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午夜。
小唐人街。
　　雨水混合着空气中的化学品气味，顺着屋檐滴落在鸠的身上。已经干涸的血迹重新被打湿，在白色的衬衫上不断扩展着领土。
　　身上的廉价无纺布衬衫被各种口径的子弹和刀具撕裂，用烂布条来形容披在身上的它毫不为过。
　　侧腹部被L-69卓式整整齐齐地开了四个眼，右手小臂被武士刀砍了好几刀，其中一道伤口深可见骨，大腿上还插着一把朋克刀的刀刃，身上各种不同程度的钝器击伤更是数不甚数……就连鸠自己也怀疑到底是什么力量支撑自己一路从沃森区北跑到南的。
　　她想起了自己的水谷隼MZ2，那台全款入手的深灰色日产宝贝居然背叛了自己，要不是自己跳车够快，说不定自己已经死在死在沃森区的高架桥上了也说不定。
　　颈后的激素调节器已经用完了所有的肾上腺素存货，视野角落里的消息栏不断闪烁着红色的提示：【检测到重度外伤，请立即寻求医疗协助】。
　　“（……真是讽刺）”
　　鸠如此想着，账户被查封，名下财产全部被冻结的自己，怎么可能去得起诊所？她又想起了创伤小队，她也曾是会员，只要动动念头，一台载着四五个全副武装的军事化救护人员的AV-4就会从天而降，然后把自己送进夜之城最好的医院里救护……但那已是过眼云烟了。
　　今夜的夜之城格外的寂静，平时满是行人的小唐人街今晚行迹稀少得是个有脑子的人都看得出一反常态……是的，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但是鸠已经没有更多的余力来思考这样的问题了，令人昏厥的痛感如洪水般冲击着她的大脑，每挪出一步就已经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了。
　　推开面前的铁栏门，以几乎是滚下楼梯的方式‘走’进小巷的地下通道，没有植入任何增强体的双耳开始耳鸣，急救凝胶在雨水和剧烈运动的摧残下已经失去作用，鲜血又一次从全身上下的伤口中渗出。
自己开始耳鸣说明自己缺氧了，而导致自己缺氧的唯一可能性就是——肋下那四发卓式射进来的智能子弹里，有一发打穿了自己的地摊货人造肺叶，而剩下的另一半就算完全正常，也不可能维持足够的供氧了。
　　她大口喘息着，但已经无济于事，生物监测面板弹出的弹窗令自己压抑已久的放弃挣扎的念头又一次占据了思绪的高地。
　　【肺部义体严重失能】几个大字直接出现在了视野的正中，仿佛是机械死神发出的宣判，她必死无疑。
　　眩晕感随即而来，鸠展开双臂试图维持平衡，但走了还没两步便扑倒在地，在充满积水的水泥地面发出了响亮的一声。
　　“（就这样结束，倒也不失为一种轰轰烈烈的结局……）”
　　“谁在哪？哦我的天呐，维克多医生！这有个病人！”
　　有人发现了自己，看来自己算是得救了，但愿吧。
　　鸠动了动嘴唇，但是已经衰竭殆尽的人工肺已经挤不出更多的空气来驱动声带了，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听到了来自天堂的声音，仿佛从无限的远处传来，又仿佛来自体内，震耳发聩。
　　“CAST IN THE NAME OF GOD, YE NOT GUILTY.”

