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一过，皇阿玛的一碗水被人抢来抢去，最后竟也端得平稳，只等他腕口一斜，哗啦啦浇给各宫的嫔御及膝下子女。人人均有赐赉，贡缎宝剑乃至狮子园，我都视作寻常，可给了七哥应锴的一只阔口火枪，直教人眼馋。】
【我依稀记得也要抢来着，被皇阿玛一掌把屁股给拍肿了——他喝醉了酒，下手没轻没重的。罢，罢，子不言父之过。】
【如今我的翅膀邦硬，于城门隅坐，等钥一放，就噌地窜了出去，想来是比七哥的铅弹更快些。】
衡哥！我的枪你买了吗！
【我已冒长过他的腰腹了，这会儿叽叽喳喳，一猛子扎了去。】

年末的万寿筵席上，我愉快摸鱼，之后瞧着打乾清宫赐出来流水的赏也不眼热，盖因我的封赏来得比那都更早些——冬月里擢了和硕，翻过万寿，就能出宫逛了。
直到将落锁的时辰，才提着一兜零碎，踩着点儿迈过了宫门坎。然后，迎面被一枚小炮弹正撞在胯骨上，两只手按着他肩给人推开，没好声气，“去去去，站稳了——今儿的书读了、弓练了么就这儿堵我来。”
半大的孩子最闹腾，叽喳着跟清早枝头上的麻雀一样，我禁不住他缠，一壁伸手往布兜里摸去，面上却拧着眉，“你当火枪是弹弓呢，满大街摆着地摊儿卖？”

【身后的鼠尾辫晃得厉害，一会儿越去极目的层楼叠榭，一会儿掠过紫禁升起的金轮。】
书读了些，弓还不曾练...
【两眼里似是要流出涎水，直勾勾地粘着那一袋子叮叮当当，嘴里不知在混吣些什么。】
那你在哪买到的？衡哥真行，不愧是...不愧是我的衡哥。
【我等他变戏法，等得干跺脚。】
你快点呀！

这些年打眼瞧着，弓射不比火器的威力，以后是大势，我自然经心着！
【搓着小手抿着嘴，接过火铳时，竟比过年拜堂子还显得肃穆些。】
【十指弄巧，翻耍了几招，先是因机关处的脆响兴奋起来，又观其形态虽小，花鸟、象牙俱全，颇有华而不实之嫌。】
【覆手又是两下，着急道。】
九门提督的枪怎么...怎么哑火啊？

别吞了

“是么，不能罢。”瞅着小子急得几乎要跳脚，假模假样地应了两声，也探手去摆弄了下，当然仍是哑火。末了一背手，轻咳两声，佯装正经，“正好，你别再学艺不精嘣着人。”
少顿了几息，有些心虚地摸了摸下巴颏，只想赶紧给他糊弄过去，“有个壳子就行啦，老七那个倒是正经火枪，你看他敢搁紫禁城里开枪么？”

7
嘿！你——我怎么不精了，我虽不善骑射，准头却是可以的！
【脊梁一转，很不叫他碰。】
啥？！你这就是个壳子！！哎呦，你你你...这是存心气我！假的还有什么意思，我要把七哥的枪拿来朝你开，呜呜呜呜呜....
【再正过身时，眼里、眉梢具是催红了一圈，惨白的虎牙一亮，朝他腕口咬了过去。】

“假的怎么了，弄个假的也不容易，你知道我为你这块铁疙瘩搭进去多少银子么？”我还想苦口婆心地劝一劝，没料到他瞪着眼眉冲过来，朝着腕子就是凶狠地一口。声音当即提了八度，也急了，“诶诶诶你属狗的啊——你咬我你哭什么！”
熊孩子身板不见多壮实，牙口却利得很，把他掰开，揉着牙印嘶了一声，“要真的也行，火器营里多，你自个儿奔着那儿使劲去——”

你先前也没说是个假的啊！
【白等了一个日头，越想越亏，睫毛、鼻涕混拧在了一起，忽闪忽闪两下，泪包便又戳破了好几个。】
你骗弟弟就算了，还欺负弟弟出不去，呜呜呜呜呜呜，我要告诉皇阿玛呜呜呜呜
【攘起袖子抹着泪，便要往乾清宫告状去。】

“我也没觉得你真以为能是个真的啊！”眉毛几乎皱成八字，我实在没想到他天真到这个程度，以为随手就能弄到火枪。见他抹了把眼泪，转眼蹽出去好几步，一甩袖子，“去告去告，真给你弄来了，他才该治我罪呢——”
嘴硬归嘴硬，还是追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