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个议法？” “齐休把楚秦从练气门派盘弄到如今光景，论经验谋略我自问不如。他修的又是命运之道，擅察人心。但是我与齐休相交日久，也看透了他的弱点。”“哦？什么弱点？”“小气。齐休视门派如性命，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擅起战端。从统一罗家旧地到思过坊之战，他一直都是被动应战。如今他又按兵不动，就是想拖着我们争取谈和。”“齐休如果非要铁生一起回去呢？”“铁生和顾叹，他只能选一个。”古熔坚定答道。“好！铁生留在我离火盟，其它条件都好说。”……沔水河畔，围攻白沙山的散修们啃不动三阶上品的护山大阵，反给郭泽的钩剑偷袭击杀了两人。散修们陆续西窜，汇入秦罗叛军。双联山眼看守不住时，齐妆多罗森终于带人来救。剑魔万剑尚未发动，秦光耀已远远认出齐妆，和罗姿带人分头逃走，丢下一些反应慢的散修化作剑下亡魂。宋家护山大阵已破，摇摇欲坠的藏经阁内，躺满了本源大耗的修士。多罗森的三色小花到处盛放，半数以上的人已毫无起色。还能走动的宋家修士们麻木地照看着还有呼吸的同门，像是一具具行尸走肉。法引和尚盘坐一角低声念经，他倒是毫发无伤，秦罗也知杀他无益，只是扣留，并未为难，逃走时更是直接扔下了事。再往南，博木城主府邸，柴艺躺在床上，听罢弟子回报，再叹“时不利兮。

“死亡沼泽周边各家都已分派人手，协助齐云搜寻，听说连九星坊挨着死亡沼泽的金丹宗门都没落下。”大帐中，姚青对大家说道。姚楷之站在他身后，细细打量着各人表情。齐休已认可他做姚青的接班人,许他跟在姚青身边，盟中公务并无避忌。而明远山在思过山拜见过明真之后就直接回了稷下城。明真心忧顾叹，也没心思留他。齐休在思过山时曾用见人性天赋扫了他两眼，知他在稷下城被儒门礼法洗了脑，看白山处处不顺眼，索性由他自去。“又搞这么大阵仗，二十年前那次就白忙活一场。齐云派这次……”“慎言！”有人连忙打断。“离火盟大军现在没有动静。南边呢？白山剑派和幻剑门开打了吗？何欢宗和五行盟动向如何？”熊十四一连串问道。“他们不挨着死亡沼泽，没受影响。两家剑派已经交上了手，幻剑门本就不稳，又有锐金厚土威胁，吃了大亏，外围山门被夺了不少。” 姚青喝了口茶，“何欢宗和青丹门目前都在集结修士，一边防着北方的灵木离火，一边准备分兵南下支援。”“中行媚说要回何欢宗，带人往南去了。她临走前说楚秦无论如何得拖住离火，否则南方不保，白山大乱。”余子澄道。“危言耸听，谁会蠢到给她家卖命？”“就是……”“不对啊！这白山剑派到底是图啥？幻剑门要是灭了，南边只剩三家，不怕锐金厚土翻脸？”“他家既然敢反水，就肯定有安排。” “就算他家跟五行盟签了死契，金丹修士的寿命又能保得多久？早晚不还是一对二？他家是剑修，又不能补连水的空加入五行盟。完全没道理呀！”众人纷纷猜测议论，帐中吵吵得如同坊市大街。话题逐渐又收敛到了山上元婴，于是大家一起沉默下来，按老习惯扯几句场面话散会。第619章 舌剑止干戈 众人鱼贯退出，大帐内安静下来。齐休的思绪还停留在刚才的议论中。不知山上之事，就无从预测白山局势，永远只能被动应对，就如无舵行船，时时都有倾覆之危。为了楚秦，自己是不是该考虑考虑上白山结婴？

可是白山上的风险就小了吗？燕南行陨落带给自己很不祥的预感。妫正算计贾长庚，引来南宫木和天地峰，更是让齐休隐隐瞥见了白山诡秘之一角。界主大周书院对白山是何态度？归古是如何做到刺伤柴冠的？如果说白山剑派反水引发了此次白山大战的漩涡，那白山就可说是此界的隐秘漩涡。想到归古，齐休忆起自己在海东城留给沙诺的密信。沙诺也该处理完幽影岛的首尾了吧，信里命他留在海东城，直到见到姬佳芊。身处漩涡边缘，即使一根稻草也要尽力去捞。“现在，只能静观其变了。”齐休压下纷乱的思绪，摆了个五禽炼体的姿势，沉浸入通明经的修炼。太阳爬上梢头，楚秦军营染得一片金黄。“法引住持回来了,求见掌门。”余子澄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快请！”“法引住持，你为我楚秦赴汤蹈火，我楚秦仙凡俱都铭感五内。如今安然归来，我可算放心了。”“小僧无功而返，愧不敢当。”法引合十行礼，“秦罗二位施主带人围攻双联山，可惜小僧佛法浅薄、口舌愚笨，劝不住他们。宋家伤亡过半。唉，罪过罪过！幸好齐妆和多罗森施主及时赶到。小僧回返时，他二人已赶往楚秦山。”“多谢住持带回消息。”“齐掌门，听闻贵盟和离火尚未交兵。”“正是。碧湖宫化神之宝再现，齐云要我们周边门派协助搜寻……”齐休约略说了说。“两家若能借此言和，不动刀兵，未尝不是苍生之福。小僧这就告辞回寺了。”……数日来，全知神宫搜寻毫无进展。死亡沼泽周边各家渐渐懈怠下来，出工不出力。秦长风和南宫嫣然也溜了回来，只随便留了些人应付差事。只剩齐云的人还在四处瞎忙，还有少数没走的各大超级宗门的人，也在没头苍蝇一样乱撞。楚青玉传信来，说楚家六千军阵已经集结妥当，只待全知神宫搜索结束，就可以南渡死亡沼泽夹击离火。离火盟散在楚秦北部四处扫荡的队伍也都收缩到了北烈山下，无甚动作。又过一日，齐妆和多罗森也回来了，报说楚秦山、鲁山、楠笼山等南方失陷山门均已夺回，暂时安置了人手看守。多罗森大致估算了下，这次秦罗之乱，判门者筑基十余人，练气一百余，各家死伤近三百。外海归来后，楚秦再次大失血。众人全都沉默下来，大帐中一时间愁云惨淡。齐休正寻思着怎么说几句鼓舞士气的话，熊十四的大嗓门突然嚷了起来：“咋都不出声儿了？叫我说，这损失不大嘛！”众人眼光都转到熊十四身上，“想想要是外海开辟之前，来上这么一遭，咱楚秦得损失多少？