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

恍惚间，顾颜煜那张如墨画般俊美的脸再次浮现。
自降世后所发生的一幕幕在心中回放。战场上那惊鸿一瞥，先是惊艳，接着是刻骨铭心的杀意和执念。
她清晰的记得她是如何隐忍，那种身体即将失去掌控的感觉，几乎要吞噬她的理智，将他千刀万剐。可事实上，初临人世他便出手就了她。幽林中又为她挡下致命的攻击。
他清冷，凉薄，强大。可他从没有强迫过她什么。昨晚发生的一切，那个紧到无法呼吸的拥抱与耳边沙哑的低喃。她又怎么可能起杀意！这一切都是源自灵魂深处却并非本心。
梦境的真实，看不清容貌的少年，早上痛到不能呼吸的心脏。明明什么也没发生，那颗心脏就好像不是自己的，没来由的疼痛悲伤。这些都是为什么？她很乱，真的很乱。有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让她无法理解，也无从理解！那么她降生于这世间的意义又是为了什么呢？
酒一杯杯的灌下，不知不觉间已经喝了好几壶酒，她却丝毫不觉。
鹳司南终于看不下去了，夺过她刚要饮下的酒杯：“别喝了，你已经醉了。”
“我没醉！” 酒被人夺去，她猛地抬头看向鹳司南，一双眸子变得暗红，隐隐间划过令人心俘的幽绿色暗芒，微醺的脸上浮现出妖异的金纹，语气略带杀意。直接拿起桌上的酒壶仰头一饮而尽。
鹳司南张了张嘴，无奈一笑，起身离开。

“煜，别修炼了，你再不去那丫头该喝出事了。” 鹳司南来到顾颜煜的房间，敲了敲门直接进来。顾颜煜睁开眼，微微眯起：“喝酒？”
鹳司南笑叹道：“昨日多亏有她，你的发作才提前结束。也许你们之间有种冥冥的联系，不过，她可不是个简单的人。” 他顿了顿，神色忽然变得严肃了些：“我把你每年生辰之时会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音未落，赫然间屋中的气压变低了很多。顾颜煜猛的看向他，向来平静无波的俊颜上带过一丝薄怒，声音也变得冰冷：“你把我的事情告诉了她？”
鹳司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生怕某个妖孽剁了他，突然就变得机智了：“反正这件事她也撞见了，不如直接告诉她。结果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她在回忆着什么，手中的酒就一直没停过。”
一席话说完，屋中的气压果然缓解了几份。鹳司南松了口气道：“她喝多了，我看不下去夺了她的酒杯，那丫头竟然凶狠的盯着我，脸上金色的纹路也显现出来了，我想这丫头还是你来管合适。”
顾颜煜薄唇抿起，眼眸中挣扎之色一闪即逝，二话没说直奔清雅阁。

他推门而进，就看见她正喝着酒，眸子沉了沉说道：“凰儿，别喝了，昨晚的事……如果伤到了你，我很抱歉。”
听到说话声，她赫然仰起头，一张俊美如神袛一般完美的脸出现在眼前。
她歪了一下头，眼神迷离，声音微醺沉醉的惑人心弦，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是谁啊？顾颜煜那个妖孽吗？这梦怎么这么真实……”
顾颜煜眸子微黯，上前拿下她手中的酒壶，声音清淡好听：“是我，别喝了。”
花凰忽然站了起来，有些醉意朦胧的目光迷离的落向眼前绝美的男人，意识不清下伸手抚上这张俊美无瑕的侧脸，似在自语：“我们以前，到底是不是认识呢……”
感受到她吐气如兰间带着撩人心玄的酒香，那样子，妖异的足以魅惑众生。心尖儿微颤，眸子深处翻滚着莫名的情绪和如渊的暗沉，声音依旧清冷：“你醉了，休息吧。”
结果，她忽然笑了。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凑近了一些，只离他咫尺距离，声音更加撩人：“这么好看的你，还两次救过我，可我遇见你的第一眼就控制不住内心的恨意呢……很可笑吧？我不信一睁眼就看到你是巧合！我不信！”
“你……”顾颜煜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一双眸子忽明忽暗。这是真实的她，让他心痛。
她忽然笑了，眼中却闪过一抹丝晶莹，对着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梦……真是真是呢……顾颜煜……你曾经到底对我做过什么让我今生一刻也不得安宁！ 没有记忆……哈哈哈……空白！空白！全部都是空白的！”
她摇晃着后退两步，伸手指向自己的额头，眼眸迷离中透着一丝猩红的疯狂：“这里只有你！只有你顾颜煜！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啊！”
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她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一拳拳的狠狠砸在他身上。顾颜煜闷哼一声，却纹丝不动，任由她宣泄。心中仿佛有什么要破碎了，潋滟紫眸中是他也不曾察觉的心疼。更多的是深邃的深思，都说酒后吐真言，她所带给他的信息太多了，让他一时间有些五味陈杂。
许是本身身体虚弱，又喝了那么多烈酒，再这么一闹，她竟直接这么昏睡了过去。

