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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青天白日的，我遇见了一个变态。
他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我鼻尖离我的鼻尖不过五厘米的距离。半晌，我终于忍不住，一把推开他，双手护胸慌乱的大吼：“你变态啊你！看够了没！”
他被我推了个踉跄，倒退几步之后站定，又摸着我刚刚碰过的地方沉思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看得见我！你还摸得着我！”
他眼里迸发出了饿了三天的人突然看见了红烧肉一般，张开双手朝我扑来。不顾我的挣扎，嗅嗅我的头发，摸摸我的脸颊，连声问我：“你看见的我！你看得见我！那你是什么？是仙人吗？不对，你身上没有仙气。你是妖吗？也没有妖气，你倒是是什么？”
我被他摸得忍无可忍，暗暗掐了个诀，将他得嘴封住。
没成想这厮更加兴奋了，双手用力的搂紧我，不断的用额头蹭我的手臂，那眼神里透出的信息明显是——竟然还能在我身上施法！
我不做声的将他的推到一旁，翻了个白眼。
青天白日的，我竟然被一个非人非妖的。。。男的。。给缠上了。
这问题的关键是，我也是个男的。
很有男子气概而且取向正常的男的。

第二章
由于我把他揍了一顿，所以这几日他只敢远远的跟着我。我将快要烤熟的野鸡翻了个面，回收招呼他上前来。
他面上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将双手拢在袖子里，假装无视我的样子，左顾右盼。
“过来！”我抬起手做出捏诀的样子。
他立刻飞奔过来在我对面坐下。
“吃吗？”我把烧鸡递到他面前。
他摇了摇头，“闻一下就可以了。”
我闻言皱了一下眉头，“你到底是怎么变成这个鬼样子的？”
“你知道我是什么？”他微卷的头发下一双黑色的大眼睛盯着我。
“知道啊，”我摆弄着手上的烧鸡，不紧不慢的地说，
“不在六道之内，超脱五行之中。你呀，就是残存在世上的一点意念，大概也就只有我能看见你了。”
“你也和我一样？”他天真的期待着。
“怎么可能，”我冲他翻了个白眼，“我是造梦者。”
造梦者，通仙道，善织梦，偶尔也会做些买卖梦境的交易。
他听了我的话，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我说。。。你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变成这幅鬼样子，我活了着许多年，你这样的，”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位，“我还真是头一次见。”
他缓缓的垂下了头。
“你知道祁玉元君吗？”
祁玉元君？面前的这个非人非鬼的小怪物还和祁玉有渊源？
我顿时来了兴趣，又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只好端了架子说道，
“知道啊，千八百前教出了一个好徒弟，把天上地下绞个不得安生的那个祁玉元君嘛。”
小怪物的眼神顿时黯淡下来，就像是霜打的茄子。
我吞了一下口水，“你不会。。。不会就是她那个好徒弟吧？”
在我惊愕的眼神中，小怪物缓缓地点了点头。

第三章
原来小怪物叫切原赤也，跟他们这些天上的仙人都不一样的名字。
切原赤也只知道自己有天晚上通宵玩游戏的时候突然地震，被头顶上方的天花板一下子砸的晕了过去。脑袋昏昏沉沉的，只有一丝模糊的意识，感觉在地震中仿佛看见了一道刺眼的光芒，醒来后眼前就站了一位仙姿缥缈的少女。
切原的脑袋要炸了，直觉上感觉自己一定是被这位少女救了，于是站直向少女90度鞠躬道，
“前辈救了我的性命，来日我一定好好报答前辈的大恩大德！”
祁玉本来正在啃桃子，被他的这一动作惊的没了主意，又听见他连声称呼“前辈”，不得已端起前辈的架子，干咳了两声：“你就拜我为师吧。”
“师。。师父？”
“咳咳—就是，嗯，你如果要报恩的话呢，就拜我为师父吧，左右我还没有弟子，而且你们凡人不是时兴认师父吗？交个小弟子应该会很有意思吧。”