第一章 裂隙

裂隙酒吧。
　　一如其名，位于两栋高楼的缝隙之间，宽度仅有四米的酒吧中的异类——如果不算上在地下非法扩建的那一层的话。
　　与【来生】或者其他雨后春笋般涌现的新酒吧比起来，裂隙没有聒噪的摇滚乐，台球桌，游戏机台或者其他任何会发出噪音的设备。
　　只有爵士乐和玻璃杯碰撞时时发出的清脆响声。
　　因为位于开发区，附近的灯柱大都没有接入市政网络，全部以最低亮度亮着，昏黄的街灯难以刺破幕布，只能留下不断晃动的剪影。
　　高楼的夹缝之间，写着“裂隙”二字的精致欧式风格挂牌随风轻微摇晃着，显得格格不入。
　　吐出肺中最后一口浊气，白色的烟雾抛向身后，缭绕着，随后消散在昏暗的灯光下。
　　鸠从口袋中拿出那张门卡，黑色的铁片，其中一端有着带有金手指的凹槽——没了这东西，连酒吧都进不去。
　　“（风格决定一切……放轻松，你行的。）”
　　鸠深吸了一口气，把门卡插进气动门旁的插槽。
　　失去了激素协调器的抑制，去甲肾上腺素在体内横冲直撞，引得手指不断颤抖。
　　“滴————”
　　门口的电脑发出微弱的响声，随后气动门呼啸着抬起，露出厚重钢铁掩护下的“裂隙”。
　　酒吧里全是人，只不过里面安静的像是宪章山一带的高级餐厅，这种反差感也只能算是……意料之中？
　　“（看来不是所有酒吧都一个样。）”
　　安慰着自己，鸠从插槽上取回门卡，塞回外套的其中一个口袋里，整理了一下被风吹得全是褶皱的兜帽。
　　“欢迎来到……裂隙。”
　　站在吧台后的酒保看似已经等待多时，或是早有预料到鸠的来临，在他的面前是一杯刚醒调酒杯中倒出的乌龙茶沙瓦，酒杯下的纸巾写着【欢迎】二字。
　　鸠依然是紧绷着，警惕地看向那杯酒，她无法放下警惕，至少现在还不能。
　　即便没有打开扫描器，义眼内部的微系统也已经自动标出了环境中的能够扫描到的一切设备。
　　“（四周都是炮台，吧台下面藏着霰弹枪……怪不得这么安静。）”
　　“别那么紧张，女士，在这道裂缝之中，不会有危险的，我保证。”
　　克伦齐科夫，肾上腺素增强，军科第三代标准战斗义眼，皮下装甲……这种准佣兵级别的武装在一介酒保身上同时出现可要比在大街上见到一台石中剑还困难。
　　“这杯是见面礼，谨以此来表达小店的欢迎，慢用。”
　　“……谢谢。”
　　毫不客气地，鸠就这样拿起了那杯沙瓦，澄黄色的液体在杯中颤动着。
　　仰头，吞咽。
　　先是波本威士忌的独特甜味抵达舌尖，但很快又被乌龙茶的苦味盖过，最终留下的只有酒精的酸苦口感与乌龙茶难以捉摸的口感在口中交织着。
　　就算没有安装味觉增强件也能轻易品味出调酒师的巧思，鸠赞叹着，啜饮着。
　　酒吧的安全感点燃了心中的欲望，已顾不得别的了，现在，只需满足心中所求便可。
　　回过神来，已是豪饮。
　　“看来你寻求的东西要比醇二还更烈……去楼下吧，哪里有你需要的东西。”
　　酒保指向不远处的楼梯，顺便将空的酒杯收回。
　　…………

“你来了，卡洛斯跑了，真要我说的话我觉得现在这情况有点搞笑的。”
　　楼梯口，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那，特征明显的美日混血面孔给人的印象很深刻，一把【解放】毫不遮掩地插在腰带带扣后面，不需要行为分析软件的辅助，鸠也能看出他已等待多时了。
　　“千绮=杰克逊，万事通，幸会。”
　　“（又一个热情到让人觉得反常的角色出现了。）”
　　鸠握住他伸出的右手，象征性地晃了两下后甩开，即便是握手这段极短的时间内，那些从实验室里出来的神经病毒也有充足的时间进入她的身体，钻进神经链路里，然后让她以人类能想到的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在夜之城，想要一个人死的方式比救活一个人要多得多。
　　“嘿，别那么紧张，先去见掮客如何？”
　　杰克露出无奈的笑容并举起双手，然后转身走进没有气动门隔离的地下层。
