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月飞 @赫舍里楚臣-

【京里这场雨闷了一宿，终在东方欲明时露了脸，夏雷轰隆而来，在不远不近处一声炸开，直劈得天色裂开一道惨白的口子，大有声振屋瓦的气势】
【昨日中宸议事，少不得要与老十三争几句口舌瓜葛，而殿上帝王自有他的制衡与偏颇，我见他们演起兄弟怡怡，倒全成了我的不是，不免冷笑一声，索性告了假，自在回府】
【便趁着这好雨时节肖古人一番“湖心亭赏雨”之趣，在园亭里搭座煮茶。这会儿雨势未起，天色却不多好，阴沉得像坠在人眼皮子上似的，云浓得化不开，将那点儿熹微晨光遮得密不透风，则又令人点了两盏烛，盖上錾胎珐琅的灯罩，借两豆暖光照明，业是驱一驱水汽】
【泓澄来得便这样凑巧，紫铜山水铜壶正烧得九分，壶盖教那“咕噜噜”的沸水顶得直冒泡，桌上茶点拢成一圈摆开，湖中设有乌篷一只，是照江南仿制，船里的歌女手抱琵琶，为应景，拨的是曲婉转的小调，虽不具名，却在雨声、水声、风惊莲叶的沙沙声中，格外舒心】
【我头也未抬，伸手抓着手巾，要去提那铜壶泡茶】坐。

【松花江的一桩小风波过去了大半月，近来公务缠身，以至于快要忘了当日兵部的小插曲，其后富察得赏恩赐进了正一品衔，这边又有作怪之人，挑出吉林的一桩旧案来添生烦恼。】
【日前怡王府来了信儿，许久未见的相邀过府，因近来之事犹豫再三后应约至此。入内见人独坐亭中，远见着湖中摇曳着一叶小舟，琵琶声散在府中，萦绕在耳。】四爷好日子，可是令人欣羡。

【沸水斟入杯中，掷得杯壁叮当作响，又逢亭外起风，将先前那点儿朦胧细雨卷得瓢泼如注。我眯眼看了会儿阑风伏雨，一没留神，便倒了个满满当当，仿佛一碰就洒，过犹不及】
【笑着收回朝外的目光，颇有些愧怍同他道】走神儿了，你用时小心些。
【铜壶仍旧搁在红泥炉子上温煮，伸手摸出荷包里揣着那只鼻烟壶——这是经久的旧物了，还是穆德麟在时的手笔。我因这场拖泥带水的夏雨着了凉，故鼻音嗡嗡道】欣羨么？旁人倒是会更为眼热裕、惠二王，何况你是二哥的辅拂之将，而今老十三同得皇上青眼，少不得你要与他打交道，如何，我这十三弟，厉害是不厉害？

【若要拿怡王同二爷相比，自是算不得热络，可相交甚久总还是有些走动，今日此行也算不得突兀。太子登基的这些年，怡王难得的静下来，眼瞧着后头的几位弟弟今日风光险些盖过了这嫡子，就好比近来的惠王。】
【用了口茶水，听人缓缓续来，省了些弯弯绕绕的事儿，也扫去了夏日绵绵细雨带来的些许烦心。】江宁来的这新茶倒是不错。
【顿了顿】你这茶是好茶，至于那十三爷是不是好人，我就辨不清了。

【抬手拧开鼻烟壶盖帽儿，凑近鼻尖一嗅，一股清冽滋味直冲脑仁儿而去，登时通体舒泰，微一眯缝眼睛，慢悠悠道】喜欢？你妹子也好茶，倒是嫡亲的兄妹。
【当下鼻塞一通，说话便也轻快许多，故生出几分不浓不淡的慵懒，稍稍偏头，一耳赏着湖心琵琶曲，一耳留出精神头同泓澄说话】
【得听他半作顽笑的揶揄起老十三，不慎轻笑出声，业未想抑住，进而朗声阔笑，裹挟在急骤苦雨里，自亭外看，大抵听不真切。伸手一揩眼梢乐出的泪花，朝他点了点】倘或你不是我内兄，这话听了，我大可参你一本。
【目光与他略一触碰，敛了敛作乐神色，又道】你可知罗刹犯边后，吉林巡抚缘何无罪有功？

【兵部一事来得蹊跷，穆卢家小子话里话外说的都是当年吉林之事，无风难起浪，再听四爷这番话，倒是不必深想。】如何不知，前几日兵部已遣人来过问吉林之事，只是我归京已有数载，若想再将这吉林戍守之事同我攀扯关系，怕是得多费几番心思才是。
【提及惠王，闻言一笑，我虽是外官日久，可到底也不是那闭塞之人，况且回京至九门，日日在跟前的岂能瞧不清楚。】这如果的话委实不必再提，难不成我家妹子可有什么得罪四爷的地方？

有你这话，我将妹子交托于你，可算成了一桩美事。【四爷所言我又何尝不知，眼下要的并非是这真凭实据，闲言碎语更像是杀人刀。我只求自个儿洁身自好，可说一声问心无愧，然则眼下却是这一身脏水。】
四爷的意思是？【我原是奇怪此事为何非要同我扯上干系，吉林戍边不力，地方官员本难辞其咎，眼下巡抚因治水有功，眼见欲升调河道总督，再看吉林戍边事，似是一切合乎情理。】

【轻笑过两声，片刻便沉了笑音，隐在一段似有若无的喟叹中】都说时势造英雄，又何尝不是英雄造时势？我不如他们，连个争的心都没有。
【此言乍起，恰有一股疾风斜剌剌卷着雨帘冲进亭来，浇得一地濡湿，溅起的水花亦打湿了我袍摆，料子登时深了一块，格外碍眼】
【我不轻不重的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哼笑一声未作多理，换了个姿势重新握住杯瓯】可不见得我就能任由他们得寸进尺，爬到我头上来作祟。一个富察氏孤掌难鸣罢了，更何况，惠王如今还左右不了什么，富察百年基业，岂是能陪着他过家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