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欢迎来闻齐梦焉

裴明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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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的冬有多冷呢？⁡⁡⁡⁡
嘀、嗒。嘀、嗒。嘀嗒。
悬于廊柱摇摇欲坠一夜的冰在消融，它垂落下冷彻的泪珠，滑落在裴明修的眼下，在一息或是更久之后，有朦胧的雾呵出。
醒时不见雕栏窗，野草荒荒，裴明修早已习惯。这是——他数着日子，望着外间枯黄的、一片贫瘠的土地，无声叹气——这是尚未出三九的天吗？他不知道，北境的一切都不应细数：不知顷亩的冻土，不明何日的暖阳，不闻于耳的前路，若将其条理分明一一列出，孜孜矻矻地盼着回朝时，总有人要先疯掉。
是以，裴明修平静地称这里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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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的敕令替他剥去了外在的身份，从此他不再是御史，也不承裴氏之名，裴明修又只是裴明修了。
可玉石早在阴谋倾轧间被碾成碎屑，硌在裴明修的每一寸骨骼之中，随着他的每一步，每一封谏言，发出滞涩的、令人牙酸的声音，浑似直臣泣血的悲鸣。翠竹亦折腰，它的片叶凋零，空洞的竹心长出蛀虫啃啮的病骨，每一次言公、每一次弹劾，俱是碎裂齑粉的强颜勉支，而今，不过是榱崩栋折罢了。
裴明修，又不像裴明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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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舍却二十余载的一切。
粗粝的牧鞭磨损他掌心执笔的茧，冻疮与伤口叫手掌难以张蜷，昔日的颜筋柳骨皆殁于凌冽风中。冬日难挨，饭食难熬，捉一把野草囫囵滚入沸水，干硬的食粮被他强行吞咽，噎住喉腔，刮破声道。至此，御史失去了他的声与文，再不能驳斥谏言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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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或倚在羊群中时，裴明修能寻得微末的慰藉。幼羊眼中有着最纯澈的光，它们信任、几乎依赖着裴明修，他诵《春秋》《楚辞》，它们便咩咩声起，一唱一和来问裴明修：何故？何故呢？何以至此呀！
裴明修问：世道多艰，民生凋敝，怎敢同流？幼羊不理他，只是找寻着土地里新生的嫩草。
裴明修续道：家训如此，生来耿直，如何改易？幼羊不语，只歪着身子跌入他怀中。
裴明修轻叹：生灵如你我，所思所见难共。幼羊不得回应，绕着他转圈，一口衔住他的衣袖，踉跄着、又倔强地引裴明修来，它要他看这裂土探阳的细草，看旷野低垂的天际，看眺望之处的京城。
俱为生灵，何以不同？
俱是人间客，何以不持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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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明修呀，你是被放逐的臣子，你是被弃置的棋子，你的直介，你的傲骨，都是佞臣的登龙阶。
可是裴明修呀，玉石融你骨，颀竹为你脊，它们没有碎却，它们亟待重生，直到裴明修再次想起最初的意义。
是呀、是啊，他的立身之本，他的人生信条，断不因远离朝局而丧失。他愿指出人间不公，他劾权贵鱼肉百姓，不是为党派之言，而是他欲为清明盛世执言，是孤独的、近乎无人能理解的，而又心甘情愿的。
沧浪的水不曾瞥视干涸的北境，裴明修杂于羊群中，却道：清澈之物，非独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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