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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转载】【鼠猫】风的归宿 BY: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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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昭


  • shakavirgo
  • 武林新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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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书见一专题汇总贴


2025-12-25 22:4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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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shakavirgo
  • 武林新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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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有一种风在吹。

有一种风从天上吹到地下,从白云吹到树梢,吹落半青不黄的槐叶,吹进晦暝的甬道,吹散了弥漫其中阴臭腐糜的湿气。

甬道两旁燃有零星火把。火苗无力,过潮的空气令把头烧得“噼啪”直响。

风过的时候,火苗摇曳,光线更加暗弱不明。

白玉堂曾在这条道上来去过无数次。可没有一次像此刻感觉如此沉重。仿佛肩头压了两座大山,步履已不堪负荷。

他走得很慢,因为前头引路的牢头走得也不快。

那牢头低垂着头,一脸萧索,似是拾步而进。

终于,他们在一间牢门前停下。

牢头利落打开牢门。他看了眼白玉堂,又想往里张望,但……头最终垂得更低。他向白玉堂做了个请的姿势便匆忙告退下去。

牢门洞开。白玉堂站在门外,怔怔望着里头,脸上不见丝毫表情。

牢内半边见光半边不见,隔断处有霾层涌,如幽明交界,荡着份不阴不阳的鬼气。暗处隅角隐约可见一藏青人影盘膝而坐,依身于墙。看不真切外貌,只感颓唐不崛。

白玉堂走进去,停在半边明处。他不说话,只是看着,那原本冷淡的眸子里渐渐泻出一种令人看不懂的酸涩。

藏青人影似看见了他,挺了挺腰杆,坐直身体。

“你怎么来了?”

熟悉的声音不复往昔有着浑厚底气。白玉堂瞥了他一眼,转开视线。

“我不能来吗?”他反问。

“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来。”

视线的回转伴着大步向前迈去,白玉堂似乎是想走到那个人在的另一边。

“如果我不来,你是不是永远不准备让我知道这件事?”

“要知道的总会知道,白兄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步伐嘎然而止,辍于光暗交隔的界边。白玉堂的声音低沉了,他问:“你真的杀了人?”

看不清表情,白玉堂却总觉得他笑了。

“算起来我这一生也杀了不少人。”

“可你杀的都是恶人。”

“所以我不悔。”

那个人的身躯更挺了。

“一生无悔。”

白玉堂闭紧嘴不再说话。

他终于看见那双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明锐眼眸,果然,那对眸子即便遭逢黑暗也不会被遮掩去那绝世的光彩。他,不会再问任何一个字。因为他若是问了,就不配做那个人的知己了。

他懂他的“一生无悔”。

可他心中另有一种汹涌,也是为这四个字——“一生无悔”。

白玉堂看着他。他知道,他也在看他。

不过那双明眸只亮了一下复黯淡去,令白玉堂根本无法知晓他此刻是什么神情。

白玉堂能知道的也只有他自己。

他知道自己的目光很深,知道自己目光留有敛迹。他不敢放纵。他时刻提醒自己,那个人是惊弓之鸟,随时都可能逃开,虽然他总觉得现在的他已无路可逃。

不过白玉堂还是猜错了。

那个人既然是展昭,就没有人比他更懂什么叫作绝处逢生。他若要“逃”,没有人能抓的住他,即便是白玉堂。

“我记得明日就是白兄和严姑娘的大喜之日吧?”

白玉堂眉头猛是一皱,“问这个做什么?”

“你来探我,不会误了吉时吗?”

“不会。”回答已透不快。

“那就好。”展昭的声音露出淡淡的喜气,“一个月前我收到白兄的请柬,已早早将礼物备下,就搁在我屋里。本来想托蒋四哥在明日把礼物送去,可一时找不到他,自己又忙得脱不开身。”

白玉堂突然大笑,笑声冷如刀割,“你不会接下去想说待会儿要我自己到你房里头去拿吧?!”见展昭没有回应,他又问:“如果你没有入狱,明日可会前来观礼?”

展昭沉默片刻,才道:“我很忙……。”

“如果你不忙呢?”白玉堂在笑,可眸子里的冷静已荡然无存,有的是烈火熊熊,“如果没有御前伴驾,如果没有护卫出巡,如果没有案犯要捕,如果天下太平。如果什么事都没有,你,会不会来?”

展昭更沉默了。

待他缓缓抬头再次望向白玉堂,眼中又一次亮出毅然的光彩,背脊又一次挺得笔直。

“会。”

他一字一字地说。

“一定会。”

白玉堂再次闭紧嘴。

这一次不是不说,而是已无话可说。

何必多嘴一问,答案于否,他不早已了然于胸?

淡淡的,他笑了,很平静,也很释然。

他果然这样回答他……也对,若是不这么回答,那他,就不是展昭了。

“你准备了什么送我?”白玉堂脸朝上仰,问得有点漫不经心。

“白兄的最爱——极品女儿红。”

白玉堂笑道:“难得见你有这么大的手笔,想必破费不少吧。”

展昭似乎也笑,“完全没有。是我顺手牵羊来的。”

“你居然会做这种事?”白玉堂佯装出惊讶的样子,接着朗声大笑,“那我白玉堂可真是面子十足了。”顿了顿,他又故作神秘道:“不过我也不差,懂得礼尚往来。”

白玉堂从腰间解下一个葫芦,拔开塞子,一股酒香馥郁而出,顷刻盈满整间牢房。

“猫儿,你闻闻,这是什么?”

展昭身子明显一震,接着慢慢站起。

“白兄果然是有心之人,连探牢都记得给我带我最喜欢的竹叶青。”慢慢地,他向白玉堂走去,“我已有好些日子不沾酒腥,肚子里的酒虫正闷得慌。这酒来得正是时候。”慢慢地,他伸出手去取。

两人相近不过三尺,仍一个明处,一个暗处。白玉堂仍无法将展昭看个清晰,他能看清的惟有那只慢慢超越那仿佛无法超越的幽明边缘的手,从暗进入光,从他手中轻巧地取过那壶竹叶青。

那只手来得很慢,退得却极快。几乎是急不可耐地,一拿到手展昭已往嘴里送进一口酒,接着转身欲走。

不过他没能迈出一步。白玉堂霍地冲进黑暗,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竹叶青,顺势也将他拉了出来。


  • shakavirgo
  • 武林新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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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是瞬间绝声的死寂。

连火把也屏住了呼吸,不再“噼啪”有声。

有的,是风,鱼贯而入;是焰,摇曳乱舞。

吹不散,吹不灭。

只见舞舞舞!

霾也在舞。随着乱了的气流,从上挤到下,从下直涌而上。

乱了,乱了。

就乱了吧!

惊骇、激荡、愕然、愤懑,一瞬间从白玉堂的面孔叫嚣着好似欲扑溢出来。他的手死死抓着展昭的手——那只伸来取酒的手——那只指甲间已泛出紫黑异色的手。

“这是怎么回事?”

第一声,他的话音像梗塞在喉。

“这是怎么回事?”

