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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质莹然】冥 • 明 (白玉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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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太空旅客
  • 有凤来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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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
那一年让一生改变……


——题记


  • 太空旅客
  • 有凤来仪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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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话配图】
玉莹失足摔下马车

嫣红阁被青楼女子说教

初见孙白飏

袒露身份被质疑

宽衣解带炫耀美貌


2025-11-29 00:3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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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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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太空旅客
  • 有凤来仪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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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扮完毕的玉莹更显得亭亭玉立,楚楚动人,然而她却并不喜欢这身光彩熠熠的华服,这身衣服像是一幅无形的镣铐,将她拉扯着,慢慢靠近那深不见底的深渊。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门外的宾客纷至沓来,翠烟和楚楚也早已粉妆玉砌的出门迎客了。玉莹借口腹中饥饿需要饭食支走了门口负责看管她的小厮,偷偷摸出房门,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上了二楼。这里的厢房从门外看起来都是相同的样式,只是门口的名牌上书写着不同的文字。当玉莹看到西南角落里那个写着“庚”字的房间的那一刻不由得喜出望外,她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想也没想,便不由分说地推门而入。
一进门,玉莹刹那间觉得有些恍惚,眼前的圆桌前坐着一位年逾弱冠的青年男子,面貌白净周身透着儒雅之气,在玉莹脑海中御医都该是那种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老者,而眼前的人却是和玉莹想象中的御医形象相去甚远。此人放下手中的《樊川文集》,转过身上下打量着她,那眼神中透着一股与自身气质一点也不相符的凌厉,像是能把人一眼看穿,让玉莹周身不自在起来。
“我不记得有叫姑娘前来伺候,你走错了门了吧?”
“你……你……是不是姓孙……”
玉莹不知怎么的,平日里伶牙利嘴的她竟然在这个陌生人面前会局促至此。
“孙白飏,正是在下。敢问姑娘芳名?”
“玉……玉莹。”
随着他站起身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玉莹的心忽然像是小鹿乱撞一样砰砰跳了起来,她在拽着衣摆擦着手心渗出的汗,心里盘算着改如何像眼前的人诉说自己的遭遇。
“你,在发抖,我有那么可怕么?”
他的表情闪过一丝温柔,这让玉莹的心情放松了不少,她咬了咬嘴唇,昂起头说到,
“我是今年上京参选的秀女侯佳玉莹,因上京途中不慎滚落马车被几个不知道是流寇还是暴民的人卖到此地,听闻孙大人是御医,不知可否帮我离开这里重回紫禁城?”
孙白飏嘴边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秀女?现在的姑娘真的是越来越会编故事,你不如说你是流落民间的公主格格,岂不是更加天花乱坠曲折离奇?”
“我说的都是真的!本来我爹有给我一块证明身份的玉佩的,可惜我在进京路上送给同期的结交的姐妹了嘛。我爹是湖广总督侯保,我的名字就在满洲正黄旗的参选名录上,你若不信的话可以去宫里查。”
玉莹见孙白飏不相信自己,急得满脸通红。看着她态度恳切,神情焦急,说出的讯息也有理有据,孙白飏心中不得不多了几分相信。
“玉莹是吧?你先别着急,待我明天进宫找掌事太监询问一下便是。”
“总之你一定要帮我,这里的老板娘已经在逼着我接客了,若是在这种地方丢了清白,我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进宫了……”
玉莹的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不好了,一定是老鸨带人来抓我了!”
玉莹手足无措地跺着脚,额上也冒出了点点汗珠,看着她心急如焚的样子,孙白飏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心疼的错觉。
“你先去床下躲避一下,我来应付。”
孙白飏打开房门,果然是老鸨带着几个杂役走了进来,孙白飏定了定神,开口说到,
“此时正是宾客满堂之际,不知云姨找孙某何事?”
“是这样的,今日我嫣红阁新买了一位叫梦娘的姑娘,这王公子已经买下了她的初 夜,等着行梳拢大礼呢,可是人却不见了踪影。这上上下下的房间我可都找遍了,唯独缺了孙大人这间房,不知可否容我一看?”
“云姨知道我素来喜欢清静,况且我也并未有看到什么姑娘前来此处。既然我已租下这间房,你这样气势汹汹的带人前来搜人,似乎有些不妥吧。”
老板娘又摇起了手中的宫扇,眉眼间透着些许笑里藏刀的气势。
“孙大人这说得是哪里话,我们不过就是例行公事看一看罢了,绝对不会打扰到大人休息的。”
说着话,老板娘将那拿着宫扇的手往孙白飏肩上一搭,整个身体朝他身上压了过去,趁他撤步的一瞬间回过头来冲身后的几个杂役使了个眼色,一群人便不由分说地冲进屋来。
白飏面色阴沉下来,皱了皱眉。他向来自诩冷静睿智,处变不惊,但此时此刻心里却为这个萍水相逢的女子忐忑不安默默担忧着,希望她能够躲藏妥当化险为夷。
香浮听闻老板娘与孙白飏起了争执也闻讯赶来,她冲孙白飏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倚在门边以便能在事情不可开交之际稍作劝慰。
一群人找了半天并未寻到玉莹踪影,正当打算离开之际,眼尖的老板娘忽然看到床底的角落处露出了一抹白色的雪纱裙摆,她走上前去一脚踩住,却不想裙摆被使劲扯了进去。她扭头冲孙白飏使了一个得意洋洋的眼神,转身对着床下躲藏的玉莹说到,
“出来吧,别藏了,就算你挖地三尺,在我嫣红阁的地盘你也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等了半响,只听见床下发出悉悉索索地声音,却久久不见人出来,老板娘气得跳脚,冲几个杂役吼道,
“快把她给我拖出来!”
在老板娘一声令下几个小厮开始陆陆续续往床下伸手,只听见床下传来一声响亮的声音,
“你们别碰我!我自己出来。”
孙白飏死死地盯着床底,关切的眼神中淡淡的忧伤夹带着些许绝望,那是香浮从未在他眼中读出的讯息。她不由自主地扭头看向他目光所及的方向,想知道床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见玉莹从床下慢慢的爬了出来,衣衫褴褛,发髻凌乱,上衣的盘口也被扯掉了几颗,她用手死死抓着胸前的衣服,一副刚刚被人轻薄过的狼狈模样。老板娘看到玉莹之后倒吸了一口凉气,转头对着孙白飏质问到,
“孙大人这事儿做的可就不地道了吧,这梦娘姑娘的初夜已经被王公子买下了,却不成想被你神不知鬼不觉的截了胡,你让我这老脸还往哪儿搁?”
孙白飏万万没想到会被玉莹摆上这么一道,瞬间吓出了一身冷汗,眼见着玉莹趁老板娘转身之际冲他挤了挤眼睛,纵使是心中极度憋闷也只能哑巴吃黄连地认下来。
“云姨你开个价吧。”
听孙白飏这般说,老板娘马上变得眉开眼笑起来,摇着宫扇一步一扭的走上前,
“孙大人既然如此爽快,我云姨也不能多要你的,王公子可是花了二百五十两纹银呢,你看,我让你在这个数上面多加五十两,给他那边也好交代不是?”
“三百两就三百两吧,你们可以出去了吗?”
“是是是,我们这就出去,不打扰大人了。”
老板娘走到门边对候在一旁的香浮说到,
“还站在这儿干什么,今天晚上孙大人不需要你伺候,还不快下楼帮忙!”
香浮呆呆地望了孙白飏一眼,却发现他低着头没有理会,心中难免涌上一种不可言说的失落之情,但碍于老板娘的训话,也只得关上门退了出去。
待众人退却之后,孙白飏转过身看着玉莹,只见她已经自顾自地坐到梳妆台前开始整理衣服头发,脸上尽是得意之色。他握紧拳头,咬了咬牙,努力压抑着内心噌噌上涨的火气。
“是不是从你一进门就盘算好了要这么做!”
“这房间总共在这么点地方,怎么藏都会被他们发现的吧?区区三百两银子而已,至于生这么大气嘛……”
玉莹玩世不恭的态度更激得孙白飏怒火中烧。
“区区三百两?你知不知道我一年的俸禄才区区五百两啊?我现在倒是真的相信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了。”
听到白飏的话,玉莹似乎也觉得自己的确有些过于的不以为意,心中莫名开始觉得愧疚起来,可嘴上却又不想认输。
“没想到孙大人是这么个鼠目寸光小肚鸡肠之人,只要你能助我回宫,他日我被册封为妃自然少不了大人的好处,别说是这些金银赏赐,就算是加官进爵也都不是难事吧?”
孙白飏嘴边扬起一抹鄙夷的微笑。
“哼,别说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你的秀女身份,就算你真进得了紫禁城,这后宫佳丽三千,有没有你的一席之地还尚未可知,我怕是没有机会等到你这份恩惠。”
玉莹被他说得又气又急,转过身来强装镇定地瞪着他。
“能不能脱引而出,玉莹自会筹谋,只要你肯帮我,我保证今后大人一定不会压空宝!”
“不必了,后宫之中,懂得猜度人心、机关算尽之人比比皆是,你不是唯一一个,也不见得是最独特的一个,与其手段尽出地力争上游,不如安守本分,顺其自然,否则我怕你非但不能飞上枝头,反而会摔得很惨。你脸色如此苍白,想必这一路上必是受了不少劫难,早些休息吧,我告辞了。”
说完孙白飏便转身拂袖而去,只留下玉莹被他一番言辞气得满脸通红。正当白飏准备推门而出之际,只听见身后一声,
“等等。”
孙白飏转过身来,眼前的情景却让他目瞪口呆,感觉心跳也漏掉了一拍。只见玉莹竟然松开外衣垂于腰间,露出那翠绿色的肚兜以及肩膀颈项处白若凝脂般的肌肤来,那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段竟是那般的刺眼,他赶紧扭过头去,刚刚如静止般停滞的心脏现在却怦怦地飞速跳动起来,只感觉玉莹在一步步地朝自己靠近。
“从大人刚才的反映就能看出,玉莹的才貌在你们男人眼里有多少份量,答案不言而喻了。既然孙大人都无法抗拒,那皇上也不例外,你现在帮我算不算的上是慧眼识珠、未雨绸缪呢?”
孙白飏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来,也不敢再扭头看她,只得深深叹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玉莹总算是赢了他这一回,本该沉浸在满满的得意当中,可在孙白飏离去之后她猛地拉好衣服,脸上如烧过一般火辣辣的。虽然为了争一时之气,胆大妄为的在他人面前宽衣解带,可事后缓过神来,那份少女的娇羞却依旧让她觉得有些无地自容。她并不是对于方才的行为可能招致的后果全然懵懂不知,只是对于孙白飏,她心中总会有种莫名的信任感,似乎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说,他一定不会伤害到自己。


