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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客爱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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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22-02-06 20:58回复
    啀,你怎么在这里,躲酒的?
    (叩德钗岳讲话时,声音亮脆得像冬日的梨,咬开时汁水淋漓,全是在眼下豆蔻梢头的年纪,才不会被判作出格的雀跃。身后的泓姐儿用不养指甲的手指,点了点我的背脊,分明在讲:格格,仔细您这话得罪贵宾了!笨丫头,我在心底嘀咕,没听出我的口吻里全是铺张而不担心浪费的热情?又及,不能因为今晚是叩德状元宴飨四方,就以为本家的悬山檐、红漆廊下全是响当当的人物!)
    (直对粉油影壁,站得像一只孤鹤徘在抱厦下的,不是别人,正是多伦草原上,看着我吹蒲公英许愿的索伦图。)
    (关系没抵近问“别来无恙”的程度,叩德钗岳却也不想在这个青年面前,再摆出刚才应付女宾的笑脸。脚下停步,便站在叩德本家的一棵枣树下,神情很松快,眼神又不饶人,)看来状元摆得酒,究竟要更香,(——毕竟这几月来,靖庄公主府从没收到拜帖。)
    你见到我哥哥没有?
    (其实在私下,从来都是对叩德从钊直呼其名。)
    (甚至,这个全族都因一枝丹桂的垂青,而喜不自胜的秋天,我过得很不痛快。宣化朝的叩德府出了个文状元,这样的殊荣,不消说,要比甚么王爷福晋更让人艳羡!我有些嫉妒可以供叩德从钊施展身手的天地。至于此刻的亲昵,无非是炫耀给索伦图。)
    (抱厦棚檐下亮着两笼灯,照得索伦图一双眼睛冰凉晶沁。他好像又高了些,他在想什么?)


    3楼2022-02-07 1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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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8-08 06:2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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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格格与我讲话的时候,我正在端详叩德府上的一座影壁。影壁上阳雕阴镂,一面八仙过海,一面四款花色,神话故事留给访客,端庄肃穆的;亭亭袅袅,烟暖云清的,则留给同我说话、声音清脆的十三格格们。它建得极高,试图将天空剪成梯形的两片——从这里看月亮升起来,应该很有意思。我在心里这样想,早秋的小鸡子似的白月亮,一格一格爬上来,影壁下笼着青白的灯光,就在某一个必将发生,却不知到底何时的一瞬,喀哒,月亮从暗里弹跳到明里,一黑一白,月亮处心积虑地代替了小灯。就这样,我在庭院深深的叩德府里,又再次陷入了这样似曾相识的、堪称久违的想象里。】
      我是不识路——【我与她开一个以假乱真的玩笑。十三格格的加入,使一切冥想逐渐退潮。叩德府是遑论潮起潮落,遗世独立的一块礁石。叩德格格在我幻想的尾声里,有海藻似的、霭霭的绿鬓。酒席流出的熙攘和火热,是属于现实的余孽。如叩德这样的高门世家,最不缺光耀门楣的子弟,也最缺状元及第的风评。富与贵,相互辉映,哪儿都挂着红灯笼,贴着新糊的、金红玻璃纸的楹联,四颗意气风发的六方门簪,就在十三格格的头顶。她确实有这样一头好头发,果然也有这样的好福气——刚才的错觉并不是幻境,我如是想道。】
      并不曾见过状元郎,唉,我与他称得上相熟,又不够熟悉。【我与她开第二个玩笑。说来奇怪,在她面前,我总要说不那么老实的、模棱两可的话。】十三格格,你要替我引荐吗?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4楼2022-02-09 1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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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迷路,并未起疑。毕竟叩德本家的院落深邃、重门叠壁,对住惯了更小四合院的人而言,确实迂回弯绕,更何况,今晚的叩德府决心松散开一个更鼓惊不醒的琉璃梦,犀簪与云鬓的笑谈,到处高悬的通明灯火,让这座从来复杂的府邸,又披上了一层影影绰绰、似在梦中的朦胧。因双手背在腰下松石绿宫绦边,此刻要开口应他的话,先习惯性地,先抬了抬下巴;语气端得轻快,明显是一种主人对宾客的揶揄,)
        那你应该庆幸,在这遇着了我。
        (实际上,在索伦图以顽笑口吻提出“引荐”前,叩德钗岳已在心中思考过,将这位年青人一并拉入叩德从钊得意的春风里,是不是桩适宜的李报。可不知为何,索伦图讲来的轻飘飘,甚至带有某种无所求的气定神闲,这让叩德钗岳有些恹了——像是怀着一种微妙的胜负欲,她好像很希望从索伦图的脸上,看到更明显的惊喜和感谢。秋后的桂花香气,像一阵湿雾似的,罩上她的脸盘儿,不甚消受得起这等浓香的叩德格格用帕子一掩鼻,信步也走进抱厦的廊下。)
        (虚廊里看月,月亮像一面尚未被人照过的镜子。心头便在这一刻微松。扬过头,眼睛又停在一尺外的索伦图身上,)
        眼下的时辰还早,我哥哥肯定测被绊在王爷、贝勒里脱不开身。咱们再等等,(高阀朱门的女儿,对时间排布上与尊卑有关的秩序,从来成竹在胸。)
        要是今晚你没别人要推杯换盏叙寒温,我带你去瞧个有意思的?