他伸手横抱起她倒下的身体，这副窈窕的身体轻如羽毛，他静默的看着。睡着的她显得过分安静，眉目如画足以倾城。那一刹那他展露出的，是从未有人看见过的温柔。
修长的手指触碰上她白皙的侧脸，一双潋滟紫眸忽明忽暗。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就是所谓的动心吗……
眼底划过一幕幕。那日从天而降的惊鸿一瞥，铸就了他们之后的的牵绊，是谁惊艳了谁？
一曲独舞倾城，凉薄的吻划过心尖，那个时候，他就沦陷了吧……
她有一双看起来清澈见底的明眸，却把这世间百态看的如此透彻。那清悦好听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说出直击他内心深处的话：被人谴责也无所谓，只要我心自有明镜，当得起问心无愧，有何须在乎他人的看法？
他这样抱着安静的她，向来平淡冷静的眸中多了一些恍惚。
没有她的反抗，没有伪装也没有了防备，就这样简单的抱着她，让他封尘了多少年的心有片刻回暖。脑海中依旧回想着……“经历暴风雨是为了迎接更加明媚的艳阳高照，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说过的话，他一直记在心上，深邃莫测的眸子多了一份罕见的暖意，却只在刹那间泯灭不见。她说过“我不会欠你什么，即使现在欠，以后也会还回来。” “我与煜王没有任何关系，是否被另眼相看于我无关又何来的痴心妄想……” “这只是交易……”
回想着，他的眸子越来越深。她眼中不可抑制的悲伤，苍凉，那形同陌路的决绝。她对他说，人生若能重来，我只求从未遇见你。和她酒后的言语，历历在目。永远带着一丝清浅笑容，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女孩儿呵……其实心底却压抑着这么多痛苦。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他猛地回过神来，心脏一阵抽痛，眼底掠过深沉的暗芒。
这么多年了，这颗本就应该死了的心脏竟然又有了疼痛的感觉，真是熟悉又陌生呵……如此真切，这种感觉……这是他一生最痛很的感觉！
眼底多了一份清明，何时，他竟然连自己是情绪都不能控制了？神色渐渐凉薄下去，长如羽翼的睫毛投下一抹暗影，潋滟如墨画。
将她抱到床上， 掀起被子盖在她身上，他静静凝视了半晌，转身无声离去。
依稀还记得，多少年前，绝情崖与西天境一线天，孤冷果决的少年，伤痕累累几欲丧命，在此立下誓言：“同出师门，不过失去实力，你们却背弃我，欺我师，辱我敬重之人，与执法一族勾结，我便在此立誓，从此我心不复存，只有仇恨，莫欺少年穷，有朝一日，我定会百倍奉还。”
“煜？你去哪儿？” 路过的鹳司南看到一脸暗沉的他，心头一惊，立刻跟了上去。就见他扎进了冰寒不见底的潭水中。
没有感情就不会有任何伤害和牵绊，他的心不应该存在。他还有血海深仇未报，执法一族……他的身世……他的至亲……北苍门院……
真是讽刺呵呵……只有在寒冷刺骨的环境下才能让他完完全全的清醒着。
被冰冷的水包围着，千丝万缕的寒意透过皮肤渗入骨髓，那双紫眸像是没有尽头的渊，危险凉薄，在没有半点波澜起伏。

