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的封面

2005年，秋，首尔。
这个城市约有两千三百万的人口，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上演着生离死别的爱情，那像是经典电影中陈旧的桥段，一层不变地教化在万变的时代里，教会迂腐的人们去纯洁地信奉与感恩地谣传。
于是，当爱因死亡而极致时，是信仰的升格，还是生命失格。


一、
——李秀贤，1979年5月16日生，2005年6月20日卒。
碑文上寥寥数语，没有墓志，没有亲眷落款，只证实他来人世走了一遭，依然无亲无故，无功无德。
雨水冲洗着碑上尘埃，散落了一地的白菊似翻白在岸上的鱼群，绽放着走向死亡。
智雨离别很远后才又回头，看到最后一个姗姗来迟的吊丧者。
黑衣，黑伞，黑口罩，他满身的黑被雨漾花，在她恍惚的眼里渐近，又渐远。唯有耳上的十字挂坠的光芒，穿过细密的发，透出惨悸的白来，清晰地刺痛她的眼。
她确信他们似曾相识。
她挣脱开民基的手，跑回去，他却已消失在暮色里。
二、
十一年，四千个昼与夜，它足以使许许多多的人和事变得面目全非，又足以使许许多多全非的面目变得血肉模糊。
智雨再见到正雨时候他已不再是儿时那个只会夹在她和秀贤中间的不可耐烦的小孩了，他像黑夜里的宝石一样突然绽放出耀眼的光芒来，那种光芒纯洁却又带着侵略的气势，让以“美”为专权的女人们都突然有种乏力的挫败感。
“真让人觉得意外，还以为你会一辈子呆在泰国呢。”
“我也没有想过……但爸爸五年前去世了，我继承了他的事业，按照遗愿，将事业发展到韩国。”
“啊，抱歉……”
“呵，没关系。”
他们在“秀贤”的话题上，一致默契得保持着沉默。那个名字是一枚定时炸弹，一不小踩到，恐怕两人都会不约而同地毁灭。
但如若不是“李秀贤”这个最后的共同羁绊，他和她儿时那不知所谓的友情怕也早已旧得毫无缅怀的价值了。


六、
KAY跟着正雨回去了韩国，如愿进入了青帮。但几个月来他都无所事事，从未接到过任何任务，也未见过会长的真面。
倒是引荐他的徐正雨，总是突然出现在他的周围，突然贴进他的记忆深处去，虽然他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喝咖啡，泡夜店，度假……他无所事事地接受着他的邀请，当起一个并不称职的陪客。
KAY发现他总是笑着，他的笑似繁花，美不胜收。
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纯洁的野性，那像浪漫的迷药一样蛊惑着人的心智，似乎连仇恨都易遭到感化。
“谢谢你陪我，我觉得很开心。”
正雨记不得有多久没有这样真心实意地微笑过了。
KAY费了一番挣扎，才从自己眼中抽离他的笑容。
“……什么时候能让我见到会长？我不想再这样子游手好闲下去。”
“怎么？和我在一块会让你觉得玩物丧志？”
“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请谅解。”
他复仇心切，在闲人闲事上多浪费一秒便多受一分煎熬。
“呵，你所谓的更重要的事就是替会长卖命吗？会长不缺替死狗。”
他只缺能陪他谈心解闷的知心“狗”。
KAY没法掩饰他的愤怒，拽紧拳头，离开他。
“等等……明天再陪我去看一副画吧。”
KAY回过头，看到正雨散没在落日的余晖里，辨不清黑白。