师。。。师父？凡人？
切原蒙了，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自己穿的不是校服，而是青色的衣衫包裹着身体，而且那少女的衣角无风可以自然浮动在空中。
切原觉得自己一定是没有睡好。
祁玉见他眼中还有疑惑，立刻板起了脸，“再说了，你虽然捡回了小命，但是根基不稳，所以定是要跟着我刻苦修行！明白了吗？”
切原咽了咽口水，手足无措的点了点头。
祁玉偏过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徒弟，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啊？我。。我叫切原赤也。”
“好奇怪的名字。”祁玉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切原的脸说。
祁玉带着切原来到一处叫仙鸣山的所在，从此，还在混乱中的切原随着祁玉在这住了下来。
祁玉没有告诉切原，她早就知道这个名字。
仙分三六九等，像祁玉这样的上仙，并非凡人或动物或者是草木吸收仙气灵韵修习得来，而是集天地精华自然孕育而生。
所以每隔千年，便要下凡历劫。
上一次祁玉历劫时，被一名心怀不轨的方士识破了真身，欲抢夺她的元神炼化唯己用。命悬一线之际被一名方士家中的小厮相救。但是这位小厮却因此被那妖道打散了元神。
祁玉悲愤之际，现出仙身，将那方士打得形神俱灭，却仍然没能救回那无辜的小厮。
悲愤的祁玉只在他的衣服袖口看见了银线绣成的名字：切原赤也。

第四章
祁玉向来争强好胜，她不相信凭她祁玉元君的修为还救不回一个凡人。于是她花了大功夫，从切原赤也的消散的元神中夺回一抹，硬生生的将切原赤也救了回来，却不知怎么搞得将切原赤也的前世今生弄混了，所以现在救回来的是切原赤也还在地震中的那一世。
虽是抢回一缕元神，奈何元神实在太过虚弱，急需一处仙气充沛的所在静养，于是祁玉干脆霸占了战神苍穹的灵胥泉，将切原赤也的元神放在水中静养。
祁玉向来顽劣，但如此胡闹还是头一回。天君震怒，罚她在仙鸣山思过，不得天恩不准出山。
就这么在仙鸣山过了百年，终于等到切原苏醒。此时天君的也消了气，任由祁玉欢欢喜喜的认了这个小徒弟，并把他接回了仙鸣山。
切原生的唇白齿红，一双眼睛清澈透亮，简直不像是个凡人。祁玉有时候望他，内心不由得升起一股自豪感，这也就是我祁玉才会有这样的弟子，换了旁人，谁还有资格手下这样的徒弟。
切原无聊的很，自从来了这处荒山，虽是时常飘起不知名的的雾气（听说那是仙气盛行的样子），但是没有游戏机，更没有网球！就连说好的修行祁玉也没有好好教过他，除了晨昏的呼吸吐纳之法，师父就再也没有教过他什么了。
切原呆的实在发闷，无聊之时想请教师父问题，师父也说不上来。
某天不知从哪搬来半屋子的书，泰然自若的告诉他：“书中自有黄金屋，日后有什么问题要靠自己。”
尽管师父看起来就是一个小丫头片子的模样，站起来也只到他的胸口。但是意识里感觉祁玉是仙人，仙人都是有大智慧的，所以切原对师父说的话都是言听计从。
可是切原一翻开那些书，更加迷茫了。半屋子书本里，九成九都是那些民间的话本子，大多还是讲的狐狸仙。
他再次鼓起勇气去找师父，但是那个小女子已经睡着了。
她总在睡觉，不知道和冰帝的芥川慈郎比哪个更高一筹。切原转念想，或许是仙人的时间太过漫长，在梦中或许更精彩些。
切原很想知道师父梦见了什么，但是师父没有教他偷窥梦境的法术，于是他只好想方设法延长师父的清醒时间。他总是觉得只要师父在他面前笑，他就会很安心。
祁玉是见过世面的，寻常的小玩意入不了她的法眼，倒是切原时常想出来的游戏规则让她兴奋不已。
切原暗暗的得意，终于自己那些游戏光盘没有白玩。
有一天师父出了趟远门，回来就有些闷闷不乐。就是切原在怎么逗她开心也没能缓解一下紧皱的眉头。
于是切原小心翼翼的问：“师父，你怎么了？”
“天君那个小气鬼！”祁玉撅起嘴巴说了一句，反应过来这是在和小徒弟说话，立刻清了清嗓子，装出一幅庄重的模样。
“天君召我前去，说你已修成仙身，但是想要位列仙班永享天年的话，得积功德。”
“怎么积功德？”切原认真的听着师父的教诲，听到“积功德”这三个字，他立刻想到了师父话本子里那些个狐仙报恩的故事。