没有外海赚回来的护山大阵升级，双联山守得住吗？没有郭泽他们那帮外海修士入门，白沙山我看都悬！”北烈山被离火围而不攻，护山大阵全开，多烧了些灵石，除此之外其实没啥损失。齐休赞许地点点头，“十四说的不错。外海之战，我们是流了很多血，但是我们还了楚家思过山之战的恩情，跟楚家的同盟关系更进一步。我们浴血奋战，也收获颇丰。弟子们得到历练，盟里更加团结。敌人分化、利诱、威逼、偷袭，诡计出尽，我们楚秦仍然屹立不倒！福兮祸之所伏，经此一役，我楚秦必将再进一步！”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大家仍是愁眉不展，齐休也无可奈何。众人散去，齐休留下齐妆，传音道：“你想好了没？见不见唯喻一面？”齐妆不答，起身踱步。齐休知她为何犹豫：一来，齐妆是有点不知如何面对已经附骨的秦唯喻；二来，齐妆怕见面之后扰乱自己道心；三来，齐妆不能抗拒读心，她知道的越少，大家越安全。“现在不急，议和之后安定下来，才稳妥些。” 齐妆默默点头，慢慢走出营帐。傍晚时分，终于传来好消息，离火盟遣使求和。

铁生正忙，再说从离火城到器符城，路途遥远，不知要耽搁多久。我怕顾叹等得心急。”“顾叹耐心好得很。这么多天都过去了，何必急于一时？”“你说这话不怕顾叹心寒？”“你太不了解我和顾叹了。”“你是打定主意把我们拖在北方了？你楚秦不过金丹宗门，真想全面卷入我等元婴宗门之争？”“有何不可？所谓当仁不让，我楚秦愿为白山平衡略尽绵薄。”“我们三楚绝对全力支持楚秦的选择。”楚青玉也点头支持。“海楚孤悬海外，才刚分封三代，何必轻言放弃？你家南楚老祖伤都没养好，更不宜妄开战端。”郎季高道。“我家老祖早已痊愈，现正闭关。倒是你家老祖这次伤得不轻吧？”“南方战事胶着，急等你们离火回援。我们等得起，你们等不起。”齐休捻须补充。“三楚元婴，两位重伤，剩下一位还受着分封三代的限制。楚秦内乱，损失也不小。你们就别硬撑了。你我若在楚秦境内缠斗，百害而无一利，所以才有今日和谈之举。言多无益，你们开条件吧，”古熔终于转入正题。“先把顾叹和铁生胜男送回来再说。”“勿再牵扯铁生夫妇。其余条件可以商量。”“那就一切免谈。”齐休端起茶杯，慢慢喝着。“好。那我们就先扫平白山西北，再南下不迟。”古熔也端起茶杯。道场中一时安静下来。夕阳余晖拉得几人的影子老长。第620章 谈笑解忧患“铁生道友我也认识，他是古城主堂弟，又在楚秦长大，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两家争斗，他夹在中间可有多难过？他一向不理俗务，专心大道，在哪里修行不都一样？何必非要苦苦相争？”甘不平适时打破冷场，“你们各退一步，先让顾叹和明真道友夫妻团聚再说。如何？”双方都在等这个台阶。“甘兄言之有理。我们愿意先送回顾兄。楚秦的损失我们也可以酌情赔偿。古师弟，你看？……”“齐楚老祖因你们伏击受伤，要先赔偿。”齐休也让了半步。“如何赔法？”“器符城半成股份。”“想要器符城，异想天开。再说，伤了楚神通的是白山剑派老祖。”“我楚秦因你挑唆生乱，损失了几百人。执法奉行蒙儁更被你们暗杀。顾叹也为你们所伤。”“你也说是楚秦内乱，你们自家不和，与我何干？再说，我师弟只不过杀了你们一个筑基，他自己却在你楚秦境内山都山下遇害，定是剑魔齐妆所为。”“胡说！齐妆一直在楚秦南方收复山门，何曾见过你家金丹？”“我师弟遗体千疮百孔，不是齐妆还有何人能做到？”“何欢宗的道友一直在我境内，他家应该乐见你我争斗吧？就算他家金丹做不到，他家老祖还做不到？总之与我家无关。”离火金丹之死也不知是真是假，更不知是否何欢宗所为。齐休是宁可信其有，中行隽的谋略手腕他是亲眼见识过的，何欢宗不可能坐视两家和谈，最有可能出手搅局的就是他家。幸好他们挑的不是自家金丹，齐妆、多罗森和秦长风都曾外出办事，想想都觉后怕。一番讨价还价，与市井凡俗殊无不同。五位金丹老祖久经庶务，沉浸于此而不自觉，甚至有点乐在其中的意味。月上梢头时，双方终于签下停战协议，离火赔款三十万三阶灵石。楚秦暂时得以脱身白山大战的漩涡。器符城城主府客厅，三人正在交谈。“秦贤弟，我们刚和楚秦议和，离火不好再留你了。南方正值用人之际，锐金或者厚土，任你挑选，我都可以帮你引荐。”郎季高殷殷劝道。“你！”秦光耀抓起茶杯想摔，看看古熔冷峻的眼神，终于还是慢慢放下。城主府密室中，三阶地火熊熊燃烧，一人站在锻造台前，叮叮当当地敲打着一块铁精，正是古铁生。“他们说，离火跟楚秦刚签了议和协议，顾叹也送回去了。”张胜男站在一边絮叨。“叮当！”古铁生一言不发，继续敲打。张胜男劝道，“古熔到底是你堂哥，就你这么一个至亲。”“叮当！”“掌门和长风他们不会怪你的。“叮当！”“你别担心我，我大道不通，到哪儿还不一样。”“叮当！”“你大道再进，我是等不到了。我就一个心愿，我死之后，能葬在黑河峰上，我爹旁边。”敲打声停了下来，几滴水珠落在锤柄上，旋即蒸干，发出嗤嗤的声音。顾叹是被秘密接回思过山的。楚秦离火双方都小心万分，生怕被人钻了空子，借顾叹破坏脆弱的停战协议。顾叹精神还好，只是脸色略显苍白，身上的皮肉伤早已痊愈。再次相见，恍如隔世。齐休和顾叹的眼圈都有点发红，顾叹嘴角动了动刚想说话，齐休拉起他的手用力握住，“什么都不用说。一个月内不许出府，好好静养。”然后把他的手送入明真手中。明真眼噙泪花，感激点头，挽着顾叹走回洞府。另一边洞府里，南宫嫣然依偎在秦长风身边，没话找话，“铁生没回来，顾叹却回来了。”“顾叹是好样的。以后莫再说他坏话。”秦长风心不在焉地把弄着古铁生制做的护身玉佩。“我知道铁生走了，你不开心。”“我儿时被同门排挤，寂寞孤苦，常常躲起来哭泣，是掌门安排铁生跟我做伴，我才能摆脱童年阴影。我能筑基结丹，可说全靠了掌门和铁生。”“是啊。你上摘星阁结丹，铁生一直送到连水城。也不知何时能再相见，再见时是敌是友。”“铁生就算回归古剑门，也断不会与楚秦为敌的！”次日，齐休亲自扶棺，带着楚秦众人返回黑河峰墓园，安葬蒙儁等人。数日后，法事做完，齐休命众人