七、
太阳西沉，万物的轮廓变得朦胧恍惚。人无法分辨，从远处朝自己走来的那个身影，到底是自己抚养的忠实爱犬，还是一头来捕杀猎物的狼。在这个时间里，善与恶的界线变得模糊，融化成了一片夕阳的血红——这幅画的名字叫做“狼与狗的时间”。
“狼与狗的时间？……”
KAY 原本无心观画，但KEN的蓄意剖白却使这些抽象的色彩赫然凝聚成战栗的具像，令他心生不安。
“呐，KAY，这上面的眼睛像极了你的眼睛，叫人分不清是狼还是狗。”
他的眼睛温润中带有刃的锋芒。
“但我希望你是头狼……狼是个忠贞的杀手，虽冷漠凶残，但一生却只有一个爱人。不似狗，虽热情憨厚，却永远记不住前一个恋人的模样。”
在他的眼中多暴露一秒，KAY的伪装便会多撕裂一层。
“我可以带你去见会长，但是在那之前你得向我证明你是条忠于主人的狗。”
他将视线缓缓地从KAY脸上挪开，移到不远处走来的智雨身上。
“啊，正雨，你来了，怎么来之前都不先打个电话？”
正雨？！
KAY冷静得可怕的眼中第一次卷起狂澜。那些零碎的记忆越过时光的断层，落定成眼前这姹紫嫣红的笑眼。
“只是和朋友随便看看，不想打搅你这个大忙人。”
“怎么会？你这样说可真见外啊。”
智雨盈笑着贴到他们面前，冷不防却撞上秀贤那双还在走神之中的眼。
于是，他们，在四千个昼与夜后终于又重逢了，只是在各自生活的驱迫下，心却不得不背道远弛。
“秀……秀贤……”
她是他的爱人，唯一需要忠诚的爱人。
“你认错人了。”
她不可能认错。他更不可能认错，他朝着他的心脏横刀直入，叫谎言在沉默的对峙里无处遁逃。
正雨的眼在昼光里如发白的伤口，瞬间蒙了尘埃。
“你认错了，秀贤早死了……他不是秀贤，他是KAY。”


八、
恋人的眼是不会看错的，真的是你，秀贤。为什么是你，秀贤？不惜装死，又改头换面混入青帮卧底，就是为了铲除我这个十恶不赦的坏蛋么？某天当我将自己毫无防备地袒露于你的面前，你是否会毫不留情地用你的子弹射穿我的胸膛？
晚上KAY再见到正雨时，他沉沉地昏睡在躺椅上，像天鹅一样毫无防备地裸露出光洁的脖颈。脚边是狼籍的酒瓶。
小木象从手中滚落，滚到KAY脚边。
他将象捡起，小象上布满正雨凌乱的指痕，似深浅交织的曲陌，叫他突然看不分明脚下行走着的路。
真的是你，正雨。为什么是你，正雨？为什么你会选择这条路？如果某天你彻底将自己放逐在黑暗里，我该不该用枪口对准曾经温暖过我的你的胸膛？
KAY久久地望着沉睡的正雨，他像只熟睡的猫咪一样无害地袒露着他唇角的伤痕，也划开秀贤的心脏。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到他的身上。
正雨从海藻般散乱的发中睁开他迷离的眼，冷漠地说：“KAY，任务下来了。明日去码头绑架徐智雨，他父亲不肯合作运输我们的货，所以只得以他心爱的女儿作要挟……上头的命令。”


九、
时间是洪水猛兽，它将许许多多的人变成鬼，又将许许多多的鬼变回人。
徐正雨终在李秀贤的眼里变得渐渐陌生，甚至面目可憎，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从满身坚硬的护盾里长出了鲜活的血肉，供伤口栖居。
KAY愁绪万千地穿梭在码头的集装箱间，他从来没有像今日一样不希望见到智雨。
但她还是出现了，亲自来码头清点他的艺术品。
他在远处踯躅了很久，终于将方向盘一拐，逃似的离开了。
他是一匹忠于恋人的狼，即使此刻将刀架上他的脖子，他也不会伤害她一分一毫。
可就在他掉头的瞬间，有很多的刽子手从四面八方出现，将智雨绑架。他看到正雨就坐在最后一辆车子里，冷漠得抽着烟，那双熟悉而陌生的眼扭曲在烟雾里，积满尘灰。
他又将车子掉头，疯狂地冲过去与那群刽子手撕打在一起。他满身伤痕，在他保护下的她却毫发未损。
正雨本可以就此收场，但他看到血雨中那双为了保护爱人而怒放着的血红的眼，那分明是从夕阳下走来的猎杀他的狼。他突然可笑地嫉妒起那个无辜懦弱的女人，终扬起一个强者的利刃，笑着往他们的心脏刺去。
Kay将智雨拉上车，车子在枪林弹雨中颠簸，如挣扎在漩涡上的渔船，随时可能翻没。他拐进集装箱丛中，正雨的视线突然捕捉不到，他慌了神，喝止那些刽子手停止他们青天白日的谋杀暴行。
“够了！你们这群蠢货！谁让你们开枪的？！住手！”
枪声零乱的余响过后，KAY才连同他废铁般破烂的车子摇摇欲坠地从集装箱丛中出来，失控地朝着水面撞去。
他救了爱人，大无畏地将自己推给了死神。
他沉入水中，当水淹过他的头顶时世界突然就静了，血红的夕阳绽放在隔水的人间，似要为这末日的光景做最后的冥祷。
他恍惚看到那个洁白的身影纷飞在满目的残红里，被夕阳焚尽。
“秀贤！秀贤！——”
“会长，快走，警察来了！”
于是，一切突然都遁入空白，只有儿时零碎的记忆仍鲜活地摇曳在神经末梢，未尽枯荣。
——秀贤，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想当像爸爸那样了不起的国情要员，惩奸除恶，匡扶正义。你呢？以后想当什么？
——嗯……我还没有想好。
——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做坏人…… 答应我，正雨，一定要当个善良正直的人。