　　地下和楼上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保安布置也查不多，只不过廉价烟草和火药的混合气味格外明显，这代表危险的气味让鸠更加提防任何荒坂势力的迹象，现在的她尚且无法战胜荒坂——就算能，谨慎行事也不是什么坏习惯。
　　沿着吧台前行，走进包房区。
　　香烟的味道逐渐浓郁起来，鸠很清楚这是哪一种：【箭牌N3】，美国老牌滤嘴香烟，富人最爱；以最近的行情来说，走民间正规渠道搞一条至少得花2000欧元——这还是省去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之后那条烟本身的价格。
　　“（看来要见的人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对鸠来说，这是好的，也不太好。
　　好的一方面是，这人作为中间人至少有点体量，足以让他搞到这种绝不便宜的稀货。
　　但是反过来说，自己现在毫无背景，在中间人的圈子里也是没人认识的无名小辈，能拿到的差事自然也不会是什么能让自己打响名堂的大活。
　　杰克逊倒是轻松得很，小声对着鸠嘀咕着。
　　“中间人叫摩根，英国人。”
　　“没什么可怕的，挺好一家伙，我还挺喜欢他嘿。”
　　“待会进去直接坐我旁边就行，到你说话时我会提醒你的。”
　　“怎么样？没问题吧？不用紧张，你看你那脸就跟别人欠你八十万一样，放松，放松。”
　　杰克逊一只手抓着门把，另一只手理了理鸠的衣领之后拍了两下鸠的肩膀。
　　“那就来吧，我相信你已经做好准备了。”
　　转过身去，杰克逊随意敲了几下房门后径直推门进入了包间【圆桌】。
　　“哎哟喂久等了啊摩，小姑娘走路来的不好意思哈，诶诶那个谁……哦我都忘记问你名字了，哎哟瞧我这记性，来来先坐哈，自我介绍慢慢来。”
　　杰克逊连珠炮般的发言一时让鸠甚至来不及说出一句幸会就半推半就地坐下了。
　　“你们两慢慢聊，我在外面等。”
　　伴随着气动门闭合的声音，房间内只剩下自己与面前那隐藏在黑色全息帷幕后的人了……被称为摩根的掮客。
　　“你好，女士。”
　　全息帷幕后伸出一只机械义手，合金表面在岁月的侵蚀下失去了光泽，布满黑色的斑纹。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叫我鸠(ハト)就行”
　　鸠起身伸出右手轻握了一下，随后重新坐下。
　　“不错的假名，鹤丸小姐……呵……我喜欢谨慎的合伙人”
　　（他知道我的真名？！）
　　视线剧烈地颤动了一瞬。
　　“消息真是灵通，那个义体医生告诉你的？”
　　久经训练的本能压抑了身体多余的冲动，就连呼吸频率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这种程度的微动作管理是荒坂高级员工及其继任者必备的技能。
　　“是，也不是。”
　　帷幕后的人并没有直接回应。
　　防风打火机点燃的气味传入鼻腔，但很快便被静音换气扇抽走，房间内再度被海盐味香薰的气味掩盖。
　　“不过，比起我如何知道您的姓名，我更想要知道您出现在此的原因。”
　　鸠夹着香烟的手顿在半空。
　　原因太简单了。
　　“原因？荒坂这仇，不得不报……”
　　“呵哈！哈哈哈哈哈……”
　　帷幕后嗤笑着。
　　“报仇？对着荒坂？”
　　“我以为从公司里出来的人还会聪明点，没想到跟那些被公司坑过之后盘算着报仇雪恨的小喽啰没什么区别。”
　　“怎么？从小听的是武侍乐队，看的是强尼银手？”
　　激将法？未免有些太小看自己了。
　　“我的目标，倒是比摇滚小子的高上几个层次。”
　　室内的火苗反而要比室外更加不稳定，多花了几秒才将香烟点燃，熟悉的青烟缭绕着，消失在光芒中。
　　“我要做的，是成为活着的传奇。”

第二章 从云端到谷底

鸠再度醒来时，自己正躺在某个义体诊所的手术台上，无影灯刺眼的光芒依然能扎得赛博化的双眼传来阵阵灼烧感。
　　身上换了一套衣服，一件基础朋克风格的风衣披在自己的身上。
　　“靠……”
　　勉强抬起右手遮住头顶的强光，鸠用余光扫视着周围。
