4.加速发展时期

御西城的广招人才计划不仅仅局限在魔法研究的领域。
早在云阳还没被打下来之前，利德就跟河月提起过一个计划，说自己希望能建立一个完善的科考制度，从民间大量的发掘人才。不同于白衣卫在民间辛苦寻找，这种做法可以让天下英才送上门来，而河月也在这个时候跟利德重新提起来了这件事:
“之前说的科举制，已经在筹备了。不过目前来说，还受限于许多方面的问题……首先，要举办这种领地级别的大考，开销是很大的，为了让民众相信我们，我们至少要承担他们半数的往返费用。其次，目前我们还没有找到足够多的考官地方性人才选拔是很困难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其他领地可以效仿我们的做法，以更快的速度积累人才，这对我们来说反而是不利的。”
利德点了点头:
“花钱是必然的。不过倒不用担心其他领地效仿，每个领地的情况不同，能够照抄我们作业的领地并不多。目前绝大部分领地都是贵族垄断教育和晋升的权利，这种推选制度在这个国家已经延续几百年了，要改就是伤筋动骨的大变革，不是每个领地都有勇气流那么多血。”
利德顿了顿，继续说道:
“科考本身不局限于我们的土地，任何想要加入我们的人都可以来报名参加，无论他们来自于什么地区，甚至无论他们是什么种族。有很多被当成奴隶贩卖的异族人士，如果确实有能力的话，我们也可以收留。当然，来了就要守规矩，这是我们的底线。”
河月操了揉眉心:
“总觉得将来会出一大堆冲突。譬如淮王领地一个奴隶私自跑出来投奔我们，日后成了我们御西城的高层，但他的卖身契还停留在淮王那边。对方过来要人，我们又不能放，想想就觉得头痛。”
利德耸了耸肩:
“那就打呗。像这种破事，谁拳头大谁占理，我们要是足够强的话，对方不但不敢过来要人，还得把当初欺负过他的家伙全部砍了脑袋送过来。”
河月喝完了手中的茶水，开始思考怎么让民众接受这些新奇的制度。
利德总是能提出很多超前于时代的想法，这些想法本身都是合理的，甚至是河月第一次听的时候会有点拍案叫绝的。但是如何把这些想法落实下去，却不是一件轻轻松松的事情。
打个比方说，乡野之间出大才的先例不是没有，乌米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但这种事情的几率其实是受限于民众受教育的程度，云阳的识字率河月没有统计过，但受过正统教育的人绝对不超过百分之五。
能想办法让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百姓明白新政策，这就是河月的能力了。或许也跟他在青楼卖艺的那段经历有关，如何让人明白自己的观点、如何让他们顺着自己的观点去做，他对这些技巧已经炉火纯青。
所以别看这些想法是利德提的，落实下去至少百分之七十的功劳在河月身上。
“新的时代来临了啊……”
河月轻轻感慨了一句，放下了茶杯。
从此之后，贵族与平民之间将不会再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鸿沟。有能力的人得到晋升，没能力的人遭到下放，光是想一想，河月的内心中就充满了向往:
“之后我会和少羽营宣传部那边定个基调。以前很多有才华的人为了出名，习惯性会把自己打造成狂士或者隐士的样子，避世讲学，本质上是为了养望。新制度出来之后，他们心里虽然接受，但碍于面子不会第一时间报名，一旦错过了最佳时期，之后又会心里泛酸，开始抨击我们的制度。要开科考，就要第一时间把科考的性质拔得很高，给他们一个台阶。”
河月说完之后，还特地跟利德补充了一句：
"这些人或许性格不讨喜，但才学还是有的。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我们自己教的出来的人才毕竟还是少数，想填满这么大个云阳，还是需要他们帮忙的。”
利德笑了笑，说道:
“我无所谓。只要别有那些老学究到我门口指三道四，我就不在乎他们的性格到底讨不讨喜。换句话说，不讨喜的人也是你去对接，我只跟你聊天就可以了，我喜欢你。”
河月也笑了起来，说道:
“以前和别人打交道惯了，我倒不觉得特别遭罪。换个上司的话我大概没有这么累，但也不会这么受重视了。所以, 我也喜欢你。”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气氛与以往略有不同。
随后利德抛给河月一个梨，说道：
“虽然你应该已经心里有数，但还是跟你说一下。我提出来的所有想法，有些是紧急的，有些是不怎么急的，不用一口气都做了。目前最重要的投入还是军队建设，在随时都可能爆发战争的时期，能打得过别人才是最重要的。招募人才的时候，可以多招一些军方相关的，不行的话就报我的名字找起义军那边要人。”
河月点头道:

