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
靖妃虽然挺烦宪妃，但也顾不上跟她吵架，反而由此深思宫女企图出宫的背后根源。想起前段时间太皇太后病重及丧仪期间，宫中氛围凝重，众人不敢行差踏错一步，且宫人加班现象严重，甚至出现了过劳猝死现象。且虽历来宫人月例不少，但也因等级森严，更有上级盘剥下级的现象，且由孟商童言无忌印证了想法。
（孟商，靖妃）

（孟陵痛失爱宠，一连几日都打不起精神来，女学那处也告了假。这不是她第一只因着宫人的蠢笨而无辜丧命的狸奴，但却是平日里最宝贝的一只，消沉也是难免的事。这日咸安宫一早未排课，用过早膳后前往赞德宫闱请安，额娘未曾留我多说话，便想着往启祥宫去。多的事儿做不了，陪伴总还是力所能及的。）
（宫人迎我入殿，回廊通往的却不是孟陵的温室殿，而是簪娘娘的兰雪堂。我不是第一次来，但先前几次、多是有孟陵在场，独面簪娘娘，还是头一回。仍是不慌地，福身行礼问安。）孟商给贞靖娘娘请安——

【素来性急，却迟早也教孟陵这小冤家磨成个七擒六出的入世诸葛。我同她讲：再漂亮的猫也有的是，一声吩咐，即刻寻得来，没料想她听了这话哭的更厉害，无非是说谁也替代不了鼠将（猫咪的名字），手忙脚乱好容易又拿大儿领她秋猎作话术，才哄她啜泣着睡着。出温室殿时，那些孩子气的傻话又回绕我耳畔——“没了就是没了，谁也替代不了”——一时深思，竟不觉这是傻话了。】
请容公主往正殿来。
【不免又想起宪妃。母女二人倒是极相左的性子，我对孟商既喜欢，又依着她母亲的缘故，要把这份喜欢，再掺杂进些克制和疏远——目前是这样】
不必多礼，是来寻孟陵罢，她睡下了，睡前还说要等你来了一起吃蜜饯——她惯来娇些，却肯听你的话，连我这个额娘也不如。

（料想她这几日不会外出，若是不便见我，多半是正歇着，簪娘娘的话无疑印证了我的猜想，从善如流接道。）我想着也多半如此，她这几日伤心太过，终究伤神，能难得安眠已属不易。
（听闻后半句，却是不敢全盘应下。）阿陵与我相处时，最常提起的就是您啦，什么生辰时备下礼物、亲手作长寿面；年节的饺子和压岁银、端午的粽子、中秋的月饼……好多事儿呢，谁都及不上的。

【不知我看错了没，当孟商言及这些时，带着笑意的眼睛里含有几分令我意外的歆羡——所以才会疑心是我看错了。无论是坤宁宫里的战鼓填然，还是昨日宪妃同我御花园内狭路相逢，言语的锋利皆丝毫不亚于沙场兵刃相接，只是不见血罢了。然再凌厉的女人一旦身为母亲，当她面对儿女，总会自甘地从修罗场转身之后，回诸舐犊情深的温柔——宪妃总不至是个例外？旋而又笑应】
这不是寻常额娘都会做的么。她在我面前还爱说我做的不及她哥哥给她从宫外买来的好吃，没曾想，净在他处夸我了。
【元容不过长陵儿稍许，言谈却很识进退矩度】听莹妃说，你已在如意馆同女官们一样任职了？那儿的宫女有些不老实，其中一个已教我罚去慎刑司了，往后再有这些敢以下犯上的，你直接教训就是。

（经年的相处、自幼一同长大的情分，我对孟陵的性子总不至于一无所知，她的确会时常展现一点儿小别扭，是很可爱的。）
（至于我额娘从不做长寿面、甚至从不在赞德宫闱摆生辰小宴的事情，可以与阿陵在闲聊时无意提起，却不会摆到簪娘娘面前来说道——这点儿分寸还把握得了。）
是呀，兼任典宝有一阵了。（前几日如意馆中发生的不愉，并非只有我与莹娘娘知晓，也无意瞒着众人。）我原本想着，在宫中当差的，不说时时警醒、如履薄冰，但也总不至于怠慢至此。毕竟月例不少，虽是为奴为婢，却也比民间喝干粥烂饭、衣裳打了一身补丁清贫人家要好些。（我并未亲眼见过民间疾苦，但几位表姐早年外出游历，见识了不少，当做故事与我讲过。这也是许多宫人寻了门路进宫当差的缘由所在。）
只是昨日前往尚服局翻阅典籍时，无意听见廊下小宫女低声闲聊。道是能在贵人或是掌事女官面前露脸的好差事，净被那些自恃老成的垄断了去。年轻资历浅的，不说只能被“发配”到藏书阁做些洒扫粗活，有时连月例、赏赐都能被扣下。（自然，这不是她们做事不尽心的正当理由，年幼懵懂，只晓得这不公平极了。）

【我尝在廊下看孟商同陵儿嬉戏玩耍，彼时还是孩子模样，这会儿在兰雪堂的正殿论起如意馆来，细数所闻，倒令我有些刮目相看了】
宫规森严，三令五申却也难防一些心存侥幸之人。风闻近来颇多宫人效仿被我处置的那名宫女，意图早些被放出宫，本以为只是前段时间严苛了些，却原来还有这些偏僻的原由在。不过想想，宫中多的是污秽事比之有过而无不及……
【至此顿住，念她依然年幼，只转了话锋打趣言】你才多大，就见得这么多不平事，有没有替她们拔刀相助？

（她说的不错，不论是大宫女、还是有头有脸的嬷嬷、姑姑，在一众宫人之中的地位都是超然的，想也知道底下的小宫女、小太监在她们面前压根儿抬不起头。）
元昌姐姐曾同我说过——小商是帝女，其次才是个孩子。（宫里没有那么多的心直口快与热情仗义，有的只是思虑再三、欲言又止和权衡取舍。）更何况，那几人一见我露头，就赶忙噤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我能襄助一时，但在看不见的地方，她们是否会被变本加厉地欺压都尚且没个准儿。）不过这样的日子，的确是没个盼头。

好的要赏，生事的要罚，赏罚分明底下人才会有盼头。有一些人专好对下怙恶不悛，对上欺瞒哄骗，是该狠狠责罚，以儆效尤，然则关键便是，何罚，怎样罚，罚的他们心服口服，不敢再犯，让那些看戏的、有苗头的，一应灭了这瞒上欺下的心思。
【四方的天，高耸的墙，何止芸芸宫人，乃至低微如笼中豢养的雀鸟，贵如后宫策妃执宝的嫔御，皆要为自己寻个盼头指望，方才有活下去的力气和精神】
对，元容是帝女，现在是孩子，以后会成为他们的盼头和指望，你也是你额娘的指望。

【话至此，内室帘动，孟陵这一醒了，兰雪堂又变成小女孩们捉柳花、看鱼游的等闲小庭院】
元容今日晚膳就同孟陵一起在兰雪堂用罢，我下厨给你们做几样小糕点，你来尝尝如何。
【晚晴的天伴着新桐初引，于花间设席，余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