“杀妖！”
“当然啦，杀坏妖，不杀好妖，我这个仙人还是有人情味的，不像千八百年前的那个法海。”祁玉像是非常肯定自己一般点了点头。
切原本身对于位列仙班永享天年并不感兴趣，但是看着师父兴冲冲的目光，切原感觉自己心里也有了一丝期许。
从那天起，祁玉才算是真正开始教导切原修习法术。

第五章
或许是仙术有成的问题，切原时常能看到一些模糊的画面，他并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以为只是修习仙术的副作用而已。
那些能够让自己身体感到飘飘然的法术让切原感到了极大地兴趣，有时修习的法术还可以让手指上自带一团火焰而不烧伤自己，若不是亲眼所见，切原简直不敢想象。
于是切原的修行也就格外刻苦。
然而祁玉依然不称职，每个清晨都要切原叫过6、7次之后才会睡眼朦胧的醒来，打着瞌睡教导他操练法术。
师徒二人居住所在仙鸣山上的一处断崖上，小小的院落，只有两人的卧房和伙房。院子里摆放着石桌和石凳，平时就在这里吃饭。石桌旁长着一棵一人多高的桃树，常年开花，想必是师父用仙法护着。
这天切原正在操练着御剑术，不经意回头，却见师父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师父喜欢青衫，三千发丝用一根桃花玉钗胡乱束起，粉若桃花的脸上上尚未褪去少女的稚气。
一阵清风掠过，散下些许桃花瓣，附在祁玉的衣衫上、肩颈上、头发上。
切原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拂下祁玉发间的花瓣，祁玉却在这个时候抬了抬眼眸，一幅将要醒来的样子。
切原一慌，急忙收回手，不经意间衣袖的下摆刮到了祁玉的发钗。
随着他的动作，桃花玉钗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掉到地上，发出“叮”的一声。
祁玉伸了一个懒腰，目光落在地上的发钗上，有些落寞的说了一句：“呀，断了。”
祁玉向来只佩戴这一支发钗，想来仙人不会穷，那她应该就是很喜欢这支发钗了。
切原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说话。
其余只是发了一会呆，随即清醒过来，转头对着切原说：“不好意思，我又睡着了。”
此时的她，发丝乱舞，眼神迷离，眉目之间尚有少女的娇憨，切原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千百年之后，切原尚知，什么叫做一眼万年。
在仙鸣山这里，切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转眼千百年过去了，切原的仙术已经大成。祁玉也不似之前那样嗜睡，开始活泼一些。为了让切原适应如今凡间的生活，祁玉常常带着他去山下的市集。
市集上的祁玉和寻常人家的女儿没什么两样，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切原只要有半刻没将视线落在她身上，她就会钻进人群中不见。
偏偏这师徒二人都是路痴，在凡间不能随意施法，于是两人都双双的在凡间找不到回家的路。
切原好不容易在街角找到祁玉时，她简直快要哭鼻子了，一只小手死死的拽住切原的衣角，另一只手上还握着吃了一半的冰糖葫芦。
她说：“你可不许再丢下我了。”
明明是你自己乱跑的。切原无奈的笑笑，替她擦掉嘴角的糖渍，轻声道：“好。”
祁玉这才满意的笑了，一双月牙般的眼睛里，是少女的顽劣和甜蜜。

接下来要开始虐了

第六章
那时候切原有两件事情放不下，一事是他那不着调的师父，一刻不见他，她就急的满院子唤他的名字。还有一件是那些经常在脑海中出现的零碎画面，他总能看到自己和一群孩子在一起玩耍，那种场面在切原的记忆力并没有出现过，但是却感觉到无比的熟悉感。
还有一件小事，他一直记挂着，就是祁玉那支摔断了的桃花玉钗。他问过山下市集的玉匠，却都说着不是凡物，一般工匠是修不好的。
切原趁着祁玉睡着，悄悄爬起来尝试用仙法将玉钗修复，慢慢地，竟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有一天，祁玉交给他一柄宝剑，一脸不爽的对他说：“听说北方有妖孽作祟，你去把他们收了吧。”