第二声,他彻底作狂作啸。


展昭的脸色是苍白惨淡的,神情却安定不见动摇,好象白玉堂的激动早在他意料之中。他静静看着白玉堂一句话也不说,静静地,似在等待风的歇滞、舞的停摆、乱的归序。

他赢了,他展昭永远都是赢家。白玉堂总这么觉得,至少他已慢慢安静下来。

“你中毒了?”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展昭目不斜视,“一点小毒,算不得什么。”

“你还受了内伤?”

“所以一时间无法把毒逼出来。”展昭从容一笑,挣开白玉堂掌握道,“白兄不用大惊小怪,我好得很,死不了的。”

白玉堂眼中闪着怀疑,“你没有骗我?”

展昭道:“我能骗你,公孙先生总不会骗你。你若不信,只管去问他。再者,我若真是重伤在身,包大人也不会让我待在这阴暗的地牢里,不是吗?”

白玉堂无法从展昭脸上找到任何破绽,于是他只有选择相信。

“那这酒你不能喝了。”

“不喝岂不糟蹋佳酿和白兄一番心意?!”

“你还真不怕死。”白玉堂有点恼火,“不管这毒厉不厉害,万一攻入七经八脉,你也是必死无疑。”

展昭笑了,“江湖人刀口舔血,什么都能怕,就是不能怕死。”

“但你已入了公门。”

“展昭却还是展昭。仍有江湖心,仍是江湖身。”

如果笑容也能化做湖水,那此刻这一池湖一定正被风吹出涟漪。

矗立的身躯如风雨飘摇下不屈不折的青松。那般挺拔,不在于他站着,不在于他昂首前望,只在他洗不褪敛不尽那一身傲气,只在他这个人。

——他是江湖上的南侠,无以磨灭,无人可替。

取过酒葫芦,展昭仰头豪饮,转眼已喝得点滴不剩。

“果然是好酒。”他轻吐赞词。

白玉堂瞥他一眼,讷讷地说:“你喜欢就好。”

“酒我喝了,心意也领了,白兄何时准备回程?”

“你这么急着赶我走?”

“不是赶,是怕白兄误了吉时,那展某以后可就无颜见未来的白夫人了。”

白玉堂转头看向一边道:“急什么,时间有的是。听完堂再走也不嫌迟。”

展昭脸色微微一变,“白兄要听堂?”

“怎么,不可以?”

“不,当然可以,乐意之致。”
如同往昔,展昭露出一个云淡风清的笑容。

白玉堂看不出有任何不同,除了他眼眸间闪过的那一缕忧悒。


  • shakavirgo
  • 武林新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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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头,突然向包拯跪下,倾身,伏胸,头缓缓磕到地上:“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御前四品带刀护卫,有的只是伤了庞太师越狱潜逃的杀人钦犯——展昭。”

对视,千言万语不用出口。

因为彼此,都已太了解,都已太懂。

“太师,你可听明白了展昭刚才所说?”

庞吉支吾难言,却听展昭又道:“别人问起,你若是说错半句话,展昭一定会回来找你。”

“展护卫……。”包拯哽咽了声音,讷讷想说些什么,可最终亦只沉默。

“大人珍重。”

“珍”字真,“重”字重。展昭蓦然起身的身姿却全然不同,好似一阵风,跌宕洒脱。

门外的百姓向两边退开,他们目送展昭与白玉堂离去。

门内公孙策等人痴痴站着,视线久久不能离开那个远去的方向。

包拯颓然坐倒,目光已散,神情已惘,肃然不再。

他太累了,他以为失去的只是一个人,原来,竟是太多太多……


******************************************************************

府门外也都是人,个个面色堪忧。一看到展昭出来,人群有些骚动了。

或多或少有人上前了好几步想迎上去说些什么,可是最终又退了回来。众人往两边退开,静静望着展昭与白玉堂离去。

白玉堂这才知道原来里头的消息早已传了出来,甚至已传遍整个开封。

一路上,白玉堂很想和展昭说些什么,可是展昭表情肃穆,于是他也选择保持沉默,只用他那双眼看。

他看到很多东西。

他看到街道上每个人望向他身前这个人的时候眼神是那样心痛;他看到有些人甚至在他们经过后跪了下来,叩头连连;他看到有个孩子一瞧见他便兴奋地叫着“展叔叔”蹦蹦跳跳要跑过来,却被身旁母亲一把拉住,母亲摇摇头,然后抱着孩子泣不成声;他看到守门的卫兵见到他们先是一阵紧张,俱围了过来,当他已握紧剑柄预备大打出手的时候,这些卫兵竟和那些百姓一般一下子退到了两旁;他看到他们的眼中有敬,他们的眼中有惜。

直到出了城,白玉堂才发出一声叹息:“一生无悔。我此刻才真正明白你为何一生无悔。你虽付出了太多,终有得到。”

他还想说什么,却见那前面的人身子猛是一晃,眼见便要栽倒。忙不迭伸手将他扶住,只见一蜿带黑的血从展昭嘴角溢出。

白玉堂大叫一声:“猫儿你……。”

展昭一脸倦容,他吃力地依在白玉堂身上,吃力地抹去嘴角的血丝。

“白兄,如果当时我仍不肯答应你走……你会不会真的杀了包大人?”他问。

白玉堂屏住心中苦痛,啐骂一声:“你果然是只笨猫。如果我会杀包大人,那我就不是白玉堂了。”

展昭惨淡一笑:“居然被你骗到,我的确也变笨了。”

“你别跟我提‘骗’这个字。你想想你骗了我什么?”白玉堂抓起他发黑发紫的手,声音嘶哑了,“你身上的毒明明已经侵进七经八脉,你却骗我,还喝光整葫竹叶青……你简直可恶!”

“白兄不也骗了我。”展昭淡淡一笑,“从开封到陷空岛明明不止一天的路程,你如何赶得急与严姑娘的婚礼?我们最多扯平了。”

白玉堂怒目一瞪,“谁说扯平了?我有说我是在陷空岛办喜事吗?”

展昭“哦”了一声,又是一笑,道:“那么我是不是有幸能看到白兄穿大红的新郎礼服的样子?”

“你真那么想看?”

展昭点了点头,白玉堂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起来,于是他平静地说:“好,我一定会让你如愿以尝。”


  • shakavir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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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你是真心愿意娶我的吗?”

白玉堂拉扯了下嘴角,展平几上的红布,口气十分淡然,“傻丫头,问这个做什么?”

素心微微一笑,温柔中带着少许苦涩,那是巾帼独有的柔韧:“这世上有些人选择浑浑噩噩过完整个人生,而有些人却选择清醒面对,哪怕是痛苦。”

别开脸,白玉堂脸上显出一种别样的深沉。

“我一定会娶你的。”他说。

“我知道,你在留书里已经说了。”

“那为何还要问?”