        来自iPhone客户端5楼2022-02-10 1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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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完了这尊肃穆的、端静的影壁,请诸位随我和十三格格一起,移步到叩德府游廊下罢。我相信,没有人会拒绝我的提议,毕竟,有谁能拒绝秋月下、小叩德一双潋滟的眼睛呢?】
          【月光落在前庭,如同一池水,波光粼粼,由西向东,很有主意地在流动,如此,宴会也随着漂流到远方去了。只剩下推杯交盏的苟延残喘的一点儿杂音,又或者还混有琵琶,总之,一切变得无关紧要起来,它们不过是酒席的边角料,很快就被秋夜稀释,微小到不能作数,被砖缝里的蟋蟀鸣叫掩埋过去了。廊下青砖格外干净,我看见我和她的影子,离得近一点,虽然变了形,她的影子依旧清瘦且洵美,我鲜少见过能够眉飞色舞的影子——这是叩德格格的仙力。至于我这一道,比将之下,未免粗苯,与旁边栽的两棵桂树一样,横斜上去。她的一颦一笑,都可拟浑然天成的工整俳句,我只不过是为她做服务的一个标点。】
          【……等等,这很不对。】
          【如这个年纪的我,早就做惯了贵客和主角,竟在一位小格格面前莫名其妙地谦卑、乃至落魄起来。待听得后话,我终于幡然醒悟,所有的遭遇都有了合理化的源头,至此变得顺理成章:原来她还不知道我是谁!她从她爱新觉罗的母亲那里,学会了睥睨,练习了骄矜,熟练掌握了受到尊崇是理所当然的拥享。但若如她所言,贝勒王爷们只能回归交际场,那么此刻,且让我做一晚「绊不得宣化状元郎」的酒局失落人罢!】
          【我很干脆地接受她的夜游邀请,出发前,先与她折一枝桂花,作为谢礼。】叩德格格,状元郎蟾宫折桂,我无所有,只得借花献佛了。我听说,他和英王交情颇深,不知这次也能不能得见——你与王爷相熟吗?


          IP属地:上海7楼2022-02-11 0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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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像很擅长就地取材,(他伸手折桂时,便泰然站在阴影里,静静看墙头的一棵柿子树,此刻正婆娑起舞。奏乐的声音远了,随之而去的,是宾客盈门带来的喧闹、祷贺之声。被呈现在眼前的金桂,比起多伦草原上蒲公英的纤薄、脆弱,象征着一种更加牢固、富有的丰收之意。廊外有风,雪灯下谈谈,——叩德钗岳原以为,这就是她与眼前神情盎蔼、昂藏英气的青年所有可能的际会。也正因此,在面对这枝桂花时,她并没有太多的负担,也没有务必忖量明白背后含义的自觉,)那下次是什么?
