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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特警,赴汤蹈火,却又温润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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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老式的三居室,门虚掩着。
客厅的旧沙发上罩着的白色蕾丝防尘巾,屋子里没有一点陈旧的味道,玻璃水瓶里插着的白色百合。
冰箱上方挂着的一个木制相框里,相片微微泛黄,这是一张拍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婚纱照。
其中,披着白色蕾丝头纱,戴珍珠耳环的,就是朱良沄女士,她眉似新月,眼神恬静,她先生张堂恒,穿白色衬衣,打黑色领结,琥珀色的镜框后,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盛着许多憧憬。
杭州市公安局特警支队民警章林锋记得,他第一次走进这个家庭的那个下午,好像也是现在这样的春天,风里有一点点崭新的音讯。
一支队伍和一个奶奶的友谊,历久弥新。从左至右王奇良、章林锋、李海鹏和陈涛。@章林锋供图
那是2013年,他和他特警支队的同事,第一次来朱奶奶家进行帮扶,那一年,朱女士84岁,章林锋29岁。
章林锋从未想过,从那天开始的往后8年,他渐渐成了朱奶奶身边家人一样的朋友。
“每次我一走到她的病房,她就会比较骄傲地对她病友说,他是我最年轻的朋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原本会以为,这和那些街头巷尾正不断发生着的帮扶故事多少有些相似……
直至有天,章林锋又一次路过浙医二院,冬月的风雪交加,像极了朱奶奶骨折那天的天气,他想起当时送朱奶奶去急诊的急迫,泪水忍不住夺眶而下……他把车子停下,站在路面,抽了一根烟。
也是这样的一瞬,让章林锋意识到,原来在这点点滴滴的不知不觉之中,他早已把朱奶奶也当做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只是,岁岁年年人不同。
以下文字为章林锋口述——
这些字典平均“年龄”40岁以上,其中一本破旧得已经看不出封面的字迹了,序言那页还贴了一块风湿膏,可却是朱奶奶生前最亲密的伙伴。@章林锋 供图
去年11月,我正在支队集训。腿上的伤还没全好,跑得不快。
集训回来,接到朱奶奶女儿的电话。她说,她在支队传达室。
我去楼下接她,她抱着一个大的纸袋,看起来还有点重,里面有十多本朱奶奶生前用过的外文字典。
朱奶奶女儿说:“这是我妈妈临终前特别委托我的,她让我不要邮寄,务必把这些字典亲自交给章公安手上。”
朱奶奶是2020年4月去世的。生前,她是燕京大学新闻系毕业的高才生,在新华社工作过,精通英文、日文、俄文等多门外语,后面和她先生一起来杭州工作,退休前,是省青春中学的英文教师。
我拎着这些字典上楼,一时之间,感动难以名状,一人静静地在字典面前坐了很久。
章林锋说,这本字典一直陪伴到朱奶奶的生命尽头,朱奶奶看字典,就像年轻人刷微博一样。@章林锋 供图
她住院时,我每次去看她,都会带一份最新出版的《中国日报》英文版,就坐在她病床前,读给她听。
清晰记得,有一次读到“sophisticated”这个单词时,她让我停顿了一下,示意我再读一次,我又读了一次“sophisticated”,她自言自语着:“咦,我怎么把这个单词给忘了,我怎么听不出是什么意思了?”说着,她随手就拿起床头柜上的字典,麻利地找到了这个单词,又轻轻念了起来:“sophisticated,sophisticated,老于世故。”
朱奶奶大概是2016年住进医院的,直至离世。
我总是找时间去看医院看她,除了2016年G20峰会期间和去年年初新冠疫情最紧要的阶段,这8年来,最多相隔一个月,总能见到她一次,有时候我跑得勤,隔天也能去看她一次。
朱奶奶一直都很精致,惯常,她手腕上戴一只石英表,夏天时,常穿一件淡蓝色的丝绸衬衫,就连她袖口的纽扣也一定是全部扣上。平时跟她聊天,她不是盼着我带知味观的点心和她最喜欢的陈皮糖,也不是盼着我带着我儿子一起来共享天伦,她最盼望的,还是我带一份报纸给她。
我知道,在那已经沉寂的家中,在那间小小的病房,她最渴望的是,想了解外面正在发生着什么。
有时候,她也会和我“投诉”她的病友,这真的有点像小朋友一样,她会比较“委屈”地说,病友嫌弃她占用洗手间时间太长。