“因为人的心意和事态不同,无法臆测。我只是想知道真实是什么。”

“真实就是你应该相信我。我白玉堂言出必行。答应你的誓言,我一刻也没有忘记过。”

素心又笑了,这次却是幸福地,“我明白,我信你。”

“你并不信我。不然,你就不会来了。”

“这和信不信没有关系。我只是突然有一个预感,如果我不来,不紧紧跟着你,抓牢你,或许我就永远失去你了。”

“那你现在抓到我了?”

素心摇头道:“想抓住你只是我的一相情愿。其实我早知道,我是抓不住你的。”

“可你还是来了……。”

“因为我突然想看一看那个抓住你的人。”

“你现在看到了。”

素心仰首望向上方,“看到了。”喟叹地一声,随后的平视却不同于叹息的无奈,而是执着,在眼中,在那如同规劝的话语声中,“玉堂,不值得。不值得这么做。”

“值不值得不是由你来说的。”

视线突然锐利到仿佛一把可以随时刺穿利剑,一字一句都不存半份动摇。

“我的事。我说了算。”

“是啊,你说了算。根本没有我介入的余地,是吗?”轻愁已经彻底变苦,可是素心却仍在笑。“所以,我不觉得我来错了。你可以明白吧,失败者总会想仔细看清胜利者的面孔,好有机会复仇……。”

一把抓住素心的手腕,白玉堂将她拉到自己面前,凶狠道:“如果你敢动他分毫,我绝对不原谅你。”

素心轻笑,却是笑之有声,带有一丝无伤大雅的讥讽:“傻瓜。要是我真打算做什么,我会在乎你原不原谅吗?”淡淡向厅堂正中张贴的大红喜字望去一眼,露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来,“何况我没有必要多此一举,不是吗?”

是的,胜利者。最失败的胜利者。

捉住白玉堂的手放到自己笑靥上,素心情深款款道:“我知道玉堂喜欢看人笑,所以,即使内心觉得再痛再苦,我也让自己笑着。我一直都很庆幸这辈子可以遇上玉堂你,可以雀屏中选成为你将来的新娘。不过我现在终于明白我的幸运是怎么回事了……。”

泪,滴落宽大的手背。但是那手掌抚着的娇嫩脸庞却仍在微笑,温馨地笑着,让人痛彻心扉地笑着。“玉堂,不用生气。还是像从前那样看着我吧,哪怕你真正看着的那个人并不是我。”

“别说了。”白玉堂挣开手道,“他快醒了。”

擦去眼泪,素心的表情好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也向内屋投去视线,她问:“他还能活多久?”

“不知道。”

轻而易举地回答,但素心却看得出那双清湛眸子里最深的痛楚。

“所以你才急着在这个小村庄筹办婚礼吗?”

“我答应他的事一定会办到。”

“难怪一向讲究的白五爷肯如此将就。玉堂,你不觉得自己是在勉为其难吗?”

白玉堂纠紧眉结,道:“有时女人笨一些不是坏事。你只要知道我会娶你便够了。”

“你当然会娶我。你只能娶我,不是吗?因为我是女人,而他……。”

“够了!”

愤怒的一句,不仅打断素心的话,更打断了她的笑。但是又能阻隔多久呢?

人总要说话,总要笑。

“我去试嫁衣了。我想这是目前比较明智的决定。”走到门边,素心突然回头,“玉堂,可惜我不是笨女人。不过没有关系,聪明的女人也是会做笨事的。我仍是期待今晚我们的洞房花烛。”

言至最后一句,素心的视线突然离开了白玉堂,射向内屋的门帘。

白玉堂不说话,甚至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惯有的沉默。

素心紧咬双唇,苦涩地边退边笑,“不值得的,玉堂……不值得啊……不值得……。”

没有等到素心的身影完全消失,白玉堂已大步冲进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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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仍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似是睡着了。白玉堂慢慢走近,拾起掉落在地的外衣,看眼展昭,复看向素心离去的方向,外衣在手心被渐渐揪紧。他一脸木木的了然,冷哼着嗤笑一声,坐至床头,一面拍着外衣上的尘土一面漫不经心道:“好了,猫大人,不管你睡够还是没睡够,都可以醒了。不然五爷我的喜酒你可就要错过了。”

展昭笑笑,顽皮地眨眨眼,“若不是我病着行动不便,才没那么容易让你抓到小辫子。”起身,接过外衣披上,问道:“怎样,都准备好了?”

白玉堂突然停下助展昭着衣的手,深沉凝视,“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

望着展昭的一脸不解,白玉堂笑了。

“没什么。”

深邃的眸深深注视着眼前的人,像要将人给溶了。

不,也许溶了的是自己。

怕光的刺目,怕夜的孤寂,雾中的人总有各式各样的理由不愿走出迷雾。

为了与之同行。

惟有,走入雾中。

“什么事都没有。”他轻描淡写地说,迷惘的视线却落到了窗外。

展昭微微垂下眼帘,不着痕迹地亦看向窗外。窗外,生意盎然,连风的味道都好象是活的,送入阵阵热浪——窗内窗外,全然两个世界。

展昭问:“婚礼筹备的怎样了?” 

“都准备差不多了。”

“素心姑娘呢?”

白玉堂顿了顿,嘴角划出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他用很深很深颇含趣意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人:“去试嫁衣了。”

彼此明知是自欺欺人,仍埋头作戏。

人生有时就是如此。

戏码,两个人唱才会更出彩,不是吗?

展昭笑笑:“白兄不去试喜服吗?”

“你这么想看的话我马上去换来。等我一下。”说完,白玉堂快步走出内屋。

没有停步,他径直穿过厅堂,一直到两只脚完全踏离门槛,整个身体终抑制不住疲倦,重重依上墙头。仰面,白玉堂摸了摸嘴角,原来他还在笑,只是他已不知这样的笑容代表到底了什么。知道的惟有那熟稔的苦痛,木然而又周而复始,甩脱不得。

“我究竟在做什么?”

他喃喃自语,闭紧双眼。“这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白玉堂身影消失的瞬间,展昭弯下身子,倏地用手捂住嘴,一阵翻呕。待松开,旦见满手猩红。他呆呆望着自己的手掌,血红映在眸中,仿佛逐步将整个瞳孔侵蚀,逐步染作惘然。用力握拳,将掌心所有掩藏其中。紧紧攥紧,仿佛是要让一切都灰飞湮灭。

树梢的蝉,不懂人的心绪,仍持续着它们的喧阗。

诚然,人也不懂蝉的声嘶力竭。孩子们将蝉捕下,时而玩狎时而装在篓子里听热闹,却忘记它们鸣唱的乃是死亡之乐。

如果哪一天,有人懂了,那一定是人真正懂得死亡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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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如果没有回陷空岛,如果他一直留在开封府,又怎么会让事情发展到这种无可挽回的地步?