            (这样没头没尾的话,只适宜出现在此刻。)
            我是说,玉簪孤寒、兰花孤逸,这世上那么多稚绿娇红,你下一次送我什么花?(从记事起,就从未被教谕过,要小心翼翼,让自己的喜好与欲望受委屈。于是此刻在停顿后,便十分爽快,含混着一种轻快的玩笑,自说自话道,)其实我是个顶庸俗的人。若还有下次,不如等你搜罗到上好的玉石,再给我雕个什么牡丹、山茶好了……
            (高谈阔论被打断,全然是因为他提及的“英王”。此时正引他从一处被竹林掩映的小路,往叩德府的花园去;闻言,拨开竹叶的手停了停,回过头,乜斜他一眼。)叩德从钊确实很推崇他,
            (不再故作亲昵地叫文状元“哥哥”,这即预示着眼下讲话的,是平日里再冷静、清明不过的叩德格格。)
            我没见过英王,但托叩德从钊的福,我私下看过他写的诗,意象很新奇,气象又很宏大,不该写在纸间,更适宜刻在碑上,(在迈进一处红亭前,最后一句话随之很轻快地跳脱出来,)所以我想,比起提笔为文,执剑握刀的英王可能更痛快!
            (出其不意地一转话音,)好啦,你快看看四周。
            (是镜子,重重叠叠的镜子,四面的镜子里有湖,于是湖就成了海;镜子里有林草、假山石,于是小小的花园就成了茂密开阔的山林。镜子凭空变出更多的月亮,让叩德府在造化神秀上,也变得富有。)


            8楼2022-02-11 2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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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叩德府的常客,此刻却在通过小叩德的眼睛,重新观摩、审视这座历经沉浮、宠辱不惊的深宅。与她先过垂花门,穿几道廊,几重庭院,最后沿一条细窄甬道往南走,四周砖墙雕花窗,很有江南园林的余韵,月亮疏疏斜斜,从文竹、芭蕉、杜鹃和海棠的镂刻中滴下来,一滴千万年似的,萤火似的一豆点的光,却亘古滴不完似的,永无断绝。我不禁产生一个幻觉,北京城是蛰伏不语的、立体的山海经,这里是开卷一页,门簪钉外,横平竖直的胡同经过各路显贵贤达,待小叩德手中桂花枝一挥,魔杖洒下流星的银屑,山精水怪就将在今夜显形了吗?】
              你不爱花吗?上一次好像就避而不答。
              【我在一滴月光里看小叩德,一支翠金累丝的蝴蝶簪,松松陷落在她的鬓发里,翩翩欲飞,又难舍里,于一些琐细发丝儿上来回纠缠。我很想告诉她,珠翠太冷清,例如草原上遗落的珍珠,活在不见天日的传说里才是珠宝宿命的最佳范本;还不如一朵蒲公英,一颗玉簪、一盆兰花,能经人认认真真地看过,品过,戴过,或以它许愿,或借它博君一笑,或做绣花绷、浣花笺上偶尔留下的一痕影。】
              【虽然短暂,虽然平凡,但在被注视的这一刻,它足够鲜活。一刻即永恒,不是么?可我不欲与她作争辩,因为她谈起英王时的一双眼睛,那么亮,那么黑。】
              哦,叩德格格是不爱冷清的花——【我故作糊涂,与她笑道。】那么下次罢,秋里是香花的天下,除了桂花,还有白栀子,小茉莉,黄桷兰……可以摆着熏香,或者剪一朵来,别在衣襟,实有暗香来,更有意境了。我常逛千春巷一家花房,掌柜与我讲,英王也是老主顾,得空来时,一定要问个究竟,未必是全问花如何培育,就连当地秉性、花事传说,只要他肯讲,没有英王不爱听的。我便想,他也是个爱听故事的人,爱听故事的人,往往作不得故事里的主角。
              【现身说法的、一个普通的我,忽然被打断了。甬道戛然而止,像卡了跳针的一支曲。叩德府在这里辟出一方小千山,镜子是施展法术的高手,在小叩德得意的笑里,变本加厉,山石的形制重重叠叠,翻缠卷搅,包裹着无数小道,有如迷津,有一瞬,我忽然置身其中,人在道间行走,只闻其声,不见其影,天地间乱云飞渡,茫然间,忽一回头,有镂空中,两人正相望。】
              【千万个我们正相望。】
              【我忽然想收回刚才的结语,如果她爱玉石珠翠,也爱英雄,这有甚么不好?西洋有传说,镜子中有精怪,可食梦摄魂,人遇见了是要发昏。我是爱听故事的人,我自然不能免俗。】十三格格,你相信我上次真的捡到了珍珠吗?