先回思过山，自己趁夜悄悄将齐妆送入峰底试炼之地。黎明时分，齐妆红肿着双眼出来，“师兄，多谢你了。”“何必说这些。”“明日楚问师叔就要回海楚城了，我跟剑锋也一起走。我就不回思过山了。”“嗯？哦，好。”“你若有空，常来陪陪唯喻。”“嗯。放心吧。”“我必须专心大道了。你也该多用心修炼，别整天只顾着算计人。”“咳咳……”送别齐妆，齐休回到思过山。崖顶大殿中，楚秦高层除了顾叹，汇集一堂。首先，齐休总结此次秦罗之乱，赏功罚过，接着宣布由蒙儁族弟蒙逸接任执法奉行的职务，组织巡边守境事宜。之后，南宫嫣然、阚萱和虞清儿安排了空缺山门的职守和各家抚恤之事。最后开始商议白山局势。“……离火大军已退回离火城，正在城中休整。”这是姚楷之第一次负责解说情报，姚青坐在一旁捻须点头，“灵木军阵已经前出至何欢宗边境修筑阵地，正在等待离火支援。何欢宗和青丹门也已分兵南下，牵制锐金和厚土。幻剑门收缩防线，目前已能守稳。”姚楷之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可是，以在下愚见，等离火大军一到，必然打破平衡，五行盟将占据战略优势，白山局面将一发不可收拾。当然，五行盟要想扫平对手，完全掌控白山南部，少说也需要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但是，他们多半在那之前，就会对我楚秦出手了。” 姚楷之又说了几句自谦的套话做结，无人搭腔，只好自己坐下。殿中在坐，除了多罗森等几个修真呆子，大都是一山之主或者盟中主管奉行，人人久经历练，对白山变局早有自己的看法。可是听到姚楷之从半个外人的角度预测白山走势，还是如雷贯耳，震惊焦虑。殿中一时落针可闻。殿外天空不知何时飘来一片黑云，遮住了日头。“哈哈！在我看来，白山局势却未必就危殆至此！”爽朗笑声中一人步入殿门，青衫儒雅，正是顾叹。“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命你静养，不许出府吗？”齐休故意板起面孔。“哈哈！多谢掌门师兄好意。你也知道，我这人闲不住，对我来说，‘一静不如一动’。”顾叹冲齐休抱拳行礼，在明真嗔怪的眼神中走到她上首座下。“好吧。你既然来了，就说说吧。”“白山局势表面看来确实危如累卵。白山剑派突然反水，绑上四行盟的战车，此消彼长，幻剑盟岌岌可危。连何欢宗和清丹门都全力出动，大有鱼死网破之势。但是——”顾叹拖长声调，环视众人。“但是，我却认为，白山的危机只是一时之患。我之所以如此判断，原因有三。” 顾叹侃侃而谈。“首先，白山势力本不均衡。大家想过没有，白山剑派反水之前，孰强孰弱？自打连水门离开白山加入齐云，白山十大元婴宗门变成九家，再去掉从不参战，向来低调的摘星阁，好战者只剩八家。五行盟变成四行盟，共有五位元婴，另四家同样也是五位元婴。但是……”

“对呀。灵木盟柴冠！自从他上次重伤，再没听说过他下山，已经快一百年了！”南宫嫣然说道。顾叹微笑点头，“白山战力，一半在山下修士军阵，一半在山上元婴老祖。柴冠重伤难愈，无法下山。如此，四行盟其实是少了一位元婴，实力落在下风。即使白山剑派不反，大战亦在所难免。”“可是我们从赢家变成了输家一边呀。”陆蔓道。“哪有赢家？你当时不在场，没见到中行媚撺掇我们参战的架势，我们不过是她家争霸的棋子。”“嫣然说的不错。何欢宗是宗门而非联盟，横亘白山腰腹之地，一门双元婴，金丹筑基人数最多，上次大战又损失甚微，获利最丰。这是天时地利人和尽占，已然有了称霸的苗头。我猜忌惮者不独四行盟尔。”“那白山剑派也用不着勾结五行盟呀？瓜分幻剑门，其实得不偿失呀。”“阴谋！？佯攻幻剑，实则引蛇出洞，围剿何欢宗？”“那还不如直接围攻何欢宗呢？”“毒蛇出洞，更好对付嘛。”“有一定道理。这也是我要说的第二点原因。不论白山剑派是何意图，主旨不外是削弱强者，壮大自身。”顾叹打断争论，“大家都不看好白山剑派加入五行盟。五行盟也没有合并称霸之意，不然他们本就是一家，早就合并了。所以，不论此战结果如何，不出‘再次平衡’四字。白山有史以来，何曾有过一家独大，吞灭四方的局面？现在只不过是化神陨落，群龙无首，各家趁机争夺利益而已。”“第三点呢？”“离火元婴被齐楚老祖重伤，双方元婴战力持平。四行盟虽然人多，何欢宗却占了地利。这是个和局。” “楚家老祖真是厉害！以一敌三，还能重伤一人。”“谁说不是！”“可惜无缘观战。”……顾叹一番言辞，颇有拨云见日之功。有人刚卸下心中大石，就想起拍楚家老祖马屁来。殿内气氛松泛起来。第621章 故人传鱼雁“白山局势，顾叹已经分析清楚，你们可以把心都放回肚子里了。我已跟何欢宗青丹门签下协议，售卖物资，具体事务都由嫣然统筹。我只说一句话。这次他们战事吃紧，心怀不平，卖给他们的物资决不许再有偷奸耍滑的，勿谓言之不预也。散了吧。”“默安，你留一下，我有事吩咐。”齐休将祁默安领进偏殿，取出一叠符篆，材质似皮似革，纹路繁复，玄奥异常。“嘶！【破阵符】！高阶的！”崔元青卧底伏诛的事，祁默安早已听人说过，此刻见到实物，还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竟有这许多！那崔元青说白山剑派掌握制法，看来确非虚言。”“此符威力惊人。当年我在仙林坳时，就曾被人凭此攻破山门，这次更是险些酿成大祸。”“此符最厉害的是，不论阴阳五行还是佛门儒家，对各种阵法几乎都有效力，极难防备。” 祁默安解说道，“当年，高阶【破阵符】与【乙木御风梭】和【金甲乐傀】并称器符城三绝。这高阶【破阵符】却是蒯家独传之秘。据我家冰燕老祖手札记载，当年蒯通刚被诛杀，蒯家的制符传承就消失无踪，无霜老祖和灵木离火都曾着力搜查拷问，最终都无功而返。原来竟是被白山剑派捡了便宜