只是须臾,第二首已然叩下。

“二拜,拜于列祖。祖先有灵,予我为证。我已错了一次,不能一错再错。只要此身长在,此情长存,再无妄念。若有违誓,风削皮肉,雨噬髓骨,雷轰天灵,形神俱灭。”


其实,已经再也错不起了。
路已走到了头,人已望尽天涯。
只剩这唯一的机会,用唯一的胆量,讲出长久而唯一想说的话。

慢慢转向展昭。

“三拜……。”

突来的哽咽让他无法再言。想躬下的身子也动不了了。视线被粘住,思想被包裹,只剩下幽幽地望,望出那漫溢了痴怨,眼睛竟是红的,朦朦胧胧的红。

好久好久,只是对视,没有一句话。

当他发觉自己又可以讲话的时候。他说:

“我的愿望很简单,却也永远无法实现。我希望的是——永远能从你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影子……永远。”

眼见展昭的嘴唇蠕动着欲说些什么,他飞快用手将之掩住,“什么都不要说。我懂的。你眼中装的是天下百姓,或许只在心头那一方隅角才有我白玉堂的存在。予我,已足够。我从来没有奢望你能与我一样坦然接受这份感情。因为我知道你和我不一样,你的眼里只有天下,而我……我的眼里只有你,只容得下你。唯你,才是我的天下。”

眼神幻出一种痴,如同扯散了丝弦,乱而不断,纠缠了他,纠缠了他,纠缠了彼此。

双臂再次缠拢上去,和先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却是小心翼翼。

拥抱,温柔的悄悄而来,不给人拒绝的借口。

如果真的只剩下今夜的相聚,那么,请求上苍,就给他最后一次的放纵吧。

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就让时间停止。

就让今夜,就让这一瞬,成为他感情唯一的归宿。


龙凤烛蓦地隐灭,飘起两缕青烟。凛冽的狂风夹带着雨丝紧跟着将门撞破。

大门洞开。门外,站着一个人。

一身凤冠霞帔已湿。微施的胭脂也被润开,化了半脸,不知是屋外细雨,还是那两行清泪。
素心痴痴站着,双眼明明盯视着屋内,可是那空洞的眼神却仿佛完全看不到屋内相拥着的两人。

飞快推开白玉堂,以致将白玉堂推倒地上。展昭顾不了那么多,慌忙站起:“素心姑娘……。”

白玉堂却是自嘲地惨然一笑,不慌不忙地起身。他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一面拍着尘埃一边问道:“有什么事吗,素心?”

除了痛苦,已经没有别的表情,但就是这样的脸,让人怎么也想不通地竟强扯出一个笑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玉堂喜欢她的笑容,所以,她会永远笑着的。

“我来是想通知你们。追兵到了。”


2025-12-25 22:4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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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说的只是他一相情愿的祝福,但听到素心耳中却成了尖锐的讽刺。她大笑,大笑不止,站起来,她缓步走向展昭,完全失去了原有的恬静。“没有可能的。路已经歪曲,连脚下接下去该怎么走我都不知道,如何幸福?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和玉堂从来就没有白头偕老的盟约。”说话间,素心已经到了展昭身后,“赝品永远是赝品,可以替代一时,无法成就永远。”

“素心姑娘是聪明人,我想你会有应对的方法的。”

“方法?你倒是教教我有什么方法。”含带嗤笑的眼在睇上展昭手中的湛卢后,忍不住划出一道冰冷,“杀了你?”

“如果这是你的愿望的话。”

素心呆了呆,继而咯咯发笑:“不错,有的时候我的确恨不得杀了你。我厌恶你的存在,埋怨玉堂对我的欺骗,但我更痛恨自己在这场戏里扮演的角色。但是我同样很清楚,我绝对不会杀你,也不会迁怒任何一个人。因为我做不来笨女人。虽然得不到玉堂的感情很痛苦,但玉堂对我至少还有愧疚……总比什么都失去让他恨我的好。”

眼睑微微闭合,叹息过后展昭终于转过身去,然并非面对,而是越过素心,再次走去坐下。他拾起一个细长枯枝,拨动着篝里已成灰烬的木柴。“坐下吧。”

素心依言坐下,尽管不知道展昭要做什么。

审视着素心复杂的表情,展昭道:“说出来是不是觉得舒服些?”

素心愣住:“你……是故意支开玉堂的?”惨然一笑,又道,“是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没有想到。玉堂知道你要回村子自然会代你前去,你这么了解他又怎么会不清楚这点。”

展昭没有回答,只是禁自道:“你说的很对。我和白兄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他不会欺骗我,就算骗也多半骗不了我。但我可以。他说他了解我,其实,两厢比较的话我更了解他。”

“你支开他就为了让我把不快都吐露出来?还是你想悄悄地离开?”

“以我现在的状况,我不认为我走得了。白兄也是因为知道这点,才放心地去。”与素心视线相交,他缓缓道:“你是个好姑娘,我看得出来,你一直都在忍耐。可你终究是人,人就有极限,我知道你快要忍不住了。从喜堂出来,你的脸色就没有好看过,你却一直勉强自己笑,这样原本一分的不快会变成十分,只会让自身更痛苦。”

素心道:“所以你想说你给了我个发泄的机会吗?”

展昭玩笑道:“我做过太多人的恩人,不缺姑娘你一个。”抚平那片刻笑意,神情蓦然肃穆,“我只想听素心姑娘给我一个答案。”

“答案?”

平静地摇头。

“不用了,我想我猜得出答案是什么。”

赤诚坦荡的目光,分毫尽落素心脸庞,似和煦的风拂过,一点一滴拾罗起心头久违的平和。
有那么刹那,她像是明白了。玉堂喜欢她笑,并不是因为她笑的好看,也不是因为她的笑容像他,而是因为温暖。她的笑容温暖了他那颗发颤的心,给他安定,短暂舒解了痛楚。短暂……是的,就像她自己说的,“赝品永远是赝品,可以替代一时,无法成就永远”,玉堂真正要的温暖,她似乎有些能够体会了。

恨吗?

不,真的不。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恨这样一个人。

她觉得自己开始了解玉堂为何执着于那份难以启齿的感情了。展昭或许不若玉堂是个很直的人,但他却是真,他所给的都是别人想要的,哪怕有几份刻意,却都是看的见摸的着的真心诚意。于是自然而然,当发觉的时候就离不了了。如果将那种舒适的感觉唤作“毒”,那只怕她也在不知不觉中,中了毒。

了然了全部神情,她垂下首,低低垂下,深深凝视着那只仍拨土弄灰的手。

“我不会离开玉堂。”娥眉,坚毅尽锁。抬眼去,她一字一句,如同虔诚的誓言。“除非他不要我,不然我绝不放弃。”

展昭在微笑。

不需要万字千语。

他已经得到他要的答案。

于是将最后的枯枝抛进火堆。枝身慢慢燃烧,倒映入那双清澈的瞳眸,凝聚成两团火——文火,用来煎药最恰当的火候。

素心将会是白玉堂最好的良药。

他不会看错……不会看错……


“你得到了答案。能不能也给我一个得到答案的权力?”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展昭道。

素心注视着展昭的表情,认认真真。一直看了很久很久,她才道:“你,爱他吗?”

