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赵颖老师

我至今仍记得赵颖老师。他是一位风趣的人，同时，他传授给我的理性思维习惯也给我带来了莫大的帮助，让我在理科一路的学习历程中受益匪浅。虽然我是一个化工人，但是他交给我的物理知识，更重要的，思维习惯，仍在影响着我。本文写于2019年，那是一个没有疫情的年代。2024年重新修订时，由于记忆模糊，不能分清当时写的哪些是实情，哪些是夸张。不过无论如何，赵颖老师在我医生遇到的老师中，对我的影响可以排前三位，十分感谢赵颖老师。

从此就看见许多陌生的先生，听到许多新鲜的讲义。最初，我还是所谓“创新实验班”的学生，可因智商不够，学校便从我们这里抽走了一些天资聪颖的人，单独给他们补课，单留下我们创新失败班。不过在那之前，光景还没有惨淡到如此地步。初二的物理学是由赵老师教的，最初是声学。其时进来的是一个黑胖的先生，穿着土黄衣，戴着极小的眼镜，把PPT打开以后，便用了缓慢的四川话，向学生介绍自己道：
“我就是叫做赵颖的……”
后面有几个人笑起来了。他不在意，便开始吹他学生付铁寒的牛。铁寒兄确凿是一位巨佬，他是得了全国生物奥赛金奖，是要保送清华的；我却疑心这和他一个物理老师没有一点关系。他却继续吹牛，付铁寒和另一位高考数学选择题涂错了机读卡得了0分却仍上了浙大的大佬每次回英才都要看他。

那坐在后面发笑的便是绵中或英才的教师子女，在校十多年，掌故颇为熟悉的了。他们便和其他人讲演每个教授的历史。这赵老师，据说是拖堂太利害了，有一次中考复习时拖掉了一次历史复习，还搞得历史老师不敢进教室，故而被唤作“战神”。其时我们班却叫他“盖亚”。
他们的话大概是真的，我就亲见他在一次地生中考冲刺时拖掉了一节生物课。他一走，生物老师便大骂“有的老师”不关心我们的地生中考成绩。

盖亚是唯一教副科还要吹牛的教授。盖亚一进教室。学生们便看着他笑。他不回答，站上讲台说：“我的学生付铁寒回来，第一个看的就是我……”说完，便敲开几张陈年PPT，开始半教课半吹牛。吹牛的历程也不是一帆风顺。他有一次吹Intel的13nm制程，却被好事之徒当面指出Intel是没有13nm工艺节点的（那时是2019年，Intel的成熟工艺是14nm，10nm工艺难产）。盖亚听了也不说话，只冷笑了一声，便拿出了厚厚一沓PPT习题选（这是一种用A4打印纸印制的白色小题单，题量极多，有别于英才官方印制的B5黄色印刷纸小题单，其他班不用做，他教的班却要做，只能看着气死），一口气布置了40页（10张正反双栏）。不做完周末还不准离校。
“还是不行，盖亚他们。”有一个学生对我说，“我们要用一种方法来监督他们。”
果然第二天就见行动。盖亚布置作业时，有人便在下面骂。先是骂盖亚，后来骂整个物理出题组。后来知道了这题单是盖亚一个人出的，又转而骂盖亚。可是声音太小，盖亚竟也没有听见——所以作业仍是照样地布置。

……
他却在一节物理课上说：“我对那些脑壳聪明的没有点↑点↓兴趣……”
……

有人说，盖亚也是英才航模社的指导老师，我却不甚信：英才三年，我只曾见过航模社的几架飞机几台电脑，其上可是早已落满了灰，却从未见过有人在里面。偶尔有几个航模社在天上飞着，却也是小学部的飞机。
有一日，我去大饭店吃饭的路途中，看了盖亚在图书馆顶楼放飞一架自制的无人机，却每每离地不过三尺，便要掉回地上。我们向他打招呼，他见了我们却拿了飞机，躲回了航模社。
后面却有人跟我提起：“盖亚飞无人机，飞到小岛村去了。”我写着物理，问：“然后呢？”“然后坠毁了。”“坠毁了然后呢？”“谁晓得？兴许是不要了。”我没抬头，仍旧写着作业。
过了很久，他便来找我。其时他坐在开发板和电机之间，不过英才没有杂志，他也没有论文可以发表。“C语言可会写么？”他问。“可以写一点。”他很高兴地，仍用了极有抑扬的四川话对我说道：“那C51会写吗？”“那便是不会。”他有些失望，放我走了。我心里却很不服气：“若是我说了会写，他便要抓我做苦力，我才不愿意去哩。”
后来科技节的无人机节目，也就数十个无人机离地一米左右，缓缓做着一些动作，不怎么好看。

当时江飞教授的思想和他冲突得利害。江老师是讲究自信的，每每考试前总是要对我们说：“你行，你能行，你一定行”的。但盖亚平日里讲课时，总是给我们“三十秒”来思考例题，却只过了5秒便要人说说思路。那人答不上时，他便灰暗下去，极颓唐的，口中说些“你不得行”“脑壳里头莫得点点信号”之类叫人半懂不懂的话。别人便从他每次讲解完一个物理概念，便要说的“没懂？”两个字中，给他得了个“没老师”的称号。有一日，江老师批评数学不好的同学时，说：“不记公式你做什么题”。但就在当日，没老师便说着：“我从来不记公式。”过了几周，江老师在课上得意地说出，“这道题要用特殊方法解”，结果没老师又阴着脸，说些“我只教思维方式，教这些特殊方法有什么用”的话。说了大半天，原来是付铁寒又从清华回到英才，又看了他一次，还是第一个就见的他。
两人有一点却相同，都说着四川话。

至今我还任记得赵颖老师的样子，戴着极小的眼镜，因而眉角总是被眼镜压凹进去。我在英才时，他的讲义我都是订成一本，毕业时竟有数十页之多，可是等我高考时清点时，却发现已经亡失了。当我看见毕业留念册上那个精干而自信的中年人，或者是在进行化学反应的物理过程分析时，常常能想起那个意气风发的赵老师。于是便又有了一点动力，把焓啊熵啊那些东西全部抛到脑后，用着他教的系统守恒的思想，靠吸放热的能量守恒又解出一道化学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