齐休沉吟片刻，将手中符篆分作三份。“一份我们留作自用。其余两份你亲自送去南楚与齐楚，他们或有破解仿制之法。你到了楚云峰，要拜见楚佐笙。我已同他讲好，留你在那学习阵法之道，三个月时间，能学多少，看你的机缘了。”思过山崖顶偏殿中，感恩叩谢之声连连。崖下，顾叹和明真已回到洞府。“顾大军师真是好本事！好威风！”一进门明真就拧住顾叹的耳朵。“唉哟！娘子手下留情！我身上有伤！”“有伤你还跑出来卖弄！掌门师兄都还没说话呢，你就抢着出风头！”明真嘴不饶人，手上到底软了下来。 “掌门师兄威望素著，是故意把这个机会让给我，他早知道我在殿门外。”顾叹站直身子，揉着耳朵，“再说，我这也是安抚人心，替主分忧。就算以后事实证明是错的，也无损他老人家颜面不是。”“啊？合着你是在骗人？”“不是骗人。我今日所说，乃是根据手头情报分析所得，并无虚言。”顾叹正色道，“只是，白山大事说到底是山上元婴做主，而山上一字都传不下来，局势变化，实在是无从预测。”“我倒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掌门师兄也赞同了不是？”“掌门师兄也是为了稳定人心而已。上位者既要居安思危，也要……”“那就这么盲人摸象，毫无办法？”顾叹正要滔滔不绝，大谈御人之道，却被明真打断。“难……”顾叹皱眉摇头。“咦？这是剑锋临走时送来的。”顾叹摸起案上一封信笺，下面还有一本小册子，上书“包打听 白山风物志”，书皮边缘印着花花绿绿的纹饰。顾叹一目十行阅过信，又随手翻开书册。明真也好奇凑了上来，看了一会儿忽然脸色绯红，一把将书打落。“剑锋这小子怎不学好？送这种脏书给你！”“剑锋说，这是从器符城来犯散修身上搜来的。”顾叹把信递给明真，“据说这书在器符城卖到脱销，连百晓生风物志都压过一头。”明真不接，“这种脏书，也有人看！”“曲高和寡。白山外道不比名门大派，兼且散修众多，这种小书好卖，并不奇怪。再说，这书中所记，大多确有其事，只是添油加醋招徕读者而已。”

这些本就是我楚秦收集到的情报，辗转送入包二手中。”“你派人送信儿给包二？剑锋从酆水带回来的那个？”“嗯。他专爱写闲书，又不为姚青所喜。我索性给他些消息，看看他能写出什么书来。”“剑锋是聪明人，猜到了包二的消息来源？”“嗯。我以后会派人暗中照顾包二的。”“你培养包二，不怕惹恼姚青？”“有人笔战，他们才乐此不疲呢。”“一肚子鬼主意！”“来，让我来摸摸娘子肚子里的小鬼。”“去你的！”明真笑着挡开顾叹的手。此时，楚秦掌门密室内，齐休对面正坐着一位许久不曾露面的熟人，姜明恪。“齐掌门，我来是特意向你赔罪的。”“姜掌门言重了。”“碧湖秘宝再现，我家老祖前去搜寻，路过连水城，命我同去。事出突然，又须保密，我走得匆忙，没交代清楚。还请齐掌门原谅。”“姜掌门说哪里话。小误会而已。”“所幸楚师叔神通惊人，没有铸成大错。我家老祖又立刻借协助搜寻之名令两家罢兵。”“我们两家议和，还真是多亏了姜老祖。”齐休微笑相谢。其实数日前，齐休已接到桑珈密信，得知姜家正在接收以前送给古熔的山门，分明是拿了离火盟的好处。齐休也不揭破，只做不知。“齐掌门，我来除了解释误会，还有一事相询。”“请讲。”“这白山大战，我还是头一遭遇上。其中原委，还求齐掌门指点迷津。”“不敢当。这白山之争……”齐休挑尽人皆知的消息，简要解释了一番。饶是如此，也说了好半天，姜明恪听得极为专注，还不时插口询问。“这么说，白山之事，因果都在山上元婴，山下无人知晓？”“一丝一毫消息也无。唉……”齐休真心叹气。看来姜家虽有万年底蕴，也同样不知白山秘辛。“以齐掌门之见，哪家最终会胜出？”“殊难逆料。”齐休摇头。 “离火盟与何欢宗都找上我家，要购买物资。齐掌门能否给点建议？”“呵呵，白山每有战事发生，都是齐云各商会发财的良机。你家只要跟着他们一起，万无一失……”送走姜明恪，齐休继续运行五禽炼体和通明经功法。多年的打磨，已经很少有事能扰乱他的心绪，大道的紧迫更是逼得他连零碎时间都抓紧修炼。可惜才刚行功一个周天，洞府大门却被人拍得山响。“**！”齐休收功骂道，撤去禁制。洞府门户被人一把拉开，一个人影闯了进来。“老齐！事情都办妥了！我的功法呢？”沙诺可算回来了。“幽影岛的手尾都处理干净了？”“放心吧。干干净净，一丝痕迹都不剩。”“见到姬佳芊了？”“不然我能回来吗？等了十几天，才见着她。”“坐下细说。”齐休拉沙诺坐下，给他倒了杯茶。“老齐，出大事了！”沙诺端杯喝了一大口，面色凝重起来，“你道姬佳芊为何不在？她被召回了东政外院。她说上面责怪她办事不力，要问她的罪！后来念在她被困酆水的苦劳，才决定从轻发落，让她将功补过。”“哦？她跟你说这些……难道与我楚秦有关？还是白山？”“正是！她说，归古在归儒的卧底带出消息，归儒的触手又伸进了白山，而且归儒高层似乎对此很是满意。可是具体由何人经手，如何联络，太过机密，查不出来，反而因此暴露了重要卧底，归古高层因此震怒，迁怒于她。所以……”“所以她要我们从白山这头儿着手调查？”“老齐你真是料事如神！”齐休不理沙诺的马屁，捻须沉思。归儒上次是借崇理龙家的龙跃云拉拢灵木盟，天南地北八竿子打不着的两家凑到一起，靠的就是龙跃云的本命不惧搜魂。龙跃云一死，联络立时出现漏洞。三楚和楚秦，还有丹盟，也是因为这种本命才搭上归古。归儒现在重新拉拢白山势力……韩平？不可能，自己虽然还没实现诺言，助他上位，但是他早上了归古和自己的船。那么，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白山剑派的嫌疑最大。难道是他家出了不惧搜魂本命的修士？”