  • 太空旅客
  • 有凤来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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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话 缠 】
翌日,天气晴好万里无云,让孙白飏觉得昨晚发生的一切仿佛都是梦境,直到他从掌事太监鄂公公的秀女名单中真的看到了侯佳玉莹的名字,才真正清醒过来,这个满脑子古灵精怪鬼点子的烦人精的的确确已经闯入了自己的生活。
“鄂公公,下官先前在宫外偶遇了名单上的这名秀女侯佳玉莹,不知她即刻进宫的话还能否参加今年的选秀?”
鄂啰烈把玩着手上的扳指,有些不耐烦地抬了抬眼皮。
“侯佳玉莹?侯总督的千金是吧……没办法啦,她们那一批秀女本就送的晚了,这第一轮初选已经结束,明儿起皇上就得开始给中选的小主们赐牌子了,再等三年吧。”
“真的就没有别法子了吗?”
“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老奴位卑权轻,孙大人就不必为难我了吧?况且大人日前为如妃娘娘的龙胎各路奔走,这么大一座靠山还怕坐不稳不成?那些新晋秀女的事我劝你还是少理会为妙。”
入夜后,孙白飏脚步沉重地推开嫣红阁的房门,玉莹神采奕奕地迎上前来,牵住他的衣袖轻轻摇着他的胳膊。
“孙大人!怎么样,帮我问过进宫的事了吗?你现在知道我没有骗你了吧。”
他望着她满怀期望的眼神,点了点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思虑了半天才说到,
“我的确查实了你的身份,掌事太监那边也问询过了,只是……今年的采选之期已经过半,恐怕你只能等待下次机会了。”
“下次……那不是还要等三年……”
玉莹的眼神逐渐黯淡下来,过了好半天,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她觉得,一秒钟如度过了整个春夏秋冬一样。一连串泪水从脸上无声地流下,没有一点儿哭声,只任凭眼泪不停地往下流。她感觉手脚麻木了,似乎有些站不稳的朝向一边倒去。孙白飏赶忙伸手扶住她,
“你这又是何必!只不过是错过了一期选秀而已,三年后还有机会啊。”
“三年又三年,我有多少青春可以耗费?三年后我已年逾二十,又如何能够占得先机,拔得头筹啊……”
“每一届参选之秀女成百上千,获得册封的不过是凤毛菱角,难道不能进宫,你的人生就失去希望了吗?”
“你不懂……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
玉莹举起拳头不停地朝孙白飏胸前砸去,惹得他阵阵怒火在胸中翻腾,他实在不明白,为何平日里虚怀若谷,宠辱不惊的他,一遇到眼前的这个女人就会如同灌满炸药的炮竹,一点就着。他举起胳膊挡住她的攻击,大声冲她吼道,
“你给我清醒一点!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从这里出去吧,你再继续在这烟花之地呆下去一切都会是徒劳了!”
玉莹回过神来,颤抖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她深深的低下了头,在发出了几声微弱的抽泣之后,终于凄厉地哭出声来。她毫无芥蒂地拿额头抵在他肩上,泪水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衫……
“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才好……”
孙白飏的愤怒在一瞬间被她的眼泪给浇熄了,心竟然像刀绞一般的难受。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伸手拍拍她的肩膀,
“没事的,有我在。”
莫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玉莹总算是慢慢安定了下来。两人对坐在桌边,刚才不经意间的亲密接触,让整个房间的气氛有了一丝微妙的尴尬。孙白飏为她倒了一杯热茶,率先开口道,
“赎身的事你打算怎么办,需不需要我……”
还没等白飏说完,玉莹就硬生生地打断到,
“我有个堂表叔在京城做官,你帮我去找他,他应该会同意帮我出赎金的。不过,你千万不能告诉他我被人卖到青楼啊,要是这件事传出去,我的名声就全完了!”
“大小姐,不告诉他你现在的处境,你让我怎么帮你讨赎金啊?”
“你可以说我被绑匪劫持,或者身患重病急需银子嘛……”
孙白飏看着她急不可耐的样子竟然觉得好生滑稽,忍不住笑出声来。
“被绑票同样会使你名誉受损,谎称重病的话不看到你本人卧病在床让别人如何信服?”
“反正我不管啦,你一定有办法的。”
“你……”
孙白飏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不知道她怎么能理直气壮地要求别人做如此勉为其难的事。
玉莹放下手中的茶碗,抬起眼默默地看了他片刻,放低了声音淡淡地说,
“对不起啊孙大人,可是现在……真的只有你能帮我……”
“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也别想太多了,我还有事要先回宫里,明天一早我就帮你去找京城的亲戚借赎金。”
正当白飏收拾东西打算离开之际,玉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忽然叫住他,
“孙大人,还有件小事玉莹想要劳烦你。”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自从这个姑娘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似乎麻烦事就开始接踵而至,更可怕的是,他根本没有办法拒绝她。