　　“这个我跟方十三商量就好，放心。方十三预估过我们军队的战斗力，目前除了云海，周边没有能威胁我们的领地。不过你说找起义军要人，我倒是想起来了一个事情，你跟起义军那边到底有多熟？现在你不是城主而是领主了，起义军那边的关系还能用吗？”
　　利德回答道：
　　“只能说挺熟的。不过他们并不算我们的势力，只是盟友而已。”
　　利德没有说完，但河月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以合作，但是需要等价交换，不能一昧地索取。这是利德的原则，虽然煌颜曾说两个人是兄弟，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一直找别人要东西也挺不好意思的。
　　火器不能给，但是一些精心锻造的钢铁，御西城这边还是可以给到的。起义军的武器装备一直都比较落后，作战全靠人数优势和血气悍勇，如果能给他们配备上一些精良的武器铠甲，他们的战斗力会再提升一个等级。
　　跟利德聊完今后的方向，河月把自己关在政务厅里忙碌了好几天。
　　大概半个多月后，魔法入门教材印制完毕，科考制度也正式对外公布。
　　在战乱之后，利德掌控下的云阳领地率先进入了加速发展时期。

5.只会算账的呆子

　　一张求贤令，贴满了云阳的大街小巷。
　　街头巷尾无数人过来围观，其中包括一名叫做格里法的青年。
　　格里法今年22岁，住在西苑城东北部的贫民区一带，未婚。在青龙客栈当学徒，每天要加班到晚上11点钟才能回家。他不抽烟，酒也仅止于浅尝。后半夜一点睡，早上天不亮就要起床，每天连六个小时的睡眠都没办法保证。睡前什么都不喝，常常会饿着肚子，上了床会回忆今天算过的账，带着疲劳和压力入睡。医生都说他不怎么健康。
　　但就是这么一个作息不规律，每天在客栈中忙碌的青年，头脑却很活跃。
　　他出身不算太好，但从小在数学上很有天赋，能靠着一把算盘把青龙客栈大大小小的账单算个明明白白。不过因为出身的问题，他可能这辈子也做不到掌柜的位置，永远只是一个算账的。
　　在看到求贤令的第一时间，格里法其实没什么感觉。他觉得这些事情距离自己都很遥远，所以他跟在其他人身旁时而沉默寡言，时而连连摇头。青龙客栈的掌柜在人群中发现了他，解下自己头顶的汗巾精准地抽在了他的脑袋上，骂道：
　　“看什么看？还出来逛街呢，赶紧回去算你的帐！”
　　格里法捂住了脑袋，乖乖挤出人群。
　　客栈的掌柜揣起手，慢吞吞地说了一句：
　　“真是，什么人都做着发财的梦。这个世道，有口饭吃不错了。”
　　格里法穿过长街，回到了青龙客栈，继续算他的帐。那账本已经用了好多年了，上面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账目，格里法其实早就算的明明白白。但他每天还是装作自己在认真工作的样子，因为他是个普通的学徒，要做的事情很杂，算账反而是对他来说最轻松的工作。如果让掌柜的知道他早就把以前的账目整理清楚了，格里法十有八九会被调去做更多的苦差事。
　　格里法并不是懒人，但他也不想做无用功。
　　在假装算术的时间里，格里法开始想一些别的事情。他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获得一些自由的时间，一边用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一边思考着青龙客栈的经营模式。因为肩负着算账的任务，店里的资金流动都逃不过他的双眼，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店铺的营收与亏损，但这些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嘿，呆子，今天也在算账吗？”