切原认得那是祁玉用神魂化练的碧云剑，心知她将此等宝物交给自己定有后话。切原熟知师父的性格，知她憋不住话，便一言不发的接过剑来，默默地等她开口。
祁玉翻了个白眼，只好继续说道：“好啦，天君那个死老头，勒令我不准帮你，怕我作弊，硬要我去参加什么蟠桃会。你知道的啦，我最喜华吃桃子了，又怎么忍心拒绝嘛。蟠桃会连开三十三日，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咱们师徒俩这回要分开三十三年，你说我什么时候和你分开得这么久嘛。”
祁玉竹筒倒豆子似的一口气说完，抬眼瞥见小徒弟切原正嘴角含笑的望着自己，脸颊立刻红了。
真是丢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情绪总被这个小徒弟牵动。
祁玉干咳了两声，抬头道：“总之你要认真对待，别丢为师祁玉元君的脸，知道了吗？”
切原抿嘴一笑，装模做样的鞠了一个躬，应声道：“是的，师父。”
祁玉满意的点点头：“嗯，为师会给你带几个蟠桃的。”
说罢，祁玉便召来祥云上天去了。
切原握紧了手中的碧云剑。
没想到，这一去，竟是再也没有回到过仙鸣山。
碧云剑法力强大，几乎是灌注了祁玉半身法力，所以切原在战斗中，并没有费多大的力气。
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步步杀招，一心想着给师父长脸，杀妖除魔，造福一方。
虽然对位列仙班没什么兴趣，但若是修得大成，能陪师父去那蟠桃会上，也是值得的。
直到那女妖怪眼见招架不住，竟双目低垂，泫然欲泣地说道：“你真的忘了我吗，切原？”
切原手中的碧云剑停在距离女妖怪脖颈半分处。

第七章
女妖叫听白。
从听白那里，切原终于获知，原来他前世本是清风观一名炼丹小厮，无父无母，自小就被清虚收养，怪不得那些奇奇怪怪的梦境感觉那么真实，原来都是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身上过的。
切原天生没有仙缘，所以修为不甚精进，但是倒也自得其乐。而他的这份安宁平和，却生生的被祁玉打断。
“你可知祁玉元君下凡历劫，那一世她在哪里？”见切原抿紧双唇不语，听白又道，“她化身为当朝郡主，有一次到观里玩闹，看上了你的皮相，硬要带走你。”
“你说什么？”切原紧紧抓住听白的手。
“我说，”听白魅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切原，“你当她救了你，却不知你落到这般田地，全都是拜她所赐。”
“她见你生的俊俏，要将你带回郡主府。而你的师父，也就是我爹，他自然不许。她痴缠数日，终于逼得我爹施法驱逐她，她却现出仙身，将我爹打的原型俱灭。你也是为了保护我爹，才会被她所伤。”听白的话锋转为锋利，“那时我也受了重伤，好不容易得人相救，保住一条性命，却做不成人而堕成妖。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她竟然还不肯放过我，为了掩盖真相，为了完全得到你，她竟然让你来杀我！”
听白一双魅惑的眼睛慢慢蒸腾起雾气，切原突然觉得她这个样子有三分熟悉。
为什么熟悉呢？切原想不起来，那些前世的今生的记忆混在一起，切原有些分不清了，双手附上海带般的卷发，越是想要回忆，就越是头痛欲裂。听白说，他这是因为记忆被下了封印。
哪怕到后来切原也想不明白，听白这只妖到底是怎样的妖精。她杀人炼丹，有悖天道，但为了让他能够忆起往日分毫，她竟甘愿消耗毕生功力，只是为了给他解除封印。
然而切原只回忆起了满目的血，那是清风观，曾经陪伴他成长的师兄弟如今尸横遍野。而他所谓的师父，祁玉元君，在虚空中负手而立，原本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杀意。
切原震惊之余，还来不及细问，便眼见听白将要油尽灯枯。
切原问他“你为什么要帮我？”
将死之际，听白却留下了一滴泪来，一字一句的问他“你真的真的不记得灵胥泉边，常去看你的那只小狐狸吗？”