  • 太空旅客
  • 有凤来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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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上天作弄,孙白飏感觉最近发生在身边的每一件事都是那样的不顺利,尽管他从不信鬼神迷信之说,却也在路过观音庙的时候进去烧了一柱香。
近期御药房的公务繁忙,值到子时他才硬着头皮踏进嫣红阁的房门,看到玉莹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伸手挑了挑灯芯,看着昏黄的灯光下那张精致妩媚的脸庞,心中居然有了一丝温暖的感觉,仿佛眼前的人对于他来说已经不再是那个甩不掉的大包袱,而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他赶紧闭上眼睛,捏了捏太阳穴,好让心中那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一闪而过,转身去床上拿了条毯子帮她盖在身上。
玉莹倒是被惊醒了,她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呵欠。
“孙大人你总算回来了。”
“这么困,干嘛不上床去睡……”
“我在等你的消息嘛。”
白飏拖了把椅子坐到桌边,犹豫了片刻开口说到,
“你堂表叔上个月刚刚去世,你表婶因悲伤过度一病不起,侯府的少爷正在外地参加武举考试,家里根本没个当家的人,一时半会儿恐怕是借不到赎金了。”
玉莹可能是睡得有些迷糊,愣了半天才总算反映过来,显得十分沮丧,
“那……我堂表哥什么时候能回京?”
“管家说至少也得十天半个月,你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赎身的钱不如我先帮你垫付,再另行找个客栈住下如何?”
“不必了,我拜托你带的药,拿来了吗?”
孙白飏从桌上的食盒中取出一碗汤药,
“这碗莪棱汤主方有三棱和莪术,皆是破气破血之品,却有将信期催前的功效。”
“真的会那么有效?”
“有效固然有效,但是此药寒凉无比,对女子身体有百害而无一益,如非必要,我劝你还是不要喝为好。”
“够了,这天下间能与我交心者只有皇上一人,你……还是同我讲药理比较好。”
说完玉莹端起药碗,皱了皱眉,移到唇边。正当她打算开口饮下之际,白飏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别喝了,你若是怕云姨逼你接客,这段时间我包下你就是了。”
玉莹甩开他的手,一口气把药灌进嘴里。
“那三百两银子我会想办法还你,我不想再欠你人情……”
孙白飏默默地低下头,一种不可言说的失望涌上心头。
“最近几天宫里我有要事要办,可能不能回来看你了,你自己好好保重身体,如果实在不舒服的话,务必让云姨帮你请个大夫。这间房间是我租下的,你待在这里,平日里应该不会有人来打扰。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你要上哪儿……”
“我去哪儿需要跟你交代么?”
玉莹双手不停地扯着衣角,支支吾吾地说,
“这么晚了,你就在这里休息吧……这里原本也是你的房间……对了,我看到柜子里有备用的被褥,我可以睡地上……”
“你刚喝了药不能着凉的,还是我睡地上吧。”
“这怎么好意思……”
孙白飏走到她面前瞪着她,嘴边扬起一抹玩味地坏笑,
“你再不听话,是想让我和你一起睡么?”
“才不是呢,臭御医!”
玉莹从床上扯过一个枕头就冲他脸上砸去,自己则把被子裹在身上,背过身再也不去看他。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此时屋子里像缺了什么一样,空荡而深邃。正值盛夏时节,潜伏于空气间隙的闷热密密覆盖而来,玉莹忽然意识到刚才对于孙白飏的留宿绝对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此时她只能合衣躺在被子里,热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这种时候明明是睡地上才是正确的选择。
玉莹从枕头下面摸出扇子不住得扇着,扭头看了一眼床下的人,黑暗中的轮廓是那样的不清晰,她甚至分辨不出孙白飏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
“孙大人……”
玉莹试探性地小声叫了他一声,而这声音却像石沉大海般顷刻没了动静,她又随即拿起手中的扇子冲他的方向扇去,却不经意间送去了丝丝凉风。孙白飏枕着自己的胳膊随她折腾,最后干脆闭上眼睛,挂着不知道是讥讽还是享受的浅笑无动于衷。玉莹盯着他顿了顿,忽然有些挫败,无论大事小事,她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这种以不变应万变的类型。懒得理他,翻身躺回去闭起眼静静养神,彼此沉默下来,浮尘稳稳安落。
夏日的人头脑多半昏沉,只消沉静几秒,就会很快跌入昏睡。孙白飏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夜半几点,听不见打更的声音,屋子里的热气让他渐渐没了睡意。他有些不安地扭头,结果刚好对上玉莹蒙着水汽的睡眼,然后那双眸子越来越亮,却又忽然暗了下去,显得精神萎靡。
孙白飏有种不好的预感,赶紧坐起身来牵过她的手腕仔细号了一下她的脉相,只感觉三部脉皆无力,重按空虚,似有气血不足之感。
“你没事吧?这两天是不是都没好好吃东西。”
玉莹像是没听见他的问话一般,似梦似醒迷迷糊糊的。片刻之后又忽然开口,用慢吞吞的语调轻声说道,
“宫里的生活,很不容易吧……万一我不能中选该怎么办……”
“你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只会想这些。”
孙白飏顿时觉得有些凌乱,他早已厌倦了后宫的尔虞我诈,拜高踩低,为何这个女人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跳进那个泥潭,她真的是无可救药。
门外终于传来了五更的锣鼓声,孙白飏像是终于找到一个解脱的出口一般,拿起衣服打算出门。就在即将跨出门槛的那一刻,却没忍住回头。这一看彻底乱了心绪,只见动不动就炸出一身刺的少女此时孤弱地陷在床里,借着稀薄的冷光白飏还能看清她脸上残存的惊惶与黯淡。那是一种不安,是一种向对方袒露了最致命的心事后却遭受鄙夷的颓败落空。
孙白飏正准备迈开的步子转了回来,他不声不吭地回在床上支身看她,表情竟显得严肃异常。
“觉得害怕,就别总是逼自己,胸怀大志也该量力而行。”
玉莹懵懵然地垂着眼睑摇摇头,
“你不明白的。”
“人各有命,顺其自然不好么?”
玉莹转过脸不吭声,不知道是默拒还是犹疑。孙白飏的心被揪得越来越高,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正在聚精会神地等待,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可是我除了进宫,真的没有其他路可以走……”
玉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迷迷糊糊又睡下去的,只知道她在剧烈的腹痛醒来的时候已是正午,小腹像是被万根灼热的利刀刺着,一股绞心的感觉遍布全身。一阵又阵的疼痛犹如潮水般涌来,一波又一波。正当她双手捂着肚子,咬着牙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时候,门外走进来一位娴静温婉的女子,她身着一袭黄衣,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有别于其他青楼女子的清雅之气。
“你醒了?先吃点热粥吧。孙大人帮你开了药方,我已让人下去煎了,一会喝了药你应该能舒服些。”
“你是?”
“你可以叫我香浮。”
“香浮……你是孙白飏的相好对么?”
香浮冲她淡淡一笑,用一种似是云淡风轻的口吻说到,
“现在住在这间房间,躺在这张床上的人,可是你啊。”
玉莹一下子羞红了脸,窘迫地低下头嘟囔道,
“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香浮收敛了笑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向远方。
“你同孙大人是何种关系,香浮没必要也没资格过问。我只知道,既然孙大人托我照顾你,那你必然有值得照顾的理由。我要去为你准备换洗的床单衣物,我想你应该很快就需要的。”
待香浮走后,玉莹忽然觉得心中有种淡淡的温暖,仿佛腹痛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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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话配图】
孙白飏带来消息,选秀进程已过半

