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的天空,永远蒙着一层脏兮兮的尘白滤镜。钢铁和混凝土的残骸狰狞地刺向天空,像是城市尸骨未寒的肋骨。风在这里很吝啬,偶尔卷起一片不知从哪座墓碑上剥落的合金板,刮在布满铁锈的废弃管道上,发出刺耳悠长的“滋啦”声,随即又被无边沉寂吞没。
阿蝉裹紧了身上那件洗得发白、领口磨出毛边的旧工装外套,呼出的白气瞬间被干冷的空气吸走。他蹲在一个仅剩半截的广告牌柱子后面,看着手里小半块合成粗粮饼——硬得能当板砖,味道更是跟嚼蜡没什么区别,这就是他今天的晚饭。
信息,破碎的信息像沙砾一样灌进脑海。他知道这鬼地方叫“零区”,知道那些在断垣残壁间徘徊的巨大阴影被叫做“泰坦”,知道这片土地被一种叫做“尘白”的绝望覆盖。而他,一个上辈子还在专科学校焊电路板、对未来迷茫得找不着北的阿蝉,现在成了这片废墟里一粒微不足道的求生者。
胃袋不甘心地抽搐着,阿蝉小心翼翼地啃了一小口饼,几乎用尽了腮帮子的力气。就在这时,那片死寂突然被打破了。
引擎的轰鸣由远及近,低沉有力,如同远古凶兽的咆哮。几个穿着统一制式深灰色作战服的身影,以某种无法言喻的协调感,从弥漫的尘雾中清晰地显现出来。他们的姿态精悍而警戒,动作迅捷高效,仿佛这令人窒息的绝望图景不过是一块等待清理的演习场地。
阿蝉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将自己更深地埋进柱子的阴影里,屏住了呼吸。那双原本因饥饿和迷茫而有些黯淡的眸子,却在下一个瞬间猝然凝固,像被磁石牢牢吸住。
队伍的核心处,一个身着深色军官制服的青年,面容沉静,眼神锐利如鹰隼,正有条不紊地打着手势。围在他身边的,是阿蝉脑中破碎信息碎片突然拼合出的实体——
一个高挑的身影扛着尺寸夸张的武器,金色的长发如阳光般耀眼,即使在灰暗环境中也跳跃着活力,正是芬妮·戈尔登。另一个身影则安静许多,气质清冷,仿佛萦绕着无形寒气,几缕挑染的发丝在冷风中轻轻拂动。她的视线警惕地扫过四周废墟,偶尔与那分析员交汇,流淌着难以言喻的默契与信任——那是凯茜娅。还有一个……阿蝉的目光落在最后那个如同火焰般耀眼的少女身上,火红色的长发扎成利落的马尾,充满生机地甩动着,每一步都带着强烈的存在感。
她们是天启者。在阿蝉脑海纷乱的信息碎片里,她们是强大的战士,是海姆达尔的利刃,是……这个分析员最珍贵的队友和最信赖的依靠。
一种强烈到近乎窒息的冲击瞬间攫住了阿蝉的心脏。那不是恐惧,更像是某种认知上的剧烈颠覆和自我认知的渺小带来的巨大落空。他狼狈地蜷缩在冰冷的铁柱后面,像阴暗角落里的灰鼠。而她们,周身似乎笼罩着一层肉眼可见的光晕,强大、坚定、彼此间流转着一种超越言语的紧密联系。她们的每一次步伐、每一个眼神,都像烧红的烙铁,在阿蝉卑微的认知上烫下刺痛而清晰的印记。
一个念头疯狂滋生,如同藤蔓缠绕裹紧了他所有的思维:她们……凭什么不能属于我?凭什么站在那个男人身边的不是我?
那个分析员?他确实强悍,目光沉着冷静,举手投足带着令人信服的领袖气质。可那种被末世和鲜血浸透的“实用主义”,也锋利得如同剥去了所有温情的刀刃。那双阅尽残酷的眼睛里,阿蝉看不到一丝他所熟悉的、属于“平凡”的温暖和柔软。
就在这时,一直警惕地扫视着废弃广场的凯茜娅,那双冷冽如冰湖的眸子,似乎被阿蝉因惊愕而忘记隐藏的视线所牵引,极其短暂地扫过他所在的角落。
阿蝉心中猛地一跳,几乎本能地想要缩头。可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一种穿越时空、混糅了他前世所有迷茫与纯澈的奇异东西,透过他那双因惊愕而张大的眼睛,直直地迎了上去——那里面没有任何算计,没有恐惧的卑微,也没有野心勃勃的贪婪,只有纯粹的、如同误闯入钢铁丛林的小鹿般的好奇和瞬间被强烈吸引的震动。
凯茜娅的目光在那双眼睛里停留了远超审视所需的时间。清冷的眸子里,如同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泛起一丝极细微的涟漪。那一掠而过的讶异,快得几乎无法捕捉,却被高度紧张下的阿蝉清晰地捕捉到了。她没有示警,只是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仿佛那角落里蜷缩的身影,仅仅是另一块不值得在意的废墟碎片。
可就在这一瞬的交错中,某种疯狂的想法如同埋进干裂土地的种子,第一次汲取到了微弱的、却足以致命的养分,在阿蝉的意识深处,悄然滋长生根。
引擎轰鸣远去,留下死寂和更深的寒意向阿蝉包围过来。他缓缓站起身,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柱子,手指不自觉抚上自己的脸。冰冷的金属触感下,这张脸是他最陌生又最熟悉的武器——眉骨清朗,鼻梁挺直,下颌线条干净,眼神……他努力回忆着凯茜娅那一瞥时自己眼中所映照的东西——是那种属于旧时代的、还未被零区尘霾完全污染的清澈。
这清澈,在这扭曲的世界里,本身就是一种难以理解的力量?他不确定。但那一点从凯茜娅眼中捕捉到的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