切原大惊，诚然，在他混混沌沌之际，是有那么一直调皮活泼的小狐狸，常莫名的出现在他身旁。那时他只有模糊的记忆，小狐狸趟过灵胥泉水，偎依在他身旁，是他唯一可以触碰到的温暖。
听白现出原形，果然是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

八
后来切原为了救回听白，修习了听白爹爹留下来的邪术心法，只为闯上那九重天，夺取聚灵丹，重塑听白数百年修为。
那可是他病中唯一的光亮，陪他度过许多晦暗日子的小狐狸。
切原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但是只要是想到前世面目的鲜血，切原就不由的狂躁。
切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从祁玉元君哪里修得了什么仙术，这身躯就像是一个天然的容器，任何法术只要稍加练习，自是手到擒来。自然，那邪术不过凡尘三十年，他已修的精进。
他度了一些修为给听白，报她人形不灭，提起碧云剑，便直入九重天。
那日祁玉抢了个好袋子，能保住蟠桃灵气不散，正往袋子里装着许给小徒弟的蟠桃。忽闻九重天传来噩耗，神物聚灵丹被盗，那盗丹者被一众神仙围在正殿，却奈和他不得。
祁玉元君是个颇具正气好打架打的主。听到这个消息，岂有不去打一场之理？于是将袋子扎紧，系在腰间，腾云便向正殿而去。
切原手握碧云剑，仅凭一人之力，便逼得众神仙近不得身，一双眼睛早已杀红，陷入恶魔模式。
他再退一步，就是南天门，此时却见一众神仙硬生生被挤出一条缝隙，一张粉若桃花的笑脸立刻出现在在他眼前。
那一刻，众仙仿佛感觉时光迟滞了几分。
然而这份凝重却被祁玉清脆的笑声打断，她“呵呵”笑着说“这好好的，怎么出现幻觉了，大家伙都散了吧，啊，回去吃桃子。”
祁玉在众人错愣的眼神中迈着轻巧的步伐往蟠桃园的方向走去，然而她不知道，此时切原握着碧云剑的手早已有些颤抖。碧玉剑感知主人，此时有些不听他的话了。
终于，一声轻啸，碧玉剑挣脱切原的控制，直直地飞过来，斜插入祁玉面前的地上，生生阻断了祁玉的去路。
祁玉闭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气，这才转身过去，不顾众仙的阻拦，手无寸铁，一步一步的接近切原。切原不敢看她的眼睛，是失望？鄙夷？还是怒火？
知道她走到切原面前，轻轻扶着他受伤的手臂，他才看清，她那双总是笑意盈盈的眸子里，此刻分明盛满了悲伤。
祁玉的声音有些颤抖，她说“别闹了，把聚灵丹还给他们，师父带你回家好不好？”
众仙倒吸了一口凉气。
有冒失的仙人大喝一句“好啊！祁玉元君，这就是你收的好徒弟！”
祁玉没空理会他们，只呆呆的注视着切原，说“聚灵丹哪会有蟠桃美味？师父给你摘了好多，你还给他们，我们回仙鸣山，好不好？”
此刻的切原已有些动摇，离开她后他才知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明明是个小姑娘却一本正经装严师的女子，早已同仙鸣山上那棵扎根于断崖边的桃树，在他的心里扎了根，他想把也拔不出来。所以当他忆起往昔时，才会那般心痛。
但是他无法忘记清风观的惨象和听白的面容，一时不能自以，竟抬手一掌劈向祁玉。
祁玉毫无防备，被他一掌震飞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众仙再次倒吸一口凉气，祁玉元君是谁？一等好强，一等善战。在场这些仙人，谁见过她这般负伤狼狈的样子？
她只有过两次狼狈，一次被切原撞见，一次拜切原所赐。

九
祁玉未施仙术疗伤，以手撑地勉强地站了起来，不死心地问切原“你盗这聚灵丹，是拿去救谁？”
切原一脸凛然“救我病重时对我不离不弃的那只小狐狸。”
祁玉眼中闪过一丝疑虑，想到走到他面前问个究竟，却见切原抬手捏诀，“你别过来，念在师徒一场，我不想伤你，你等我救了听白之后，再来向你谢罪。”
“听白？”祁玉听到这个名字，就像是听到个笑话一般，仰头笑的眼泪横飞。
“原来是听白呀···”她抬头喃喃道。
此时的切原听见各位仙人议论纷纷，说是战神苍穹就要到了。切原自是战不过苍穹，心下焦急想要脱身。但有祁玉在前，他自知难以逃离，正下定决心死战一场，此时祁玉却是笑够了，扬起一张失去血色的小脸。
