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不是食物镇楼(x)
其实是最近没有拍好吃的(x)
如一楼所说，是一篇企划文,所以应该是明天发x
不管怎么样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也要继续爱极东兄弟鸭～

-零-
年节将至。红色涂抹着大街小巷的边边角角。孩童拿着大红色的风车跑过巷子，那头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的吆喝声徐徐响起。
热闹与喜庆相依相存。
喧闹也极好。可若能供我选择，我大抵会寻一处至静之地，铁壶煮水，紫砂烹茶。或食茶点，或读古籍。窗棂遮挡了一切世俗尘嚣，而这一片小小的天地似乎只属于我一人。不由得有几分飘飘然之悦感。
翻过一页书。执起茶杯。微凉的触感。于是再次煮水。许是时机正好，我的目光竟与刚进入茶馆的某人对上了。见我瞅着他，他也不慌不忙，径直往我这走来了。
“先生饮茶否?”
他勾唇微笑，拉开椅子坐下了。
茶过五味，他放下杯子，道:“在下也不能白喝了您的茶。”
我笑，送上茶点:“先生既然这么在意，不如讲个故事吧。我最爱听人讲故事了。”
他一怔，随即跟着我笑起来:“在理。在下这倒是有个故事。”

壹-
下雨了。雷声大作。
像是汛期，河水涨了起来。掺杂着泥沙的水涌上岸边。且不说两岸的乌棚小船早已被颠簸的浪花不知卷到了何方，仅仅说那水乡的巷陌之中都充斥着河水，便已能明了当下情形。
黑云层层压了下来。偌大的雨点砸在河水里，没了踪迹。湍急的水，小鱼小虾早就躲了起来。他——它，在自己的巢穴之中探出了头，浑浊的水下没有光亮。但是它知道，以它的本能知道，今天将是不平凡的一天。
今天是它的劫。
摆动身体，缓慢地游出巢穴。它回头，先看见的是自己的巢穴。这个石头堆砌的地方，它居住了很久——
有多久?一百年?两百年?
它也不知道，只觉得很久很久了。毕竟从它接近成年开始，它就居住在这里了。
今天它就要离开了。突然有几分难过。虽然没有谁来教导它，但是它也不确定今后它能不能再回到这里，回到这条河里。
不，不，只要好好渡劫的话……
它摇摇脑袋，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体上。它的身体十分光滑。它像极了蛇的身体，暗淡又无光。作为水下的生物，它的身体却没有一片片的鱼鳞。它多么希望自己也能长出那样流光溢彩的鱼鳞啊……
它，是一条蛟。
渡劫!
只要度过这个劫难，它就会成为一条龙了!一条真正的龙!
奋力剥开河水，向上游去。张开嘴巴，发出低吼。为了渡劫，它需要降下雨水、让洪水暴涨——为了它顺利渡劫!
它怀着欢快的心情往前游动。虽然它并不能确定自己一定能够渡过这个劫难，但是至少这是改变自己平静无趣生活的转机。
它翻涌起更多的河水，用它累积毕生的法力行云降水，进而那些河水撕开土地，削砍着人们来以生存的田地。它在水中探出了头，远远地看见了它害怕的东西——一座桥。那桥的拱上悬挂着一把又一把的石刃，正是这东西让它年幼时吃过亏，它永远都忘不了那些利刃划开身体的感觉。
迟疑了一会儿，它向着天吼了一声。狂风逼迫地更紧，雨水似乎是从云端灌了下来。涨起的水让它欢欣。不过是一条河，却在此刻有了排山倒海、波涛汹涌的气势来了。
水位逐渐上涨。夹杂着瓦砾砖块的水覆盖了那一座石桥。它大喜，这样就不用从桥洞里穿过，而是可以从桥上过了。搅动这一江浑浊的水，它越过那些人类为了防止它伤害他们而建造的桥，顺着水流向下而去。
顺着水流，河流湖泊的水就会汇入海洋之中。
就快到达了!
