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幕：
时间：天祉二年九月
地点：福建
人物：重禹（2）、权膺（1）
李奎文亏空是真，陈戌贪墨也为真，然如何定谳，又令重禹几人为难。如真为石鸿序所说，陈戌为闽浙总督心腹，此番李奎文案、陈戌案接连发生，显然是福建官场互讦角力。权膺以为，一省总督的心腹不可轻易处置，陈戌或有为官不端，可这两桩案件发生时间太过接近，更像是有心之人想借天子枢笔党同伐异。重禹翻看陈戌自供的流水开支，却发现二年以来，陈戌每月送出的节敬、炭敬是此前的三倍之多，而近日一顿酬酢的花销竟然高达九百两。重禹问行台差役，城中哪家酒楼如此奢靡，却得知今年开春以来，由于物价一直飞涨，福州城中的酒楼大半已歇业，余下酒楼生意难做，要价亦水涨船高。

权膺：本来只想捞一桩功劳回京领赏，这下好了，一下捞到了两件。多隆敖，你怎么看？
重禹：哥哥其实已经看出，又何必问我呢？亏空贪墨，向来事关一省官员。此次两案齐发，可见，背后是有人角力。
权膺：说的没错啊，那咱们该帮哪头呢？
重禹：哥哥想帮哪头？
权膺：身为一省总督，威望最重要。没有威望，将来拿什么号令底下的官员？陈戌或有为官不端，可这两桩案件发生时间太过接近，我只怕有心之人想借天子枢笔党同伐异。
重禹：说的在理。只是陈戌之罪，不能就此免了吧？
权膺：不是免，而是有先后之分。皇父给咱们王命旗牌，是要咱们来查亏空的。怎么，你有其他想法？
重禹：（口舌之争无意义）也好，听哥哥的，先办李奎文……不过，我近来翻看账册，发现了一个奇怪之处。陈戌每月送出的节敬、炭敬是此前的三倍之多，而近日一顿酬酢的花销竟然高达九百两。这账册上来往的人也就那些，短期之内，陈戌为何坐地起价……
权膺：……确有蹊跷，派你查查
重禹：好的，收到

1
【闽地阳炭烹到了九月，廊下翻风如火，案牍前堆叠如山的账册，使得室内密不透风。湖绸衣料再透纱，如今被淋漓汗柱紧贴着周身，无异于置身蒸炊釜甑中。潭目看不进这成百上千的卷宗录记，扫向在侧的多隆敖，指节推开胡乱堆做一团的条陈官纸。】
原想着不必如此费事，无非是稽察亏帑，鞠治徵追，也算是一桩著廉节声绩的功劳。
【沉音引他温和深邃的眉目回顾，对视了片刻，唇边浮出讽刺的笑来。】你看，这下倒是好，一下捞着两件。多隆敖，你料如何呢？
2
【案牍前的香炉青烟盘绕，混着冷茶清冽香气钻入鼻息里，我望着多隆敖微沉的神色，出了一会儿神。未至闽地时，尚不知福建一省已然到了政剧吏奸的地步，亏空、贪墨两桩案子，俨然成了两势斗杀的手段，罗网织张，想让我等也入瓮。】
【指骨敲了敲台面，馀音渐渐消末，陷入静水般岑寂的室内，闻听评断后，轻嗤一声。】
说的不错。【平静地看向他，似是谈笑地问询。】那依你之见，咱们该帮哪头？
3
【陈戌贪墨、李奎文亏空，做局人是料定了朝廷会投鼠忌器，即便勘破了此局，仍要陷进退维艰之中，这等算计，也是我等未曾预想的。潭目蕴着冷光，去往窗台边沿，紧抿的薄唇，也在铺陈中松乏。】
陈戌为闽浙总督的心腹，贸然处置，则伤及封疆大吏的威信，一朝毁之……恐有后患。【与他交换眼神，稍稍一顿后，神色郑重的将隐忧剖白。】
陈戌或有为官不端，可这两桩案接连事发，只怕是背后操手想借天子枢笔，党同伐异。
4
【闽地的风里都藏着潮湿，半掩的扇窗终于透来了一迢迢，先前燥热烦闷也被疏朗，平静的脸上再看不出犹疑，将肩脊靠向椅背，狭目转向多隆敖，冷然道】
不是免，而是有先后之分。【眸光闪动，掠过其眼尾褶痕见深，赓续后言。】
汗阿玛钦令我等稽察亏空，整饬徇隐，如此行事，本就无所指摘，再言之，仅这两桩事，尚且不至你我须得苍鹰博兔，尽使全力。
【那头缄默，扯唇问道。】怎么，你还有其他的法子？
5
【烈阳坠向西山，无知无觉地攀挂檐上，我侧过身去，将掌侧的冷茶一饮而尽，这烦蒸的燥火，也如同日辉，慢慢的消隐下去。他的衣袖飘然垂下的眼帘前，将其中蹊跷徐徐缓吐。陈戌贪墨，虽非眼前紧要，但若能剥丝抽茧，也算是破局之法。】
若当真如你所言，那其中确有蹊跷。
【抽出巾帛拭过额前细汗，顿了顿嗓，与他磋商。】你暗中派人查一查。

【泉州港一艘粮船牵动着福建官场的心，一纸盐引牵藤扯蔓，带出隐伏于草莽的一连串溷浊窳败。暑气正盛，我与楚虎尔却稳坐清凉台，观这一场虎兕相争，坐待田父之功。】
二哥洞若观火，又何必问我？
【从案头高积的卷宗里抽出两本奏章抄本，并排横放于二人面前。一本，是参奏李奎文亏空案，另一本，是参奏福建按察使陈戌官商勾结，贪墨横行。】
短短数月，闽地接连掀起两桩大案，福建官场眼看将成水火之势，这背后显然是有高手在操棋对弈。

【官场不如战场，武器既不能出鞘亮相，也不会相接茹血。但庙堂之上的厮斗，却比战场惊险百倍，轻则一人几十年的经营荣辱毁于一旦，重则累世簪缨、奕叶熙隆俱付之一炬。】
【王侯轻生死，牵涉福建官场无数人身家性命的要案，也被把玩于股掌之中，做二人研习权术的教具。这是楚虎尔的风流洒脱，我学不来，也无心踵步，却很想听听他的高见。】
哥哥想帮哪头？

【心中略有失望，却又在目光回溯的瞬息释然。楚虎尔所言鞭辟入里，操权持衡之术更是登峰造极，纵我另有他想，亦不能否认这是一招保固皇图的妙手。】
确然如此。
【只是我心中，尚存了主持公道的私念。钦差关防交到我手上，百姓引颈所望，天子穆然所期，总该是善恶有报，天理有常。】
但陈戌此徒，正是算准了官吏不敢拂逆总督，朝廷也不敢轻易动封疆大吏，才敢如此猖狂。难道咱们眼睁睁看着贼慝作祟，却要免了他陈戌之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