他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之前他一直以为她是个小女孩。此刻他才知道，祁玉元君，排名仅次于战神苍穹的存在，原来正经起来，是如此圣洁不容直视。他心里绝望，隐隐知道自己将要永远失去那个小女孩了。
祁玉甫手一抬，碧云剑便直直的飞入祁玉的掌中。她扭动手腕，一个简单的剑招，就在两人之间划下一道鸿沟。
“此徒犯下如此罪行，全是我祁玉教导不严之过。今收回碧云剑，你我师徒恩断义绝。现在为师给你时间了却凡尘，今日过后，天涯海角，为师必将你挫骨扬灰，以慰天道！”
字字句句，铿锵有力，砸在每个人的耳里心间。就连刚刚赶到的战神苍穹，也被这话震了一震。
切原抬起头望着远处的这个小小的女子，她的青衫无风自动，神情肃然，周身笼罩着一层肃杀之气。而在她脚边不远处，散落着几个蟠桃。蟠桃落地，此刻已失了灵气。
切原向来不太灵光的脑袋此刻却是一下就明白了，她这番话，明面上是对他下了诛杀令，也是告知在场诸仙，他切原的命，只能掌握在她祁玉元君手里。
切原神色复杂的地看了祁玉一眼，翻身跃下南天门。

十
把听白就回来之后，切原带着她躲到深山里，确实过了一段安生日子。
他不明白，既然祁玉元君要杀他，却为何迟迟不见踪影。
他自己是最清楚的，虽然修习的邪术，但终究不是正道，自己这一身修为，是祁玉所赐。她要杀他，他躲不过，也挡不了。
只是每当忆起南天门前祁玉那双悲伤的眼睛，他就感到浑身难受，胸口好像有万钧大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问听白“清风观的惨象，真的是祁玉元君做的吗？”
听白平静的问他“难道你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依稀觉得师父不是这样的，但是他其实从来不知道，师父应该是怎样的。
不，已经不是师父了，她说过，与他恩断义绝了。
直到那日来临。
那日他劈完柴火，就感到空气中强烈的压迫感。他心知是他来了，一回头，果然见她青山缥缈，虚空而立，居高而下的俯视着他。
祁玉扫了切原一眼，长叹一口气，说道“早有人劝我，说你们心性不定，最容易被蛊惑，我不听，如今倒是验证了。”
“难道仙人的心就坚若磐石？”切原反问道。
“仙人妄动凡心，更是可恶。”祁玉垂眸，喃喃说道。
“所以你就杀了我清风观的同门！”切原忆起那些惨烈的画面，双目陡然变得赤红，胸膛内热血翻涌，杀意已胜。这便是邪术的反噬了。
即使被邪术控制心神，切原竟忽然的想起听白，不知道她去哪里了，但愿她不要回来才好。
祁玉像是猜到他心中所想一样，摇头苦笑。
“她不是你的小狐狸。”祁玉开口，说的竟是这个。
话音刚落，只见祁玉身后的天空骤然变色，红紫交错，似是要裂开了一样。
半刻，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即近，天空被撕出一道口子，霎时间风云变色。
这便是···祁玉元君的法术吗？她竟然施展如此法术，是要让自己灰飞烟灭吗？切原呆呆的望着天空，心中惨然。
他并不怕死，只是这个当口突然想到，也不知道自己死后，她还会不会收徒弟？她的小徒弟，是不是会合她心意？
神似交错之际，那些书的反噬竟硬生生的被他压下一层。
祁玉抬头看了看天象，脸色突变，召出碧云剑，不待切原反应，便是一道剑光朝他袭去。
紧接着，是一道又一道剑光。
“孽徒，你修习此等大逆不道的邪术，为师今天就替天行道，废了你这身修为！”
他最后听见她说的，是这样的一句话。
她大概恨死自己了吧。
原来仙人果真无情。

十一
“没了？”我问小怪物，不，切原。
切原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半晌才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所以你就成为了这个样子？”
“对。”他懒懒的说，“睡了百年，游荡了百年。”
我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也对，她废去你这身修为，废了你的仙身，仅以一口仙气保你元神不灭，如此三界便在寻你不得，便是天罚，也该认为你消失在这世间了。”
