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一雨日】
吾妻嬴婠:
我写这封信时,料想你正在那谁的公主府里很快活!我曾问你,你生来那么多姊妹,万岁都一一数的过来、叫的过来名字吗?嗐,你只管我是酒后的胡语,实则我真是这样以为。直到今日,你许多姊妹的满名我仍含混着,所幸从来把你分辨的清楚,不至要学博敦一样半夜跪在屋檐外,事实上我也未若他一样蓄养许多瘦马,想来即使把你喊错,你也能体谅为夫一二罢。倘、倘真不能体谅,只求罚我跪在榻边,夜间风寒重,若开门,不知你又要几天咳嗽。
今日多罗来传你临别的口信时,我正与费扬阿赌诗,这是我玩不惯的游戏,听说你要借住公主府不归,勉强又坐了一刻,只神色骗不了人,料想费扬阿也看出我的怫然了,现在想来很觉对不起他,不知有無败坏他的雅兴。坐满一刻后,便推说不胜酒力,与费扬阿认输,又被罚了一巡酒。你是心肠冷,一惯耍娇斗蛮,定然不心疼为夫,然夜间辗转反侧,总是想你的娇、念你的蛮。秉烛披衣到书斋自怜自艾时,望向蕉窗月下那丛竹,我便料定我是真的醉了,才要弃眠,写这封你永远不会看到的信。
“玩人丧德,玩物丧志。”可见确实有些道理。
今晚的风又来叩访,又不免得要忧心你有无添被,值夜的女婢可有多起身察顾你是否踢被,唉,何必“任性远行”,总要惹我忧心。与你成亲前,阿玛放我游学,我只是兴之忽至,才于额娘寿筵归家来,本计过后要与友同行往北去寻一汉姓大儒,却被你绊住脚步,那时还心怀侥幸,料想新婚不久后便会启程,谁知这一个不久,就不久了十年。相爱的开始是志趣和谐,起初两年我总密谋将你扮作小厮,随我一同去会友,但每每触及你那双灵动若小鹿的眼睛,便扼杀住这个念头:有这样美的一双眼,谁能不多看呢?我想将你私藏,慢慢的独享。
这样寂寥的月夜,白晃晃的月色把我的心都给晃的难过,我才斗胆在书斋里静坐,慢慢写出我的自私与偏心,不想同你说这些怅然若失,实非大丈夫所为,怕你哪怕无声、含蓄瞥来的一眼指责,天知道这十年如一日的爱惜容仪都是为了谁。我很吃醋,不知你在没我的那十数年都同谁顽耍,所幸内廷教养谨严,不必再担心你被谁骗,掉好些金豆子。又庆幸辰光还长,无数个十年可以为你描眉,于是那十年与这几晚,都大方地将你放过,写到这里,终于有些乏累,要趁时候快些睡,否则又要用一夜来想你。
只是无聊遣怀,明日起来便要毁尸灭迹,因此不必署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