窒息,心跳仿佛也随着呼吸的断绝,隐匿无踪。

素心又道:“我知道这不是一个有意义的问题。但是我想知道,我真的想。”

静默,闭合双眼,像是将最后让人透视的窗口也关上。

也是很久很久,当渗透洞顶的一滴凝露滴落火篝,烧出“嗞”地一声,空气才又流动起来,气息又恢复原本的吐纳。

只是,已找不回最初的节律。

“爱上一个人,努力让对方也爱上自己,那是聪明人的做法。爱上一个人,一定要对方也爱自己,那是糊涂人的做法。其实聪明和糊涂只在一线。素心姑娘以为呢?”

“我想把持前者,但我并不知道将来的自己会不会成为后者。”

睁开,留存眼中的竟无半点不堪,那种一望无际的坦荡,让所有窥视一无所获。“我能说的只有一句:总有一天会淡去的,人最经受不住的就是时间的挫磨。”

“如果就是有这么一个人经受住了呢?”

展昭笑了:“那就是我之前的原话了。爱与被爱如果一定要去锱铢必较,那只会苦了自己,也模糊了初衷。素心姑娘是聪明人,我也不糊涂。”

“所以你不拒绝?”

“如果感情这东西是拒绝就可以断绝的。千万次,我都会毫不犹豫去做。”直视着对方的眼,展昭压低了嗓音,却掩藏不住那隐隐透出的凄凉意:“我不需要拒绝,不是吗?命运已经替我那么做了。”严峻过后,是唇角沐风洗涤的清爽的笑,“相信我,就算没有盟约,你和白兄一定也能白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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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言以对。素心只能用自己那含痛的双眼投注以她的感激。

展昭说的不错。她根本不需要答案。

她的爱,与展昭无关。

她的初衷是去爱,被爱只是渴望,渴望本就是不一定可及的东西。

她如是,玉堂亦如是。

又何必穷究因果,谋算业报?


两个人的沉默,重又回复静谧,只有雨在落,淅淅沥沥,不绵不绝,一如重复演奏的清曲。直到白玉堂再次奔入山洞将一切打破。

一把抓了展昭的手臂,将他扶起,白玉堂顾不了再扶素心,已拖着展昭往外走。“快走吧!”

“追来了吗?”展昭已随白玉堂出了山洞,心中有所疑窦,于是继续询问,“先告诉我村子的情况,追兵没有为难他们吧?”

白玉堂没答,只是身子明显一僵。他仍一味往前走,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展昭见状一把拽住白玉堂,厉声道:“出事了是吗?”

“没有。村子里只是些乡野村夫农妇,什么都不知道,能出什么事?”白玉堂见展昭一脸不信,急道:“你相信我吧。只要抓不到你,他们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那么是出事了。”

展昭的脚再也不肯挪动半步。

一道闪电劈下,顿时狂风大作,原本的微雨转眼成了“倾盆”,吞噬了雨中的三人。

僵持的时间太久,竟让那雨钻了空子,白玉堂的视线模糊了,几乎都要辨不清眼前的展昭的表情。白玉堂平静问道:“你可不可以什么都不要管了?” 

“这真不像你会说出来的话。”展昭道。

讥讽地一声哼笑:“我知道你一定要管。可是你现在能吗?”

“锵!——”

湛卢出鞘的龙吟,几乎盖过了这弥天的雨声纷纷。

剑尖指在白玉堂的鼻尖。那一瞬间,白玉堂仿佛又看清了展昭最初的样子,有剑在手,他的人就有生气。

用两指推开湛卢,白玉堂向展昭走去。他以他最恳切的方式说:“猫儿,相信我,等我送你到安全的地方,我会回来把事情摆平的。”

“没有这个必要。我的事情,我自己可以处理。”

“你可以处理什么?!”白玉堂吼起来,“你现在这个样子和人动手都很困难了,如果你一再催动内力,只会令毒发作的更快,你真的想死吗?我说了我来摆平,就由我来。”见展昭嘴皮蠢动又似要说什么,白玉堂火了,一把握住展昭抓剑的手腕,另只手突然压住展昭小腹将他抵至树干。随后一个手刀切下,湛卢哐锵落地,白玉堂用整个身子压住展昭。“够了!你给我闭嘴。现在什么都听我的,没有你这三脚猫置喙的余地。”

“你也够了白玉堂!你已经是有牵挂的人了,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任意妄为了。”

白玉堂一怔,几乎与展昭同时看向素心。最终别开脸去。

他说:“素心会理解我的。”

“你怎么这么自私,你怎能总是要别人来理解你?”展昭突然大笑,“你以为你这样是在为我吗?错了。这不是我希望的。我希望的是你能带着素心姑娘离开这是非之地,你们能百年好合,永远幸福地生活下去。”

“幸福?怎么幸福?”

“就当是为了我。”

“为了你?”冰冷的嗤笑,“你是不是接下去想说你现在最大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一步步后退,白玉堂苦笑着摇头,接着哈哈大笑,“我不懂,有时我真不懂你是怎么想的。你的幸福就那么渺小?原来你的幸福就是这样依附在别人的幸福之上?”

他抓住展昭双肩,手过于激动的颤抖仿佛是在轻摇着展昭,“为什么你总在帮助别人建筑幸福,然后从中沾染那一点点的‘报偿’便自以为幸福了?那你的幸福呢?你可有想过自己?可有想过你也有权力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可有想过也有人将你的幸福当作自己的幸福?!也有人把你的幸福看得比自己的幸福更重要?!如果你死了,我还要幸福做什么?我又怎么可能会幸福?!——”

最后的嘶吼,彻底失控,毫无保留宣泄了情感的洪流。

但是不够,他只有一张嘴,却全身都是决口裂缝。

就让山崩地裂吧,就让海啸涌来吧。

什么都不顾了,顾不了,顾不起,顾不动了。

就让素心看清楚一切,也好。

如果这种感情活该受人鄙夷,那就让他堕落吧,反正他早已堕落,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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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发了怔,无法忽视一旁素心的表情,所以神情千转万变。当最终恢复无波无澜的平静的时候,他用他的手再次触上白玉堂的手,只是这次不是轻压,而是轻轻推开。他道:“如果还有来生,我会记得白兄的话,自私一点,聪明一点。不过这一生,已注定改不了了。你就让我得过且过吧。”

白玉堂紧紧闭上眼,无奈地摇着头。他知道这个话题上已经没有什么好说。

那个人是海,即使他有再多决口,都能容纳。

那个人是风,即使他有再多裂缝,都能充塞。

于是,迟缓地躬下身子,他的双臂撑住树干,将自己的头低低埋下,几乎要抵上展昭的小腹。

现在的他就像个孩子,软弱无力。如果可能,做个孩子也好,也只有孩子的无忧无虑才能救赎他碎裂的心伤。

“猫儿,告诉我,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告诉我……告诉我……。”

声音已近哽咽。

这不是询问,而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自责。

有些痛苦,莫名地来,莫名地无以抵触。挣扎也无济于事,只会沦落更深,因为感情这东西是漩涡是能将人吞噬的流沙、沼泽。

展昭没有回答。

因为他也没有答案。

他仅能闭上眼,忍耐着另一份难以鸣状的心的痛楚。

何苦白兄,又是……何苦……

“除了保重自己,我什么都不需要你为我做。”

讲话间,展昭身子猛地一震,便要倒下。白玉堂大惊,慌忙伸手去扶,那知就在着失措的一瞬,三处大穴已被点中。瞠目结舌地那原本要倒下的展昭又站直身体,白玉堂气得几乎睚眦俱裂。

“你……很好,很……。”

“好”字已发不出来,哑穴竟也被展昭点了。白玉堂只有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展昭。一言不发,抱了白玉堂将他安置到洞内,展昭再次走出洞外,对上似已久侯许久的素心。

“我跟你一起去吧。”

对于素心的话,展昭竟没有一丝意外。他摇了摇头。

“把我留下,难道你不怕我立刻解开玉堂的穴道吗?”