　　清脆的少女声传来，格里法抬起头，只见一个脑袋从柜台的另一侧缓缓探出。
　　眼前的少女看上去大约十五六岁，名字是豌豆子。跟格里法是同一个村子里出来的。女孩子家在这个时间点大部分都已经嫁人了，不过豌豆子姿色平平，个头也矮矮的，母亲给她订了个婚，男方是一个豌豆子从来没见过的屠户，可惜死在了战乱之中。
　　乱局结束后，有人说是豌豆子克死了自己未曾谋面的丈夫，所以豌豆子正处于嫁不出去的状态。她现在在青龙客栈做普通的打扫工作，赚不到什么钱，仅仅是包吃住而已，也没什么人愿意跟她玩，只有格里法偶尔会跟她讲一些她听不懂的东西。
　　格里法先看了看四下无人，才放下手中的笔，笑着说道：
　　“在算账，不过算得差不多了。怎么今天只看见你一个，其他人呢？”
　　豌豆子握着扫把，笑嘻嘻地说道：
　　“出门去啦。听说是有个叫菲林的大官要过来巡查了，那个人前几天才过完二十岁的生日，还没有家室，她们估计是想出去碰碰运气吧。”
　　格里法将桌上的演草纸整理了一下，笑着说道：
　　“菲林……据说是治理荒华村功绩斐然，被破格提拔到凌云城的权力中心去了吧。为什么会被派出来巡查，外调？感觉不像，云阳正是缺人的时候，他这样的人才应该不会被轻易放回地方才对。”
　　豌豆子听得半懂不懂，用扫把抵着下巴，笑着说道：
　　“你懂的好多呀。我还以为你只会算账呢。”
　　格里法的目光投在柜台的桌面上，眼神中有一瞬间的自哀之色，不过他掩饰的很好，很快就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
　　“咱们客栈，别的不说，情报还是很多的。只要想听，这些都不是什么秘密。据说菲林是御西学府出来的人，为人很激进，是不折不扣的改革派。在荒华村强压住了许多反抗势力，硬是把新政策推行了下去。我听闻有一次地主老爷们雇佣村里的恶霸堵住了他的家，菲林直接打开门，把自己的脑袋搁在他们的刀上，冷笑着问他们敢不敢杀。”
　　豌豆子吓了一跳，先是捂着嘴巴，然后吐了吐舌头。
　　格里法深呼吸了一次，岔开话题说道：
　　“你呢？不去碰碰运气吗？”
　　豌豆子挠了挠头，傻笑着说道：
　　“不啦。我是个不太吉祥的人，万一冲了人家的气运就不好了。”
　　格里法用笔在她脑袋上打了一下，说道：
　　“那你就不怕把我拖下水？”
　　豌豆子捂着被敲痛了的脑袋，说道：
　　“怕呀。所以我每次跟你说完话，都要观察几天的。确定你没事，才敢继续跟你说。而且我还要注意控制，一次聊天不能超过十分钟……糟糕，已经快到了。”
　　豌豆子捏紧了手里的扫帚，匆匆忙忙地跑掉了。

　　格里法笑了笑，拿起笔，依旧装做自己正在算账的样子。过了一段时间，那些花枝招展跑出去的侍女们就都回来了，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其中一个侍女路过格里法的时候，格里法抬起头，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
　　“听说凌云城来了位大官，你们怎么不去看看？”
　　那侍女顿时找到了倒苦水的对象，倚着柜台抱怨道：
　　“原本以为能看到的！我还特地化了个妆，没想到人山人海的，根本没见到人。听别人说，菲林大人这次是来办正事的，根本不会在路上多停留。”
　　格里法随口问道：
　　“正事？”
　　侍女点点头，说道：
　　“领主大人不是刚贴了求贤令吗，据说菲林大人是凌云城外派的巡查考官，是来负责考试的！唉，咱们这些人，大字不识一个，这种事哪里轮得到咱们？我听旁人说，多半是领主大人刚刚拿下云阳，打算安抚旧贵族的人心，这求贤令其实就是走个形式，真正能上位的还是原来那些老爷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