英雄所见略同！姬佳芊也是这么猜的。”沙诺继续拍马屁，“她说归古归儒相争，有这种特殊本命的同门，双方都极为看重，但也都极为防备，因此大部分都被排挤到了中立派。所以二者在拉拢门外势力的时候，主要都是依赖对方提供联络人。”齐休点头，“白山剑派当此非常时期，行反常之举，有恃无恐。而且灵木盟本就勾结过归儒，这次重新搭上，连离火都拉下了水。定然如此！欲安白山，必除此人！” “姬佳芊也是这个意思。”沙诺小心翼翼取出块玉简，“这是副本，正本她已给我看过。”齐休接过，神识浸入，玉简化作点点灵光消散无踪，脑海中浮现出几个归儒金丹的个人信息，还有他们近期在白山以及周边出现过的简略记录。第622章 用时方恨少沙诺又掏出厚厚一本观命相书，“这是她送你的。”齐休拿起翻看，目录比自己见过的所有相书加起来还多了近倍，解说也更加详实。“好了！老齐！你交代的差事我也办妥了，你让见的人我也见了，让带的话我也带到了。我的功法，你可得让顾叹交给我了吧！”齐休合上相书，提笔写了个条子，烙下灵力印记。“顾叹让离火盟伤了，正在休养。”“哎呦！离火这帮忘八！我得赶紧看看顾大哥去！”沙诺一把抓起纸条，转身冲出。沙诺一溜烟儿跑得没影，齐休却怎也静不下心接着练功了。白山剑派如果做了归儒的中间人，拉拢了灵木甚至其他三盟，白山的再次平衡就不像顾叹说的那么必然了。自己若是把何欢宗和幻剑门也拉上归古的船，白山之争就会变成归古归儒两派的代理战争，愈演愈烈。出乎意料，姬佳芊没有责怪自己拉拢白山势力动作太慢。一来，可能是看在三楚的面子上；二来，也可能是看在自己进贡的那两百万献金的份儿上；最重要的，应该还是因为需要借助自己斩断归儒和白山的联系。不论为己还是为人，查出此人身份就是重中之重了。可是如何查法？自己两百余年阅历，还真没有过侦缉查案的经验。且不说白山剑派隔着老远，归儒已经吃过龙跃云之死的大亏，怎会全无防备？这个联络人的保密之严，防护之周，可想而知。上次还是靠了邢剑挡刀，化神老祖邢铣提点，黑手传递消息，顾叹的智慧谋略，以及齐妆决斗场上的顿悟，种种巧合因缘际会，才做到一击而中，远遁千里。这次，还能有这么多巧合吗？齐休心中一片茫然，不知不觉步出密室，缓缓走上崖顶。俯瞰山腰间一排排整齐的三阶洞府，再下面是思过坊竟然有序的街市；山间祥云瑞霭，仙禽飞鸣，山下沃野良田，领民安康，齐休心中渐渐涌起豪情。邢剑，他倒是办这事的好材料。我楚秦甚至三楚可无如此人选。我自己是没经验，但我可以找他取经呀。打定主意，齐休飞下山崖，回到洞府。第二天一大早，准备好行装的祁默安返回思过山。齐休走出密室，“不知齐楚老祖康复得如何了，我去看看，顺道一起走吧。”到了南楚，齐休放了祁默安半日假，让他去找亲戚相聚，自己将几张高阶【破阵符】交给楚青玉，告知来龙去脉，又谈了谈白山形势，只略过归古归儒之事。楚青玉讲了讲南楚庶务，楚神苍的后事，又聊到楚神通的“还彼神通”。然后齐休告辞，带着祁默安北上，在楚云峰略作打搅，齐休独自飞往执法峰。“齐兄！你怎么有闲情来我这里？”邢剑看到齐休，倒很高兴。“没打搅你清修吧？”“没有。我执法峰平素少有人主动来喝茶。”“呵呵。”齐休苦笑。“听说白山最近有点不太平，楚家师叔还露了手绝技？”“……”齐休陪着聊了会儿白山的事。“唉！家门不幸，我家出了个叛徒……”齐休转到自家话题。“听说那人结丹，还是用了南宫家的结丹圣药？”“正是此人，他事败之后不知逃到了何处。我的人到处搜查，也找不到。”“哦？你且说说。”邢剑果然被勾起了兴趣。“……”齐休讲完，邢剑面露肃容，“主持者敷衍了事，办事者玩忽职守，全都该罚！” “用人不当，我也有错。”齐休自责。其实他早知追不到秦、罗，只派人走了个过场。“也不能全怪下面人。我楚秦小门小户，实在是没人懂行儿呀。所以才特意来请你指点指点。”

邢剑笑指齐休，“呵呵！我就说，你来找我，准是有事。”“也为找老友叙旧。”齐休打个哈哈。“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邢剑笑骂，起身走向墙边书架。“侦缉追捕，学问深着呢！即便是我，多年办案，上有师长指点，下有同僚辅佐，还不是失了手？”“姜炎不过是运气好，撞到了鬼修传送阵。”“也不尽然。”邢剑一边在书架上翻找，一边说道，“事后细想，姜炎逃亡路线，每每出人意表，步步先我一招。荆师叔说，姜炎身边必有高人。看来只能是那鬼蛛有名堂了。”齐休想到从全知神宫看到的影像回溯，几乎想张口询问姜家先祖之事，终究还是忍住。邢剑抱着一大摞书回到座旁，“这本书专论犯罪之因由，洞悉罪犯心思，乃侦缉执法必修之首。这一部主讲现场勘查，收集证据，询问证人，推断案发之经过。这一本述及追踪索迹，侦察监视，眼下最合你用。这本呢，是……”邢剑一本本介绍下来，如数家珍。齐休渐渐头大如斗。“这些书市面上都可以买到，内容深入浅出，简明易懂。是各家执法修士必修之根本。至于各大门派执法，都有其独到秘法，但是多为各家自珍，就不足为外人道了。”“邢兄，纸上得来终觉浅。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求你派个老练的手下，到我楚秦讲学？只讲这几本书上内容，一个月就好，绝不敢窥探执法峰秘传。不论筑基练气，我以师礼相待。”“这个……”邢剑不知道说啥好了。