十、
那之后，正雨疯了似的派人在码头到处打捞KAY，但连尸体都找不到，或则已在水底腐烂成泥，最终还是同记忆一起薄葬了吧。
但他不信李秀贤会这么轻易死去，他们把他的名字刻在石碑上，风风火火地判他死刑时他都没有死，这次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就死？
李秀贤，你又想戏弄我？你还想得到些什么？毁灭些什么？！
人心再模糊，面目再模糊，至爱着的恋人的眼也不可能模糊。所以他又找到智雨，想在他眼里寻一个确信的答案，就如上次他一眼便认出KAY，女人毫无理据的直觉往往比慎密的逻辑更来得可靠。
“你说……KAY真的就这样死了么？”
他被泼了满脸的红酒，眼前女人的眼里堆满了扭曲的仇恨，这令她昔日的纯良看来就像是被时光精心包装的笑话。
“秀贤他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徐正雨，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成为这种人！”
“呵，我很抱歉，一开始让你误解我是好人……但谢谢，让我肯定他还活着。”
他仍笑着，智雨忽然有种错觉，那笑眼只是裂开的伤痕，既无法愈合索性便体面地绽放。


十一、
一个月后，正雨孤身一人毫发未损地将KAY从黑翼帮的刽子手里救回。他牵着KAY满是鲜血的手，穿过那一具具肮脏的尸体和匍匐着的丧家犬，神色冷定，姿态隆重。
KAY看到他洁白的风衣在血色的风里纷飞，满程灰土，却不染半点血污。
“对不起，会长，我必须跟你说明情况……KAY哥他失忆了，我找到他以后他就失忆了，他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
“失忆？”
正雨转头面向KAY，他茫然的眼中投射出他更为茫然的双眼。那眼终似断帛，被泪划断。
是命运的无情罢，总令他们相距咫尺，却陌路天涯。还是老天的恩泽，将爱与恨一同随葬，只为重头再来。
“……没关系，我记得你就好了。你叫KAY，是我徐正雨的男人。”
从此，你只是徐正雨的李秀贤，你生命的所有记忆将全部都只是徐正雨。