蛟本无角，而蛟化龙则会长出角。它感受到了头顶的小小变化——它脑袋顶上的小茸角开始向上生长，紧接着它的身体开始长出灰扑扑的鳞片。
它抬起头。从远方传来的雷声。那便是它的目的地了。而下一刻，它被某样事物夺去了目光——
一个人类的小孩子。

-贰-
人类大抵是不会泅水的吧？
它歪着脑袋看着那个人类的孩童在水中起起伏伏。那个孩子用双臂拍打着水面，让自己浮起，但是他很快就被浪所覆盖，沉没于水下。他似乎用尽了力气，求生之欲望也所剩无几。动作逐渐变得缓慢。
人类不会游泳真是太糟糕了……它心道。浅滩戏水尚且可行，在波涛汹涌之中，人类只能束手无策。
虽然是兽，但经过修炼的它已经逐渐开了心智。那孩童再这样下去，大概会死吧。
而这场雨，这狂风巨浪，全都因它而起。
是了……这是它为了渡劫，所犯下的罪孽。
它怎能因为自己的渡劫而去伤害其他的生灵呢？
它游上前去，用身体围绕住那个孩子。伸出它的利爪，捏住了他。那孩子倏忽被不知名的东西囚住，睁开了自己的眼睛。他先看见一只硕大的琥珀色蛇瞳，再看清了那是它——一条蛟——之后，挣扎地更用力。
它不会人语，也不知如何安慰与解释。将那孩子紧紧禁锢之后，他奋力跃出水面，让那孩子能够喘息。
“咳……咳——!”
他咳出了不少水，然后惊恐地看着它。它是他曾在书里看见的、只存在于想象与传说中的生物，而今天它的的确确存在，并且能够轻而易举了结他的性命。
它谦卑地垂下自己的眼眸，河水拍打在它的脸上。它松开了它的爪子，向下游去。
是要遗弃他么？！
又要落入到水中去了么？！
窒息的感觉是如此难受，他甚至觉得不如让它了结了他，这样比较痛快——
但是他想错了。它带着一点肉刺的背顶起，驮住了他。接着它在水里抬起了头，转过去确认他是否安好。金色的眼眸透露出一点难过与歉意。
蛟的脸近在眼前。他明白了它无意害他，而是想救他。
踌躇片刻，他伸出了自己的手，拍了拍它的脸颊。
“谢谢你。”
人类的幼童如此说着。
蛟将脸埋入水里，慢慢地游动起来。它环顾四周，寻找着未被侵犯的土地。而四周一片洪荒，人类建筑的青砖白瓦早已不见踪影。甚至于树木都不曾幸免，处处漂浮着断木残枝。
北方应该有一方小小的净土。那本是一块小土坡，泛滥的河水应当不至于吞没它。于是它改变了自己的原有行程，向着北方游去。等到送了这个孩子，自己再渡劫也不迟。
它向北方游去。余光可看见东边的天空阴沉了下来。那边本应透着些许微光，但集结的乌云掩盖了一方天空。其中闪烁的光芒便是闪电了。
很快就有密集的雷声传来。那持续的雷声与降雨时的雷不同——是雷劫。
得抓紧时间了。

-叁-
它生性善良，不曾兴风作浪。它本以为邪的只有误入歧途的妖，人与仙都是堂堂正正的存在。
它不曾想过人类之中也有恶徒。
驮着那孩子，游向陆地。让那孩子重新踏上人类赖以生存的地方之后，它打算离去。不等他游出些许，它的身体扎进了数百道利刃——
疼!
它摆动身体，企图将那些东西甩出去。但是扎在身体之上的刺越来越多，转眼之间水就被血所染红。它的喉咙里发出尖叫，但是身体却逐渐得不得动弹了。
荆棘阵。这是人类捕蛟设下的陷阱。
转眼之间，岸边出现了许多人。打扮各不相同。但是他们都用厌恶与憎恨的眼神看着它。那孩子被他们团团围在中间，紧接着有人带走了他。
为首的人戴着高帽，穿着灰色的长褂，一手持剑指向它:“你这恶蛟!兴风作浪使得这一带民不聊生!今日老夫就替天行道，宰了你这条恶蛟!”
它又做错了什么?千年来它安分守己，未曾加害于人，加害于生灵。为什么要这样对它?
它的罪孽，是不是因为它为了渡劫所发起的洪水呢？
如果它从不曾想过渡劫，是否就不会有这样的待遇呢？
它微微抬起眼眸，随后合下。他听见它粗重的呼吸声逐渐消失。
道士站在岸边，走起了八卦阵的步子。他们环绕着走了一圈，地上显现出那些太极阴阳图。他们颂起的歌谣在它耳中——
声声夺命!
