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为琥珀像一滴神仙的眼泪。
就是这么简单，甚至，无厘头，但是笙箫默喜欢，就是这样。
白子画一向纵着他玩，衍道也是。
大约是教导了千百遍，最后发现还不如给他扔张画过去，他自己照着画保准能把剑法学明白。
怎么会的呢，笙箫默说你别问，这是神仙。
神仙的日子要什么呢，对了，要快乐。
所以后来小紫薰总是来长留山玩的时候，他和小紫薰总是三句话聊不到一块去，小紫薰说你必须得用初春放在树下的桃花酿做第一位药引子，笙箫默摇了摇头鼻尖一点，
“错了。”
错了。
颜色错了。
初春的桃花酿是浅粉色，夜来香是暗紫色，前调是浅蓝色，若是要配助眠的香，你得用一点深红色搭一点蓝，再让时间把这点全化开。
所以你得在春天调好前味，倒个顺序，冬天取最清冽的酒收尾。
笙箫默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说完话就跑，
小紫薰满脸的问号，摩严说我师弟可能是有点神神叨叨，他比神仙还像神仙，你且让他神仙下去吧。
白子画知道这家伙大半都是瞎编的，显得高深点，这样他好推脱了这所谓的高雅交流，赶得上下面集市的第一批糖葫芦。
若是笙箫默听到这句话准保会说“你且去调上一遍。”
但那是不可能的，笙箫默和夏紫薰，连不学香的白子画和摩严都知道，冬天的酒只能是第一个加，但能和酒搭的现摘的夏铃兰只在仲夏时节长，两者又都怕极了法力和超过三天的存放。
根本就搭不成一味香。
冬天遇不到盛夏，但笙箫默总能遇得见糖葫芦，这不是什么机关算尽，只是他跟山下的孩子说了，三个铜板一张画，换他们天天拿千纸鹤跟自己说夜市几点开门。
当了神仙有什么不能逛夜市的，糖葫芦桂花糕新出炉的米团子，糍糕蜜饯冰雪冷元子，哪个不比在长留山练剑来的快活？
什么？他能突破护罩的法力跑出去了？没那回事，他只是每次戒律阁来人抓的时候他都跑的足够快，一边跑一边嘴里还叼着个山楂雪球。
有种你们这帮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弟子也记得住灯会的布置图啊？嘻嘻。

在集会的尽头他看见衍道，衍道和玉浊峰的掌门站在一起，笙箫默好奇，扒个脑袋看。
“你最近收的徒弟倒是精妙，我可羡慕死你了。”
衍道笑呵呵摇头不答，“可不吗，天天半夜下来逮人，戒律阁的记事半本都是他。”
“你不担心？”
“担心什么，我收他是怕他一个人在外面吃的苦太多，又没个人惦记他，摔哪了也没人记得接他回去，那么好玩闹的性子，不得四处栽个十七八个坑，再创四五十遍南墙啊。”
“爱玩的人都总是更容易遇上疼的”，衍道呼出的气飘散在冰雪天的红灯笼里，“我说，你会不会给你那小徒弟织围巾？搭着这雪白的外套，好不好看？”
笙箫默在摊子后面站了半天，最后呼的跳出来。
“师父！”
笑脸盈盈的小仙童脸都冻红了，脖子上挂着两串铜钱，胳膊上挎着的篮子里全是桂花糕。
他把手里的糖葫芦递过去。
“你吃！”
“诶呦。”衍道乐极了，接过糖葫芦，对玉浊峰的掌门就说，“你看，我有徒弟知道给我带冰糖葫芦，你快自己收一个去，别天天盯着我的宝不放。”
“嘿你”，青衣掌门不再和衍道较劲，半蹲下来看着小娃娃，“第一次见面，幸会啊，小默。”
笙箫默想了一下，行了个礼，“拜见掌门。”
“你知道我是掌门？”他乐的欢喜，“怎么知道的，说说看？”
笙箫默瞄了一眼边上的衍道，说，“能和师父聊收徒的，自然是掌门一类的人物了。”
“这么厉害？”他笑，“那你可说错了，我不是掌门，我是玉浊峰的长老，那说错了要怎么办啊。”
“那我就得师父说，快劝劝玉浊峰的掌门。”
“嗯？”
“他的掌门宫羽都落在外面啦！”
“哈哈哈哈哈哈！”，掌门低头看了一下腰间的宫羽，笑的比谁都开心，狠狠拍了一把衍道的肩膀，“我自己再收也收不到这么开心果的孩子了，衍道啊，你可得把我们峰的东西多给他看看，快叫他来我这做客，我啊，热烈欢迎！”
日子这样过去，随性又快乐，小笙箫默的生活不像他二师兄那样有远大的目标，不像大师兄那样有严格的规矩，也不像小紫薰那样有什么过去的深仇大恨。
他每天会快快乐乐下山去酒家听书再去铺子看别人怎么做生意，风风火火叮呤咣啷斗几个妖怪摔一身伤，找个地方治好，回来翻书下厨房，白天支着架子画画，找最深的玫瑰红思考为什么它不能橙一点，晚上站在露风石上吹箫，最大的善良就是下了个静音咒，省着把睡着的师父师兄都吵醒。
平心而论来说，这些事情已经足够跌宕起伏，笙箫默晚上实在想拉人聊天的时候，就连最守规矩的小摩严都能被他缠住讲上半个时辰，就讲那些人间的故事。
蛇妖书生，或者欠债追债，妖魔鬼怪的故事好像在烈日下被晒死的农夫面前，都显得过于轻描淡写。
小摩严问过衍道，师弟这样真的没事吗，下山一身伤，上山还傻乐，师弟年纪这么小，道心还不稳，别是见的多了，真傻了。
衍道说没事，他不是下雨了知道往家跑吗？那就没傻，好的很机灵的很。
“他这是放下“我”，在见苍生呢。”
“可是师父，”摩严说，“他不疼吗？”
“疼，肯定是疼的，或许比你们所有人都要疼的多。”衍道叹气，“但谁让他比你们所有人都快乐呢？”
“人都是有自己选择要走的路的，子画也好，你也好，都是一样的啊。”
一样的吗……