　　移动工具台上的铝盘被污血染红的棉球，用过的气动注射器浸泡在血水与酒精的混合物中……当然还有那四颗【卓式】打进自己肚子里的子弹，弹头上还缠着半凝结的暗红色血块，在银色的背景衬托下格外显眼。
　　鸠又向另一个方向看去，老式的真空荧光显示器散发着微弱的蓝色荧光，上面显示着自己的生理监测数据。
　　虽然不懂医学，不过既然机器没有响起警报就说明自己目前为止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没死就足够了。）”
　　正当鸠准备重新闭上双眼休息时，一名披着白色大褂，穿着最常见的通用朋克风格衣物的男人伴随着独特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这使得鸠条件反射般立刻试图坐起，但是体内残留的镇静剂仍发挥着药效，生物监测面板显示自己距离体内混合镇静剂的生物半衰期结束还有半小时。迫不得已只能放下右手，转头看向出现的男人。
　　虽然躺着无法看见男人的下半身，但是一轻一重的声响代表男人有过腿伤而导致的双腿长度不一，很大概率是枪伤。
　　做了金属拉丝处理的钛合金方框智能眼镜，这类产品在市面上并不少见；独特的是镜架上的商标【OASIS】：绿洲光学，倒闭于2050年的综合型智能化光学器材制造商，从眼镜到军事光学器材都有涉猎，但因为试图通过价格战在高端市场抗衡军科和津浪等老牌企业而被“破产”。到了五年后的现在，一副这样的眼镜在二手市场能卖到一万欧元，甚至是不包机况的非正规渠道货。
　　男人的面部护理做的很好，经常刮胡子，整个面部没有植入过义体，右眼是生物科技生产的【虹膜】系列赛博义眼，瞳孔处的反光纹路非常容易辨认，没有处理过的黑色短发稍有些自然卷，在2045年如此自然的发型反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鸠分析着眼前的男人，完全遵循着父亲的教诲，“无论何时都不要放过眼前的任何一丝细节”。
　　“你终于醒了，欢迎光临义体诊所【巢湖】，我是卡洛斯=维克多，怎么叫我都行。”
　　“衣服是我前女友留下的，穿着还合身就把你身上的换掉了，我想你应该不介意吧？”
　　卡洛斯的声线充满安全感，让鸠暂时放低了几分警惕，但另一面仍在脑中不断思考着这人与荒坂串通的可能性。
　　“（这些独立义体医生大多数都两边勾结，荒坂收买他的可能性不可忽视……这该死的镇静剂…）”
　　“你很幸运，昨晚我的助手下班时刚好碰到了你，不然的话，你现在大概已经被大卸八块分别在不同的人体银行家那安家了。”
　　“……是吗？我会付你钱的……”
　　“钱的事情不急，额……鹤丸小姐……？我猜大概应该这样称呼你，你的荒坂工作证上是这样写的。”
　　“……”
　　“额嗯……还是谈谈你的状况吧，子弹和刀片已经帮你取出来了，你的人工肺报废了，我帮你换了一个新的，就这么多。”
　　“收费的事情不是问题，这家小诊所估计很快就要消失了……光是这个星期，泽塔科技的人就来了三次了，我拿不出那么多注册费，只能放弃这里……不该跟你说这些，抱歉。”
　　卡洛斯握着一块集成信息终端自言自语般的说着，顺便按动了手术桌旁的几个按钮。滴滴几声之后，这张铺着软垫的手术台就变成了躺椅。这才让鸠得以一窥眼前这落魄技医的全貌。
　　“实际上，你是我最后的一名患者了，周边街区的人都被企业打点过了，就连路边的混混都不敢来我这。”
　　“所以我打算给你来个大酬宾……虽然都是最便宜的箱底货，但是要是你有什么义体需求的话，就尽管选吧，我不收你一分钱。”
　　免费选？听着这句话，鸠总觉得有些不安，在这座城市可不存在免费的午餐——除非你进局子了。
　　只不过，现在的自己似乎也没得选。
　　鸠轻轻点了点头，手指在移到自己面前的屏幕上无目的地滑动着。
　　“荒坂动了点关系让NCPD封锁了这一片，起码得过两天才会解封。”