玉莹得知错过选秀之期,崩溃神伤

玉莹坦言天下间能交心者只有皇帝一人

孙白飏带来催前信期的药

玉莹执意喝药

信期突然到来,腹痛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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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话 劫 】
被迫待在嫣红阁的日子总是过得很慢,几天来玉莹都把自己锁在房里,除了一日三餐香浮会进来帮她打点饮食,玉莹几乎没见过任何人,也不想和这里的任何人说话。她唯一想的就是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但是她日夜期待能够带来好消息的那个人却迟迟不出现,甚至她一度绝望地认为,他是不是已经抛下自己了,这样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让玉莹觉得既懊恼又心酸,她从未如此这般需要过一个人。
华灯初上,又是一个喧闹的夜晚来临了。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玉莹当是香浮前来送晚饭,便起身前去开门,可不料打开门一看,竟是云姨带着几个杂役立在门口,玉莹刚想合上门,就被他们不由分说地闯了进来。
“你们……要干什么!”
云姨摇着扇子瞟了她一眼,拉长了音调得意地说到,
“这话应该换我来说才对吧?你这成天吃我的喝我的,光是寻医问药就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这又不开张接客,你当我这是酒肆还是茶楼啊?”
“孙大人那三百两,难道还付不起我这几天的吃穿用度吗?”
“哟,你这话说的,要是我这的姑娘各个都像你一样接一次客歇上十天半个月,那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我刚已经让人检查过你换下来的衣物,既然你这信期已过,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你也别想逃得过。把她给我带走!”
眼见几个杂役在云姨的授意下上前来抓她,玉莹慌张地退到桌边大喊道,
“你们别过来!你们放过我这几天,孙大人会补给你们银子的……”
看着玉莹惊慌失措的样子,云姨站在原地冷冷地笑着。
“孙大人?孙大人可有些日子没来了吧……男人嘛,还不都是喜新厌旧玩过就算的,你还真以为他会对你情有独钟啊?”
玉莹的脸已经苍白得不成样子,瑟瑟抖动的长睫毛像在水里浸泡了一样,紧紧咬着的嘴唇也已渗出一缕血痕。她害怕自己即将面对的险境,云姨的话却更让她伤心难过,她一步步的后退着,不知不觉中就摸到了窗框边。玉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她不想放弃,不想在这里认输,她转过身“砰”的一下打开窗户,一个跨步翻坐在了窗台上。
“你们再动一下,我马上就跳下去!”
一帮杂役面面相觑,一时间被吓到不敢动弹,云姨却依旧不紧不慢地瞪着她。
“你跳啊,想跳你就跳,不过我可告诉你,我这嫣红阁的楼可是砌的比别家都高,别看这只是二楼,你要是跳下去怎么也得缺胳膊断腿的。”
玉莹被她说的有了几分胆怯,她扭头朝窗下望去,恐惧使她的两肘缩紧在腰旁,不住得浑身颤抖起来……
一群人和她僵持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云姨脸上的表情显得越来越不耐烦,她看着玉莹犹豫不决的样子似乎有了几分底气,使了个眼神示意两边的杂役上前去拉她下来。
玉莹感觉自己的心像要跳出来一般,脑里一片混沌,脚掌头皮发麻,全身出着虚汗。难道一切就要这样结束了吗?她一直以来所坚持的,那些必须完成的事,真的就要在这一刻破碎的四分五裂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楼下围观的人群中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闲庭信步地走下轿子,抬头望向玉莹,那带着惊讶和担忧的眼神在此刻看起来却是那样的宁静踏实。玉莹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就在杂役即将拉住她的那一刻,她一下子迈开腿从窗口跳了下去。她闭上眼睛,只感觉到自己在急速地下坠,头发被强风凌乱地吹到脑后。
当她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淡淡的体温透过轻薄的衣衫传过来,让她一瞬间就感觉两颊发烫。一个低沉带着磁性的声音伴着湿热的鼻息在她耳边响起,
“沿着这条路往东走,第二个路口左转是一个染坊的后院,找地方躲好,一会我来接你……”
玉莹在懵懂中被他轻轻的扶起,他冲她点了点头扬起一抹鼓励的微笑,她扭过头挤出层层叠叠的人群,顺着他指引的方向消失在迷蒙的夜色中。
云姨带着那帮杂役从二楼冲了下来,刚好迎面撞上站在楼下的孙白飏。
“哟,孙大人,你看上的这个小辣椒可还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料啊。这热闹你也该看足了,不知道这梦娘姑娘的去向能否透露一二?”
孙白飏伸手弹了弹衣服上的灰尘,微微笑着说到,
“嫣红阁走失了姑娘,云姨你怎么能问到我头上呢?”
“孙大人这是要刻意隐瞒?这在场的大伙儿可都看见了,梦娘姑娘就是从二楼窗户跳到你身上的。”
“孙某只是路过此地,碰巧遇上你们这的姑娘跳楼,能救人一命自然胜造七级浮屠,至于她之后去向哪里,我真的无可奉告。”
云姨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但一时间却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得呵斥身后的杂役道,
“你们几个,给我把这附近大街小巷统统搜清楚了,快去!”
待看热闹的人群尽数散去,孙白飏重新做回轿中。
“大人,你要去哪里。”
“先去前面的茶寮坐一会吧。”
喧闹的人群渐渐散去,玉莹在染坊后院角落的大水缸后面已经蹲了快一个时辰。方才从楼上跳下来的时候摔伤的右臂已经疼得有些麻木了,她双眉紧锁,瘦小的身子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连日来不寻常的生理期已经把她折腾地筋疲力尽,加之没吃晚饭又受了惊吓,玉莹只觉得头晕脑胀,背后直冒冷汗,她努力用最后一点精神支撑着自己,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到来。
随着后院的竹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玉莹的心也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她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着来人的动向,值到听到一声轻轻地呼喊声,
“玉莹,你在吗?”
玉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涸发不出一点声音,情急之下她颤微微地站起身来,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踢了一脚面前的大水缸。伴随着“哐”地一声响,孙白飏回头朝玉莹所在的方向望去,黑暗中那个苍白娇弱的身躯如一片随风飘扬的树叶,软绵绵、轻飘飘地坠到地上。
玉莹在朦胧当中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松软的床上,她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床沿被淡雅的浅蓝色帷幔笼罩,屋内简单而素净的陈设与嫣红阁的雕梁画栋相比更是多了几分明快之感,玉莹刚想坐起身来,却不想一阵锥心的痛感从右臂直传而上,让她忍不出叫出声来。
“你的胳膊挫伤的很厉害,刚上了药,快躺下别动我帮你包扎一下。”
玉莹迎声望去只见孙白飏从门外进来,她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乖乖躺回枕头上,撅起嘴有些赌气的说到,
“刚我在染坊等了你好久……你怎么那么晚才过来。”
“你是不知道,云姨派人把附近大大小小的胡同搜了几个来回,我不得等到他们消停了才敢去接你啊。”
看着白飏仔仔细细为自己包扎伤口的样子,玉莹心里的怨气顿时消去了大半。
“对了,这……是哪里啊?”
“我家。”
“你一个人住?”
孙白飏一下子没忍住笑出声来,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脑袋。
“怎么可能,你当我是天煞孤星啊,我爹还建在呢。”
“听说你爹也是御医对么?”
白飏收敛了笑容,停顿了片刻。
“太医院院判,比我可有能耐多了。”
“可是我觉得你医术高明、妙手回春,一定不会比你爹差的。”
“有时候当御医可不只是比医术这么简单的,不过谢谢你,肯对我说这样的话。”
孙白飏扬起嘴角静静地看着她,眼前的女子自私幼稚又任意妄为,可是她不经意间说出的话却能如此震撼、温暖着他的心。看惯了宫廷里、官场上那一幅幅虚伪傲慢的假脸,此时玉莹的一颦一笑都能让他觉得真实的可爱。
门外传来几声轻轻的叩门声,随后一位身着月白色团花长衫,圆脸蛋,低眉顺目的女子端着一个药碗走了进来。她把药碗放在桌上,抬起眼偷偷瞟了一眼孙白飏,随即又立刻低下头去,有些怯生生地说到,
“相公,药煎好了,我给你先放在桌上了。那个……爹问你,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孙白飏默默地望着前方,并没有转头看她。
“不必了,你把饭菜送到我书房吧。”
女子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两眼便转身走出了房门。玉莹咬了咬嘴唇,只觉得心里有些什么东西被莫名浇熄了一般,尽管她也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刚才那个……是你娘子啊?”
孙白飏依旧是冷冰冰地一言不发,但那态度看起来显然已经是默认了这件事。
“你们,是不是关系不太好……”
“她叫皓雪,是三年前我娘病重之时我爹为了冲喜给我娶进门的妻房。我同她没有夫妻情分也没圆过房,这几年来就算在同一个屋檐下也不过是形同陌路而已。”
孙白飏一股脑地说了一堆话,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她解释这些。玉莹一时间愣在原地,过了好半天才总算舒了一口气。
“那孙夫人,还蛮可怜的。”
“你啊,还有心思管别人,快先把药喝了。”
白飏扶玉莹坐起身来,从桌上端过药碗,玉莹刚想要伸手接过,却不想胳膊又是一阵剧痛,疼得她眼泪汪汪的。孙白飏看在眼里,有种说不出的心疼,
“算了,我喂你吧。”
他摇了摇头,拿起汤匙轻轻吹了一会儿送到她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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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话配图】
玉莹被逼接客,千钧一发