一晃几千年过去，六界大战，长留为首的仙人合力封印七杀。
衍道心脉受损，时日无多，着意传位给白子画，摩严笙箫默为辅佐。
摩严在处理各派摞上来的事务，从衍道向他说明这一切的时候，他好像一滴眼泪都没掉，迅速的就担起了职责，白子画在和紫薰浅夏一起找救衍道的办法，一年到头也基本都不在绝情殿。
算起来，现在居然是从小不着家的笙箫默在绝情殿最多了。
现在的笙箫默已经是青年的样貌，长的虽比别人都慢，看着也年轻，但还算是有点说服力的外表。
这些天便是他陪着衍道，有时候是在绝情殿里下棋，有时候是帮着衍道去各阁各派传话。
“早知道该把总理的事情扔给你管。”衍道咳嗦两声，撑着嘴角的笑。
“师父知道的”，笙箫默把煎好的药端过来，拿法力散了过于强烈的部分，送到师父跟前，“我做不明白那些，只怕三天就要嫌烦了。”
“是啊”，衍道说，“有时候真觉得你能力上很厉害，可是若是因为你能力厉害就把你拘在这一方小小天地里，只怕你不出几天就要死了。”
“你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这件事”，衍道拍了拍笙箫默的肩，“所以别怪自己，你看了那么多书，走了那么多地方，正书也好歪门邪道也好，经验总是更丰富些，应该是最清楚我这身体能治不能治的人吧。”
笙箫默垂下眼帘，“我明白。我只是觉得，若我能像大师兄他们一样，或许……”
衍道摇摇头，“你大师兄二师兄都哭的不着家呢，你可是唯一能陪陪我的人了。你啊，是走的最远那个喽。”
“嗯。”笙箫默点点头，扶着师父的肩膀，“师父，您要再躺会吗？”
“不躺了，来，陪我下棋。”
笙箫默搬来棋盘，两个人，衍道执黑，笙箫默执白，手谈一局。
这一局下到天黑，看起来毫无章法的散在各处的白子，最后竟然连起来，把占据了中央的黑子完全围困。
笙箫默知道师父就是想看他全力，因此也没有放水，只是这结果实在是令他自己也意想不到。
“无用之用，方有大用。”
衍道咳嗽着，把自己被吃掉的黑子提起，“以后你摩严师兄和子画师兄吵起来的时候只会更多，像这样的日子，就拜托你了。”
日子又过去很久，白子画继位，而后七杀新的圣君上台，大的战斗，小的战斗，神器被抢来抢去，这个今天赢了那个明天输了，这些人死了后来各派又招来了新的人。
连喜欢热闹的笙箫默自己都觉得这故事是不是有点太相似了，今天打完明天打，有时候他也会自己悄悄吐槽说这圣君能不能翻一翻前一代圣君的笔记之类的啊，这一招不到五十年之前就用过一次了，还敢用啊。
花开花落，年岁无声。
笙箫默一步一步看着摩严喜欢上了一个人，而后谈了一场恋爱，受了点情伤，最后就变成了严厉的样子。看着白子画一步一步在任何危险面前有有求必应，最后已经到了前一秒钟声响起，后一秒白子画到场，甚至无论是醒着还是半睡着，而后一种情况都是自己去叫醒他。
这就是生命吗？笙箫默想。
大家都是在快乐，大家都是在痛苦，大家都是在一边醒着一边疼着，一边欢笑着一边受伤着。
神仙和人一样，或许只是花期不同。
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他会在销魂殿上吹箫，那些各派之间的周旋，弟子来了的逝去了的复杂的心情，都在箫声，画作，甚至是后来他自己写的话本子里远去了。