　　医生戴起老旧的外骨骼式工具手，大部分从事这一行的技医都不会往自己身上插管，或许是出于某种恐惧，见识过自己往别人身上装的东西如何把一个人精神裂解，让金属与有机材料蚕食他的肉体，最终催生出一个又一个的赛博疯子之后的技医，大部分都对赛博化有着不同程度的恐惧或排斥。鸠如此想着。
　　“是因为你吗？”
　　“除了我之外，或许不会有第二个候选人了。”
　　“嗯呵……超出我管辖范围的东西还是少了解吧，来看看你都选了些什么……网络接入仓，弹道协同处理器，义眼外加重置身份ID……就这些吗？你不是已经装了荒坂的网络接入仓了，义眼也是歧路司的。”
　　“都不安全，用日本货随时都有可能被监控，尤其是荒坂的。”
　　“果然还得是内行人才懂这些，呵呵……”
　　“本地人也有本地人的好，我想你一定清楚附近哪里能接活，你懂的。”
　　听到鸠的这句话时，卡洛斯微微一怔。
　　“（又一个……）”

佣兵这行就是个大火坑，尽管下面的骨灰已经堆得深不见底，但依然有数不尽的人每天都在往里跳。
　　“裂隙酒吧，适合你这种刚入行的。”
　　卡洛斯的语气很明显没有刚才那般高昂了，鸠大概也猜到了原因，便不再多说什么，躺在手术台上静待医生的下一步操作。
　　“（还真是够关心我的）”
　　“我会稍微再推点麻醉，有困意是正常的，等你睡醒的时候应该刚好弄完。”
　　话音刚落，或许是先前那场逃亡的疲劳感仍未散去的缘故，鸠片刻间便又一次进入了睡眠中。
　　……
　　鸠又梦到了起初的那一晚。
　　摇篮分崩离析的那晚。
　　“我为荒坂鞠躬尽瘁二十年得来的回报就是自己人的报复吗！这就是荒坂的态度吗！”
　　父亲怒吼着，右手紧握着过去被称为【手机】的个人终端，青筋暴起，仿佛要将其在手掌中捏碎。
　　母亲已经被荒坂以“安全”的理由扣押在公司了，鸠和父亲都清楚，那名曾是妻子和母亲的名为“鹤丸=流川”的女人，很大概率已经从世上永远的消失了。
　　被荒坂抓住的人，鲜少有活着再次出现的，就算有，也只是一具没有承载着灵魂的空壳。
　　那是对于普通人来说要比【灵魂杀手】更加恐怖的存在，【阎魔】。
　　这种原本被用于治疗赛博精神病的AI算法能够将【人格】分离，方便心理学家或脑科学家对赛博精神病的精神和人格进行分析，若是没有任何差池的话，这种算法现在就已经被投入使用了，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荒坂发掘了【阎魔】在另一个方向极具潜力的用途：让一个人活着从世上“消失”。
　　在过去，惯用的做法是把一个人的所有财产查封，通过后台和荒坂的财力擦除目标在夜之城登记系统中的一切踪迹之后再杀掉那个人，为了不吸引NCPD的注意，大多数时候都是把那人直接卖给削肾客，无论死活，只要有利用价值，削肾客就不会放过“素材”身上的每一处可用之地。
　　或许母亲就是如此成为了“新试行方案”的试验品，在城市的某个角落被夺去了灵魂，安放在某个没人在意的角落成为了一具仅剩生存本能的空壳。
　　……为什么突然一下这么安静？
　　鸠按照记忆在那栋宪章山的高级公寓里穿行，走向父亲的房间。
　　【深度醒梦】，安装神经链路的副作用之一，电子化的神经系统过高的活性让清醒梦更加易发，也更加“清醒”。
　　自从自己成为荒坂的见习特工之后，都是依靠药物来避开做梦的。
　　梦，已经是一种不再常见的东西了。
　　与超梦不同，醒梦就像是被人牵着线走在独木桥上，一旦走错就会迷失，虽然清醒但是只能被潜意识牵着走。
　　不知觉中，鸠已经走到了父亲房间的木门前。
　　但房间空无一人。
　　“（既然是梦，无法反抗那就只好接受了。）”
　　鸠叹了口气，但一转头就看到了让她确信自己做的是噩梦的事实。
　　“父亲”就站在那，被人摘去了头颅。
　　颈部的断面要比单分子线切割过的更加整齐，鲜血不断从断面中流出，将绣着荒坂纹章的白色实验袍染成深红。
　　手中传来温热的触感，那是父亲的头颅，它在手中不断分解，最终化作堆在地上的一滩肉泥，只剩下双手擦拭不去的红色印记。
　　身体是牢笼，纵使灵魂如何尖叫，挣扎，骨肉织绕成一生的躯壳，却只能囚禁内里的灵魂。
　　下坠。
　　直至径直砸入现实的躯壳中。

