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

1.思想启蒙运动

灾难往往伴随着新生。
如果云阳没有经历这一场浩劫的话，新思想和新文化的传播其实都是相当困难的。很多人说人心思变，但事实上绝大部分人到达自己的舒适圈后就会开始思安。
御西城之所以能够形成与其他地区截然不同的百家争鸣的环境，一方面是因为利德和河月等人的刻意引导，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四面环敌的地理位置给了民众很大的危机感。正所谓不破不立，如果没有魔族的一次次入侵，御西城的百姓恐怕也会浑浑噩噩地继续度过余生。
现在的云阳同样有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刚刚经历过战争创痛的民众，比平时更加清醒，更加能分辨和接受先进的思想文化。因为没有人想再经历一场浩劫，每个人都在试图寻找与过去不同的道路。
人都是健忘的，总有一天他们会在安稳的生活中重新变得麻木，但至少刚刚这场人间地狱 m般的大苦痛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消失。对于一个王朝来说，这段时间就是塑形的黄金时期，如果等到后期才发现立国不正，那么大概率是积重难返了。所以这段时期到底要做些什么，要教给民众怎样的规矩，要把领地塑造成什么模样，都是需要慎重考虑的。
好在，御西城很早之前就通过实验得出一套理论依据。利德接管云阳的第一件事，就是不遗余力地宣传新的思想。
他先是向所有人提了一个简单的问题:
“为什么云阳不如别的领地富裕呢?"
这个问题既关系到大家的钱袋子，又在刚刚结束战乱的领地内释放出了他愿意励精图治的善意讯号。利德在领主府的门口挂了一千枚金币，告诉大家，所有言之有理又角度新奇的人最终都有机会分到这笔赏金，而任意一个人只要有了回答，都可以去附近的官府提交问题，最后所有的答案都会汇总到利德那里。
不认字的百姓也可以去官府口述回答，官府会有专门的官吏负责记录。
如果换成什么魔法、武道、诗调歌赋等问题，民众大概只会觉得跟自己无关。但像这样跟大家收入息息相关的话题其实随便谁都能说上几句的。什么税收繁重啦，地方豪强不当人啦，土地不如别的地区肥沃啦，铁矿产量低啦等等，能举出来的东西太多太多了，既然有钱拿，谁不愿意在工作之余去试一试呢?
而利德其实不在乎大家答成什么样子，这个举动的主要目的，其实是启发民众从多个角度思考问题。常见的那些理由很快就被举完了，大家总会往深处去想一些东西。比如税收繁重、土地兼并的问题根源出在哪里?怎么才能改善土质 ，怎么才能防止河流决堤的时候把地淹了?有很多领地矿产资源也不丰富，为什么他们有钱?有很多领地出口各种矿物为什么民众还是穷的叮当响?
这就是云阳宣传的新思想。并不是多么离经叛道的东西，没有什么人人平等的口号，仅仅是主张人需要有自己的想法，要更加全面地看待问题，要想办法去验证自己的猜测，恶人谷真的是恶人吗?快意恩仇真的是错误的吗?不是。但是从社会稳定的角度来说，他们必须要受到严格的限制。
深渊教会真的是邪崇吗?有人认为是，那为什么呢?因为他们严格地信奉自己的神--昆古。
那凭什么信奉旧神的传统神殿就是正确的，而信奉昆古的深源教会就成了反面教材?又是谁来定义、谁有资格定义这个所谓的“正确"呢?
人，应当从不同角度去思考问题，然后得出自己胸中的一个正确的答案。若是世道与自己坚守的正确不同，就该勇敢地站出来发声，有一份光发一份热。相反，如果明知世道错误还不加以修正，那么当领地覆亡的时候，每个人都不是无辜的。
培养百姓的思考习惯是很难的，这东西跟民众的整体素质挂钩，急不得。但从一开始就加以培养是一件好事，起码今后民众在见到任何新鲜事物时，第一反应都不会是排斥， 而是会去试着探究。总有一天御西城的工业体系会辐射到整个云阳，到时候每个人的生活都会被潜移默化地改变，现在利德所做的这些思想上的启蒙，就是为了让社会形态能跟上生产力的变化，避免以后出现极端不平衡下更加尖锐的社会矛盾。
当然，这些事，利德基本都是提一个理论指导，然后让河月去实现。
所以明明是一个非常浩大的工程，但利德现在却依然可以一边躺在摇椅上一边指挥领主府的重建工作，非常的舒服。
“诶，那黄花梨的书柜放那边。小心点儿，别磕着了。”
“中间……对，院子中间那个地方挖个大点的池塘，弄几百尾锦鲤进去，改天我带人钓鱼就不用出门了。”
“门口先放着吧，那个预计要起个高点的大门，等回来让巨人基建队过来处理，你们先忙别的。”
“屋子重新翻修一遍吧，烧没了的和砸烂了的都不要了。不用修的多么金碧辉煌，屋子亮亮堂堂的，干净整洁就行。 图纸我让流石画了，基本就是在有西城城主府的基础上扩建的，你们去照着图纸开工就行……”
一边指挥，一边从阿莱雅端着的盘子里插了一块梨，懒懒地说道:
“好累，指挥得我口干舌燥的。”