可是它也失去了力气，被荆棘缠住，无法动弹。如果因为它的错，害得成千上百的人失去自己的生命，就如他一样，那么用它这条命来抵，也是一点赔偿吧！
在道士们所排列的有序阵法之中，爆发了一声尖叫。或许用尖叫来形容并不恰当，应该说那是从孩子嘴里发出的吼叫。那被蛟抓住、被蛟拯救、蛟企图吃掉的孩子，狠狠地撞上某一个道士，将他撞出了阵外去，然后他又扑向第二个道士……
道士们脚下发光的五行八卦不复存在。他们中有人高喊:“抓住他!抓住那个孩子!”于是所有人都乱成一团，蜂拥而上。
“快走!你快走!”
它听见了那个孩子大喊的声音。
它不能走。它有罪。
“你救了我!你不是恶蛟!快点走啊！不然就要来不及了!”
他站在岸边，看见那条蛟睁开眼睛。琥珀色的蛇眼分外好看。顷刻间他被那些道士反拧着手臂压倒在地，而那条蛟不再管自己身上的荆棘，吞云吐雾向上飞去。
太好了。
他由衷地想。

-肆-
澄澈的月嵌在黑黢黢的天上。不见波涛汹涌，也不见烟波浩渺，夜月下的海格外平静。远处水光粼粼，更别有一番寂静之感。沙格外柔软，鞋子都跟着陷了进去。他席地而坐，望着这一处广阔天地。
这是他还未曾见过的景色。
“王耀。”
师傅抱着坛酒，坐在了王耀身边。这一来，溅起了不少碎沙弹在衣服上，他竟觉得挺有趣。
“可是累极了？”青衫男子笑笑，用酒勺舀起一杯酒，斟至酒杯之中。王耀点头。他笑道:“也是难为你了，才跟了为师几日，就被迫下界除妖。”
确实是委屈了这徒弟。才成仙不久，本该位列仙班，但是由于某好事者一句多嘴，竟然让王耀成了他的徒弟。又过没几日，玉帝下旨，凡间近来妖魔不断，需要有一战神下界除妖。而这位战神，便选了他。身为他的徒弟，王耀别无选择，只能跟着师傅下凡。怎么不苦？
那头隐匿在黑暗中的金袍执扇之人也跟着笑:“木蛟兄，你这徒儿跟着你可是苦着了，不如认鄙人为师，成人之美?”
“金龙星君又打趣我了。”青衫男子转过头去，极佳的视力将远处的友人看了个一清二楚。“耀儿与你也算同族，与我不过萍水相逢。于情于理自然是金龙星君更胜一筹。但耀儿有自己的主张，若是耀儿点头，我自然会让耀儿跟着你。”
“鄙人确实是喜欢耀儿，但随口一说，木蛟兄又当真了。”扇子一合，下一刻那扇柄就敲在了青衫男子的头上。“鄙人与木蛟兄多年来的交情，木蛟兄下界除妖也不带上鄙人，真是——”
“——亢金龙*!”青衫男子痛得直喊金龙星君名讳。“你私自下凡本是大罪，不怕我一状告到玉帝那去么？！”
而金龙星君自顾自坐下，也不理那角木蛟*，只扭过头去看着王耀:“千百年来，四海龙王一家独大。已经很久没有河流湖泊中的龙出现了。更别提，鱼跃龙门、走蛟化龙*。”
“耀儿，你虽然不是真龙出身，但是耀儿，你绝对不比真龙差半分丝毫。”
面前的海属于真龙。真龙才拥有如此广阔的天地，任由他们翻云覆雨、腾云驾雾。而他，一条小小的蛟，从不大的江南小河中出来，被人类驱赶失去了住所——化蛟成龙，被师傅角木蛟相中，成为了他的弟子，终于在这尘世有了一席之地。
“耀儿不过想安生些，金龙星君别拿些烦心事来叨扰耀儿。”角木蛟是护着王耀的。该说，从一开始见到王耀的时候，他就打心眼里心疼王耀。因此才会收他为徒。
“星君，我……只是运气好罢了。”王耀低头解释道。“星君也知道，我化龙也并不是一帆风顺……”
他甚至不愿意回想起化龙的那段时间。
他被驱赶，无处藏身。
明明只是一条没有做过什么坏事的蛟……
亢金龙沉思许久，笑道:“不论如何，耀儿成仙得道，这便是好的。”
王耀垂眸。
他想起那天的电闪雷鸣，风起云涌。他被道士所害，只得游离江南。到了某处偏僻雨林，他渡劫的乌云竟还未散，因此得以再次渡劫。
他奋力剥开一层又一层的雾气，雷电劈打在他的身上，然而他似乎失去了疼痛的感觉，只知道他要向上飞、向上飞去——
之前冒出尖来的角飞速长长，他的脸颊两侧长出龙须。褪去灰色的蛇鳞，重新长出金色的鳞片。背上的肉刺在不停生长，它们开始演变成马一般的鬃毛。甚至于，他长出了另外一对足。
他穿越过云层，摔倒在天界的入口处。他已化为人形。