              IP属地:上海10楼2022-02-12 2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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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你问我前,我从没想过,自己是不是爱花。对尚未认真忖量之事,不好贸提喜恶,(——讲得真是道貌岸然!以顶戴花翎、长鞭象牙为象征的世家,从不吝惜花的点缀。小楝园台阶旁的丛丛萱草,族里的姊姊们用来抹指甲的凤仙,重叶桃花雍容,一期一会的优昙,没有意外受大户人家的敬重……便是为了在裙幄交谈间,不至于因目不识芳而被笑话,叩德钗岳也认识许多花。但一如索伦图凭借敏锐、洞察的事实:对于这些总要枯萎,生命不比薤上露水久长太多的脆弱生灵,追求富丽、暗想永恒的叩德格格,几乎不会特意耽搁时间,去垂鉴她们的吐息。但此刻桂花握在手中,——更准确地讲,是因为递花之人,有一张“秋毫无犯”,甚至观之十分可亲的笑脸,叩德钗岳的直白,也要放在青苔顽石上停拨两下,乃至掩旗息鼓,)听你这么讲花、赏花,倒有些趣味。你的马骑得也很好,这世间,有你不擅长、或喜欢的活动吗?
                (又因为他这一阵的言语,像别有深意的陀螺,总围着英王打转。是以,乜斜他一眼,直截了当地问他,)
                索伦图,你是不是比起叩德从钊,对英王殿下更感兴趣?
                (这原也应当。毕竟哪怕叩德从钊即将以状元的身份登朝,也仍要一双慧眼,去判别他的英才。养心殿里的万岁爷,躬耕于政再勤快,也要因他满朝的文武看得眼花缭乱,哪来的功夫亲自判一判众人的文犀之才,济世之能?或许,索伦图今日来吃叩德从钊的酒,本就是个另有筹谋的醉翁。天真的,却自我笃定的叩德钗岳在心中暗暗想着。因为是从小活跃在她母亲会客厅里的女孩儿,又因为某种意义上,叩德钗岳十分享受,在皇城脚下因血缘、婚姻等等关系形成的纽带之间来回斡旋,并为自己谋利;所以无论今晚的索伦图是怀着怎样的想法,登门叩德府,她都愿意将他看作一个让人舒服、开心的客人。)
                (如若不然,她也不会领他来看镜子的迷宫和幻境!)听说海的那边,有国名法兰西,他们的国王斥巨资抛光了十七面大镜子。
                (将从母亲的会客厅听说的西洋见闻,讲给他听。心之所至,干脆将熟记于心的那首西洋诗,也脆声颂来。音调是中原大珠小珠落玉盘的余韵,语言的排布却又是异国的手笔。)
                (然而又突然顿住,全因为无意间,乜斜到镜子里的一对男女。)
                (很少无所适从的叩德格格,慌慌移开目光后,难得向缄默屈服。半晌后,应他的话时,便如缴了械的士兵,不再以务实的精神揭破他邈远的想象。)兴许,可能原也是有的,——所以你捡到没有?