殿上太安静了，安静的他总觉得没意思，等到终于把先师的事情都忙完的时候，笙箫默在弟子里面转了两圈，最后看中了那两个最活泼最闹腾的，也不等仙剑大会，从自己殿里面折了香草就过去。
“你们，对，就你们，来当我徒弟怎么样？”
于是能说说话的人再次变多了，笙箫默照样会下殿去玩，照样会去买糖葫芦，照样会扮作凡人去账房玩。
一次下山闲逛，正巧在熙攘的集市上撞见了他那对新收的活宝徒弟。人间正飘着鹅毛大雪，天地一片素白。两个小家伙刚学了点冰系法术的皮毛，兴奋劲儿还没过，正搓着雪球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
“看招！火夕！”舞青萝一个雪球裹着寒风扔过去。
“来得好！”火夕大笑着想用新学的法术冻住雪球显摆一下。
结果嘛……法力控制得还不甚熟练，雪球是冻硬了，但裹进去的力道没收住。
咣——！
一个带着冰碴子和微弱法力的硬雪球，精准地砸在了火夕额角，瞬间就见了红。
“哎呦！”火夕捂着头蹲了下去。
“火夕！你没事吧？！”舞青萝吓了一跳，手里的篮子都差点掉了。
笙箫默原本在不远处的书摊翻着新到的话本子，听到动静抬头一看，乐了。他放下书，悠哉游哉地踱步过去。
“哟，这雪仗打得挺有创意啊？”他蹲下来，看着捂着脑袋龇牙咧嘴的火夕，“冰火两重天？”
舞青萝一抬头看见师父，小脸腾地红了，第一反应不是告饶，而是手忙脚乱地从篮子里抽出一串最大最红、糖衣晶亮的糖葫芦，猛地就杵到笙箫默鼻子底下。
“师父！快！快吃！刚买的，可甜了！再不吃糖衣要化啦！”她声音又急又快，眼神飘忽，就差把“贿赂”二字写在脸上了。
笙箫默先是一愣，随即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弯成了月牙。他一点没客气，接过来就嘎嘣咬了一口山楂，酸甜的滋味在嘴里化开，满足地眯了眯眼。
“唔，味道是不错。”他慢悠悠地嚼着，看着舞青萝紧张兮兮的小脸，故意拖长了调子，“怎么？怕为师逮到你们学艺不精，闯了祸，先用糖葫芦堵我的嘴啊？”
舞青萝脑袋都快埋进胸口了，手指绞着衣角，哼哼唧唧不敢答。
笙箫默也不催，就优哉游哉地吃着糖葫芦。
过了好一会儿，舞青萝才蚊子哼哼似地说：“我……我跟火夕打赌来着……他说师父你肯定不会训我们，顶多笑笑就过去了……我、我赌你肯定要训我们莽撞……”
“训？”笙箫默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揉了揉舞青萝的发顶，“你看为师像那么煞风景的人吗？爱玩是天性！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只要别真把天捅个窟窿，或者把自己小命玩丢了，为师都能想法子给你们圆回来，懂？”
他语气轻松，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纵容，仿佛再大的事情都只是一片落下的雪花。
等三人慢悠悠晃到长留山门，医药阁的弟子早已得了讯息候在那里。看着火夕被妥善接手，笙箫默这才舒了口气，脸上又挂回了那副万事不萦于怀的闲适笑容。
“师父？”舞青萝看着他。
“你俩自己回去。”笙箫默扬了扬手里的书，“我还得还书，还完书还得跑趟古玩店。”
舞青萝知道笙箫默肯定是没空查他们作业了，喜笑颜开。
“好嘞师父！玩的开心！”
笙箫默满意的看着舞青萝笑到最大弧度，这才说，
“对了，冰系功法作业再加一倍，你俩都是。”
笙箫默满意的背对着舞青萝的哀嚎声和火夕的抽气声走远了。
左手拿着的糖葫芦，右手拿着的琥珀和话本子。
渐渐黑下来的天，天上升起的一串又一串明亮的灯笼，好像人类那边把这个叫什么来着？孔明灯？
对了，好像是为了纪念一个很厉害的丞相，最近的故事里都爱写这个人。
总而言之，这就是笙箫默和人间。

end

总之就是好激动好激动，真的好激动，我琢磨笙箫默的人物形象琢磨了相当久，一直感觉有点理解不上来。扒了大五人格的说法，说是高开放性高宜人性低神经质，还有说法说是安全型依恋。当时就懵了，安全型依恋要怎么写啊，不是有明确驱动的人物真的半点不会啊。 而且就是……我是觉得真的很难把控吧，原著里面对笙箫默描写不多，但电视剧戏份加了不少，一边整理了一张精确到点的出场表，一边思考着“总会有个逻辑的吧，不然演员怎么演的呢” 最后还是缺东西，就加了一点自己的拼拼凑凑吧算是，最后勉强算是圆上了逻辑，拼成了这样一个从笙箫默的年幼开始写的故事。 很多复杂的心情吧……总之都写在里面了。 愿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