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犀玉-

风吹山林，拂动出一片的林海涛浪，广南原生的山难称秀丽，别有一种不驯的野性。
军队穿梭苍莽之中，藏匿在近处风声、草木娑动声里，沿着隐绰的野径前行，最终抵达目的地，背着艳阳，悄悄敛起锋锐的刀戈，不教一切过早地曝露在日光下。
额上有汗珠，滴至鼻尖，含进唇里，好咸。
在这短暂咸味消散的过程里，简明扼要地讲述了经历。
“...五日后安南与侬保成在城中有签约仪式，侬福利已随他亲信预备混进迎接安南的队伍里，咱们暂且伏兵城外。”

广南山林植被茂盛，倘若不是侬福利提供的路线图，只怕这一队人马都要迷失在林海中。
林中潮湿，身上衣物黏在身上忒不舒服。抹去脖颈上因急行军而流下的汗水，不敢扎营驻寨，靠在一颗树边，借着高处优势勘探着城外地形。
“安南狼子野心，一心想把广源控在手里。暂且不知安南会带多少人来，只怕五日后会有一场苦战。”
说着一场苦战，脸上并无半点忧虑，初生牛犊，便是不畏惧山中猛虎。
“玄润，当日你曾邀我前往两浙临安，可现在却被我拉来了广南这深山老林，人迹罕至的地方，真是难为你了。”

“临安固然有临安的好，广南的风光，别处也是难寻的。”
回想小院炙肉的闲散时光，付于一笑间。抹去脸颊脖颈处的汗渍，眼舒眉扬，不像在野地伏兵，更像是逸然行游，随处评点山河风光。
“区区一个广源州，安南必定以为杀了侬福利父子就已胜券在握，哪里会想到还有大宋兵马暗伏，估计来的人不会多。”
“只是得小心侬福利的安危，万一局势生变，安南人或是他叔父下手伤了他，那就麻烦了些。”

“城外宽阔，骑兵冲锋难以抵挡，若是我们有骑兵在，指不定可以直接拿下这座城。”
人的欲望会随着得到的愈发膨胀，被侬福利带进城外隐伏，明暗哨摸清，加之广源城不似宋边境城，泥土浇筑城墙，高数丈，厚数寸，难以撕开口子，便在想能不能拿下这座城。诸多原因，此番想法也只在脑海中转一转——不现实。
“安南在背后插手此事，反倒给我们捡了个漏。”
手指透过草木间，指向城门处
“你瞧，我们在这从两边冲下去便是形成合围之势，从里往外冲之人皆斩。到时侬福利那边，玄润还需你多看顾一点，以免误伤，他要是出了事，我们能进来却未必能出去。”
“至于安南那边的人，玄润你觉得是sha还是放？毕竟我们下去，难免会被人认出。”

“骑兵虽然适宜冲锋，但这深山野林却不易翻越。”
野径僻隘，荆棘丛生，暗处间有沼泽，行军已是艰难，要让马匹穿过这一整片莽莽地带，实在不合适。
“我初来广南，是生面孔，安南人也识不出我，到时候我扮作侬福利的亲随和他一同混进队伍，假若情况有变，也好应对。”
由他的指向看去，广源州静默伫立，全然不知因它而起了怎样的风波，
“还是生擒，交给侬福利来处置吧，我们抓了安南的人，传出去还以为是我们寻衅滋事，广源州的问题就在广源州解决。”

我只想着为了不将我们帮助侬福利之事传出，抓了人便要封口，死人是永远不会说话，却没有想到若是使臣一死，安南怕恼羞成怒以此为借口直逼广源而来，到时便是逼着我们出兵。
“也对，还是你思虑周全。”
“我们都只是在背后，不宜将此事扯到明面上。”
沈玄润为人谨慎细致，他一直比我稳重。对人抱之一笑
“我在山上，对下面发生的情况不如你清楚。五日后，待机会成熟时，便由你来发出号令。”

事关两国，稍有不慎，就要引来连边不绝的战火，唯有想办法将风险规避至最小，压在一城之中，或是一场之中。
略略思量，从怀间摸出一枚银哨，与他约定。
“行，到时以哨声为讯号，三声哨后，你就带兵冲入城中。”
“能抓使臣就伺机抓住使臣，擒贼先擒王。”
仍觉得不够完备，又补充道。
“假如这五日之中局势有变，我再托人来给你递讯，再定个什么别的暗号。”

“好。”
二人约定信号。日头已快沉入云海中，玄润也将要潜回城中。尽管此时满脸污浊，北人的特征依旧明显，离行动之日尚有五天，这五天若有一丝差错我们所筹划的一切便付诸东海，甚至葬身在茂密的山林中，为茁壮的林木更添一分营养。
战前平静的时刻总是让人担忧。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抬手抚上玄润肩膀
“你万万小心。”

“我省得。”
艳阳穿不过野林繁冠，只能从缝隙间稀薄地渗透，在欲流的脸庞上照出晦暗难分的光影。
我看出其中的忧虑，是对未知的局势，亦有旧友的殷殷关切之意。谁也不能预料前路，我并不做盲目的乐观，手握成拳轻一回碰他肩头。
“还没去临安呢，到时候一定在临安的月中落让你请一顿上席。”

“好。”
一声好，包含着担心，忧虑和跃跃欲试。此时已近日暮，光从稀疏的缝隙中打下，洒在玄润走过的路上。他沐着光走进林中，消失在暗处，似从光明走向黑暗的战士。
太阳已完全隐没在无尽的林海中，广源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片。城中百姓仍就欢声笑语，全然不知五日后将迎来的变故。
一座城，在夹缝中生存，这是它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