“这是你的自由。但是我知道你不会。”

素心问:“因为我是个聪明人?”

“也因为你是真心对白兄,你一定不愿害他。”展昭道。

“我让他去做想做的事,怎么就是害他了?”

展昭正色道:“我是个被通缉的死囚。白兄当初救我伤了权贵庞太师已经惹祸上身,现在脱身还来得及,如果再继续跟我纠葛下去,只怕真要引火烧身了。我更不愿意因为我的关系,连整个陷空岛都遭波及。”捡起地上的湛卢还鞘,展昭道,“不多说了。我想素心姑娘应该是个识大体之人。我之所以把白兄的哑穴也点了,就是不希望素心姑娘做错误的选择。”

最后看了眼山洞。

“请给他幸福吧。”

那并非一句恳切,更像一种叮咛。

随后,雨将那蓝色的背影渐渐洗成朦胧,直到彻底消失。

而在素心的心中,朦胧没有消失,还在翻腾着重复着玉堂同样的言语,同样的疑问。

展昭,你的幸福呢?……
你可有想过自己?……
可有想过你也有权力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可有想过也有人将你的幸福当作自己的幸福?……
也有人把你的幸福看得比自己的幸福更重要?……
如果你死了,我还要幸福做什么?我又怎么可能会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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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知道他是在讲刚才付梓期等人说的话。“人本来就是一颗棋子。主角也好,配角也好。只有开始一样,结局一样。太计较当中的过程,那这世上大多数人都不要活了。”

 “以前还不觉得朝廷可怕。总觉得是你这只猫危言耸听。刚才算是见识了,难怪你怎么都不肯把我扯进来。”

 “因为我很清楚朝廷并不适合你。没有别的。”

 “那就适合你了吗?不过是在削足适履而已。”

 “你就当我执迷不悟,乐在其中好了。”

 白玉堂无奈地笑笑,“我究竟该夸你乐天呢?还是该骂你自我意识过甚?”朝身旁的他看去,屋中的光线虽然微弱,却仍能看清那张清癯的面孔上的苍白。不同心头的疼惜,嘴上仍是不依不饶地讥讽。

“你还真能撑,连平时十分之一的功力都没有了,还想一个人出风头。”

 “真的连十分之一都没有了啊。”展昭看看自己的手,感叹道:“如果是平时,刚才你应该会被我一招摔出去。”

 “别开玩笑了,我白玉堂是那种笨拙的人吗?”

 白玉堂一脸气呼呼的表情让展昭忍不住笑起来。笑声不大,但开怀的模样令白玉堂心中一暖,不自觉也露出了微笑。“你最近好像变得很喜欢笑。我是指笑出声的那种。”

 “大概因为这种机会越来越少了吧。”

 白玉堂沉默,许久才道:“你不逃吗?像以前每一次一样。”
 “素心姑娘既然替你解开了穴道,那我就没机会了。我还没有遇过比你更难缠的人。”浅浅一笑,他轻轻叹息道,“她果然还是选择前者啊。”

 “什么前者?”

 “没什么。”

 白玉堂也不追问。“素心现在就在林子里等我们。等一下你跟素心汇合先走。”

 “你不会打算一个人去救村民吧?”

 “你要帮忙?”白玉堂嗤笑一声,站起来不客气道:“现在的你能做什么?素心都比你有用。”

 “那我们现在为什么还要坐在这里?”展昭也站了起来。

 视线缓缓交触,像屋外的风和雨,柔和却又猛烈地交融到一起。

 为何?

 为什么?

 这世上真有那么多原因吗?又需要那么多理由去解释吗?

 为什么相识?为什么相知?为什么相交?为什么相爱?

 真的需要知道为什么吗?

 感情有时不过是一种心情。

 曾经的,现在的,不同了。所以心情也不一样了。

 痴痴地凝望仿佛已过了千年的岁月。

 “我还想多看你一会儿。”

 如果真的需要一个为什么?那他也能给。

 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任何让他难以启齿的东西了。包括无所顾忌地展开双臂,拥抱那份眼见得真实。

 “因为我担心一走出这里,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坚实的臂膀,微微地颤抖,并不是害怕,也不是激动。或许是内心矛盾的交战。

 已经是第几次拥住那个人了?

 他不记得了。

 只记得每次那么做时心跳的感觉,与每次被推开时心碎的感觉。

 这次也不例外。只是展昭没有推开他。

 “白兄,放手。”

 过分的冷静完全听不出别的情绪。然不管展昭心中怎么想,白玉堂的决定都是同一个。

 “如果讨厌这样,就推开我。不喜欢,那就说出来。”双臂紧紧收拢,声音的低沉就在展昭耳边回响,“每次你都会逃开避开。这一次让我看看你的心。我不要那些模棱两可的答案,不再揣摩你的心思。要拒绝,就亲口说出来,说出你内心的感觉。”

 “安静。”展昭突然道。

 白玉堂刚想说什么,却听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接着门被用力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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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眼下状况让两个人都不敢大动作,怕挣出声来。力量僵持下,两人之间只维持了两个拳头大小的距离。

 此时方衡的声音再次响起。

 “所以付将军,末将只有对不住了。你那一石二鸟之计,怕也只有留到阴曹地府里去与牛头马面戏耍了。”

 付梓期大怔:“你……你听谁说的?”看着方衡阴沉着脸一步步逼近,付梓期神色更慌,大叫道,“方衡,你要做什么?!”