爬上嫣红阁二楼窗台

孙白飏从楼下经过

玉莹等候在染坊后院

玉莹昏迷被救

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孙白飏家中


2025-11-29 00:2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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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一直忘了贴过来~~~先贴三回吧~~~配图比较难找,还要调整色调和大小之类,后续的有空再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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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话 悸 】
因为前几日在宫中成功帮助如妃接生,孙白飏一跃成为如妃娘娘的幕僚,在太医院的地位可谓平步青云,那些昔日暗地里对他指指点点的人如今也都见风使舵地收敛了嘴脸。然而眼下另一件让他颇为棘手的事情却又摆在了眼前。
御药房掌事太监徐万田私下邀约,希望他能在宫中相助自己的义女尔淳。孙白飏向来明哲保身,恪尽职守从不参与后宫争斗,无奈一时间竟然受到几方势力左右拉扯,一下子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他本欲拒绝徐万田的拉拢,却不料他竟拿其父孙清华的把柄威胁与他,进退两难之下也只得暂且应承了下来。
孙白飏第一次见到尔淳是在他接替张太医为钟粹宫的秀女诊病之时,她面目清秀却淡白如纸,眼神中透着些许捉摸不定的深邃,尽管样貌我见犹怜却依稀让人不敢靠近。事过近迁,徐万田送进宫的一众秀女就只剩尔淳一人,孙白飏不得不在心中对她多了几分忌惮。
“脉已探过,我很累,请大人赶紧开方。”
孙白飏替尔淳号完脉,却若有所思,迟迟不发一言。
“小主你面容苍白,精神涣散,不用说我也知道你很累了。”
“孙大人你想怎么样?”
“想问出你这么累的原因。”
“我之所以累是因为吃过御药房开出的药,要知道原因只有问你自己。”
尔淳冷眼看着他,露出些许让人不寒而栗的神情。孙白飏皱了皱眉,缓缓开口说到,
“寒食散这种令人心智涣散的药,只怕不会是御药房开的吧?”
“你污蔑我?”
“你再这样下去只会越陷越深,到最后只怕会万劫不复。”
“我不需要你帮我……”
“不是我想帮你,是徐公公拜托我这样做。”
“义父?”
尔淳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希望你以后可以配合一些,病我可以帮你医,心病就只能靠你自己。”
孙白飏收拾好药箱准备离开,药箱磕到了窗边的梳妆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他扭头一看原来是一块圆形的翡翠玉佩,上面刻着一个清晰的“侯”字。
“这是?”
“这是我进京路上一位姐妹相赠,不过她当时失足坠下马车,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尔淳走上前去把玉佩拿在手中,白飏顿时明白过来她口中的姐妹是谁,他淡淡地笑了笑说到,
“相信你那位姐妹一定吉人自有天相,等到下期选秀之时,或许你们就能相见。”
“那就承大人吉言。”
孙白飏还未走出钟粹宫的大门,只听到背后远远地传来“砰”的一声。他等待了片刻,循声走去,只见那块玉佩撞在了走廊的柱子上,碎成了两半。他默默地拾起玉佩,禁不住为玉莹的前路担忧起来。
经过了几日的休整,玉莹胳膊的伤势总算是好了大半,写给总督府的信函也已送出,炎炎夏日让她无心睡眠,天刚蒙蒙亮就起了身,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闲逛。路过书房的时候玉莹发现门打开着,她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门边,探过身子朝里面望了望,却又没看到人影。
玉莹忽然闪过一丝好奇,心想总算是有机会看看这个平日里装模作样的御医都会在书房里做些什么。她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掩上了房门,来到书桌前翻来翻去,发现尽是些晦涩难懂的医书药典。正当玉莹觉得无趣之时,眼角的余光忽然扫到书桌的一角有一叠系好的彩纸。玉莹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思前想后也猜不到孙白飏会用这些彩纸来干嘛。
“该不会是送给哪个……”
玉莹甩了甩脑袋,立刻打消了那个让她不太愉快的念头。她想起小时候娘亲曾教给她叠过纸雀,一时心血来潮便解开了系住彩纸的红绳,抽出一张朱砂色的彩纸凭着记忆摸索着叠了起来。夏天的清晨,凉凉的风从窗户吹进来,抚在脸上格外的舒服,也勾起了玉莹丝丝倦意,她叠玩纸雀打了一个呵欠,趴在书桌上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砰”地一声推门声,让玉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只看到孙白飏站在门口冷冷地盯着自己。
“你回来啦,一大早的,谁惹你不高兴了?”
“看看你干的好事。”
玉莹有些懵懂地看了看四周,被解开的彩纸被风吹得散落了一地。她觉得有些歉疚地低下头,可孙白飏强硬的态度却又让她心有不甘,忍不住嘴硬地顶撞过去。
“不就是几张彩纸嘛,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孙白飏看着她略带不屑的眼神,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升了上来。
“你知不知道这是我今天进宫要带给福贵人的?”
玉莹瞪大了眼睛,用嘲弄的口吻说到,
“我说你书房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呢,原来是拿来送给宫里的贵人主子的……不过孙大人,这与皇上的女人有苟且之情可是死罪,你常在河边走可要小心别湿了鞋哦。”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孙白飏一气之下转身拂袖而去,玉莹看着他怒不可遏的背影心中却没有一丝畅快。她蹲下身默默地捡起那些散落在地的彩纸,忽然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甚至连自己也不知道原因,没有来由地,只感觉滚烫的液体从眼眶中溢了出来,滴落在纸上,晕开一片片的涟漪。
夏天的夜晚,风和星光是人们期盼的,偏偏这个静谧的晚上既没有风也没有星光,玉莹此刻正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院子当中的秋千上,一想起早晨与孙白飏那场不期而遇的冲突,她心里就像被压了一块大石头,只觉得堵得慌却又无处发泄。
由于皇上外出祭祖的缘故,孙白飏难得能够早些回到家里,路过庭院的时候,看到玉莹坐在秋千上形单影只的身影,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种怜惜之情,想到自己为彩纸的事情向她发火也的确有些过分,但是想说道歉的话却又开不了口。他回到书房,发现彩纸已经被重新整理捆好,安安静静地躺在书桌的正中央,而在彩纸的上方,立着一只叠好的纸雀。孙白飏拿起那只纸雀默默地看了许久,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不知不觉中竟觉得心情畅快起来,纸雀在他的手中显得格外灵动可爱,仿佛变成了比福贵人那些美轮美奂的剪纸更加传神的艺术品。他随即把纸雀收进了书桌的抽屉里,整理好心情朝院中走去。
“我小时候也经常坐在这里,让我娘陪我荡秋千。”
玉莹扭头看了他一眼,有些赌气地撇了撇嘴。
“你若不想我动你的东西,我即刻回房便是。”
看到玉莹起身要走,孙白飏赶忙伸手把她拉回秋千上。
“我哪有要赶你走……今天早上的事是我不对,我给你赔个不是,你能不能……别放在心上了?”
玉莹看到他好不容易服软的样子,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情。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你一马啦!不过,我的确不该随便进你书房的,下回我不那样了……”
“没事的,你一个人在家也的确闷的慌,以后你想去书房就随便去好了,我不会再说你什么的。”
玉莹瞪大了眼睛兴奋地闪着光芒。
“真的吗?那你以后若是发现书架弄乱了,笔墨纸砚用过了,可都不许发火。”
“知道啦,我说话算话,什么时候骗过你。”
孙白飏话音未落,脸上划过一缕狡黠的微笑。他站到玉莹身后,狠狠地将秋千向前退去,玉莹一下子被荡起了几丈高,吓得大叫起来。
“好你个孙白飏!臭御医,你快放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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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夜晚,空气中的暑气已渐渐褪去,玉莹离开家乡已经两个月有余。每逢佳节倍思亲,中秋将近,她越发思念远在武昌的母亲。“雌雄空中鸣,声尽呼不归”,玉莹合上手中的《白氏长庆集》,极力排遣着脑海中浓浓的依恋,顺手打开书架上摆放的一盒金针把玩起来。
“小心啊,那针很锋利的。”
玉莹转过头看到是孙白飏进来,只得怯生生的把金针放回了架子上,她有些懊恼地跺了跺脚。
“哎呀,为什么每次我动你东西总会被你发现嘛……”
白飏看着她嘟起嘴巴气鼓鼓的样子忍不出笑出声来,心里的阴霾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我又没怪你,怎么,一个人在家很无聊?”
“嗯,对啊对啊,京城在天子脚下应该会有很热闹的市集庙会吧?你什么时候能带我去看看嘛。”
“你不怕遇上嫣红阁的人把你抓回去?”
“这有什么的,大不了蒙上脸就好了。”
“就你机灵,中秋前夕南新华街那边会举行三天的庙会,我找机会带你去吧。”
“太好了!总算能看看京城是个什么样了!”
玉莹一时无所顾忌地抓住孙白飏的胳膊,兴奋地雀跃起来,却不成想他皱了皱眉头,吃痛地喊出声来。
“你怎么了,孙大人?”
孙白飏坐到桌边撩起袖子,只见左手小臂的纱布已被鲜血染红了一片。
“一点皮外伤而已,没什么大碍。”
玉莹有些慌张地攥紧了衣角,
“怎么会这样……是不是今天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是做了一些该做的事,帮了一个不得不帮的人……”
“你不是向来都明哲保身的吗?怎么这次会这么不小心,伤了手臂事小,下回若是伤及性命的话……”
孙白飏面带笑意地看着她,
“你在担心我?”
玉莹被他一句话问得“噌”得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辩解道,
“我才没有呢!我是怕……三年后我进宫的时候,少了个能帮我的御医。”