但更多时间,她还是最喜欢我读报给她听,她称赞我,说我的英文流利地道。
这些全部是朱奶奶委托女儿特别送给章公安的字典和词典,以及英文学习书籍。@俊杰 供图
我们在病房里读报,但一旦开始读报,好像又远离病房,是在一个依然可以自在遨游的世界。
朱奶奶也想过,要悄悄塞钱给我,她说她没有什么好的社会资源,不知该怎么感谢我。
我和她讲笑话说,我爸在老家开矿,家里不缺钱。
朱奶奶天真地苦恼,她说,那怎么办?我真没什么好送与你。
我的朋友都叫我大黑,朱奶奶叫我“章公安”,也许是因为她那个年代里走过的人,对警察有着一种尊敬和信任。
收到她女儿送来的字典,着实让我非常惊讶。
这是时时刻刻在朱奶奶身边的字典,是她的身边之物,即使住进医院后,也和她形影不离,就放在她的床头柜上,和她的水杯在一起。这些字典是她最看重的东西,她特意嘱托女儿将这些字典赠与给我,感动突如其来。
这些字典其实是沉默的,但又是坚韧的饱经风霜的,这真的很像朱奶奶,年过九旬,但就像字典一样,有一个很纯净的这种精神世界。
2020年2月28日,章林锋和同事巡逻时,在望江东路钱江路口见到有位老人被车撞了,他马上回巡逻车里拿来自己的防弹衣,给老人垫在身下,直至救护车赶来。@杭州公安 供图
之前,我们特警支队没有专门的训练场,一直借用浙江大学华家池校区的运动场。
朱奶奶的先生张堂恒,生前是浙江大学茶学系的教授。她先生去世后,她一个人独居在华家池旁的浙大宿舍楼。
那天,我们支部几个同事第一次去她家帮扶时,她其实好像也司空见惯了,并没有十分热情,以为,我们和她合照之后,就要匆匆离开了。
我晚走了一会儿,又和她攀谈了几句,问她生活上具体有什么困难。
朱奶奶很客气,说她没有困难。
我把自己电话给她写在本子上,让她有事情给我打电话。她随手递给一个摘抄本,字迹挺拔认真。
朱奶奶的摘抄本,字迹也少了雕琢。@章林锋 供图
我和朱奶奶说,“朱奶奶,我也是一个认真的人,这是我的号码,有事情你给我打电话,我如果没有接,那是因为我在执行任务,我会晚些时间再打给您。”
第二天下午集训后,我和支队提前约好的电工师傅老杨,又一起来朱奶奶家,电工师傅帮忙修好了两只旧电灯。
这次去,朱奶奶对我面孔熟悉了起来,她和我说,“其实,我是一个等死的人。你不要这么劳心,你们年轻人很忙的。”
这话听了,让人心里一惊。
但从这天开始后,我心里好像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责任,如果在华家池训练,只要时间来得及,都会过来看一眼朱奶奶,时间久了,直接叫她“奶奶”。
和朱奶奶同住一间病房的病友,看见章林锋总是勤快地跑医院,一直以为章林锋是朱奶奶的家人。@章林锋 供图
2015年冬月,有天傍晚,我那天休息,正在家烧饭,接到朱奶奶电话,说她摔倒了。
等我赶过去时,她说已经摔倒了两个多小时,实在起不来,没办法才给我打了电话。
我撞开门,看见奶奶瘫坐在地上,我一边问她哪里痛,一边试探性地去找旧床单,看能不能试着托起她,等送去浙医二院,医生诊断,是股骨粉碎性骨折。
朱奶奶是个知识分子,对她来说,小便失禁,自己没法处理,这实在是个巨大的痛苦。我怕说错话让老人家伤心,轻声和她商量:“我来弄吧,只要您别介意就行,我没关系的。”
朱奶奶连说:“你受苦了,太对不起你了,让你来伺候我这么一个老太婆……”
朱奶奶和我讲,在她身边需要有人陪伴的时刻,很多时候,她会很不好意思叫我,她知道警察很忙,但是除了我,她也实在想不到可以找谁帮忙,她总觉得警察会让她踏实,有安全感。
听朱奶奶这么讲,我就安慰她,“奶奶,我就是机动队的,我们队训有一句话,就是快速反应、主动服务,你有任何事情给我打电话,不要难为情。不仅是我,你给我们队里任何一个人打电话,大家都会愿意来帮助您。”
这听来像是安慰,但这确实是我们时时刻刻铭记于心的使命。
朱奶奶女儿因为工作关系,并不能总在杭州。朱奶奶其实不太愿意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女儿,避免她过度担心。老人家对小辈,总是报喜不报忧,总是这样千方百计地节省,想着子女以后生活幸福。
有天清晨,章林锋路过一公园,一眼认出以前在清波门附近工作的清洁工人老朱,章林锋特意去买了冰镇可乐送给老朱,老朱硬是不要,俩人席地而坐,聊了一会儿家常,章林锋说,这是挺好的一个早晨。@章林锋供图
这总让我想起我的曾祖母,她去世时91岁,早前也是一个人独居在自己的老屋。
有年冬至,我和哥哥去看她,她见我们到,泡糖茶,捧出荔枝干,脚步轻便利索,十分高兴亲热。我给她点上一根香烟,“侬自家吃呀!”她忙推辞,我点着烟放到了她嘴边。问道:“格香烟要几个铜钿一支?”哥哥凑到她耳根:“两个铜钿。”
“啊呀?介贵噶,以后勿要吃得介好,钞票省下来要讨老婆的!”
