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杨家坝
等我再次睁开眼儿时,头顶是亮晃晃的白炽灯和泛黄的天花墙板,我身上盖着一床农村长见的花棉被,脱过臼的那只手缠上了绷带,另一只手背上连着根儿输液管。
庄逊穿着件儿洗的发白的蓝色衬衫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闭着眼儿像是睡着了,他边上儿也竖着个挂吊瓶的架子。
我刚琢磨这地儿是不是就一张床,就看见章汐那丫头拎着个药瓶走进来,手脚麻利的敲掉头,注射器吸出药液,注进另一瓶生理盐水中,晃了晃,给我换了上去。
我趁机喊住她,用头点点庄逊,“怎么不给他找张床?”
她“咦”了一声,低头瞅我,“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们俩准备借晕倒赖我的账呢。不过可不是我让这小哥坐这儿的,隔壁还有张床,他不去,非要守着你,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好吧~!”
“……”我心窝子一热,为了不让这小丫头片子看出我的情绪波动,赶紧换了话题,“看不出,你连护士的活儿也会啊。”
“那当然。”她语气一转,竟然显得无比自豪,“我会东西可多了,这村子里,就没有我没去打过工的地方!”
“……”好吧,我又无言以对了。看样子这尖果儿的生活真是很艰辛了。
她给我换上吊瓶之后,坐在椅子上又翻开那个小本儿开始写写画画起来,这让我一下子想起她在船上讲的那段话。
三江对三星,暗星对龙脉。
西方占星术观察星座,黄道十二宫,全天八十八星座,主要以天上亮星组成的图形来划分区域。
而中国的观星术分为三桓四象二十八宿,则是通过星星的运行轨迹来划分星域,不但要观察亮星的运动,同时也要观察和计算暗星的运动轨迹,在中国古代的星象学中,人眼不太能识别但是仍然能被推算的星星,反而更加重要的。
换句话说,能说出亮星运动的观星者并不少,但是连暗星运动都能算出来的观星者,那必定不是普通人。
我心里琢磨,甭看这姑娘年轻,但说不定还真是个有道行的人,只可惜我自个儿在船上太不顶事,还没套出个所以然,自己到先倒了去。
要不,这会儿接着侃?
我张了张嘴,刚想说话,那丫头“嚓”一声在本儿上撕了一道儿,转手就递到了我跟前儿,“先前的一万一,再加送你们过来的车费,卫生所的医药费,换的衣服,一共一万一千九百四十二块五,给你抹个零,就收一万两千好了。”
我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喷她一脸唾沫星儿,有她这么抹零的吗?从百位四舍五入呢?
见我面色不善,小姑娘撇撇嘴,“这不贵啦,看你们是同道中人,我连服务费都没收呢。难不成你们两条命连一万二都不值?”
唉,行行行,你说得都对还不行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无奈的指了指庄逊身边儿搁的三防板砖,“手机没电了,你给找个地儿充电,不然我们哥俩只能卖身给你还债了。”
“嘁,就你们那小身板还卖身——哈……”章汐瞅着我俩上下一打量,竟然忍不住笑起来,然后带着迷之微笑带着我的三防板砖跑了出去。
我去,女人的心思,果然是很可怕就对了。我捡起她撕下的条子,下边儿夹着卫生所的收费单,这回她到真没收我们高价,单子上写着“杨家坝卫生所”,我照着脑子里的地图一琢磨,发现我们已经被江水往下游冲了快二十里地。
这遭能囫囵上来,确实是运气。
那章汐出去转了一圈,又拿着三防板砖走回来,跟我说,“卫生所没有这个型号的充电器,干脆去我家充吧,反正你们还有半个来小时就输完了。”
我一听,下意识开口就问,“多少钱。”问完又觉得自己露了怯,堂堂一大老爷们,在乎这点小钱儿,真是被这女人带沟里了。
章汐摇摇头,“这回算送的,不要钱。”
半个小时之后,我和庄逊打完点滴,跟着这小丫头片子去了她家,江边一座红瓦平房,简朴得简直跟新农村格格不入。
小丫头把手机拿进自己屋充上电,招呼我们随便坐,可这正堂屋除了桌儿和牌位什么都没有,连庄逊都忍不住叹息,“不如青槐道棺。”
“那是,一刚成年的小姑娘,爹娘爷爷都死了,能囫囵着活两年,那是她能耐。”我一边说,一边瞅着另一间屋子上贴的风水符。
黄纸做底,朱砂描红,图纹繁复精深,行笔流畅厚重,一看就是行家手笔。
“走,进去看看。”
我伸手将门推开,入眼便是一柜的风水书,其中不乏书页儿泛黄的古籍。要我起了坏心思,想个招把这柜子书收走,回了潘家园卖出一两个禄宝斋还真不是事儿。
柜顶上放着罗盘,蓍草,龟甲,兽骨一溜的风水堪舆工具。
我刚想那一个起来仔细瞅瞅,就听见那小丫头片子在背后嚷,“嘿,谁让你们进我爷爷房间的?”
我当然不能让她知道我是看上她这几本儿书了,当即不客气的怼回去,“不你让随便坐吗?外面又没凳子。”
“嗯,也是啊。”
这小丫头还挺单纯,我心念一动,想起她在船上掐掐算算的模样,如果她爷爷本来就是个高手,那么她这道行恐怕比阿年只高不浅。
就算是差些,也不打紧,这技术型人才总是越多越好嘛。
我扫了眼柜儿上的罗盘,“这些东西看上去有时间没用了吧,都积灰了,看样子你这手艺学得也不怎么精嘛。可别告诉我,你光凭十个手指头就能把这风水给掐明白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