长发凌乱，刘海胡乱拍打在脸上。大抵是法力不足，幻化出的衣服也残破不堪。身体后知后觉感到疼痛。那是因为雷劫的原因，身体上铺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他艰难地在地上挪动着。眼前出现一双极好看的金靴，抬头向上看去，那风流倜傥的公子正俯视着他。那公子摇着扇子对他笑:“诶？是条刚化龙的蛟啊。”似乎是有片刻的惊奇。公子上下打量他。
“金色的鳞……”
应该是用法力看透了他的真身了吧。合扇，在他昏睡以前，他听见公子道：“你还没有名字吧？不如鄙人为你起一个？”
“今天开始，你就叫王耀吧。”

-陆-
“快救人!”角木蛟喊道，率先发起法术，一道光束劈向那团怨气，企图将那怨气劈开口子来，好让那两人脱离险境。
黑紫色的怨气形成的一个半球体将那两个人类囚禁住。地上明明灭灭的法阵，分明是由邪祟之物的血所绘成。这二人许是误入此处，又不能像他们一样屏住吸气，被这个邪镇发现，从而献祭了吧。
千人的怨气可没那么好对付。亢金龙也运起法术，跟着角木蛟一道。王耀见状，念起口诀，镇子上方狂风大作。他只需怨气被吹散那么一点儿，师傅与金龙星君能够将那团怨气劈开一点，那二人就有一线生机。
王耀化身为龙，嘶吼着扶摇直上，凝聚起的黑云，风力更盛。几道雷电劈下，顺着土地蔓延——暂且阻断了怨气再次聚集。亢金龙见状，将二人从法阵中拉出，又赶忙施了什么闭气的法术，才得以保全二人。
兴许无法保全了。
年长者的精气被夺走，无力回天了。短发的少年将年长者抱在怀里，哽咽地唤着年长者。王耀有些于心不忍，别过头去。身穿白色衣服的少年低声哭泣，长者在他的耳边艰难地嘱咐些什么。最后，长者艰难道：
——“愿你，武运昌隆。”
闭上了眼睛。失去了灵魂的身体逐渐僵硬。眨眼间那身躯变得青紫，碎成了许多小块，融入了一片邪气与残肢之中。短发少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臂。方才还躺在自己怀里的恩师，就这么消失了，只剩下一些碎石与灰尘。但起风后，什么也不剩。
短发少年的哭声越发失去控制。他在鬼城的中央，在一片尸骸瓦砾之上，哭的好大声。他似乎是失去了自己的至亲吧，似乎他除了逝去的父辈之外已没有了其他依靠。就算他今后要独步前行，在无助之时也没有了依凭——连长辈的什么遗物都没有留下。王耀上前，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慰他。
人类的生命如此脆弱。
王耀看着他哭泣的脸，有一瞬觉得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他叫本田菊。是一名东瀛的阴阳师。他与他的师傅游历至此，发现这个处处充满蹊跷的小镇。正是知道这里处处充满诡异，因此本身就带有一定灵力的两人并不打算进入这个小镇。但是，他们远远不知道这里的厉害之处。
这个小镇是可以移动的。
就像沙漠之中的海市蜃楼。上一刻它还距离你十分遥远，但是下一秒，绿洲就出现在眼前了。因此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这个小镇已经盯上了他们，紧紧地跟着他们。他们甩不掉它，最后被它吞噬，进入了这个小镇。
他们是这个小镇的猎物。它吞噬了太多人的生命，炼化了太多人的怨气，导致这附近已经没有人烟了。
因此，他的师傅为了保全他，在被吞噬时，用符将大部分的怨气引到自己身上——为了拖延时间，希望他能够得救。
“谢谢你们。”
本田菊郑重地行了一个礼。
“在下这一生，不知为何常遇贵人，明明只是一条贱命，应当死在十几年前的江南洪水之中才是。”
他露出了自嘲的微笑。

-柒-
“江南......洪水？”
王耀有些难以置信地重复道。他本以为那熟悉面容不过是他自认为的熟悉，没想到那少年的确是当时的那个孩子。王耀在一瞬间感到天旋地转，他以为的十几天，那仅仅是天界的十几日，而地上早已过去了十几年。