 付梓期话才刚问出口,方衡已到了跟前,油灯适时熄了--不知是油已耗尽,还是芯已燃完。

 “付将军,算计别人的人应该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被人算计。你那些副将,我收下了。”

 警觉让付梓期拔刀,可是刀离鞘未至一半,手却重了,好似千斤的铁石压在上头。接着是身子。于是付梓期摇晃着向后退了一步,看到的却是地上的血。他下意识领悟那是他的血,因为他同时很快意识到在看到方衡人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已看到了方衡的刀。

 付梓期倒了下去。

 方衡的刀却没有回鞘。


 也许有人会问为什么?
 当然了,这世上总有原因。
 理由很简单:方衡杀付梓期的当口,展昭忍不住了。或者换句玩笑话,救人已经成了展昭的本能。
 然显而易见,展昭没有救付梓期。理由也很简单:白玉堂把他拉住了。
 而白玉堂的理由更简单:他不是展昭,救人从来不是他的本能。他救人向来看心情,看缘由。不问心情不讲缘由他仍要救的,只有展昭一人。


 白玉堂虽然阻止了展昭,却无法阻止已经发出的动静。

 所以方衡的刀没有回鞘。那柄刀对准了两人藏身之处,散发未干的血的肃杀之气。

 “出来!”

 紧绷到极点的气氛,不期然却听到有人在笑。笑的人是白玉堂,也只有他在这样的情况下才笑得出来。“猫儿,看来你我都是劳碌命。这么快又没安生日子过了。”白玉堂靠近展昭耳际,小声说笑着,“还好是个二流的货色,我立刻打发了他,你到林子里去等我。”

 白玉堂欲动,仍没有动成。只因展昭又是拉住了他。他低头看一眼展昭抓着他的手,突然有一股发笑的冲动。这双手好像一直都没有从他的臂膀上挪开,拉他的是这双手,推他的也是这双手。或许,这双手代表的便是展昭的内心--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挣扎。

 “出来!--”方衡又一次重复。这次的语气很坚决,他不会再说第三次。

 咫尺的距离,展昭平坦直视着白玉堂的眼睛,不退不避,那双清湛的眼睛里头没有难堪没有羞涩更没有什么激情的东西,好像只是一种单纯的注视。他的声音很低沉,不同于以往那很好听带着一点磁性的温柔,完全波澜不生。

 “你真的要看我的心?真的想要知道我内心真正的感觉?”

 白玉堂愣住了。

 “好,我告诉你。但是只有一次。”


 世间的事往往就是如此,拼命想着什么会发生,傻等一辈子也未必如愿,反而什么都没准备,事情便就那么发生了。

 白玉堂不止上亿次地告诉自己,他所求的永远也等不到,这样的武断倒不是他对自己没信心,而是他太了解展昭。不过又有谁敢说能完全了解一个人呢?人哪,有时连自己都未必了解,何况乎别人。白玉堂正以为能看透展昭,往往忽视了一点:展昭这个人,是永远看不透的。

 那双本来抓着臂膀的手,如今已经不在那里,它换了地方,向上移到了肩的位置。移动的时候动作很缓,手指掌心滑过上臂轻而柔,好似小心地抚触,当到了肩头,食指用力捏住了胛骨的位置。

 白玉堂跌进展昭怀里。不,也许是展昭撞入白玉堂怀中。
 不不不,也许两者都不是。
 也许……
 也许……
 两者都是。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拥抱的激烈。这个拥抱下碰撞的不是人的躯体,而是火星,一触即发成以燎原大火。是的,如果点燃了,将以燎原,无可收拾。要知道那碰撞摩擦的,是由多少朝朝暮暮的渴望、痛苦、不弃,又由多少日日夜夜的回避、矛盾、辛酸堆积起来的。

 那一瞬,白玉堂的头脑一片空白。

 他甚至忘记了叫--

 ……猫儿

 墙的另一边方衡的血刀仍然高举。
 墙的这一边展昭慢慢闭合了眼睫。

 “只有……一次……。”

 白玉堂的耳朵边嗡嗡响起展昭那犹如蚊蝇的声音。当时的白玉堂没有考虑那句话本身的意思,反倒在心里讪笑:什么时候猫儿说话这么秀气了,比猫叫大不了多少。显然他并没有领悟展昭的这句话并不是对他说的。白玉堂其实可以领悟的,只是等他领悟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展昭已经狠狠推开了他,如同之前拥抱一样有力。

 展昭离开了,撞破窗户蹿了出去,方衡自然也跟了出去。展昭没有再看白玉堂一眼,那才是展昭,决定了就离开,何必多那一眼牵挂?

 白玉堂本能地想跟出去,可是却动不了。脸上一阵阵地燥热,让他惊讶地意识到,自己竟脸红了。像遭受毒日头的暴晒,又像是吃了地道的蜀地椒,浑身烧成一片。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有那么纯情的表现。

 腿没有发软,竟是心脏突如其来地“擂鼓”弄得他几近耳鸣。白玉堂一手撑住墙壁,一手揪住胸口。可是没用,心跳继续加快,他用力捶了捶心口,却适得其反,越跳越快。胸膛像是要炸开了,一种不知名的能量储在心头,他感觉喜悦又激烈,感觉迫切又冲动,他感觉想哭,甚至感觉到--死而无憾。

 如果这一刻可以放任,一定有人会看到一个疯了的白玉堂,又哭,又笑,又蹲,又跳。

 然而,他不能。

 头脑里唯一残留的理智告诉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所以不哭不笑不蹲不跳,他,不能让自己发疯似的发泄。

 他必须去救那些村民。

 这是展昭对他的信任。

 展昭也许真的是个残酷的人。

 然而,白玉堂心中却深深知道,无论怎样的选择,他也甘之如饴。因为他知道,展昭的残酷是对自己。所以,爱上了猫的老鼠甘愿代替接受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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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一次次劈开连绵的雨幕。零散水珠在刃尖弹跳,时而溅上一脸凛冽,时而溅上一脸杀戮。

 虽是一追一逃,两人却近在咫尺。

 方衡不掩满腔怒火,刀刀不遗余力。对于他的恨,展昭是懂的。这方衡本是难得的将才,从小深受端王大恩,可惜一味愚忠不辨是非。自展昭杀了端王,方衡便想尽方法为主报仇置他于死地,终不能得逞。眼下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侧身又避一刀,心中有了决意。

 方衡不是善罢甘休之辈,他展昭又岂是束手待毙之人?

 离鞘的湛卢,夺人心魄,轻轻一推一送,已迫对方不得不回刀自救。只觅了这一个空当,展昭施展轻功,飞身入林。

 林外渐起嘈杂。方衡毕竟不是莽撞之徒,快速集结分配人手,才率众追入。

 白玉堂言素心等候林中,展昭料想必是在取道下山处,念及素心乃一介女流,自己拖了这批尾巴只会连累她,于是掉头往山上方向奔去。

 胸口浊气翻腾,愈演愈烈,晕眩每每在片刻,都被展昭咬牙硬撑了过去。脚下的越发踉跄,视线的逐渐模糊,冰冷雨水冲走体温,仿佛连触觉也给“洗刷”干净。昏沉间,山壁终于显现眼前,展昭一掌撑住,吁吁喘气。

 只是,他竟连这样的间歇都不可得。

 乍听身后一声“放箭”。接连的破空声,夹杂在滂沱雨势之下,袭向那几近精疲力竭的人。
 展昭拼着一口气,回剑斩去,砍断数支利箭。而其余的,却稀稀落落掉到展昭身边。

 方衡大怒,知是手下部分兵丁故意将箭射歪。气得夺过一把弓,亲自搭箭,瞄准展昭心窝。
 一箭放了出去,被展昭打落;第二箭跟着放出,展昭偏头躲开;于是第三箭紧接射去,终于避无可避。然而,眼看就要一箭命中,众人眼前却出现了一只纤素的手。这只手握住了展昭将他提上山壁,这只手拉着他拼命飞奔。

 展昭跟在素心身后,他的腿仿佛已经不是他的。双目被身前摇摆着的大红喜服刺得发痛,唯一清醒的头脑却在思考某些问题:她,为何会在这里?她,为何要拉着他如此逃命?

