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花园
【自中庸门前撞着那小丫头，有那么两天，一门心思追问陈寄余，奈何这闷葫芦不吱声，好赖没得个答案，又独自踅摸了两日，愈发觉得古怪】
【自不肯罢手，便偷着课业的空，往翊坤宫走，概因约莫记得，她在大姐姐身边供职。便往甬道一立，一副守株待兔模样。踱来踱去，都没瞧见人，正恼怒扑了空，眼风一扫，瞥见衣袂飘飘，当即眼前一亮】
【来了。负手而立，侧手一拦】站住

（春夏之交，昼夜温差极大，我仗着年纪尚小、且身子骨康健，一早就褪去春裳，换上轻薄的夏衫。昨日，气温骤降，值夜时受了寒气，今晨起身便觉头昏脑涨，眼花目眩。碍于颜面，恐公主笑我粗心，遂未告假，仍拖着病躯当差听遣。）
（时逢花期，翊坤宫后花园月季盛放，繁华如锦，奉命折几枝娇花点缀公主寝殿。甫迈进园子，便见十五阿哥严阵以待，似是来者不善。）
奴婢见过十五阿哥，不知您有何指教？

嗯，起来吧
【许是头次话放得狠了，今这一遭，这丫头倒乖觉不少，顿时少了几分胡呲的兴致。承她一句吉祥，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抬手示意其起身。这才垂首一打量，摸着下颔若有所思】
指教嘛，倒也没有。不过有件事儿问你，你要如实回答我
【挑了挑眉，话里透着不容置疑。诚然，我走这一趟，也是势在必得的】上次你去四所，跑得比兔子都快，我还没问你，陈寄余是你什么人啊

（风寒侵体，头嗡嗡作响，浑身上下疲乏不堪，是故收敛起前两回与他碰面时的剑拔弩张，当下的我，温顺得宛若一只茕兔。）
（轻点螓首，柔柔启唇）十五阿哥您请问，奴婢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眼睑微抬，静候其言，方知陈寄余的嘴，犹如铜墙铁壁，任谁都妄想撬开。沉吟半晌，复添一语）您与陈寄余朝夕相处，这个问题应当问他，又何必追着奴婢不放？

【本是盘问的架势，被她一反问，反倒显得底气不足，鬼使神差地答起她的话】
陈寄余那个人，惜字如金，我若是能问出来，还来找你干嘛...
【一贯不善掩饰，短短两句，不满情绪溢于言表，却也委实没辙。又不想叫她看出端倪，故意将腰板一挺，给自己壮了底气】怎么，他臭脾气不肯告诉我，我拿他没办法便罢，我总不至于拿你没办法吧

哦？
（他所言倒是不假，陈寄余活脱脱一个闷葫芦，若想从他口中套出些蛛丝马迹，恐怕比登天还难。嘴角微扬，凝眸睇了他一眼，大抵是病中娇弱，话腔里竟夹杂着撒娇的意味。）
十五阿哥您忒不厚道——欺软怕硬！拿陈寄余那厮没辙，就欺负到奴婢一介女流头上。
（日晖铺洒在颤动的羽睫，愈发衬得小脸苍白如纸，仍与陈寄余置气，遂口不应心得答曰）他？萍水相逢，无关紧要之人罢了。

【论脸皮厚，自是当仁不让，故她真真假假一句欺负，却惹得我一笑，更添了几分得意，犹自理直气壮】
那又如何，难道你不知道，柿子要挑软的捏么
【满心惦记此事，未察觉她的异样，闻声，拧眉沉思片刻，当即一摆手，截了她的话头】不可能！我不信，陈寄余都亲自为你烹茶，连我都没喝过几杯，如今你说你们萍水相逢，这绝不可能！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纵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业不敢在这位小爷面前大放厥词，宣称甚么“众生平等，一视同仁”。）
知道——所以奴婢乖乖认命。
（虽同在一座紫禁城，然翊坤宫距乾西四所不近。二人各有差事在身，罕有机会兄妹小聚，故互不相知彼此在宫中近况。而今，我从十五阿哥的只言片语中，已然能想像出陈寄余平日侍候阿哥读书时的冷面孔。）
原先在宫外，有过几面之缘。

【回想几次三番碰面，这二人似是不约而同，有意隐瞒。再观她搪塞模样，眉心倏忽一跳，忍不住冒出个想法，却噎在嘴边，难以启齿。眼神不自觉躲躲闪闪，别别扭扭地打量着她】
是吗
【搔着鼻尖，以作尴尬的掩饰。犹豫片刻，仍是忍不住开口，声儿一飘，心里似有酸味，不自觉压低了音。说了句自己都难信的话】他是不是对你有意......？

（内日陈寄余的淡漠，刺痛了我的自尊心，他既缄口不提与我的兄妹名分，我亦不愿咂舌多言，省得日后兄长再生怨怪。）
无非是细枝末节的小事，奴婢骗您作甚？
（许是伫立得时候久了，头脑愈发昏沉，十五阿哥的话入耳，悉数化作了“嗡嗡”声，面露一丝愧色）啊？您说什么，奴婢没听清楚。
（娇音甫落，眼前一黑，身躯骤然失去了平衡，往花圃一侧倾斜倒去。）

【也不知为何会有如此一想，可话说出口了，又自觉赧然，耳根烧得发烫，只好微微侧过脸，意图躲避她的目光。只是没料到——】
哎！
【小姑娘倏忽人一跌，毫无预料，猝不及防往下倒，匆忙一步上前，本能伸手去扶，一把将她捞在怀里，有些手足无措，急得喊了几声】醒醒，醒醒啊，我不问了还不行吗，你别吓我啊
【张口欲唤，才发觉四下无人，只好将她抱起，火急火燎去寻御医】

（倏忽间，天旋地转，混沌一片，眼皮似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意识渐趋涣散，只隐约记得，预期中的疼痛并未降临，一双强健有力的臂弯，顺势将我摇摇欲坠的身躯揽入怀。至于萦绕在耳畔的言语——与“嗡嗡”声交汇，太过嘈杂，听不真切。）
（后事如何，概不知晓。）
（再清醒时，是翌日天明，理所当然得认定是文昌公主大发善心，替我延医问药，日后侍奉其左右，愈加殷勤周到，尽心尽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