“你说什么？天罚？”切原睁大了眼睛。
“对啊，”我点点头，深深地鄙视他，“祁玉让你看的书里没写吗？你该不会认为天上的异象是她的杰作吧？”
切原不好意思的笑笑，“她哪有什么正经书···都是话本子···再说了，她那么厉害，我一直以为···”说到这里，切原突然停住，双唇颤抖，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你再说一遍，天罚？”
“你以仙身修炼邪术，违逆天道，虽然术法有成，然终将招致天罚。”我将吃剩下的鸡骨头扔进火堆里，蹿起了几簇火苗。
“仙身？我到底是如何修得仙身的？”他又问。
在他有限的常识中，没个千八百年，不经历个九九八十一难，是万万不能修得仙身的。
“唉，”我背对着树干，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你伤及元神，她上天入地将你消散的元神抢回一缕，又生生将自己一半仙身做成你的躯体。她还打了战神苍穹，只为了霸占他的灵胥泉，为你养身续命。你在灵胥泉那百年间，她被罚禁闭，又被狐仙报恩的话本子荼毒的深，于是便化身为狐，悄悄跑过去看你。”
切原眼中惊疑不定，可我懒得理他，今夜星星真好，一闪一闪的像极了那丫头的眼睛。
“你是不是想问，清风观是怎么一回事？诚然，你确实是清风观的，那些人也是她杀得，只是那清风观的方士早已被妖魔所取代，观中上下皆为妖魅。你修为不精，因此逃过一劫。那时祁玉在凡间历劫，看穿了那观中异象，为了救你，她胡搅蛮缠的要将你带走，却被那妖魔识破仙身。命悬一际之时，是你救了她。为防止妖魔利用邪术害人，祁玉于是灭了他满门，不曾想却让那妖道的女儿带着邪术逃脱。对了，你也认识她，她叫听白。”
切原此时已面无血色，再也坐不住，瘫倒在地上，仿似失去了提线的木偶。
他颤抖着声音问我“你，你到底是谁？”

十二
“我？一个闲人罢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他勉强打起精神问我。
我笑笑，“早年间遇到一个小丫头，硬要送我一个梦。我就不该占这便宜，这梦化又化不了，散又散不去，只好拿来当故事看了。”
我看着他，“喂，要不送你？”
他想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都觉得他不会要了。毕竟是那样顽固的一个梦境。
没想到他终究点了点头，他那样慎重，仿佛给了天地间许下一个恒久的诺言。
我舒了一口气，召出焦尾琴，弹奏安魂曲。
切原看到那场梦境的尾声，是一片焚天灭地的天火。青衫少女端坐在天火中央，一脸沉静。她的一双眼睛无悲无喜，只有深如浩海执着。
她说“孽徒，这一罚，就让为师代你受过吧。”
她终于有了一点做师父的样子。
切原从梦境中醒来，反而淡然了许多。
他擦了擦头上的汗，对我说“抱歉，让你见笑了。”
倒有些翩翩公子的模样，我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丫头为何会倾心至此。
“对了，我想托你帮我办一件事。”
他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支桃花玉钗，“这是她最心爱的发钗，被我不小心弄断了，我一直想着等修好了再还给她”他盯着手中的玉钗，像盯着千年前的祁玉，“没想到，迟了整整八百年。”
“你找不到她的，”我毫不留情的打断，“她仙身尽失，前尘尽忘，却被旧梦所累，这才找到我，将这梦境托付于我。这是你们之间唯一的牵连，从此天上人间，你再寻她不得。”
切原轻轻摩挲着玉钗，笑了笑，“你错了，那不是我们之间唯一的牵连。”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身体开始虚化，变成一点一点的光斑，消散于这天地间。他的声音回荡在我耳旁，我伸手去触碰他，却发现连我也触碰不到他了。
“此身此命，皆是拜她所赐，我与她早就是一体了。只要我肯，又怎么会寻不到她。”
“只是我怕她不愿意见我，便拜托你造一个梦境，回到仙鸣山去，我只要，只要将这修好的玉钗还给她，就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