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最黑暗的时刻,是黎明之前。
她的脸肿了半边,是顾月芹的“杰作”。已经不知多少次,顾月芹给她使绊子了,也不知多少次,顾月芹在单独见她时肆无忌惮的打骂。
顾月芹离开,她的眼底才流露出深不可测的怨。又回想起半小时前的谈话,心中腾升一缕希望。
明天,很重要。
德贵拿了冰袋给她消肿,她轻轻的开口道谢,声音细小的微不可闻。
桌上的日历不知何时翻了一页,数字被红色墨水重重圈起。
一夜无眠。
唯一不如从前的,就是她的睡眠。已经持续很多天,白天夜里困的发蒙,却睡不着。眼下的乌青愈发深重。
夏日的晓旭总是来得早,早的像去捉虫的鸟。
伶俐的跳下床,看着镜子里毫无生气的苍白和被苍白映衬的更明显的乌青,低头从抽屉漫不经心的翻化妆品。
毫无目的的翻了一会,又愣住。
从前念国文课时,念到一句话叫“女为悦己者容“。怀着讽刺同沈其南讲对这句话表示不屑,自认美是给自己看的,所求的是自己内心的满足,无关其他。
这话却是个哲理一般的存在。
她本就不是个爱美的,悦己者不在,也没必要,再把自己打扮成一朵娇美的花。
悦己者,不在了。可她还是无法适应没有他。
远不到佣人服侍她起床的时间,只好再一次躺下。床很软,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去想沈其南,和从前那样安静的睡几个小时。
和从前那样……从前……
悄然地,她睡着了,眼角滑过一滴泪水,落在鬓上的一瞬,溶于发间无处可寻,除滑过的,浅浅的水痕。继,大大小小的泪珠沿痕而下,终落得一般下场。
一觉睡得昏沉昏沉,她梦到了沈其南。
她坐着轮椅,依旧在最后几个小时”敬业“般扮演着一个傻子,目光呆滞的有些生涩,没有任何感情。
顾月芹得意的走过,旗袍花哨的晃眼。
奚落和挖苦如狗血临头,好在她习惯了视若无睹,甚至在早上看到枕头上未干的泪水时庆幸自己的眼睛没有红肿,否则又要招来讥讽。
从前那个傅函君,不在了。现在,她更加能忍,仿佛可以忍受一切。
忍受他人不曾忍受的,老天会给你他人不曾拥有的。
时间拿捏的刚好,到场的股东只有三分之一,她有充分的时间闭着眼睛适应环境并平复心中所有负面情绪,尽力一搏。
蓝底白条的裙子,方领,过膝,裁剪的精心又合身。素雅的,恬静的,庄重里又包含着一丝娇俏,得体不失正式。很适合,也很贴合。
渐渐适应了环境的不仅仅是她,还有股东。聚成一小群一小群低语。
“唉,说实在的,傅小姐在之前多适合接傅老板的衣钵,单说她同乡会馆的设计,将洋人都比下去了!啧啧,不得了呦!这下生了什么病,可惜可惜。”
“你别话说的那么难听,洋人有什么好!不过,傅小姐这样一个人才,老天看不过,教她如此!和傅少爷比,才华不晓得高出多少嘞!就是~唉,可惜啊!“
”话是这样说,但你总不能把票投给一个——是吧。“
"你瞧瞧,傅少爷傅太太今儿这衣裳。傅太太好歹快五十了,衣裳是越来越短越来越花,傅少爷这一身——多么随意——开完会要逛街去?!我宁愿投给一个傻——咳——傅小姐。”
“说说算了,真是的你!”
“不说了不说了,傅老板来了,教人听见成什么?!”
静下来,却不知她听的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