                11楼2022-02-13 1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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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8-08 06: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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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着叩德府秘密拥有的这些月亮们起誓,我并非要借身份的错位,对小叩德打甚么故作高深的机锋,或尝试甚么带有揶揄性质的、恶趣味的试探。是而「英王」很快便功成身退,它不过是一种起兴的修辞,言他物以引所咏,「我」才是真正的转承。】
                  我很喜欢狩猎,不论火铳或者弓箭,冷兵器使人镇静,火药味使人战栗。我爱冰与火的冲击,但无法推断谁更胜一筹。噢,也很喜欢四处游历,和各地的人、各行营生的人,聊无所谓的话,说很琐细的小事——这样说来,我好像什么都感兴趣,换句话来说,我大概甚么也不够擅长。
                  【我很坦诚地、近乎于直白地与她交代一个囫囵个儿的我,同时也看着镜子里的小叩德,容长秀脸,有一双极其肖似叩德从钊的眼睛——或许只是轮廓如出一辙,叩德氏的眼睛,看得兴衰,浅浅的双睑,瞳仁很亮,鼻翘睫长,从侧面看,即是一首格律完妥、圆满的诗。我很少将话说满,月尚抵不住阴晴圆缺,却将完满的形容呈交给她。她从镜子里看我,眼神澄澈,有熠熠的光,为我褪去「郡王」与「觉罗」的冠冕,使我忽然明白一个道理:我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这是个让人沮丧的事实吗?】
                  【两手一摊,我转头看着她笑,镜花水月,实在清绝,却仍是一个虚,这一片凭空堆砌的、眼花缭乱的山石罗云,也是繁景里的虚,水池子里暗影㡖㡖的、凋垂的荷叶,镜子难以触及,想来是镜子可照处,皆被佣人仔细拾掇,盛极而衰的才得以偏安一隅,凋零且安详着。】唉,如何是好,如此谈下来,我好像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与草原捡到百年前珍珠这样的传奇事情,只怕很难发生在我的身上。
                  【正说话间,隔云端的宴会大概是进行到了中后期。人们通过杯盏与攀谈,确定了彼此的目标与默契,从酒桌的边角逐渐漫漶了出来,开始进行密接的对谈。训练有素的家仆,很快地开始点起烛火——是的,不是点灯,不论琉璃或者娟纸,仍要罩层模子,光就要含糊不清。簪缨世家的文状元夜宴,声势要有,清雅也要有,故而只点古朴的、万宗归一的烛蜡。一支两只不亮,千万只汇成一片,还不够吗?很快地,花下,檐上,湖石洞眼里,雕花砖窗中,沿着墙廓勾一简笔,小船悄没声地入了水,船里有人,火捻子朝残荷里一伸,星点子的火,摇摇坠,不看荷叶,是为了看清池子里游的红鲤。我们站在了最佳观景台,亲眼见证了一场人声鼎沸,如何转圜成一支槐安清梦。】
                  【我亦不敢高声,生怕惊破了这个梦。但我必须得问她。】叩德格格,对于这样一个普通人,你还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IP属地:上海12楼2022-02-13 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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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以罕见的慌张,应付了他有关“珍珠”的发问后,叩德钗岳突然想及一件事:镜子可做屏,可做壁,可以照见豆蔻十三馀的亭亭,也可以鉴出影影幢幢、珠帘半掩的身段。至于历史上,则更是有镜殿、宝殿、玳瑁殿,有被刘仁轨以“天无二日”为由,劝谏拆除的玩室……镜子的内涵很丰富了,但事实上仍然分明不止这些。比如,地府有业镜一枚,映出的是爱恨贪嗔、孽海情缘。那么今日,她和名唤索伦图的青年,站在一片空明红间碧里,镜中两入髻,所持是分明两无心,还是究竟又滋生了些晦暗不明的意味?)
                    (但不待她多想,因为对方已起韵,主旨是一个鲜活、完整的“自己”留待她去评断。)
                    (想起多伦草原上,因为在对方丰富想象力前败下阵来的闷气,半真半假地道,)起码,你很擅长说故事。
                    (夜风拂动,镜子里映照出的飞桥石梁,固然继续四平八稳,但竹密荷疏、衰柳残丝,也像金钩翠幔一样,随风婆娑起来。声响是窸窸窣窣的,叩德钗岳内心的低语,也暧昧不清:普通?这有什么的,四季都有大地母亲的秩序,更何况人间。九品中正虽然是昨日黄花,但如今的人们,事实上仍被嵌在高高低低的格子间里。平庸,寻常,不能被武断地归咎于个体。从没见识过紫禁春风夜的人,没饮过太极殿的佳酿,便不必执着于写出最飘逸的醉草。是以,如果以八旗子弟的标准去衡量索伦图,叩德钗岳十分笃定地想,他做得不赖。)
                    (看在这两次会面都相谈甚欢的份上,她说出口的话,并没有这么直白。)
                    三年前,叩德从钊就说要给我猎个獐子,至今我连半只腿都没看见。狩猎这件事上,你已经比状元都厉害了,(这明显是投机取巧的诡辩。顿了顿,又想起昔日伴读内庭的见闻,语焉不详、又轻飘飘地宽慰——但这已然是叩德格格搜肠刮肚,能找出来的最善意语段,对于她这样的人,共情毫无疑问是无理的苛求,)更何况普通,也有自由的好处,是不是?