“正是。怎么了吗，这位公子？”本田菊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
“没，没什么。”王耀扭过头去。“恰好过去曾经居住在江南一带，因此不免有些激动。”
“江南......在下本是江南人士，因当年洪水，被师傅救下，这才远渡重洋去了东瀛。前些日子跟着师傅回来的。也不知道江南现下是何情形。”本田菊歪头道。
亢金龙摇摇扇子：“王公子，不妨我们先设法出了这镇子，再聊江南烟雨罢。是非之地，还是速速远离比较好。”
“不过......”角木蛟盯着亢金龙。“是打算以何种方式离开这里呢，金——兄——”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他们若要离去，只能选择暴露自己的神通。可本田菊也不知他到底能不能予以信任，因此还是小心为上比较好吧？
“当......当然！当然是步行！我们只要用闭气的法术一直坚持到走出这个小镇就可以了吧！”
“不，金先生。”王耀面色凝重。“用步行非常难走出去。”
“什么？”
“它不仅仅是一块土地......我们所看到的一切，除了怨气邪气，都是相......我们现在，已经迷失在重重的相里了。再加上，它会移动。”王耀跺了跺土地。“它是活物......我能感受到。”
角木蛟与亢金龙面面相觑。不能步行，也就是只能用飞行了。但是本田菊......“可是，耀儿，这......”
“师傅，金先生，我们不能被相迷惑了。”王耀说。“我想，只要不被这些相迷住眼睛，应当是能够出去的。”他指了指天空，随即又低下头去。
但是王耀的眼神似乎不是这么说的。他盯着脚底的土地，分明就是想要留在这里一探究竟。
“耀儿，要走就一起走，为师不希望你留在这里。”角木蛟说。“纵然......为师知道你能够自保，但是这些事情都说不准的......如果让邪气入侵，耀儿，你多少年来的修为就会功亏一篑！所以......”
“不！师傅！我必须要留下来。我们要有一个人留在这里，这样师傅才能找到其他帮手来净化这片土地。”王耀执拗地回答。
角木蛟也不是善茬：“怎么有徒弟殿后的道理，要留，也是为师留下来！”
“师傅怎么能留下来呢？”王耀上前一步与角木蛟耳语。“师傅是玉帝点下来的，搬救兵什么的当然是要师傅去。至于金龙星君......金龙星君私自下凡让玉帝发现了，这可如何是好？”
“可......”角木蛟欲要解释。
“没有可是！师傅！徒儿尚且能够自保，可只要这个小镇开始移动，它就会继续杀害凡人、残害生灵，增加怨气。他日再无收服之法！”王耀说。
“好吧......”
“另外，师傅，本田菊你也要好好的带出去。不用害怕在他面前暴露身份。他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我的错......他就是......”王耀不敢回想。他怕自己陷入自责之中。他之所以能够化蛟成龙，是因为他让其他的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江南......对吧。”角木蛟试探着说道。
“是我，师傅......所以，拜托您了。”王耀的脸上充满了歉意。
角木蛟回头望着那个少年。虽然不知道具体的事情，但是就凭王耀连日的梦魇，他知道本田菊的存在对于他来说非同小可。
“耀儿，你这样真的好吗？”
本田菊的存在，提醒着他的罪孽。
无法洗清的罪孽。
“......师傅，我别无选择。”

-捌-
“后生儿，可得好好跟着鄙人，别走丢了。”那摇着扇子的人笑眯眯地说。“毕竟啊，王大公子可是开口说要你跟着我们离开这儿呢。”
本田菊惴惴不安地跟随着。虽然那青衣的男子看起来极为可靠，但是另一侧金衫男子却完全相反：怎么看都是个流连于烟花巷的纨绔子弟。这样的人也拥有极高的法力，想来真是令人惊奇。毕竟他们三人联手打破了那个献祭的法阵，将他和师傅救出来了......