齐休好话说尽，邢剑耐不过他软磨硬泡，“我要是不答应，倒显得我执法峰小气了。这样吧，我手下有位老家人，久经历练，就让他跟你走一遭吧。”齐休自是千恩万谢。邢剑命人唤来一位筑基老修，却是相互认得，跟着邢剑办案，见过几次。齐休更加放心了。回到楚秦，齐休安排老修在偏殿授课，先讲辨识蛛丝马迹，询问证人，监视跟踪之学。命顾叹、沙诺、虢豹和新任执法奉行蒙逸都来听课。至于先前吩咐顾叹静养，也只好食言了。沙诺刚到手功法，本已回了白沙山，又被齐休强行召来，满脸的不快。齐休又吩咐下去，盟中有意旁听的来者不拒，有教无类，只是为防有人借机钻营扰乱秩序，旁听者隔着屏风坐在后堂，不许出言走动。头一讲偏殿几乎坐满，待到老修讲了几天，已没剩得几人。“杨寒，你天天去听那老道讲什么脚印儿手印儿，打听跟梢儿，有啥子用嗦？咱楚秦又没捕快差事，学这些劳什子做啥？”“齐云执法峰的筑基前辈开讲，连掌门和两位金丹老祖都去听课，机会难得嘛！再说，又不要功绩点。”另一人贫嘴插话。“说的恁好，你怎又不去？”“又不是讲大道修行。又巴结不上老祖。我还不如去巡逻赚功绩点呢。”“就是嘛！”掌门密室里，齐休和沙诺也在讨论这事儿。“老齐，你整个糟老头子来讲课，临阵磨枪，有用吗？”“磨刀不误砍柴工！懂不懂？这老修在齐云执法峰办案一百多年，破过的案，捉过的贼，比你两辈子见过的还多！我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才请回来的！”齐休来了气。“那也不用逼我跟着听讲吧。”“功法都到手了，你就急成这样儿？归古的差事不办妥，你我还有楚秦，都要完蛋！这还用我再说嘛？”齐休瞪着沙诺。“这我知道。可是分析情报，谋划刺杀，这事儿顾叹比我强呀！上次杀龙跃云，不就是他办成的？你让顾叹他们几个一起听课，也是这意思吧？”“顾叹没法抗拒读心搜魂，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让他卷入。”“就你我二人？能办成啥事？”“所以才叫你来一起学。要用人时，也好有的放矢。”沙诺犟不过齐休，闭口不言，低头看脚。“我已经让顾叹挑选精明可靠的人手，到时候，他们各自打探的消息，直接交给你汇总分析，缩小调查范围。然后，必要时你我亲自出马。总之你别想偷懒。”沙诺一脸苦相。齐休不理，拿出几张纸递给他，继续说道：“相书我已命人通读，不惧搜魂的本命都摘录在这了。”“这么多！”沙诺咋舌。“这都难保不全。只能希望，那人本命最好别出这摘录之外。” “不过你也别怵。白山剑派是最近才突然反水，所以这个弟子多半跟当年韩平差不多：年纪不大，二十到四十岁，单本命，练气后期或者筑基不久。”“单本命？咦？全都是……”沙诺盯着摘录叫道。齐休点头，“嗯。你也看出来了。估计只有单本命才可能不惧搜魂，杂本命的识海肯定不如单本命坚牢。这样搜索范围就又小了很多。不利之处在于，这个年纪的修士，大多在家修炼，一般很少抛头露面。”“嗯。修为太低，所以会面地点都在白山附近。”沙诺若开始动脑子。“对。归古归儒相互之间必然盯得很紧，所以才会把这个调查任务交给我们。”“要是我们也让归儒盯上了呢？”

“我们只不过是南楚附庸。再说，还有姬佳芊呢。”齐休正说话间，洞府门户突然传进来一张符纸，无风自燃。第623章 西山路迢迢“启禀老祖，御兽门公告天下，狮巢大捷，醒狮谷开辟正式启动。”正是当值弟子赵时的声音。“啊？”沙诺惊奇。“啊！”齐休大喜。“天助我也！”齐休长笑。“太棒了！真是雪中送炭呀！”沙诺也回过味来，笑逐颜开。齐休早知御兽门镇守与天地峰结约，开辟醒狮谷乃应有之义，只是没想到，御兽门办事如此雷厉风行，小魔渊战事刚结束，他们就发动了。这背后说不定还有归古在暗中推动？醒狮谷蜿蜒斜亘于苍翠的白山和土黄的蛮牛荒原之间，西临死亡沼泽，东抵厚土沙漠，谷底无数溪流汇聚成一条汹涌磅礴的大河。【醒狮山】位于醒狮谷西端南岸，离【摩云鬣】和【风息归土兽】的领地有数千里之遥。醒狮谷之主【元犼醒狮】的领地狮巢，就坐落在【醒狮山】主峰，灵地品阶高达六阶，周围数座副峰灵地也有五阶之高。此时狮巢所在却已模样大变，山腰一处缓坡上，数万间临时房舍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有如蜂窝。方圆数里，草木已被伐尽，充作建材、柴薪，露出红褐色的泥土山石，经雨水冲刷，泥泞丑陋。山顶，矗着一座全由巨石粗木搭建的简陋大殿。殿脊上一只雄鹰矫健兀立，时不时伸喙梳理一下羽毛。殿中，蒲团上坐着一个身着斑斓皮衣，花白须发梳得齐整的修士。他坐姿松弛，神态安稳，多日来的焦虑惶恐一扫而空，正是白山御兽门之主乐川。他身前地上摆着三张纸，左首一张是半月前到达狮巢时收到的嘉奖，中间一张是总山发来命他修建临时住房的命令，右边一张是御兽门公告天下的告示。据说这次镇守大人将亲来坐镇，门中多位化神老祖也将同行。狮巢捷报过了半月才公告天下，正是因为老祖们在商谈战策，平衡利益。回想数月前接到总山占领狮巢的死命令时，自己的震惊怨愤，弟子们亡命逃散时的凄惶绝望，自己镇压溃乱时的嗜血疯狂……“老祖饶命！老祖饶命啊！”“师叔！我不敢逃了！求您看在我爹份上，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吧！”九星坊外，白山御兽门正在公开行刑，处死所有逃避者。数千修士伴兽整整齐齐围了个圆阵，阵中高台上，上百人被锁了琵琶骨排成三列，第一列人已经全都倒在血泊之中，各个脑浆爆裂死无全尸。后两排中不少人已被吓得瘫软在地，还能嚎哭的纷纷告饶求情，磕头如捣蒜。乐川脸上双手拳头上还在不断滴下粘稠的血肉，身上脸上溅满了死者的血肉脑浆，几乎看不清面目，“岳山！