“莫名其妙，又受什么刺激了……” 鹳司南盯着平静的潭面凝眉思索，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一声叹息：“这是天意啊……呵呵，真是一物降一物……想不到你也有这一天。”

荒凉空旷的战场上四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她想，‘彼岸’中所说的冥山就在这战场的尽头吧？一路上寸草不生，没有一只禽鸟，偶尔还能看见一些零星的白骨尚未被沙化。这种感觉，就像是往深渊之中前进，而尽头就是无尽的暗。“没有光明，堕落的感觉……” 她忽然低笑，这是熟悉又陌生呢……
为了保证不迷路转向，走直线，她干脆的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撞在了什么上。警惕使然，她立刻后退两步，身体紧绷，抬眸，眼中却是掀起惊艳之色。
面前是个人，不，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个妖人。肤色很白，大概是常年冷暗无光的地方生活，晶莹剔透的皮肤带着的苍白的莹光。略显病态的美感，一头长发披散着，青色双目中是浑然天成是蛊惑。这样一张脸，如此美丽妖娆，简直就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她心中惊讶，不动声色的又退了一步，警惕分毫不减。越美的东西越是危险，就像罂粟花，光凭她离得这么近却干知不道对方的存在，就足以让人忌惮。
“你是妖人？” 盯着这双惑人的青目，压低声音问道。
“自然” 充满磁性的声音从这妖人口中说出，与那张倾城绝色的脸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花凰藏在斗篷下的嘴角终于忍不住抽搐了两下，声音略显怪异：“你……是……男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素不相识深不可测的妖人，她明明提着万分的警惕，却就是生不起一丁点儿敌意，不禁心中感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呵呵……自然……这地界已经属于冥界管辖范围了，阁下究竟是何人？” 他诡异的笑了笑，眼中却没有任何温度。二话不说直接动手，大红色的衣袖挥扫过来，一阵狂风瞬间刮过，想来多半是被误会成女人而恼怒了。她迅速后仰，却依旧感觉有一只手，冰凉的手，拂过面颊。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她毫无还手之力。暗骂自己大意了，这时斗篷已经被粗暴的刮落在地，那只苍白漂亮的手上正拿着一张银白色的面具。一头青丝被吹得有些凌乱，她敢肯定这位“美人”绝对是故意的。
抬眸，却听略带颤抖的惊呼：“凰！吾凰青瑶！”