孙白飏自嘲似地摇了摇头,
“后宫斗争,尔虞我诈,我救得了人命却治不好人心,到头来不过是无能为力罢了。我实在是搞不懂,为何有些人会心甘情愿被人利用,而不能好好为自己而活呢?”
玉莹默默地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文静的像是换了一个人。
“为他人,亦或是为自己,有什么分别呢?有时候不过是找一个支撑着走下去的理由罢了。”
“那你一心进宫,为的又是什么?”
玉莹有些惊讶地扭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默默地低下头去,她咬了咬嘴唇,思量着到底该如何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我娘亲只是我爹的四房小妾,在总督府地位低微,我想飞上枝头,一朝伴君侧,不过是希望能让我娘亲在家里能够扬眉吐气不再受人欺负。我真的不忍心,让我娘亲觉得她唯一的女儿是那么没用。”
“可是你要知道,进宫之路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好走。”
“就算我以往不懂,这些日子听你说了这么多宫里的事情,玉莹也早就心知肚明了。可是无论如何,进宫是我唯一的出路,我没的选择。”
孙白飏转过身不再看她,他默默地攥紧了拳头,心疼和无奈交织在一起,把他的心搅得生疼。他终于明白过来,他一向自以为能看透天下人心思,觉得玉莹只不过是虚荣浅薄争名逐利之辈,到头来却只是自己妄作小人。她张扬跋扈的外表下,包裹的是一颗单纯无畏的心,他渴望着去走进她,读懂她,甚至为她挡风遮雨。
秋高气爽,天气转凉,加之身体的好转,玉莹的睡眠也好了很多。中秋节的当天,一直到辰时,玉莹才懒洋洋得从床上爬了起来。当她梳妆完毕走到前厅的时候刚好遇到了一身便装的孙白飏。
“咦?今天是中秋佳节,宫中应当有很多欢宴吧。我听孙夫人说,老孙大人一早就进宫赴宴了,怎么,你不打算去吗?”
孙白飏歪过头瞟了她一眼,用意味声长的口吻说道,
“谁叫我答应了某人,要带她去庙会呢?”
玉莹瞪大了眼睛,片刻之后忍不住蹦起来一声欢呼。
“真的真的?我等了这么多天……见你早出晚归的那么忙,以为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你看看我这身打扮好不好啊,要不我再进屋换身衣服吧?”
玉莹兴致勃勃地拉起他的袖子前后晃着他,拖长了音说到。孙白飏真是对她这幅娇嗔的样子招架不住,只得频频点头投降似得说到,
“你这么国色天香,穿什么都好啦。走,我先带你去天坛那边吃豆汁去。”
节日的京城很吵,然而有时不经意间却又觉得十分寂静。远处的官道上隐隐传来悠远而绵长的叫卖声,可是小路边大树上聒噪的蝉声更近,它们托着高亢音抖动着,甚至富有韵律。孙白飏觉得此时心里格外踏实,好像以后永远都会这样一样。这种亲切的归属感到底从何而来他说不清,但是只要听到身边那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叽叽喳喳地问着那些带着天真却又无厘头的问题,就觉得胸腔鼓起快乐而满足的情绪。
“远远的那个是不是紫禁城啊?神武门的城墙真的有那么高啊……”
“你说宫里的娘娘会不会都貌美如花,有我漂亮吗?”
“你当御医一定见过皇上吧?皇上是不是高大魁梧,龙眉虎眼啊?”
孙白飏懒得去理会她,一路上两人之间没再搭腔,他偷偷侧眼望去,玉莹心满意足的幸福表情像轻飘飘的羽毛一样撩着他的心尖。这种感觉太要命了,他觉得自己此时都能飘起来,脚像踩进棉絮一样,眼前所见所闻都变得没有太多实感。
当豆汁真正被摆到玉莹面前的时候,那犹如泔水般的气味一下子让她脑袋嗡得胀大了。
“这,这是什么呀!”
“豆汁啊,你不知道京城上至天子王公,下至市井小民,都拿这个当早点的么?”
孙白飏眯起眼睛,颇带一丝玩味地看着她。玉莹皱起眉头拿手绢掩住鼻子,用略带哭腔的声音抱怨道,
“孙白飏,你……你欺负人!这么刺鼻的东西,怎么可能喝的下去,还说皇上也爱喝这个,你定是在骗我!”
“我真的没骗你,自打乾隆爷年间御膳房就有专门做豆汁的御厨。都说没喝过豆汁就不算来过京城,我才好心好意想带你过来尝尝嘛。”
玉莹捏着鼻子尝了一口,只觉得如噎在喉难以下咽。孙白飏皱了皱眉,有些心疼地说,
“算了,不喜欢就别勉强自己。”
玉莹放下碗,咬牙切齿地说,
“好你个臭御医,以后你要是有机会去武昌,看我不在热干面里加上三大勺辣椒面整死你!"
天坛的庙会人山人海,人们虔诚地燃灯,焚香,参佛,敬神,自然也少不了唱大戏,顶狮子,踩高跷等民俗活动。会上人声鼎沸,香火缭绕,一派繁荣详和景象。来赶会的人,各有各的心思,有的祈求家财兴旺、五谷丰登的,有的为儿子、闺女求好姻缘的,有的求门丁兴旺,早生贵子的。同时,也为商贩们大把大把地赚钱提供了契机,卖香铂纸钱的,油条包子的,卖儿童玩具的,喧嚣热闹,人声鼎沸。最多的还是闲逛的人们,没有祈愿,没有目的,就是溜溜腿,散散心,每个小货摊前都围满了人,挑拣货物,讨价还价,人声嘈杂。
一整天的功夫,孙白飏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玉莹的身上,不知不觉中,夜色已渐渐笼罩了下来,商贩们点起了街灯,集市上又是一番与白天截然不同的景象。逛了那么多的地方,玉莹觉得浑身乏累,腰酸腿疼,孙白飏找了一处路边的凉亭让她坐下歇息。她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盯着蓝丝绒般的夜空,似是自言自语地说到,
“八月十五应是明月当空,可为何天空如此黯淡连星星也看不到半颗……”
孙白飏感觉到她的情绪似是有些低落,他默默地走到她身边坐下。
“阴晴变幻,本就不是每逢中秋都能看到满月的。怎么,是不是想家了?”
“嗯,我想我娘亲……只可惜,佳节当前,却不能同看一轮明月。”
孙白飏低下头,显得有些黯然神伤。
“至少你还有娘亲可以牵挂,过不了几个月你们就能团聚了。我娘已经离世三年了,如今我想再多看她一眼,再多和她说句话,都没机会了。”
玉莹扭过头,略带诧异地看着他,没想到平日里桀骜不驯,目空一切的孙御医,心中也有他脆弱和柔软的地方。
“你娘亲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吧。”
“她是这世上最善良,最慈祥的人……”
玉莹收敛地笑着,眼睛却颇为期待地直勾勾盯着他,像一只讨巧的猫。
“我进京途中有个姐妹告诉我说,死去的亲人都会化作星星在天上看着你呢。”
“可是今天没有星星啊……”
玉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站起身来扯扯他的衣角。
“你跟我来,我带你去看星星!”
他们穿过夜市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一所灯笼铺前驻足停下了脚步。玉莹指着悬挂在高处一个正在旋转的走马灯说到,
“就是这个了!小的时候有一年,武昌连着下了几个月的雨,我哭着喊着说要看星星,我娘亲就买了一个这样的走马灯放在房里,到了晚上点起来的时候,就能看到满屋子的星星啦!”
玉莹喋喋不休地说这说那,孙白飏只是看着她,却又不发一言,眼底里暗涌着说不清的迷恋,好像她是完全崭新的一样。玉莹悄悄红了脸,顶着他温柔到反常的视线难为情地转过身去。
“干嘛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紫禁城那边的烟火快开始了,我带你过去吧。”
护城河边的栈道上已经挤满了等待观看烟火的人群,白飏和玉莹被潮水般的人流一路推搡着往前走,从四面八方倾斜而来的压力将他们越推越近,忽然玉莹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失去平衡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倒过去。
“小心!”
白飏伸手揽过她的一瞬间,蜂拥而上的人潮将尚未站定的玉莹一下子挤到他怀中,暧昧的气息弥漫在湿热的空气里,多余的声音仿佛都被吸收了一般,将两人隔绝在昏暗而静谧的空间当中。玉莹的心跳像猛地炸开了一般,虽然白飏只是在人群的重压之下静静地贴着她,如此而已。今天的孙白飏不知道怎么了,看着她的眼神比以往都要专注,好像他视野里除了她再没别的一样。这种几乎从不外漏的温柔令她心颤,此时此刻,她才深切地意识到她正被他郑重地珍视着,毋庸置疑。
随着打雷一样的声音,一道亮光飞向天际,整个夜空都被照亮了,烟花晚会终于开始了。流光溢彩,火星稀稀疏疏窜向四周,分裂成无数小小的光点,旋即又消失了,定格在了风的心里。在短短的一瞬间,鲜花盛放,然后枯萎,一切重新恢复了平静。烟花的美丽,如此短暂,却如此的奔放,如此热烈,即使只有一秒的生命,也要做到最完美,开放的最灿烂。
随着烟火大会的结束,人群也渐渐四散开去,一些难以言明的东西在这个喧嚣的秋夜里悄然变化,甚至关于某些轻飘而不切实际的想法。
玉莹快步地走在前面,将孙白飏甩出了几丈远,一边走一边踢弄着路边的小石子,像是极力缓解着某种尴尬的氛围。渐渐地她觉得身后那个人的气息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玉莹愣了愣神转过身去,看到孙白飏停在原地上下摸索着什么。
“孙大人,你在找什么?”
“我的钱袋好像丢了……”
“啊?那我们岂不是只能走回去了?”
“反正我家在内城,又不是很远,不如比比谁先到咯。”
说完这话孙白飏就迈开大步在前面走得很快,玉莹赌气加紧了步伐跟上去,可好不容易缩短了距离又被他马上拉开,几次三番如此,体力透支的玉莹潦草地抹了抹头上的汗珠,乱无形象地咬牙继续追赶,可是不行,孙白飏似乎是铁了心要甩开她。意识到这一点后玉莹彻底泄了气,她再也挪不动步子,最终不得不停在半路,像个撒娇的孩子似得蹲下身,在朦胧的视野里看他融入远方的薄暮。
玉莹在原地无声地张着嘴抽噎,头脑缺氧。就在她重新抬起头的那一瞬间,熟悉的身影就那么直愣愣的立在眼前,似乎异常高大般遮掉了她头顶所有的光。
“是不是走不动了。”
玉莹有些委屈地点了点头,仍由他将自己从地上拉起。
“再过两个路口就到了,你要是真的累了……我背你吧。”
玉莹翻着眼睛踌躇了一阵,却到底还是没能拒绝他的建议。但是当孙白飏那长而缓的气息不经意间划过她的鬓角,还是令她毫无出息地小鹿乱撞,然而抵不过一整天体力透支的煎熬,玉莹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只得头抵着他闭目养神起来。
当孙白飏再次把她的双脚放回地面的时候,玉莹揉了揉眼睛,有种恍若隔世的迷茫感。
“你先回去早点休息吧,帮我把走马灯放到书房就好,我去厨房给我爹煮点醒酒茶。”
玉莹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点点头,脸上扬起一抹明媚的微笑,仿佛又恢复了元气一般,迈着轻盈的步子转身消失在夜色里。孙白飏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心里不自觉地腾起一股想把她宠上天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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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话配图 上 】
孙白飏在尔淳处发现玉莹赠送的玉佩