剩下的逃犯，你带执法队行刑！杀无赦！”最后一个犯人倒下，哭嚎惨叫声戛然而止。场上鸦雀无声，只听得到一些伴兽的喘息。“再有敢逃避征调者，诛三族！敢乱阵炸营者，诛九族！临阵畏缩者，斩立决！违抗军令者，斩立决！凡立功者，必有重赏！凡死伤者，必有厚恤！”只用三日，收拢了九星坊所有子弟和物资，乐川带队赶往摩云岭，两军会合，开进醒狮谷水气弥漫的森然巨口。几位金丹轮流带着筑基小队开路，两艘三阶飞梭一前一后，数十头三阶飞兽在中间排成两列，全都几乎是擦着林梢飞行，运载近万修士伴兽，依齐休路线，顺利到达谷底大河，然后贴着水面，沿河谷蜿蜒西进。大军一路上小心翼翼低空飞行，避开高空的【狮身奔雷兽】，斩杀不知死活蹿出河面的怪鱼巨兽，轰碎逼仄难通的峡谷山崖，不分昼夜地坚定向西。军中士气虽然仍旧低落，却已不再像刚开拔时那样，人人战战兢兢，惶惶如丧家之犬。

“唉！又是干肉灵茶面糊！我家猴兄都快要造反了！”身旁筑基猴子吱吱叫唤。“小声点儿！让执法师叔听见有你好果子吃！”“你跟你家猴子还真是一对儿，猴儿精！整天挑三拣四的！”那筑基猴子似乎听懂，冲他龇牙。“前几天那条金丹大鱼，那滋味儿，真是绝了！你家猴子才刚筑基，平时那儿有这口福？”“我家猴兄只爱吃素！”“且！杠精！吃鱼的时候，我可看见它吃了双份。”“你说啥？你敢再说一遍？”“怎么着？仗着筑基伴兽欺负人呀？”另一个伴兽也是筑基的练气修士拦下话头儿。“行了！都别吵了。行军途中，你们还想决斗是咋的？”“结阵！所有筑基结阵！”甲板上突然传来金丹老祖的吼声。 “肃静！所有练气执幡！”舱内执法筑基吼道。三阶飞梭猛地停住，发出吱吱嘎嘎令人牙酸的声音。“轰！”远方传来元婴对攻的震爆，虽在数里之外，仍是惊心动魄。巨大水柱冲天激起，水帘落下，如瀑布海浪般拍打着飞梭。舱中练气摇晃得不辨西东，只知持幡拼命向阵中输入灵力，再由甲板上的筑基大阵引导灵力发出攻击或是防护。巨震如炒豆般密集爆发。一炷香后，巨震停息。舱内各层，无数水线从舱板缝隙中滋落，众人又开始手忙脚乱地排水。“听说是只元婴巨蟾，被老祖的元婴天鹏击退了。”有人一边干活儿一边传信儿。“真是多亏了老祖伴兽威武！”“是呀！这一路灭了多少金丹，赶走了多少元婴！”“唉，也有难缠的！上次那头【避水犀角狰】，连天鹏都不愿招惹，宁可飞上高空驱赶【狮身奔雷兽】，飞着绕过去。”“那东西皮糙肉厚，牙尖角长，不是善茬儿。还好它不善飞行，不然可就是场硬仗了。”“也不见得打不过。就是有些古兽太蠢太凶，死都不肯退让。咱家老祖那伴兽灵智太高，瓷器不跟瓦罐儿斗。”“说的在理！”“没错儿！这一路要是遇到挡路的元婴就硬拼，我们这点儿人那够拼的？”“时间也不够呀！”“别扯那么远了。你那儿还有清洁符没？给我几张，我这小衣都湿透了。”“先等等吧，到处漏水，顺脖子往里灌，啥符也没用。”一帮子底层练气只顾拌嘴扯皮，牢骚抱怨。飞梭前方，元婴天鹏飞在低空，一身灰色羽毛上数处焦黑，正是半月前驱赶【狮身奔雷兽】留下的痕迹。天鹏背上，乐川正在一摞一摞地说好话、许宏愿，“鹏兄，这次又是多亏了你出手。不然绕路，不知道要耽误多久。你放心，路上所杀金丹兽类，内丹都归你吃，这是早就说好了的。等咱们到了狮巢，总山必然会派人来全面开辟醒狮谷。到时候，我一定给你弄一颗元婴古兽的内丹补补！”元婴天鹏没精打采地叫了一声，算是回应。大半年来，乐川带着队伍风餐露宿，昼夜行军，灭杀挡路的金丹，逐走或者绕过盘踞的元婴古兽，一路西进。大军终于抵达醒狮山时，已有两位师弟和了上千弟子永远长眠，其中不少甚至尸骨无存，连三阶飞梭都撞毁了一艘。若非沿途多处兽类莫名迁走，只余空山，真不知还能剩下多少人活着抵达狮巢。可狮巢却并非是恐惧的终点，而只是起点。长途行军终于结束，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几千人困守空山无事可做，脑子里难免开始胡思乱想疑神疑鬼。九星坊大劫的恐怖回忆渐渐爬上心头，变成难以承受之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每天都有弟子发狂甚或失踪。

如今总山宣布正式开辟，眼看安全无忧，报仇可期，大家的心都安定了下来。乐川摸出一只酒壶，揭开盖子痛饮，饮罢摔下酒壶放声大笑。群峰之间，回荡起豪迈的嗓音，“今晚庆功！不醉不休！”殿脊雄鹰冲天飞起，发出清越的长啸。醒狮山的御兽门子弟们就在喜气祥和的气氛中迎来了新年。白山却并没有因为御兽门宣布开辟战争而立即迎来和平。四行盟和白山剑派徒劳地想要抓住年前御兽门尚未发动开辟的短暂时间大举进攻。双方急切开战，损失不少，战果却少，终于在年前几日歇战。各家提心吊胆过了个糟心的除夕。翻过年来，御兽门庞大的战争运作全面启动，各种三阶甚至四阶大型飞禽、飞兽、飞梭昼夜不停，飞到南疆御兽门中转南下，经死亡沼泽、器符城、楚秦盟、沔水两岸、离火、灵木和青丹门边界，源源不绝、遮天避日地飞往九星坊。更有些不耐烦中转，直接飞往目的地，以至白山各门派腹地都能经常能看到御兽门大军飞过。巨大的修士军阵一批批离开九星坊，开进醒狮谷，向西清剿。御兽门一改以往作风，驯服费时者一律直接诛杀，同时将大量自家囤积不下的内丹、兽皮、灵草、矿石等物运到黑河坊甩卖。白山各家拼命扫货，也只吃得下一小部分，大头儿自然被齐云和南林寺等超级宗门买走。青丹门虽然几十年前刚变卖过家产还债，又再遭白山大战，灵石紧缺，但是他家的丹药正是开辟战时的硬通货，干脆直接以物易物，生意做得比灵木盟还大。第624章 信手布闲棋要说白山各派谁家发财最大，非离火盟莫属。他家本就擅长炼器，各种飞剑法器不论品阶，御兽门统统吃下，还日夜不停运送海量【重土】到离火城，炼制砖石。