十二、
生情极易忘情难，它是滋养皮肉的血，待躯壳死灭才肯穷尽。换了一副姿容又如何，一层层撕下去，总能逢着血肉，连着情爱，生死难尽。
KAY 什么都记不得了，但只要捡起那只木雕像脑中便会浮现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有心寻时又赫然头痛欲裂，什么都想不起。
“诶，KAY哥，你这个都想不起了？这个是你之前一直宝贝似的捧在手里的啊，碰都不让人碰的，我还以为你是送女朋友的呢，结果你说是送一个朋友的。”
“哦……想不起了。”
“不过我上次好像看到会长手里也有一个，怎么你们都那么喜欢这小玩意儿。”
“我和会长怎么认识的？”
“是在泰国拳场里认识的呢，那时有人要谋杀会长，KAY哥你就奋不顾生地救了会长。因此得到会长赏识，把你带进青帮来了。”
闭上眼，恍惚有子弹从记忆中穿过，他冷不丁对上子弹那头那双狭长的笑眼，似曾相识。
他不敢用力想，用力想头便开始开裂得疼痛，偏叫他记不起。但即使对自己，对过往的人都一无所知，他也极难拾掇起一副完全崭新的面貌，本本分分地重写自己的人生。
“哦，是在泰拳场里认识的，我救了他，然后得到了赏识，是这样吗？”
他只需记着她是青帮会长徐正雨的男人便可。
他记着他是KAY，是徐正雨的男人，所以全力为他卖命，走私，贩毒，谋杀，但凡是他要求的，他便无所不为。
“或许你某天醒来会恨我，但是那也无济于事了，我们可以一同下地狱了，秀贤……”
那天起，正雨总是在他面前喝得烂醉，醉生梦死地睡去。他总是毫无防备地裸露出自己光洁的脖颈，不惧他某日悬在半空的手会剪断他的脖子，结果他的性命。
“呐，秀贤……怎么突然就陌生了呢？眼还是那个眼，嘴巴还是哪个嘴巴，可还是不一样了……”
他还认得清楚，他是KAY，不是秀贤，他们没办法从头再来。
“秀贤？秀贤是谁？”
“啊……秀贤呐，是和你完全不一样的人，秀贤他是个正直善良的人……你和他不一样……”
现在的KAY虽对他忠心不二，虽时常对他真心地微笑，虽时常会在他昏睡时为他盖外套，虽时常会他烂醉时揽他入怀，用指尖轻轻地梳理他凌乱的发，收拾好他狼狈的面容。但他不是秀贤，不是正雨深爱着的那个正直的，冷淡的，全不把他放在心里的国情要员“李秀贤”。
“对，我和他不一样，所以你不准再记着其他男人，只有我KAY才是你徐正雨的男人。”
KAY对着他被酒浸泡得酥软的唇深吻下去，正雨挣扎了几下，像被一个激浪打沉的鱼，一阵天翻地覆的晕眩。


十六、
第二天KAY醒来，正雨已不在枕边了。他孤身一人回去了泰国，试图用那双已洗不净的手了断一切恩怨。
但罪恶是他生命的脐带，他生来便与之相连理，要斩断必先断了自己的活路。
“正雨，你真的想好了？”
“是的，我想好了，绝不后悔。”
“你可知道脱离组织的代价是什么？”
“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老者青灰色混沌的眼中忽然绽放出血红的光。
“呵，果然是马奥的种，虽忠诚不及，但魄力仍有过之。”
“不，我不是马奥的儿子，我只是他从路边捡来的一个杂种，一个方便训练成狗的杂种。”
老者听此话却更为动怒，一拐杖朝着他秀美的脸挥去，他一个踉跄，摔折在一旁的桌脚边。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账！马奥白瞎了眼养了你这条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狗！”
马奥没有对不住他的，他给他活路，他为他卖命，双方的情愿。但他要对秀贤有情，必须对伺主无义。
“来啊，按照帮规处置！”
青帮的帮规：有人若要脱离组织，必先毁掉他面部的感官，叫他彻底封住帮派机密，难以泄露。
正雨还未来得及收拾起自己摔碎的残肢，便有一群刽子手将他架起，头发被连根拔起，他不得不仰面直视老者那双杀戮的眼。
然后有一根直径约有6毫米的铁针穿进他的耳朵，他用最后的时间去铭记秀贤的声音，一阵尖锐的轰鸣后，秀贤的声音碎成模糊的音符，渐行渐远，终于嘎然而止。他的耳膜被穿破，铁针一直穿过脑壳，从另一只耳朵探出。
“你后悔了没有？”老者还想给他最后的机会，留他几处完整。
正雨读得懂他的唇音，淡然地笑着回答：“我……不后悔……”
“把他的舌头给我割了！”
刽子手又用钳子扯出他的舌头，拿着刀利落地切下去，断舌落地，似离了根的玫瑰，用不及绽放的时间迅速地枯败。秀贤残留在那上面的温存被尘埃厚葬。
他仍倔强地笑着，笑着哭着。
“后悔了没？”
——没有，没有！没有！
盛怒的老者拿起枪对准他的眼睛。他终于慌张起来，他怕连秀贤最后的身影也会随着光的湮没而消失，可子弹还是无情地射穿他的眼睛，他用了四千个昼与夜去铭记的秀贤的面容终于碎成虚影，随光陨逝。
他瘫在血泊里，终于动不得了。
老者走近他，拿枪对准他最后一只眼睛。但他终于还是停止了这惨绝的暴行，放了他最后一条生路。
“罢了，就留着你一只眼睛吧，好让你看清自己的末路，后悔今日的决定。”
呐，秀贤，欠你的都还清了，你能原谅我了么？