啊啊啊，妖姬终于出现了！

男二妖美人啊！美人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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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主上，冥王出关了。”青离单膝跪在潭水边，身上还带着未散的风尘。
半晌，水面波动了一下，顾颜煜从水中一跃而出，身上的水渍顷刻间蒸发，一双眸子潋滟深邃的看不到任何情绪，风华绝代。
“前两日方才过了生辰，他便恰好出关……妖姬……呵呵，这是知道的太多了……”
他声音有些冷，说完后，又突然问道：“凰儿回花满阁了吗？”
青离一怔，回到：“主上，在下经过花满阁时并未看见花姑娘。” 顾颜煜眸子微缩，声音似乎更冷了：“派遣卫兵，找到她，她不可能离开西天境，那便巡查整个西天境。”
青离身体一颤，尽是不可思议，心中更是掀起惊涛骇浪。主上一向淡漠如水，何时这般在意过一个人，这要是等回了总部告诉气他隐卫，那青影阁不得炸锅了。
“可是……主上，妖姬已经出关了，万一集结冥妖压境，对您不利，还请主上以大局为重，在寻花姑娘也不迟。”
顾颜煜沉默，变幻莫测的瞳眸中闪过暗芒，目光落向冥界的方向，俊眉微皱：“不用管他，先找凰儿，若是未能找见，便集结人马赶往西天境边界战场。”
“是” 青离不在多言，立刻消失在原地。他伸手揉了揉眉心，掩下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态。她消失了……他怎么可能会让她从眼前消失，就算是翻遍这个世界他也不愿与她形同陌路啊……同样，他这么急着找到她，也是为了确定一件事。记得他是从冥界边境战场上救回的她，而她和他又有着某种不可言语的联系。他才经历过灵魂分裂的折磨与削弱，正当实力大减的时期，冥妖之主出世，她又刚好消失，这一切联想起来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你若真在西天境的某个角落该多好” 他眸光犀利，一刻未曾离开冥界的方向，似在自语：“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你认错人了吧？我是花凰，不是青瑶。” 花凰眼皮跳了跳，不动声色的对上那双炽热的青眸。“你是！花中之凰，花青瑶！” 他表情有些过分的激动，笑得有些莫名：“呵呵，你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么……”
“你认识我？”花凰薄唇紧紧的抿起，盯着他那双妖艳惑人的青色眸子，那里似乎隐藏着莫名的情绪，悲伤，沉痛，喜悦，全都呈现在这双眼睛里。她意识到，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哈哈……你问我认识你？果真是一点记忆都没有了吗……” 他说话带着一丝伤感和颓然却并没有丝毫惊讶，似乎早就料到了这样的情况。忽的，复杂的目光紧紧的落在她的脸上，一刻也不离开：“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为了你的重生，我才会出关晚了些时日，错过了第一个与你见面的机会。” 他似在低喃，声音又清晰的传进她的耳朵里：“忘情之水和大半的灵魂也不足以抹去所有的记忆，你当真一点也不能忆起我么……”
花凰脸色微微发白，心脏剧烈的跳动着。这个妖人，他竟然知道她以前的事情，他是第二个认出她身份的人！而且，他刚才说什么？为了让她重生？忘情之水？大半灵魂……这一切串联起来，不正是她现在所面对的困惑么！如果说失忆前发生的事情就像一个无底的深渊，那么眼见这个人就是绳索，他知道一切！他知道以切有关她的事情！
说来也奇怪，他给她的感觉，莫名的熟悉，似乎，脑海中本就存在着这妖艳男人的影子。
“你到底了解我多少？” 她眼底闪过幽光，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波澜。
他忽然笑了，一步步向她靠近：“我了解你多少？呵呵……你这样问我，真正的目的是在确认我是否与你前世有关吧？”
花凰眸子暗了暗，不言语。“呵呵……被我猜中了？你此时是不是打算顺势将有关前世的事情从我嘴中套出来？”
她狭长的凤眸微眯，清澈的浅红色瞳仁中隐隐有一抹绿芒划过。眼前这男人随口说出了她刚冒出 的想法，让她震惊之余又有一丝不安。
他与她咫尺之遥，笑意加深：“你现在呢，觉得我太了解你，心里有一丝不安吧？”
她终于面色微变，后退一步，却又听他不紧不慢的说道：“你一紧张，左手会下意识的捏住裙角……”
花凰下意识的低头，眸子忽然涌起一丝暗沉，左手有些僵硬的松了开裙角。她有些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这个美艳的妖人，竟熟知她的一切……他太了解她了，甚至超过了她自己。这很可怕，不知不觉间，手心浸满了汗水。
“你到底是谁？” 她声音冷下来，多了一份森然，和之前判若两人。“呵呵……终于卸了伪装呢……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他低笑，对上她的目光：“好好想想，我是谁？”
花凰蹙起眉，看着他的脸，努力捕捉着记忆中他的影子。
有些恍惚，一个年轻的少年抱着一大捧鲜花，一双青目清澈见底的干净纯洁，不含一丝杂质的真挚：“瑶姐姐，我采了好多花给你做伴……” 回过神来，她盯着他……
没错，那个少年，和眼前这个男人有着一样的相貌！
眼底又掠过茫然。他是什么人呢？为什么要叫她瑶姐姐？
“青瑶……青瑶……青瑶……” 青山绿树，白衣少年逆着晨光回眸浅笑，看不清样子，只是那声音就像春风一样好听，就像照进她一片黑暗的芒，清浅安逸，却求而不得，遥不可及。“你是谁啊！” 她大喊，少年就像风中破碎的尘沙消散在空气中，消失了，她世界里唯一的芒消失了……
突然，一阵锥心的痛将她拉回现实，唇瓣血色尽褪，她痛苦的双手插进发间，努力保持着清醒。眸中漾起莫名的情绪，她就知道，每次一回忆就是这样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