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节度使是一个完全由大唐自己玩出来的制度,大唐的盛世也是表面光鲜,内在入不敷出。
节度和使,不是一个概念,前者是节度军队,后者是代天子行使——类似于钦差大臣。
节度日常训兵但是不带兵打仗,打仗的时候再从京城派个大元帅,这个其实算是“使”,但是这个在边患不严重的时候没问题,一旦边患此起彼伏,肯定是耽误事,而经济基础的崩塌更是导致节度和使最终混为一体。
开元、天宝年间,府兵崩坏,朝廷财政只够维持京畿禁军(后来也维持不了,禁军还打不过地痞流氓),对边镇几十万野战军已无力供给。玄宗索性把“节度”“使”(财政、屯田、监察、兵权、战争权等)捆在一起,干成“节度使”,打包下放:
你自筹粮饷、自募兵将、自理民政,朝廷只给一个名义和旌节。
于是,边镇从“中央出钱、中央养兵”变成“地方自筹、地方养兵”,节度使成了半独立的军政财合一巨头。
而节度使们为了确保自己的存在感,必须不断在边关找事,没有事也要找事。
节度使的合法性就来自“边患未靖”。只有不断制造或夸大敌情,才能:
• 向朝廷证明“我还得存在”;
• 向部下证明“跟我有肉吃”;
• 向地方财政证明“加税有理”。
因此,“无事生事”成了结构性冲动。
开元末到天宝十三载,朝廷每年边费已占国库支出的 70% 以上,而租庸调法早已崩坏,朝廷只能不断“折色”(把实物税折成钱),再“加耗”(折钱时多收一成)。结果是:
• 内地州县财政枯竭,没钱修河堤、赈灾,导致逃亡户口激增;
• 逃亡户口越多,能收的税越少,朝廷越只能继续“折色+加耗”,恶性循环;
• 节度使看到中央连自己都养不活,更确信“只能靠自己抢”。
于是财政缺口不是匀速扩大,而是指数级放大,逼着节度使“找事”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高仙芝和杨国忠都干过这种事,高仙芝打石国,杨国忠打南诏,这都是完全没有意义的战争。
赢了,譬如石国,战利品归高仙芝,朝廷一毛钱都没有,反而在西域坏了名声,导致西域离心离德,为下一步丢失西域的控制权做了铺垫。
石国本已内附,但高仙芝需要战利品和军功,借口“无礼”兴兵屠城。
结果:
• 高仙芝私囊满载,朝廷分文未得;
• 西域诸国惊惧离心,转投大食;
• 两年后怛罗斯一战,唐军惨败,安西从此收缩。
这场“胜仗”实际上输掉了整个中亚的向心力。
输了,譬如南诏,被南诏挂在石碑上阐述大唐怎么不做人,屡次三番找事,导致损兵折将。
“剑南节度使”杨国忠为掩盖中枢腐败、树立自己“能臣”形象,强征两京、河南、剑南兵十余万,两次远征洱海。
结果:
• 全军覆没,死者二十万;
• 南诏立《南诏德化碑》,铭文直斥“唐反复背约,侵我疆域”;
• 西南屏障彻底崩坏,安史之乱时南诏乘机北进,剑南永无宁日。
节度使为了“自筹”越来越依赖地方商税、屯田和战争红利;战争越打,地方越穷,越需再打。
中央既缺钱又缺威望,只能不断追加节度使权力,最终形成“藩镇割据—战乱—再割据”的死亡螺旋。
安史之乱不过是这套逻辑从边疆蔓延到腹心的总爆发。
节度使制度让大唐用“省钱”的办法养出了一群必须靠打仗才能存在的军阀;而为了证明自己必须存在,他们选择把大唐拖进一场场没有收益的“表演性战争”,盛世的外壳就是这样被内部财政黑洞和边疆冒进撕开的。
大唐的政治内斗一直都是异常血腥,动不动就杀全族,包括弟弟杀哥哥、皇帝杀儿子,根本不带犹豫的,都是常态,更何况外臣?
把安史之乱简单归到“胡汉矛盾”是后世偷懒的叙事。
真正驱动叛乱、也驱动唐廷应对方式的,是唐皇室与整个统治集团自带的那种“杀全家”式政治文化。
1. 皇权斗争的示范效应
从玄武门到神龙、景龙、甘露,再到玄宗杀三子,皇族内部解决分歧的唯一模板就是:先动手、后灭门。
这种示范逐级向下传导:
• 中央官僚一次政变就株连数百家;
• 节度使牙帐里,主帅换人也常常“帐中血流成河”;
• 底层军头更无退路——失败就意味着“九族同诛”。
于是所有人都在赌命,没人敢先缴械。
2. “忠诚”只能靠血债来绑定
朝廷为防止边将坐大,惯用“质子”与“轮调”双保险:
• 把节度使家属留在长安,等于人质;
• 节度使本人三年一调,防止根基过深。
但对节度使来说,这恰恰证明朝廷随时可能翻脸。与其被调回京城受死,不如先反。
安禄山把长子安庆宗留在长安,玄宗一翻脸就砍了;史思明降而复叛,也是看到降后被清算的前车之鉴——血债循环,没有中间地带。
3. 胡汉并非阵营,而是工具
哥舒翰、李光弼、仆固怀恩、浑瑊,全是蕃将,却成为唐廷平叛支柱;
安禄山麾下同样有汉人谋主严庄、高尚。
真正分野不是血统,而是“你是否握有兵权又让朝野不放心”。
朝廷可以今天封你为郡王,明天就借你人头安抚军心;蕃将也懂得“先下手为强”。
史思明降而复叛,就是最典型的反正你还是要取我人头,不如反了的例子。
当政治解决只有“诛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