 展昭没有去问素心为什么,因为他隐约觉得他是懂的。

 携手奔了一程,素心突然回身道:“你先走。我去拦住他们。”

 展昭拉住她道:“太危险了。素心姑娘,你不可以为我涉险。若有万一,让我如何向白兄交待?”

 素心一怔,呆呆凝视着展昭,突然握上他的双手,轻轻笑起来:“展大哥,你知道吗?若不是我先遇见玉堂,我想我一定会喜欢上你。”温透人心的笑渐渐漏出一丝无奈,“不过,不管喜欢的是谁,我很清楚我要面对的是同样的难题。我有万一不要紧,玉堂只会伤心。你若有万一,他的心,会死。”

 紧握在一起的手掌热到发烫,让展昭仿佛在一瞬间找回了所有触觉。积聚千言万语,一种呐喊的冲动不停在胸腔内徘徊,只是发不出,又压不下。直到素心松开了转身而去,展昭才闭上双眼,感受着大雨淋漓。

 究竟怎么做才是对的?

 从未想到,人与人的痴缠竟然可以到这种地步。

 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素心她是那么好那么好的姑娘。白兄,你怎忍心负她?

 不可以啊……

 尤其不能为了我……负她……

 毅然睁开,眼神中多了一种难言而喻的绝决。疾指连点胸腹几处大穴,展昭盘膝坐下。


2025-12-25 22:3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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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心茫然跟随展昭前行的痕迹,一脚高一脚低地跑着。伟岸身形在眼前显得异样挺拔,却让她看不懂。先前连神智都只能勉强保持清醒,何以这么短时间竟不复半点病态,如此疾行下呼吸竟也如常?若他真压下体内剧毒,明明可轻易杀出一条道,下山逃走,何以要拉她继续往山上逃?难道只因顾忌她有伤势?或者……他真正要避开的对象另有其人?

 心神恍惚,脚下就是踉跄,被一箭射中大腿。素心痛呼,摔到地上。

 展昭拍落随后的流矢,蹙眉道了句“失礼”,便将素心一把横抱到怀里,施展开绝世轻功。

 前行许久,山道不再蜿蜒,渐渐笔直宽阔了起来,再行,豁然开朗,一片空旷出现在众人视线。尽头是悬崖,唯有的一座木板铺成的吊桥连接另一边的峭壁。展昭心念电转,放下素心,低声说道:“素心姑娘,你自己小心了。”接着托住素心后背轻轻一送,素心的身子顿时飞上吊桥。

 吊桥又陡又窄,素心好不容易拉住两旁扶手的绳索站定,便见身后追兵杀至。


 “展大哥……。”素心呼喊。

 “走!不用管我。你若能安然,展昭纵是拼尽这条残命,也值得了。”

 “你绝不能出事,不然玉堂他……。”

 一阵劲风过,吊桥抖得越发厉害。摇晃地看不真切展昭的面容,只觉得他的神情好似清风在笑,“老天只给了我一条路走。尽管有许多无奈,我仍要坦荡走完它,用我的方式。白兄不会怨天尤人,他懂的,你也懂的。”

 回身迎敌,挺若松柏,仪态昂藏。一柄绝世宝剑,驭若行云流水,剑路大开大合。湛卢利而不枉,万般戾气于过招间,化去无形。

 出剑如点乾坤,运气恍吞山河。

 孤身立于桥前,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势。任那震上天的喊杀声振聋发聩,任那狂风暴雨击打在身,脸上有了绝决,竟似身在血腥的修罗场都已不在乎。

 真英雄,即便踏上死亡的不归路,也要昂首阔步。只因每一脚踩下的都是沿袭信念的执著。
 素心眼中涌起“朦胧”,咬了咬牙,转身就走。

 方衡的心渐渐沉入谷底。一波波的攻势周而复始,倒下的人远比想象的要少,只是那并非什么好事。他看得出那些厮杀的将士有一些人眼中有了惊惧——那个人的强悍是要亲身体验方知个中厉害。而更多人眼中有的是敬畏,他们尊敬眼前这个男人,所以他们的刀箭自然而然偏了方向。

 满腔的恨意无从着手,然在偶一抬眼望到仍在吊桥上拖着伤腿摇摇晃晃的素心时,扯出一抹恶毒的笑来。

 张弓一箭射向素心后背。

 展昭惊觉,呼喊不及,恰逢一个士兵斜刀劈来,展昭单脚一钩,顺势踢出,军刀脱手,磕飞箭矢。哪料那人没能站稳,摔上吊桥,一骨碌险些滚下去,幸亏临危抓住搭桥的锁链。但这一阵剧烈晃动,加上雨天道滑,使得素心也失足翻落。

 那吊桥本就长年不曾修缮,偏经这场大风雨,此刻两人还同时挂在一个方位,顿时经不起折腾,不少桥面原先有裂痕,此刻破损更为严重,还有几处没固定牢的桥板从缝隙间零落掉下。

 展昭见素心遇险,顾不得与人较量,飞身奔上吊桥。

 身后,方衡挥刀斩向桥面,内劲过处,木板接踵断裂掉落。当展昭将素心拉上来,整座吊桥除了两根光秃的铁链,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了。展昭揽住素心踏上铁索。本想直接送素心到对面,却听那同样吊挂着的士兵大叫道:“展大人,救我!”

 展昭定眼看去,竟是方衡不罢休地继续砍击锁链。眼看铁索将断,展昭飞身而去,另一手将那人也提了上来。

 抱着两人全力扑上崖边,迎接他的却是方衡早有预谋的算计。展昭苦笑在心,勉强一把将那士兵抛去,自己则在空中翻转之际背过身子护住素心。

 一阵火辣辣的痛楚,后背湿热渐涌。

 展昭单掌支地,一翻,离了素心,也将危险带离。没有间歇,周身又刀风四起,一腿霹雳扫荡,将围来的人群冲散。展昭腾地勉力站稳,迎上冲来的两名副将,剑、鞘各挡一刀,哪料竟还有第三人趁隙施以暗手,终躲不过那最后一柄刀当空袭来。

 展昭突然有一股想大笑的冲动。

 曾经少年梦,多少抱负,多少矢志。
 至今英雄冢,多少无奈,多少憾事。
 他终于也到了成为说书人口中某一个时期的故事。待白骨枯尽,谁将也不再记得他。
 不过……这样也好……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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