整座离火城白昼烟尘蔽日，彻夜红光烛天，城中凡俗颇有不耐烟火举家迁出的。齐休跟御兽门本来签过各不相干的约定，这时再也不提，任由南宫嫣然和陆蔓通过齐云娘家的渠道入货，几年下来，几乎把阚萱执掌的大库灵石清空，到后来甚至开始出手部分得自外海的物资。南宫湘嫁来楚秦，南宫嫣然本以为来了个自家姐妹，得力帮手，还特意帮她争了灵植奉行的差事。奈何这位远房堂妹生性淡泊，不喜走动，每次反要南宫嫣然亲自上门，姐妹俩话又说不到一块儿去，反倒是甘家姐妹经常从白沙山老远跑来，跟南宫湘相谈甚欢。南宫湘除了偶尔去各山门指导一下灵草种植，几乎足不出户，跟多罗森修行之余，不是妻子帮丈夫捣药炼丹，就是丈夫陪妻子侍弄花草。这次楚秦大量购入珍稀灵药，才算引起她的兴趣，每每跟在南宫嫣然身边帮忙掌眼，辨识灵药名目年份，绝少出错，南宫嫣然也觉与有荣焉。虢豹的伴兽死于外海【漆山岛】之战，一直没能找到合意的替代，这次终于如愿。陆蔓以齐云掌门陆家的名义从九星坊买回了一只三阶【青麟豹】，高大如马，毛色靛青，斑纹形似麒麟，神骏非凡，实力已近筑基圆满，惹得满门称羡。此事传到北烈山，熊十四竟亲自跑来观看，之后又偷偷找陆蔓代买了一条【独眼银斑蛇】。

齐休受此启发，偷偷扣下了离火盟赔偿的十万三阶灵石，托铁风群岛之主史万奇辗转购得一颗五阶【狮身奔雷兽内丹】，预备给展剑锋结丹后炼制法宝。托着层层封禁的玉匣，指尖仍能感到丝丝酥麻电力。齐休虽然心中肉痛，也觉物有所值。……君旋山下，黄沙帝君的宫殿模样大变，比原先高雅了不知多少。贾长庚已是金丹修为，左手托着颜料画盘，右手提笔，正在一面墙上勾画。老狐狸站在后面含笑看着，“你这星图画得可真准，就像直接看着夜空似的。”“御兽门又来了？”贾长庚停笔问道，“比上次规模更大，他们难道要打醒狮谷的主意？太疯狂了！” 老狐狸打了个冷战，“别提那老狮子，瘆得慌。你还是画你的吧。”……醒狮谷开辟近在咫尺。各派眼看已无开战可能，白山大议和再次被推上日程。照例是黑河道宫，照例是南宫梦主持，只是这次她有了经验，各家掌门不必再排队示众。齐休仍不参加，还是派南宫嫣然去应付。一切简直是历史重演，只不过谈判桌前，白山剑派坐到了四行盟一边，而见证席位上，九星坊诸家已少了陵梁宗。众人一番唇枪舌剑，还是在日落前定下合议。各家领地又回复了原样，只有器符城的股份略有变动，幻剑门吐出器符城的半成股，赎回被攻占的领地。出得黑河坊，幻剑门众人心情郁郁，飞梭经过黑河峰时，突然有人传音，“成掌门请留步。楚秦齐休有礼了。”众人落下，齐休迎入大殿，正要寒暄几句，幻剑门掌门成怀远抢先说道：“齐掌门，你不去参加白山议和，却在这里等我，定是有什么重要之事吧？”成怀远金丹后期接近圆满境界，双鬓微霜，身材挺拔瘦削，就像一柄出鞘之剑。“可否请成掌门单独一叙？”二人走入密室。“我欲杀一人，须得成掌门全力相助。”“哦？有何说法？” 成怀远目光如剑。“此人身份极为隐秘，不知其姓名、男女，只知其出身白山剑派，本命不惧搜魂读心，乃白山剑派掌门心腹。” “不惧搜魂？……” 成怀远沉吟思索，“据我所知，白山剑派成名人物，无有此类本命。”“未成名之人呢？”“这就难查了。白山剑派练气上万，筑基初、中期数百。不知此人与齐掌门有甚干系，为何必欲诛之？”“白山剑派本与贵派亲厚，却突然反戈。正是因为通过此人联络了四行盟。”齐休道出早已备好的说辞。“齐掌门如何得知？”“在下懂一点命运阴阳之道，齐楚老祖被白山剑派伏击刺伤，因此一番推演，这才发觉此人。可惜他本命独特，无法查明。”“齐掌门竟有此等神技？看来万事知的书里并非讹传。”“只不过略知皮毛而已，还要搭上几年阳寿。”齐休苦笑。成怀远同情点头，“洞悉天机，代价不菲呀！此人既是崔家心腹，何不捉个崔家的重要人物搜魂看看？”“万万不可打草惊蛇，务求一击而中，所以才要借重成掌门之力。” 齐休递过一份不惧搜魂本命的摘录。“你这分明是借刀杀人呀！”成怀远抚须笑道，“好，我答应你了。”“如此，多谢了！成掌门，宁可查不到，也不可泄密。切记，切记！”齐休一番说辞，半真半假，也不知成怀远到底信了几分。不过，既然调查对象是白山剑派的弟子，对幻剑门反正是有益无害，不愁成怀远不答应。齐休本想卖他一本手抄《周礼》，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再等一等。虽是一招闲棋冷子，但是幻剑门毗邻白山剑派，两家修士亦多有联姻，调查起来比人地两生的楚秦要方便许多，最后说不定反是一招胜负手。齐休让顾叹挑选的人手，大都是本就埋在归儒金丹出现地区的暗桩，活动起来不容易惹人生疑。年前年后已经传回两批情报，沙诺归总分析后一无所获，也是意料中事，哪可能这么容易就找到线索。所幸白山议和已成，到御兽门开辟完醒狮谷之前，应该都不至于再启战端。仅剩的压力就来自姬佳芊了。齐休返回思过山，刚到洞府门口，就见余子澄迎了上来，“老祖，韩平来了，说是一定要见您，正等在偏殿里呢。”齐休带着余子澄飞上崖顶，让他在殿外等候，心中暗骂自己当年大话说得太早太满。“齐掌门！”韩平一见到齐休，就站起迎上。齐休走到主位舒服地坐下，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喝着，“我知你来是为何事。坐下说。”“齐掌门，我知道您贵人事忙。可这都快五十年了！”韩平半边屁股坐在客位椅子上，“您不是说，英伯这种人是养不熟的吗？” “没错，中行掌门也是这么看的。”“可是英家兄弟先是并门成功，接着又娶妻纳妾，广收门徒，现在更把持了跟御兽门的生意往来，大肆收买人心，眼瞅着越坐越稳，水涨船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