                    (讲到这里,她突然发现,方才她的疑惑,竟然自行消失了。)
                    (这都要感谢索伦图的提醒。是的,索伦图是个普通的青年,而叩德格格很显然志不在此,也绝不允许,自己在这里伫足……当她再抬头,看向镜子里的一对男女,她已经能冷静地,只欣赏两人在外表上的登对、合宜。看着两三湖水残荷间的两三星火,她十分自如地报之一笑,)当然!你在多伦草原帮了我大忙,我早将你当朋友了。
                    (朋友,一个十分神奇的字眼,它既可能是故事起笔的暗示,也可能是一段关系的盖棺定论。)
                    我叫钗岳,叩德钗岳。
                    (作为立志效仿母亲的女孩儿,叩德钗岳早就将小名当作了必须隐藏的秘密,所以她顿了顿,只肯透露,)在公主府,她们一般叫我小岳格格。


                    13楼2022-02-14 1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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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们这里也有一支蜡烛就好了——我便可以看清她一个含糊不辞的、如释重负的表情。然而镜子搞砸了这一切。它将一切巧妙的误会放大,又将一切颓唐的真实缩略,镜花水月,是文人历经千年的、有关浪漫的阴谋,他们将糊涂、发昏、幻想与假设,罩上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壳子,从此「虽千万人吾往矣」——多么引人发笑,又多么不可一世。公主府里千娇百媚的、绫罗绸缎堆出来的十三格格,用她独特的、应用在外交场合的技巧,来回答我「不敢高声语」的提问。】
                      【故而普通的我仍被告知了她的名字——如果,我们这里也有一支蜡烛就好了。】
                      【我陷落在一个荒谬的、浑然不觉的快乐里,例如关于叩德从钊的嘲讽,她和我都有知晓叩德从钊缺陷的默契。秋风将细密的桂子香烘焙成颇有志气的氛围,月是上弦月,兴高采烈地,等待一个完满。月亮与我一样,即将犯下今晚的第二个错误。】
                      小月格格。
                      【钗月,一阳一去,叩德府的字辈雅致清奇,从金者,金戈铁马,有钊,有钧,有锵;亦有风流婉约,有钗,有锁,有钏。我人为地、以一种天生的性别偏见无视女子的韬略。例如攀高,我只想得清冷的、旖旎的、诗人的月亮,山岳太过恢弘,实在不必壅塞进拥挤的闺阁。我正打算与她再说点儿甚么,一个人影,从千山万水的虚幻里钻了出来,竟是卢肇霖。他见到我,先一愣,只怕也要想一个“竟然”:我竟然在这消失了一夜。我飞快地,在他开口唤“王爷”的同时,截住了他的话,顺延说道。】
                      王爷找我,是吗?【卢肇霖接过我的眼神提示,便不做声了,只点头,我请他掏出来时备下赴宴的贺礼,属于叩德从钊的,是一块含露欲滴的蕉叶白,很早便送至门房了;另有一盒,是多伦的遗梦。我将这方小匣子递给她,一支花丝蒲公英簪,罕见地没叫工匠并嵌宝石,花絮脉络打磨纤细,几不可见,蓬松松的一团,中间一颗白珍珠,颤颤巍巍,也是一个不敢高声惊破的梦。我与她笑道。】
                      小月格格,很遗憾,我没有捡到珍珠——但我想,它未必不是另一个值得阅读的结局。
                      【我将盒子和愿望交到她的手里,很快地,投身进这场我迟到良久的状元宴中了。而我遗留的两个错误,将在叩德的这隅偏安,长久地滋生、翻滚、生生不息。】


                      IP属地:上海14楼2022-02-14 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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