阿菜雅一只手端着盘子，一只手帮利德捏着肩膀，口中说道:
“好好休息一下，少爷。”
利德笑了笑，颇有几分感慨地对阿莱雅说道：
“唉，以前在御西城的时候，偶尔会想念凌云城繁华的景色。但回来之后，又念着御西城的种种好处了。毕竟这里大半个城市都给烧秀了，领主府也破破烂烂地不像个家。晚上一个人睡那么大一张床，半夜醒了之后总觉得未免有些太空旷了。还是有个人在我身边睡，才有家的感觉……今晚来我屋。”
利德念叨了半天，终于在最后一句话露出了大狼尾巴。 阿菜雅点了点头，被抱着睡觉什么的，这么多年她都已经习惯了。
只要少爷需要，她可以为少爷做任何事。

2.气势凌云，百姓安康

利德提交了新领地的命名方案，不过暂时被搁置了。云阳领地在这段时间里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叫法，只是从上到下大大小小的官员都经历了一轮大换血。
御西城的变革是自下而上的，而且提前做好了大量人才储备，所以根本不会养着那些常年搜刮民脂民膏的蛀虫。这个过程流了很多血，利德和其他上层领导集团也被描述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但不得不说，在这种情况下人头滚滚才是政治清明的前提，只有把腐烂的肉剜掉，云阳才能彻底变革。
“仅仅今天一天，西市就查抄处斩了六百多名官员……鞭子抽打的差不多，接下来就是发枣的时候了。云阳的官员里出乎意料地还是有不少好人，可惜这些人在乱局中大多郁郁不得志，少数人更是因为直言劝谏被关入大牢。我拟了一份名单，等回来你亲自去大牢中放了他们，也算是收买一些人心。
河月将两张写满名字的纸塞到利德手里，利德粗略地看了一下，有些名字他是眼热的，当年在凌云城的时候见过。
河月继续说道:
“另外，利义他们要怎么处理?云阳领主家大业大，光是老婆就有几十个，孩子更是数不胜数。那些名义上都是你的亲朋好友，处理不好的话会被口水淹死的。”
利德摆了摆手，回答道:
“还是那句话，只诛首恶、其余不论。人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以前打过我们的、坏事干太多的，审一审，该杀的就杀了。没什么问题的，也不用过分报复，该放一条生路就放一条生路。云阳领主的很多儿子和闺女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平日里一直呆在领主府里没出过门，顶多欺负欺负领主府的管家侍女，没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那些就放了吧。”
河月点了点头。
他已经提前看过云阳领主的家族名单了，领主府内的每个人他都亲自审理过。御西城的领导班子里，有资格来处理这个问题的只有他一个人，所以河月对这件事很上心。在利德说出这段话的时候，谁死谁活河月就已经基本心里有数了。

大牢里，曾经的云阳世子利义坐在轮椅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他看上去比平时安静了许多。不知道是云阳领主的死吓到了他，还是在知道没办法翻盘之后变得心灰意冷，利义最近一直没有闹事，老老实实地呆在牢狱里。
直到御西城暗部组织的成员找到了他，告诉他接下来他要去御西城接受审判，利义那死灰般的眼睛中才泛起一丝波澜。他笑了起来，笑声完若黑夜中的渡鸦，声音嘶哑地说道：
“你们完了……凌云城最后的粮草已经被我们烧光了。云阳的百姓根本没有存粮坚持到明年……不久之后就会有新的起义……你们靠着这种卑鄙的方法拿了云阳，最后也必然会死在他们的手里……”
他向前扑过去，从轮椅跌到地上，双手死命地抓住暗部成员的双腿，低吼道:
“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没了，我看你们拿什么救这个云阳! 救不了，所有的罪都会归结在你们的身上，利德将会是云阳最大的罪人!用不了多久，你们就要身败名裂……啥哈哈哈哈！你们以为自己赢了?这种破破烂烂的垃圾，丢给你们又能如何!”
暗部组织的成员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他，把他架回了轮椅上，毫不留情地带走了。
经过了几天的长途跋涉之后，利义又一次来到了御西城，这座他曾经许多次带兵攻打却始终一无所获的城市。
还没进城的时候，利义就缓缓瞪大了眼睛。
因为御西城的掌控范围一直在不断增加，他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御西城主城的模样了。上次决战地在下心城，上上次在铆钉城外，以至于他对御西城的印象依然停留在很久之前。如今再见到这座城，利义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座城的城墙已经比凌云城还高了。
单说“气势凌云"这四个字，这里似乎才是正版。
被押着从城门走过，利义进入了御西城中。而浮现在他眼前的，又是一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象。当初在凌云城，最高的建筑是云阳领主府，其次是翠怡楼，也是凌云城首屈一指的青楼，是云阳领主第二房小妾的娘家产业。但进到御西城时，利义才发现这里就连普通民众居住的楼房都在五层以上，一排又一排的高楼鳞次栉比，从气势上完全碾压了内部建筑高低错落不一的凌云城。

道路两旁有许多商贩的吆喝声，卖午餐和卖小吃的移动摊车停靠在路旁，讲究点的店铺则开设了门店，一些有牌面的连锁店更是包下了一整栋楼来摆阔，还招来了不少高手在门口充当保安。
从各地来的商贾集中在这片土地上，交流着不同的消息：
“嗨哟，幸亏我那批粮草出手得早，您猜怎么了?今天早上传来消息，魔族那边的产粮又提升了，今年的粮价十有八九还得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