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是瑞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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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者虽无意,却暗示了潜存于揣想中一种无稽的可能。我想,并非没有人怀疑过麒麟的身份罢,否则泱泱之中国,缘何弹丸之麻林有,物博如大明无?难道那南国的千里赤地不更亟待它的降世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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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好,贞显公主犹可视作一个娇嫩的儿童去谅解与劝哄,程含章拙劣的谀辞放在此时此境倒也合用。我拍了拍云萝的手臂,做了噤声的手势,眼角却弯弯压下一点儿谑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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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风舞动众人的襟袖,白日攀过深浅叠映的山峦,已老去成了残阳,今岁的秋节来得特别早、特别快。这透背穿心的凉飕飕的感受,使我思及手持题本,在狭长甬巷里疾风般奔向红墙尽头,那些怪吓人的太监。近日这股风委实刮得邪,世所隔绝的禁内都觉到了凄凄风声。大明真需要一个好的安慰,好的信仰,那陛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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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在和我说话呢。神思一瞬间回转,我放空的眼神从辽远处迂还,重聚到夕阳下皇帝的身上。这回不再是一个背影,而是残照下朦朦发着光,仿佛还带笑的少年脸廓。我就怔忡了这么一下,已教程云萝占了先。我尽量不刻意地截断了她不合时宜的妙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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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是在想,阴阳不测谓之神。其实从前之人,大概都没有真正见过麒麟。无非心驰神往,自生其相。盖因仁兽非明王不出,乃万古罕得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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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当然是浑编乱造的话,但既然义正辞严,也便可畅言无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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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同舒才人讲,成圣成贤者多暗投,我等虽托于凡胎,德薄质庸,却反而是很有福的——【 我朝他舒眉一笑 】既见明王,又见仁兽,可谓是躬逢其盛了。上苍令灵兽出世,今大明的黎庶,也幸受皇德泽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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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这番话时我感到,还从未被这样多的眼睛注目过。皇帝的目光像傀儡的牵丝,他望这处,无数双眼睛也归这处。这里头也有一双属于程含章,她就占领着我眼尾的余光。谁承想此时我还悄悄分了个心,想那麒麟茫然憨涩的样子——那么在许多年后,会不会有人从史书里读到类似我们今天情状的记载:麒麟者,高及两丈,项犹长,麋身褐斑,嘉治三年,麻林遣使贡入……这下好像有什么福至性灵的思潮催动着我,我想云萝所言不错,既然大明需要一个峥嵘的意相,天子需要一章昭德的传记,如何我就做不得这支春秋笔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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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虽不才,当贺陛下。乞赐笔墨,愿成文赋以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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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俯身作礼,我头一次说话行事,没有去观察程含章的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