十七、
情爱是野火，愈燃愈旺，但仇恨是草木根柢，在烬灰里茁壮，一日一枯荣。
但凡有些气节者，是不会被放荡的情欲蒙蔽仇恨忠贞的双眼的，李秀贤是这样一个英雄，先恨后爱，情仇两全。
一月后，正雨拖着残破的身体在大雨中找到李秀贤。
天很黑，雨很大，雨中的一切看来都是黑白莫辨，面目可憎的。但他尚能用一只眼睛准确地看清雨中站立着的陌生的李秀贤。
他想喊他，但舌头已腐烂在身体外的某处，发不出声音。
秀贤像顽石一样站立着一动不动，距离不过咫尺，却已陌路天涯。
正雨狂喜地向他奔跑而去，他以为跋涉过这个雨夜终能赴向明日的晴昼，但来不及等黎明的绽放，梦魇又似最后的海啸，将他囫囵吞没。
子弹穿过他心脏偏离一公分处，最后一只眼终于也瞎了。
“这一枪……这一枪是替我父母射的！我很遗憾不能亲手杀了马奥，我不能亲手杀了他我有多恨你知道吗？！……你为什么会是他的儿子？！为什么要接替你禽兽不如的父亲，继续为非作歹？！还让我跟着你干尽丧尽天良之事？！我不认识你了，徐正雨，我不认识你！”
他有多恨，恨不能杀了徐正雨后再自绝赎罪。但仇恨若蒙了情爱的污点，英雄也成懦弱的浪徒。
他的审判他听不见，他只是痛得抓紧心脏，恨不能将那颗褴褛的心连根拔除，丢弃喂狗。
又是一枪，落在他的腿上，他直直地跪下去，四肢也形同摆设，没了知觉。
“这一枪是为我自己……”
为我曾经爱过你的心……
他丧尽天良的恋人，吞下他两颗子弹后终得到了他的宽恕，这最是圆满。
他终于还清了，这皆大欢喜，还有什么话说。
“你走吧，离开韩国，走得远远地……别让我再见到你。”
他决绝地转身，一切的恩怨与情仇都在此圆满地诀别。但正雨却在他身后站起身，缓缓地举起了枪……
未来得及一起毁灭，他的身子被无数的子弹射穿，血从残破的身子里怒放而出，酴醾了一整个盛秋的夜。
秀贤愣愣地止步，转身，看到正雨在他眼中倒下去，倒下去……那染血的风衣落成漫天的挽幕，遮没了人间。
他一瞬间丢了魂魄，对着正雨身后赶来的国情要员怒吼：“住手！别开枪！住手！”
然后疯了一般地跑过去抱起正雨。
“徐正雨，我不想你死的，我不想你死的……你醒醒！”
——秀贤，你说什么？说大声点儿，我听不见。
“不要死，正雨，不要死！”
—— 我听不见，秀贤……
他眼中的泪被雨水冲走，只留下满目干裂的伤痕。
他见到正雨的嘴用力地张合着，他是想说什么话，他把耳朵凑近他的嘴，可什么都没听到。
“你想说什么？我听不见！”
——我说不出话，秀贤，我说不了话。
正雨用尽最后的力气，握过他的手，试图用染血的手指在他掌心写字，但雨太大，他一遍遍写，一遍遍被雨冲走。
“徐正雨，你在写什么？你要写什么？！我看不清！”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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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当年让小颜抓狂的文啊~~~嘿嘿~~~奸邪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