佣兵这行就是个大火坑，尽管下面的骨灰已经堆得深不见底，但依然有数不尽的人每天都在往里跳。
　　“裂隙酒吧，适合你这种刚入行的。”
　　卡洛斯的语气很明显没有刚才那般高昂了，鸠大概也猜到了原因，便不再多说什么，躺在手术台上静待医生的下一步操作。
　　“（还真是够关心我的）”
　　“我会稍微再推点麻醉，有困意是正常的，等你睡醒的时候应该刚好弄完。”
　　话音刚落，或许是先前那场逃亡的疲劳感仍未散去的缘故，鸠片刻间便又一次进入了睡眠中。
　　……
　　鸠又梦到了起初的那一晚。
　　摇篮分崩离析的那晚。
　　“我为荒坂鞠躬尽瘁二十年得来的回报就是自己人的报复吗！这就是荒坂的态度吗！”
　　父亲怒吼着，右手紧握着过去被称为【手机】的个人终端，青筋暴起，仿佛要将其在手掌中捏碎。
　　母亲已经被荒坂以“安全”的理由扣押在公司了，鸠和父亲都清楚，那名曾是妻子和母亲的名为“鹤丸=流川”的女人，很大概率已经从世上永远的消失了。
　　被荒坂抓住的人，鲜少有活着再次出现的，就算有，也只是一具没有承载着灵魂的空壳。
　　那是对于普通人来说要比【灵魂杀手】更加恐怖的存在，【阎魔】。
　　这种原本被用于治疗赛博精神病的AI算法能够将【人格】分离，方便心理学家或脑科学家对赛博精神病的精神和人格进行分析，若是没有任何差池的话，这种算法现在就已经被投入使用了，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荒坂发掘了【阎魔】在另一个方向极具潜力的用途：让一个人活着从世上“消失”。
　　在过去，惯用的做法是把一个人的所有财产查封，通过后台和荒坂的财力擦除目标在夜之城登记系统中的一切踪迹之后再杀掉那个人，为了不吸引NCPD的注意，大多数时候都是把那人直接卖给削肾客，无论死活，只要有利用价值，削肾客就不会放过“素材”身上的每一处可用之地。
　　或许母亲就是如此成为了“新试行方案”的试验品，在城市的某个角落被夺去了灵魂，安放在某个没人在意的角落成为了一具仅剩生存本能的空壳。
　　……为什么突然一下这么安静？
　　鸠按照记忆在那栋宪章山的高级公寓里穿行，走向父亲的房间。
　　【深度醒梦】，安装神经链路的副作用之一，电子化的神经系统过高的活性让清醒梦更加易发，也更加“清醒”。
　　自从自己成为荒坂的见习特工之后，都是依靠药物来避开做梦的。
　　梦，已经是一种不再常见的东西了。
　　与超梦不同，醒梦就像是被人牵着线走在独木桥上，一旦走错就会迷失，虽然清醒但是只能被潜意识牵着走。
　　不知觉中，鸠已经走到了父亲房间的木门前。
　　但房间空无一人。
　　“（既然是梦，无法反抗那就只好接受了。）”
　　鸠叹了口气，但一转头就看到了让她确信自己做的是噩梦的事实。
　　“父亲”就站在那，被人摘去了头颅。
　　颈部的断面要比单分子线切割过的更加整齐，鲜血不断从断面中流出，将绣着荒坂纹章的白色实验袍染成深红。
　　手中传来温热的触感，那是父亲的头颅，它在手中不断分解，最终化作堆在地上的一滩肉泥，只剩下双手擦拭不去的红色印记。
　　身体是牢笼，纵使灵魂如何尖叫，挣扎，骨肉织绕成一生的躯壳，却只能囚禁内里的灵魂。
　　下坠。
　　直至径直砸入现实的躯壳中。

……
　　“你可算是醒了。”
　　糟糕的睡眠质量带来周身的剧痛与耳鸣，尚未摆脱血肉的多数人即便已经大幅义体化，依然不可避免地被痛苦缠绕着。
　　“没见过这么能睡的，大白天睡了整整八个小时，这都晚上了……”
　　新装的义眼还在加载底层驱动，眼前只能看到模糊的色块，但是女人的化学发丝依然像歌舞伎区的霓虹灯牌一样亮得瞎人眼。
　　“医生走了？”
　　“嗯，对，给你留了张名片和植入体清单，做完手术就出城了。”
　　“绿洲光学的义眼都是老东西了，初始化比较慢正常，现在的神经链路版本太高了得反过来向下兼容。”
　　“（绿洲光学义眼……）”
　　从绿洲光学的眼镜这个特征倒推，维克多曾经与绿洲合作或者为其工作的可能性并不低，她猜对了：维克多曾经与绿洲签了义眼临床试验协议，只不过绿洲倒闭得太快，以至于没有人来得及回收那些先行量产的【赤玉1型】战斗义眼，就这样全部“免费”送给了维克多。
