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
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幕
处于劣势的狼放弃了领地,步步后退,只求苟活一时
而人类,还在不断扩大着他们的领地,越来越多的雪松成片倒下,那是人类征服冰原的标志
多么讽刺啊!
冰原上最优秀的一支族群,最顶端的掠食者,最终也沦落到了如此地步
一向主宰着冰原上食草动物生死的狼,也最终被人类主宰着自己的生死
是夜
他有力的尾扫开山岩上刚落的薄雪,脚爪在粗糙的岩面上划过,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冰霜折射出来的微光映入他的眸子,一如头顶上最深邃最黑暗的夜空,深邃得让人无法解析,黑暗得令人绝望仿惶
没有银白月光照耀下的冰原,显得更加寂静,也变得更加深沉
天空中,只有如千万双眼晴般的星辰,冷冷地,无情地俯望着这冰雪覆盖的,残忍冷漠的世间
铭看得痴迷,也看得沉醉。他还那么小,甚至还不能确切地明白星辰的含义
但他知道。
——狼死后,他的神魂就会登上天梯。而每一颗星辰,都象征着一只狼的神魂。
——那么“他们”,是不是就在看着我们呢?
铭不明所以地望着他棱角分明的脸。时间已经褪去了他当时的稚气,残酷的现实无数次将曾经脆弱的他摔砸在地上,渐渐地,磨砺出了他的锋芒。
这是一种残忍的,被迫的,无奈的成长
而铭,也会这样吗?
他有些恍神
哥哥?
嗯?
我们在这里干什么?
我来见一只狼
铭四下环顾,只有几股冰原上常见的狂风掠过,除此外再无声响
那只狼在哪呢?
他不是就在你旁边么?
…你骗我…
我没骗你啊,你听!
狂风穿梭过狭窄的山谷,在崖壁上野蛮地撞击着,发出低沉的啸叫,犹如一只巨兽在呜呜地嗥着
这是他在向我们打招呼。他平静地对着铭说,双耳在风中轻轻地抖动着
那他狼呢?铭仍是不解,企图在他的眼中找到答案
他抬头望向如墨的夜,千万亿颗如眼晴般闪动的星辰显得如此透亮,又如此清澈
铭随着他的动作,疑惑地看向上方
你看啊。他缓缓地,平静中又带着一丝怀缅地说着,似乎真的有一只狼站在他的面前。
那颗白色的星星就是他,你看见了吗?
星星怎么会是狼呢?
铭,很久以前有一只莽古和我说过,每当一只狼死去以后,他的灵魂会登上天梯,成为天上的星星,指引着我们的方向,让我们在最黑暗的夜里也能看见光明。月神看管着这些星星,她会决定哪一些狼应该登上天梯,成为星星;哪一些星星可以闪耀在夜空中,让我们仰望;又有哪一些星星应该坠落,成为新的生命
成为新的生命?
对,每当一颗星星坠落到地上,世间就会有一个新的生命诞生
那我也是星星变成的吗?
他突然看向了铭,铭澄澈的琥珀般的眸子不解地望向他。铭的耳朵愈加坚挺了,脸上已经渐渐地有了一些棱角,身量也在飞快地长着,银灰色的毛发在风中飞舞。可他却是那么的天真,一如刚落的新雪,纯净得让狼心疼
他太干净了,他不应诞生在这个污秽的世间。
一只狼的身影与铭渐渐地重叠起来,而那只狼在轻轻地念着他的名字:启,启,我的小阿尔法…
铭,太像“他”了
惟一不同的,只是那双琥珀般透亮的眸子,那是不属于“他”的眼神
印象中的“他”,只有阴郁得不见一丝阳光的灰色
对,你也是星星变成的。他端详着铭愈加成熟的脸庞,一字一顿,轻轻地说着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他又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很久以前,那个莽古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是啊,当然是真的。多年以后,他想起当时的对话,苦涩地笑了两声
——现在,你又一次变成了星星
——你会在天空上看着我吗?
一颗流星从空中划过,拖出微蓝的轨迹
呀!星星掉下来了!
又有一个生命诞生了。他淡淡地接过铭的话头,长睫微颤,尾尖摇曵,眼中流光溢彩,闪烁着银白的微光,犹如散落一地的碎银,又似空中璀璨的星河
哥哥,你说星星会流泪吗?
我不知道,铭,可我想它们会的。这些星星看上去是挨得那么近,可实际上它们却离得很远很远,没有办法靠在一起取暖,这天空又是这么高,这么远,上面应该会很冷吧。也许,它们也会感到孤独,感到寒冷,它们流下的眼泪就会在天上结成冰雪,那么这苍茫的白雪,也就是星星的眼泪吧。
它们好可怜…
没有什么可怜的,铭,抬头看看它们吧。或许它们也会看着我们。当它们看见我们在看着它们的时候,就不会感到孤独了
星辰泛着微光,在无尽的夜空中闪烁着独属于它们的光,如无数晶莹的眼睛永恒地凝望着山崖上的狼儿。他们的长毛在风中翩跹,一如舞蹈的精灵在雪中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