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谁先开始？”奎因问。他该是今晚解决谜题的人。
“第一步由我来。”赛瑞斯说。他是谜团俱乐部的创始人。俱乐部的聚会定期在他位于公园大道的顶层公寓举行，晚餐由他那位蓝带主厨烹制——不过，在当天负责出题的会员成功解出谜题或正式宣告失败之前，饭菜是不会上桌的。所以，此刻饥肠辘辘的奎因坐在“被审讯者”的椅子上，对面是他的五位同伴中的四位——第五位阿卡维，诺贝尔生化奖得主，正因为要出席格拉斯哥某个一贯不合时宜的学术会议而缺席。奎因正一边啃着夏洛特做的几款开胃小点——那是真正的艺术杰作——一边等待开局。
“今晚谜题中的‘坏人’啊，”靠在西南部石油产业起家的亿万富翁接着说，“是个老油子，一个传说中的寻矿人。在西部，人们常说这种人可以靠豆子和熏肉活上几个月，在常人早就病倒或者血液都结冰的气温中照样顽强生存。”
“老皮特的一生，”律师达内尔接过话头，“就是一连串的失败。他追着各种有关黄金谷地的传说，走了上千公里，可从未真正找到一条像样的矿脉。只有偶尔靠筛洗沙砾辛苦淘到的几粒金块，才勉强让他继续活下去。医生？”
精神科医生弗里兰把他那支两美元的雪茄烟灰利落地弹落，仿佛做了一次手术。
“终于，这个骨瘦如柴的老狐狸陷入绝望。孤独、颓丧、和不断逼近的老年反倒激发了他的智慧。他想出了一个聪明而大胆的计划！为实施这个计划，他几乎卖掉了身上所有的东西，从中筹得足够的钱，在《华尔街日报》上刊登了一则广告。”
“在《华尔街日报》上？”奎因饶有兴趣地倒了点苏格兰威士忌，笑着说：“这主意倒是够离奇的。那么，我们的主角广告上具体写了什么？”
刚刚获得普利策诗歌奖的小个子埃米·旺德米尔递给他一张纸，纸上是她那翩翩飞扬的手写字：
资助我寻找铀矿！
绝对不会亏本！！
五年内保证退款！
即使找不到铀矿，
我也会分文不少地归还您的钱！
——老矿工 敬启
信箱1313号

“这广告跟《华尔街日报》的画风似乎不太搭，”奎因评论说，“但我们姑且把它看作诗人式的自由发挥吧，旺德米尔小姐。那么，皮特的提议引发了什么样的回应？”
“响应热烈，”富翁郑重地说，“你们都听我说过一句话吧？只要一桩投资看起来稳赚不赔……钱就会如潮水般涌来。”
“赛瑞斯先生，可以透露一个具体数额吗？”
“好吧，就说有五百个傻瓜，每人投了一百美元，支持这个老滑头五年。那就是五万美元。旺德米尔小姐，先生们……大家同意这个设定吗？”
诗人、律师和医生都庄严地点了头。
“简而言之，奎因先生，」弗里兰医生说，「如果皮特找到了铀矿，这些投资人就能获得百倍回报……”
“也就是说，他们的收益率将达到五千个百分比？”那位老石油商装模作样地问。
“可即使失败了，”律师达内尔插话道，“每一位投资人也都能拿回本金。皮特就是这么承诺的。”
“也就是说，如果我投给皮特一百美元，他最后一无所获，五年后我还能毫无损失地拿回这笔钱？”
“完全正确，每一位投资人都一样。”
奎因沉思起来，其他人都屏息等待。片刻之后，奎因问道：“皮特最后找到铀矿了吗？”
“我能不能稍稍美化一下这个赤裸裸的结局，先生们？”女诗人狡黠的蓝眼睛变得专注。“我们的矿工皮特装备前所未有地齐全，补给比他做梦时还丰富。他踏上了寻找铀矿的征途。凭着那种西部人的狂热，他花了数年时间，从沙漠、平原、高山到冰原，从加州穿越落基山脉到阿拉斯加，几乎走遍了所有能想象到的地方。他年复一年地行走、攀爬，挥动镐头和铲子，过筛沙砾，或者干着任何能找到铀矿的苦活。太阳把他烤焦，雨水把他淋透，寒冷和冰雪把他变成了雪人。他几次差点渴死，要面对熊、狼，还有比这些更可怕的敌人——孤独。奎因先生，他仿佛注定应该迎来一个幸福的结局，可偏偏没有。他什么都没找到。他的盖革计数器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丝反应。最后，五年期限到了，他也一无所有。”
“但一到期，”赛瑞斯补充道，“老皮特还是履行了承诺，退还了全部资金。”
达内尔十分诚恳地说：“故事讲完了。”

四下沉默。
“好吧，”奎因低声说道，“我们来总结一下。他的钱花光了，铀矿没找到，可他还是全额偿还了所有投资者的本金。一分钱不少？”
“一分钱不少。“
“当时就还？不是拖上十年八年？”
“二十四小时内全部清偿，”弗里兰医生补充道，“问题是：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们还是先排除掉最明显的那些可能性吧。他有没有意外发现别的贵重资源？黄金？钻石？铂金？”
“唉，奎因先生，”埃米·旺德米尔叹息着说，“如古人所言：他什么都没找到。”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在期限将满前，他多年不联系的舅舅——当然是母系那边的——在伊利诺伊州的普纳去世，给他留下了十亿美元的遗产？”
“拜托，”律师达内尔插话，满脸懊恼，“我们的皮特登广告时身无分文，努力毫无结果，毫无亲属继承，也没有任何可变卖的资产。他的装备破得不值一根火柴，就连那头骡子都累死了。”
“可他仍然偿还了每位投资人的本金？”
“每一位，分文不少。”
“唔。”奎因又倒了点威士忌，轻声一哼。
“我们照旧给你一小时的思考时间，奎因，”赛瑞斯催促道，“之后，你知道的，夏洛特的晚餐……”
“我知道，我知道，到时候晚餐会变得难以下咽，而我会被评为‘本月白痴’。”奎因优雅地抿了一口酒。“为了避免这两场灾难，我最好现在就解开你们的谜题。

“那么问题来了，皮特在没找到任何值钱东西、身无分文的情况下，是如何在五年后如约偿还全部五万美元的？”
“答案很简单，”奎因温和地说，“他从未动用过那五万美元。他连一分钱都没花。所以，五年一到，他自然可以全额偿还。”
“但如果他从未动用本金，他这五年是靠什么维生的？”
“最简单的方法，”奎因自问自答，“他一拿到投资人的钱，就把这笔钱全部存入了储蓄账户。以每年百分之五的利率计算，这五万美元每年可以产生两千五百美元的利息。对于一个曾在沙漠里靠骡子维生、一生节衣缩食的老矿工来说，两千五百美元一年简直就是皇帝的收入。”
“皮特不是骗子，也不是你们想让我误会的那种人。他只是个聪明的生意人，懂得利用古老而有效的金融智慧罢了。好了，各位先生，我们是不是可以去享用夏洛特准备的美味了？”奎因举起空酒杯。“我现在就连皮特那头骡子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mar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