尔淳怒摔玉佩

玉莹伤势痊愈,来到书房

看到桌上的彩纸,心生好奇

弄乱彩纸,孙白飏动怒

玉莹心生委屈,出言讥讽

被纸雀感动,孙白飏秋千旁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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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话配图 下 】
孙白飏如约带玉莹去中秋庙会

天坛豆汁让玉莹难以下咽

中秋当晚护城河旁的烟火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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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话 觉 】
当孙白飏将酒醉的父亲扶上床并且帮他灌下了一碗醒酒汤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亥时了,身体终于彻底放松,却马上又感到一股酸重的疲惫,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书房。刚推开门,黑暗中就传来一声娇俏的声音。
“别动,闭上眼睛!”
他微微笑了笑,顺从的闭上眼,不知不觉中血液又开始隐隐兴奋起来。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眼前的景象炫目又温馨。映射在墙上的点点灯光,果真如繁星一般美丽,戚戚烁烁,点缀了夜的迷离。而玉莹那精致的脸庞好像绽开的白兰花,水遮雾绕的大眼睛,溢着温柔和愉悦的笑意。她的嘴角上扬成美丽的弧度,梨涡浅浅,头发也似乎随着优美而放胆的快乐而飘动起来。
“怎么样,漂亮吗?我没骗你吧,是不是和星空一样。”
孙白飏只觉得视线模糊起来,万千的感慨顷刻间涌上心头。他一个箭步走上前去,伸出双手轻轻地将她揽进怀中,眼神立时柔化成缱绻的光。
“谢谢。”
彼此拥抱的瞬间,低沉并带着磁性的嗓音如风中飘散的迷迭香一般融化在她的耳际。玉莹的脸色变成青白,又渐渐转作排红,就像两片榴花瓣突然飞贴到她的腮上似的。孩子似的眼里射出惊喜,但是夹着惊疑的光。她低下头抵在他的肩上,极力地避开他的视线,心却无比张惶地似乎要破窗飞去。
玉莹已经记不清是如何从他的怀抱中分离开来,又是如何魂不守舍地走回了房间。她只知道自己正处在一种从未有过的惊心动魄之中,澎湃的心跳让她无法继续假装若无其事。那名为幸福的甜腻情感正逐渐漫过她的全身,让她甘愿沉沦,不可自拔。
然而就在一瞬间,玉莹不自觉的陷入一种深深的恐惧之中,凝结在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散,汹涌了好一阵的心绪终于获得了短暂的平静。她终于意识到这种不可言状的恐慌源自何处,她很难将对于孙白飏的这种情感复制到他人身上,尤其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身上。几乎是从未有过的,她对于入宫这件事产生了强烈的排斥感。
玉莹晃了晃脑袋,将双手的食指抵在太阳穴上,她觉得一定是这一整天下来发生的事冲昏了她的头脑。可是她此时觉得胸口沉闷,如蓄着一场瓢泼大雨,却不知道何时应该洒下来。
“反正以后就算进了宫,也能经常见到他的吧……”
她努力找着可能说服自己的一切理由,面无表情的躺在床上,只感到自己仿佛被困在某个压抑至极的密室里,周遭的空气具象成型,尽数压在她的身上。浅浅的叹息声轻轻在耳边响起,尖锐异常,直直戳入她心口最酸痛的一个点。玉莹抬起脸看着窗外,目光微微失焦,眼神悲戚而躲闪,双唇颤了颤,细弱地发出自言自语的声音。
“我好像喜欢上他了,怎么办啊……”
一声鸡鸣打破了晨曦的寂静,太阳还没有出来,也没有一丝的风,一切都朦朦胧胧的。玉莹一整夜都没有合眼,沉浸在一片惨兮兮的情绪里难以自拔,脖子渗出细细的冷汗,只觉得浑身乏力。玉莹闷碜地捂在被子里叹气,闭着眼睛却又睡不着。她不想起床,也不想去理会身边的所有事情,直到孙家的丫鬟进来通传她。
“侯小姐,有客人找。”
玉莹有些诧异的坐起身来,心想自己给父亲寄去的信函也才刚刚送出半个月左右,难道侯府的车马这么快就到了不成。
当她洗漱完毕走进客厅的时候,眼前一个熟悉的身影让她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
“庆哥哥……”
来人面带笑意地走上前来冲玉莹行了个礼。
“四妹妹,我刚从保定参加武举考试归来,听闻你因为急病在身错过了选秀是吧?我娘最近几日身体有所好转,听闻你一个人在京城,就赶紧差我过来接你回家住,免得到时候世伯怪我们不尽地主之谊。”
玉莹沉默不语,下意识的将视线移到站在堂表哥身后的孙白飏身上。他习惯性地蹙着眉,嘴角抿得很紧,在接收到玉莹的目光之后显得有些许的犹豫和闪躲。
“既然侯公子这般好客,我也就不便多留你了。还请侯公子稍等片刻,我让下人去帮玉莹小姐收拾行李。”
“既然这样,那就多谢孙大人这几日的照顾,玉莹先回房了。”
玉莹的声音很轻,却又跟藏在棉花里的针一样刺着他。
此刻玉莹的内心充斥着喧嚣的躁动,她回到房中开始摔摔打打地收拾起东西,原本心里那些想同他说的话也全都乱成一团,半句也想不起来。熟悉的身影默默地在门口停住了,却始终没转过身来看她。
“搬过去之后若有什么住不惯的,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可以派人来找我。”
“那是我自家亲戚,怎么会住不惯?”
玉莹赌气地抱着收拾好的包裹走到他面前,有些不客气地抬眼瞪着他。白飏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仿佛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
“照顾好自己。”
玉莹动了动嘴唇却没能发出声音,低着头思索一阵,复而又抬起头紧紧盯住他,眼睛亮得慑人。一切凝重的气氛都戛然而止于少女忽然伸过来的柔夷,她紧紧扣住他宽大而炽热的手掌,细软的手指死死扣进他的掌心,像是捏着救命的稻草,生怕一放开就会天翻地覆。
孙白飏有些痴愣地盯着她,感到自己的胸腔被温热的空气填满,心被戳中最柔软的一个点,只能闷着声感受着兴奋地狂跃。他渴望就这样紧紧地牵住她,永不放手,但是此时他只得将脸扭过去,最终还是咬着牙一言不发。
他目送玉莹离开,有些脱力地坐在玄关处,窄小的走廊似乎还残存着她身上飘散出的淡淡的清甜香气。孙白飏靠着墙阖起眼睛,耳边仍萦绕着风吹过树叶的残音。他悄然走回她曾住过房间,恍若隔世般,仿佛仍可以听到她深眠时的呼吸声。
当孙白飏再次路过门厅的时候,孙清华早已等在了那里,他抬眼看了一眼父亲,却并不想理会他,径直超前走去。
“那位侯大小姐,总算是送走了吧?”
白飏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转身,轻轻地闷哼了一声不发一言。孙清华有些不甘心地走到他面前死死盯着他,愤愤不平的开口呵斥道,
“侯佳玉莹是堂堂湖广总督侯保的千金,岂是你能随便惦记的?更何况她还是尚未参选的秀女,希望你能时时刻刻记着,你是一个御医的身份!”
白飏依旧沉着脸,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孙清华握了握拳头,有些焦躁不安地抬高了声音,
“我的话你听到没有!”
“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可以不在乎我的感受,但你可别忘了,在这个家里还有你的妻子皓雪。同一个屋檐下,你跟别的女人形影不离,此等亲密,你让她该如何自处?”
孙白飏忽然冷笑了下,扬起眉,神色比之前更加鄙夷。
“你早该猜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不是么?”
他含混地哼了一声,接着就再也没说话,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玉莹乘着轿子一路来到了侯府,拜见了老夫人,又给堂表叔的牌位烧香磕头,她觉得身边的一切都仿佛是虚幻梦境,朦胧得像棉絮,失去了清晰的棱角和坚硬的质感。一通程式化的繁文缛节之后,玉莹默默地回到房间,她开始感到失落,甚至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他与她的世界将不再重合,脱离了彼此后,重逢之际怕是只剩生疏与尴尬。
玉莹第一次发现原来曾经给自己编织的那些梦幻斑斓的未来都是虚伪而煽情的泡沫,一日飞上枝头,获得帝王的垂青,册封受赏,光耀门楣……她用尽一切心力追逐的东西,甚至不及他一个温暖的拥抱来得美妙和真实。当自己真正失去他之后,生活原来会变得如此单调,撕去浮夸的面纱,那赤裸而干枯的本质令人心惊而怅然。
为了打消自己脑海中对孙白飏那种不切实际的牵挂和依恋,玉莹问下人要来了针线打算消磨一下时间,可却依旧在魂不守舍当中鬼使神差的刺破了手指,她把手指含在嘴中,淡淡的血腥味伴随着微弱的刺痛感瞬时透过皮肤,沿着骨骼迅速攀延至每一根神经末梢。她忽然在心中强烈的期待着,即使注定没有结果,哪怕只有一次,她也希望能从他口中听到一句喜欢。玉莹觉得非常难过,也许这种异样的感情在他心中从来不曾萌芽,以前不会,今后更不会,这种可能正在被天各一方的生活深深掩埋,甚至连缅怀的机会都没有。