　　又等了一阵子之后，绿洲光学的商标在视野中心闪过，代表着义眼已经成功与自己的脑机同步。
　　鸠拿起放在手旁的植入体清单，打印纸陌生的粗糙手感带来了些许的安全感。鸠搓揉着纸张的一角，原本平整而洁白的纸面因褶皱而多出了一处显眼的瑕疵，不再完美。
　　【生物科技“天秤”生物监测面板】
　　【四相传电“涟漪-4”网络接入仓】
　　【生物科技仿生肺（第三代）】
　　【屋脊工业HP-A77U1手部增强件】
　　……
　　除了最上面四个鸠特别要求的东西之外，下面的都是杂项：皮下护甲、追踪探测器、一体式解/扰码器、听觉增强、水平阻尼降噪这种大差不差的基础赛博组件。
　　“（这样一来，做做佣兵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替我谢谢医生吧。”
　　鸠从手术台上起身，简单伸展了一下四肢。
　　尚未赛博化的肌肉组织依然在传来隐约的酸痛感，鸠关掉了感官抑制器，在战斗之外打开这种东西只会增加自己受伤的几率。
　　“那就慢走不送了。”
　　女人把一个名片盒递给了鸠，然后站在门口等待着。
　　鸠一边走一边把名片盒里的分裂芯片拿出来，插入颈部的插槽，视野边缘弹出一行地址，一个位于沃森区的酒吧。
　　“医生没交代太多，不过那个酒吧我认识，裂隙。”
　　“沃森区还算不错的酒吧，想找委托去那里就行。”
　　“……嗯，谢谢你，还有医生。”
　　“要是没有你的话，我想我大概那天晚上就已经死了。”
　　女人没有回应，侧身通过脑机关掉了诊所的电闸之后手动拉上了气动门并上锁，把写着“已结业”的标识贴在门上。
　　“你现在……身无分文吧？”
　　她抛出了一个不是问题的疑问句。
　　“这个拿去吧，算我送你的。”
　　一把手枪。
　　准确的说，是一把经过客制化改装的军用科技 M-76E 奥马哈。
　　新的义眼内置了军火类物品的图像识别库，即便是非扫描模式下也会自动框出视野内的武器，并附上了焦点感应式标记，只有当自己注视那个武器时才会跳出武器的数据。
　　“我是中大奖了吗？都这么帮着我有点受宠若惊啊。”
　　鸠伸过去的手定在了半途，她迟疑了。
　　“（为什么？他们得不到任何回报但是依然不断的向自己伸出援手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鸠无法得出结论，给自己下套？荒坂的计谋？某种新的削肾客把戏？但任何一种猜想都无法被证实，只能停留在原地，陷入自我怀疑的回圈。
　　“街头虽然凶险，可没公司里那样的勾心斗角，从现在起，你也是我们这种人中的一员了，到了时候你就懂了，接着吧。”
　　女人没有再多说，直接一把抓住鸠的手腕，把手枪塞进了她的手里之后走向早已停在路边的德拉曼。
　　“祝你好运。”
　　说罢，她便直接坐进了那台德拉曼里，车内标配的香薰飘来一阵轻微的薰衣草味。
　　“……也祝你好运。”
　　德拉曼轰鸣着引擎，转入了街角尽头的道路，消失不见。
　　“又一次……只有我自己。”
　　鸠举起手里的奥马哈，端详着。
　　“（自制超充器，弹匣井，拇指枕，枪头配重……行家啊）”
　　打开保险，收进风衣左侧的暗袋里并简单清点一下身上的物品。
　　两包日本进口烤烟，一个防风醇二打火机，一张存着三千欧元的信用芯片，这就是自己的所有家当。
　　“欢迎来到新世界。”
　　拆开香烟的塑封膜，拨动打火机的砂轮，醇二燃烧的气味冲入鼻腔，随即又被【青一】经过基因工程改造的烟草燃烧的味道取代。
　　就这样，踏入罪恶之城深不见底的黑暗。

后面没了，懒狗一个月就写了这么多

如果被吞楼了麻烦@我一下

稳啦，一切都稳啦。

写的确实不错，但是也有赛博朋克世界观下的常见问题，那就是乱，剧情和信息藏在大量名词和描写之中，作为网络小说就有些不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