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
终于那人也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着妹红,眼中带着同样的惊讶和疲厌的神态。
“请问你是……?”
“我是藤原妹红。”
两位藤原妹红的提问声同时响起,短暂的停顿后又异口同声地回答对方。刚从医院离开的那个我们所熟知的妹红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出现幻觉大概不是很奇怪,可幻觉的声音如此逼真就有些诧异了。永恒的生命中她早已习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藤原妹红稍加思索便再度开口。
“怎么,我偏偏这时候才遇上你。”
对方颇不以为意地说道:“就这么见面了呗。怎么,莫非你还担心什么二重身传说之类的东西?”
“好吧,”妹红说,“总算是明白了我到底多难相处——首要问题,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很快接受了突兀出现在她眼前的另一个自己,看着那个她风尘仆仆、流离失所的样子,妹红考虑起了更加现实的问题。记得自己确实有在刚来外界的一段时间内风餐露宿,她狠不下心来让另一个妹红受那样的苦。
“你……介意暂时住到我家里吗?”她试探地提出建议,“还有啊,为了区分,以后我叫妹红α,你就叫妹红β吧。”
妹红α明白自己说这番不太客气的话时并没有多么礼貌地措辞,但β出人意料地没有异圌议,虽然想来寄人篱下的滋味并不怎么样。
三十分钟后妹红α和妹红β终是到了家。或许是因为出来活了这么些年后妹红——无论是哪个——的生活方式与正常人渐渐接轨,这些基本的欲念和想法逐渐苏醒,小小的公寓间被她装潢得像是顶级宾馆客房一般。
[三十分钟后妹红α和β终是到了家。]妹红β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α锁门时她就倒在了松软的沙发里。α毫不在意地把浴圌室和厨房的位置指给她,并交代好β可以一整夜都睡在沙发上、被褥在橱柜里,可她没等她说完β就沉沉睡去了。
妹红α叹了口气,再三确认那人睡熟后走向桌前,惊异地发现落在医院的石蒜早已安然出现在了桌上的花瓶里。她挑了挑眉,照常坐下启动笔记本电脑。
一张打开的页面出现在显示屏上,从映在屏幕上的图像中她看到层峦叠嶂的色彩在傍晚的天幕中浮沉。妹红α打下第一行字,告诉赫映赞夜她到家了。
赫映赞夜是藤原妹红α名义上的私人心理咨询师,而这仅仅因为赫映是唯一一位听妹红α说完“所以我不会死”和“我的五感似乎出了极大的问题”并当场验证后没有立刻昏倒、使妹红α不得不反过来为ta联系医院的人。在那以后漫长的相处中她的角色又产生了戏剧性的变化,这位妹红α的心理咨询师同时是她每一次自杀的咨询师和策划师。妹红α偶尔也会想,是不是为那么多人做过精神分析的赫映自己也有些扭曲的倾向,亦或仅仅是见过太多自尽的人;可赫映真是很聪明的,每当妹红α问起时便巧妙地转移话题,但每次妹红α提到“赫映,我活腻了”时她一定能使这厌世的蓬莱人满意。这一切当然荒谬绝伦,但有什么事情比不老不死本身更荒谬呢,反正妹红是不知道。
这晚长达几小时交流的最后,赫映半开玩笑地问:“藤原小姐希望下一次是什么样的?”
妹红α露出了从早晨八点二十八分到现在为止的第一个笑容,乒乒乓乓敲着键盘:“试试职业侦探都难以探查出真相的完美犯罪型怎么样?”
作出肯定的答复,对方补充了一句:“早点休息吧藤原小姐,要知道现世的这些短夜会让我们时刻承受着来自永恒之夜的不安。”
互道晚安合上笔记本电脑,妹红α随便洗漱完就回屋睡倒了。赫映有时也像她普通的朋友,简单的三言两语清冷利索却又透着温暖。
她睡得实在太沉了,以至于清晨醒来时被坐在床边的妹红β吓了一跳。
β带着歉意询问她,能不能在这里住上一阵,她能自己打工。据妹红α对自己的了解,β真的遇上了些难事,否则绝不会这样。
好的。没关系,只要做些家务就可以。
带着隐隐的诧异和不安,α任由双圌腿带着β到了那间她们打工的酒吧。
那酒吧充斥着腐圌败气息,这种模棱两可的色调将所有明亮遮蔽、将所有阴暗暴露。她努力去分辨那些深浅不同的荧光色,沿着U形的吧台走向柜台内。熟客们聊着天,时不时一同大笑。妹红α知道他们又在交换那些像是二流小说中的桥段的故事。灰褐色的装饰物吊在头顶上方,垂落大半,摇摇欲坠。
妹红α把目光投向吧台另一头,那里昏暗的灯光下趴着一位黑发及腰的女性,纤长的手指转着斟满冰雪莉的高脚杯。
老板娘摇晃着手中的鸡尾酒,和β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妹红听到那个女性说:“于是我们吃完了杂碎汤……”
老板娘看到妹红α后向她眨眨眼,示意她去后面的储藏室,大概是有活儿。但她愣着没动,因为她的心脏正被某种不知名感情的重拳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