2025-11-29 00: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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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淳近几日时常意志消沉,从义母柳大娘求到的签文中得知自己的亲生姐姐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一想到这些就总让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可就在中秋之后的某一天,却意外的收到一份令她倍感窝心的礼物。走马灯绚烂的光辉点亮了深宫中寂寥的夜晚,也点亮了她心中那份不可言说的情愫。而这个时候,离如妃娘娘安排她侍寝的日子已近在咫尺,又怎能不让她心绪难平。
孙白飏刚从永寿宫给如妃娘娘请完平安脉,刚踏进御药房的门槛,就看到小礼子兴冲冲地朝他跑来。
“钟粹宫的白兰让我把这封信转交给孙大人。”
他接过小礼子手里的信,冲他点了点头,转身走到桌前打开信封。这是一封约他酉时在御药房商议要事的信,孙白飏皱了皱眉,心想难道徐公公又有什么计划需要实施。他从心底排斥着这种无止境的明争暗斗和阴谋诡计,可又觉得身不由己,进退两难。然而在玉莹离开的这几天里,他既不想回家,也不想去嫣红阁,能找个理由待在御药房倒也不失为一桩他乐意去做的事。
夜阑人静,御药房也远离了白天的喧闹只剩下孙白飏一个人。他不紧不慢地翻看着眼前的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那个明媚而艳丽的身影总会不经意间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搅得他心绪难平。不远处传来一声轻轻的推门声,他抬头一看,只见尔淳正信步朝他走来。她放下手中的灯笼,脱下斗篷挂到身旁的椅背上。
“尔淳小主吉祥,随便坐吧。”
尔淳抿起唇沉默了一下,仰起脸对他尴尬地笑了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来的路上,心里还在担心,孙大人会爽约。”
“小主多虑了,既然徐公公有嘱咐我帮你多担待一些宫中之事,下官亦自当尽力。”
“在这深宫之中,果然还是只有大人最值得依靠。”
孙白飏没再搭腔,暗自腹诽到他其实并不如她所评价的那般,他之所以选择留在御药房赴约不过是怀揣着自己不可明说的小心思罢了。
“其实尔淳今次来找大人,并非与义父有关……”
尔淳突然开口,听犹犹豫豫的语气应该是暗自酝酿了很久。孙白飏有些惊讶地放大了瞳孔,下意识的问到。
“那不知小主今日邀约下官,所为何事?”
尔淳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开始鼓噪,心焦而悲哀着,终于抬起头,一鼓作气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想知道的那个问题。
“我已被如妃娘娘告知,明日即有机会被翻牌侍寝……不知大人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么?”
孙白飏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不知她问出这话意欲何为,却也只能冠冕堂皇地恭维道,
“那真是恭喜小主了,守得云开见月明,一直以来的付出总算能有回报。”
尔淳的声音中也略微带着一丝沙哑的哭腔。
“真的就没有一丝遗憾?”
他没有出声,毫无负罪感地选择了沉默。尔淳失落地观察了他一会,又重新鼓起勇气问到,
“孙大人……有喜欢的人么?”
孙白飏的心毫无预兆地猛跳两下,声音大得似乎都能在附近撞出回声。他一下想到了玉莹在护城河边的烟火下眼里含笑微微红着的脸,于是胸口一疼,暗自捏紧了手心。
“大人心中又是怎么看待尔淳的呢?”
孙白飏皱起眉头看她,接着又为难地别过脸去。他无法回答,但这只是因为他心不在焉。接二连三的缄默让尔淳有些心灰意冷,一股呼之欲出的委屈感让她登时红了眼眶。孙白飏觉得再这样下去就有点没心没肺得过分了,于是只好转过脸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毫不留情地直视她。
“小主既已身为答应,就该一心一意侍奉皇上。后宫之路不好走,其他事,其他人,我劝你还是及早放下,别再顾虑太多。”
孙白飏觉得有点过意不去,面对此时的尔淳,眼眶里晶亮一片。虽然这份感情表达的隐晦而克制,然而他看得出来,她实在是撑得有些勉强。
然而尔淳却笑了,她似乎没有在意他颇为敷衍的回应。
“大人说的是。”
尔淳转过身去,似乎是自嘲似地开始笑了起来,她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如迎风颤动的蝉翼。然后渐渐地,整个人慢慢平静了下来,转过身,在昏暗的灯光下,白飏清楚地看见她满脸泪水。
“孙大人,我诡计多端,机关算尽……是不是特别招人厌烦?”
孙白飏摇了摇头,只看着眼前的人勉强地扯出一点苦笑,继续用暗哑的声音认真的问。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是答应,只是个寻常女子,你会不会接受我?”
他愣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又一股眼泪涌出,尔淳忍着心口的闷痛,带着一丝失望至极的语气追问,
“为什么?”
孙白飏神色怔然地望向远处,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回答道。
“因为有个人已经住进了我心里,除了她,我没办法接受任何人。”
孙白飏在那晚尔淳的满眼泪光中忽然明白了所有。他喜欢玉莹,甚至已经到非她不能的地步,这个真相惊如炸雷却又更像细水长流一般自然,他接受起来毫不困难,仿佛弯弯道道走过那么久,这才是唯一正确的走向。而正是因为喜欢,才会明知道不合时宜却还是忍不住想见她。
而尔淳这个任何时候都很得体的女子在那晚失控过马上回到了以前的样子,她成功获得了侍寝的机会并很快被册封为贵人,而当再次面对孙白飏时,她依旧是坦然应对,对那晚虚虚实实的表白只字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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