除夕夜的灵隐,人潮涌动,众心欢喜。@章林锋 供图
自从2011年入警之后,此后年年除夕夜,我和我的同事都会在灵隐寺安保执勤,守平安迎新岁。
除夕夜烧香礼佛,祈愿新春吉祥,是杭城市民过年的传统习俗。听同事们说,杭州公安年三十夜在灵隐寺执勤维护秩序,已经超过30年。
新年钟声响过,人潮涌动,众心欢喜,人人争着到大雄宝殿前烧头香。我和同事们隔着进香的护栏,疏导着信众有序进入大雄宝殿礼佛。
除夕这天,实在腾不出时间去陪朱奶奶守岁,但我又分明感受到了她的孤单。她说自己有些心慌。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女儿要出国一段时间。我马上和她说,我如果有空一定会多来的,陪她复查,一起配药。
老人家最怕过年时没有依靠,刚好那一年,年二十九这天,我休息,在家里烧了一锅萝卜仔排汤,用保温饭盒装好,送去医院之前,我又摊开红纸,写了一个“福”字。
赶到医院,朱奶奶喜出望外,让我帮忙把红福字贴在衣柜上,也称赞萝卜汤,有家的味道。
朱奶奶她学识渊博,她大概觉得忧伤是一件很私人的情绪,即使她的“年关”,会无比想念故乡北京,想念丈夫张先生,想念在异国他乡的女儿,但她从不开口说任何想念。
冬去春会来,可生命总是一面在成长,一面在凋零。@章林锋 供图
但,如果当她在讲述往事时,你曾有幸聆听,就会发现,情感力量也许比知识更能帮助我们自身泅渡那些漫漫长夜。
朱奶奶曾把这些往事写成文章,发表在《杭州日报》上,她写,“我和先生没有在花前月下谈过情说过爱。我们相互爱着、信任着、支撑着。”
朱奶奶在谈到她丈夫时,依然叫他张先生。朱奶奶本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她先生搞学术研究,家庭里各种生活琐碎的东西,更多地要她来操持,其实是很不容易的,但她依然很崇拜他,很爱他,为了他就是无怨无悔。
我觉得我这样的爱情好伟大,其实一个女人在家庭里面,不管她来自于哪里,但是当她成为一个妻子之后,有一种爱,都会让她成为一个奉献的人。
张先生之前也在浙江大学读书,1938年毕业,后面去美国留学归来。两人相识,也是张先生注意到朱奶奶的外语非常好。
那个年代的人,不论是对于学术,还是感情,都相当纯粹。
杭州公安局特警支队机动三大队的电梯口,贴着章林锋写的春联。@于佳 供图
我从小喜欢传统文化,遇见朱奶奶,大概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我们可以从昆曲《十五贯》聊到萧伯纳,从《红楼梦》聊到《巴黎圣母院》……也是在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下,2018年,我报考了中国美术学院艺术人文学院文物与博物馆专业的研究生,研究生考试时英语得了82分,朱奶奶十分为我高兴。
让我一直感到备受激励的,是她的学习精神。
很多人会觉得老都老了,学习还有什么劲头,可朱奶奶一直到生命的最后,学习都是她最热爱的事情,甚至,她在家里读报时,都要把报纸上自己喜欢的句子,先用红色铅笔重重地划线,再摘抄在本子上。
直到现在,我依然每天保持着每天练字一小时,读英文一小时,也许就是因为我命好,生活中总能遇见这样给我鼓励引领的“大先生”。
每天的日课,除了学习英文一小时,每天还要练字一小时。@章林锋 供图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感激于在富阳中学读书时,英文老师曹老师对我的指导。那时,他常常把《英语世界》放在我的课桌上。
毕业十七年了,我依然坚持每天学习英文,我总认为这是一种无用之用。
转载自微博《微公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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