那位留下的王公子应该不要紧吧......
明明他看起来才最可靠......
不过现下的情形由不得本田菊选择。他被两位高人施了闭气的法术，这些邪祟暂时无法感应到他身上的精气神了。两位高人时不时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让他好不自在。
啊。
怨气平息下来了。
周围的怨气平息之后，四周重新幻化出镇子的景象。渐渐地也有了声音。大街小巷又出现了形形色色的人。
“又变成普通的镇子了......”本田菊小声说。
“可能是这个邪物又感应到了什么人，企图让他们进来吧。”那个身着青色长袍的男子说。“我们需要加快脚步了。”
“走啊。但是用飞不是更快么？”那风流倜傥的男子道。
“你是忘记了本田先生了？”青袍男子重重地拍了金衫男子的肩膀。金衫男子疼的缩了一下。“唉哟！可是耀儿不是说没关系吗！——”
“我和我徒弟说话，你又偷听？！”
“哎哎哎不要扯，疼疼疼疼，我错了，喂，我错了木蛟兄——”
啊。两位高人开始掐架了。
“算了。就用飞吧。既然耀儿说了可以相信本田先生，那就......”青袍男子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转过头去面对本田菊。“本田先生，决定用飞来摆脱这个小镇。等会儿请千万拉紧我们的衣袍。”
“是。”本田菊点头。
本田菊站立于中间，一手扯着一位高人的衣角。这幅模样颇像一个幼童一左一右扯着自己的父母双亲，倒是有几分幼稚来了。两高人相视，然后临空一跃。
真的飞起来了。
“果然还是用飞的比较好吧？”金袍男子得意道。
“先别得意，上头估计有道界限。”青袍男子望着那罩住整个镇子的黑紫色气团——如琉璃盏一般倒扣住整个镇子。
“金兄！”青袍男子提示着自己的同伴，两人一起施法。
口里念念有词，两指指向那透明的罩。确实在黑紫色的薄膜中撕开了一道口子，看起来应该能够容纳三人通过。两位高人大喜，加快了速度。与此同时，一道黑紫色的绳索从地面上而来，悄无声息的绕上本田菊的脚腕，在三人即将通过那道口子时，奋力向下一拉——
两位高人脱离了小镇的控制。
而被怨气化成的绳索拽住的本田菊，则从高空坠落。

-拾-
但是，蛇源源不断地汲取着怨气。两者势均力敌的微妙平衡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金龙见蛇的动作越来越迅速，也知道不可强攻，只得智取。因此它用牙齿撕下了蛇身上的一大块肉，露出白森森的骨，甚至能够看见蛇的五脏六腑——然后松开了爪子，逃到一边，喘息着。
蛇昂起头鸣啸，尾部抽打着土地。它吸收更多的怨气去弥补自己缺少的血肉，殊不知这是金龙的计策。在此机会，金龙扑至蛇身上，再次与蛇缠斗在一起。但与之前不同的是，金龙一口咬上了蛇的七寸——
血流如柱。蛇已然无力，瘫软在地上。
金龙才松口，下半身被什么东西一口咬上，利齿碾压至身体里，它扭动身体挣扎着，却也无法摆脱。金龙向天空鸣叫着，企图再次召唤闪电。但因为气力不足，它甚至无法再次凝聚乌云。只得嘶吼着，悲鸣着。
“ふうしゅうま、ようじゃくれき、とうしょうか、ふうま、てんき！”*
突然之间，金龙听见了少年的声音。剪成人形的白纸呼啸而来，贴在那叼着金龙的生物身上。式神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像夜空中的萤火虫一般。那怪物或许是感受到了式神的魄力，竟然松口了。金龙得以挣脱身子。金龙喘息着，与那庞然大物对峙。
一青一金，两道光芒坠落在怪物面前。是角木蛟与亢金龙。二人也不言语，各自化为原形。与那怪物斗了起来。
少年支撑着身体，一点一点爬到金龙身边。
“是你，对吧......?”
他喃喃道。
“你就是，那年江南的那条蛟......”
少年看着龙的眼睛。金色的蛇瞳、亦或者是金色的龙眼，都是一样的。
“师傅说的不错，走蛟化龙......你果然化龙了......在下一直相信着......”
金龙支起身子，却又无力倒地。眼看那边三者缠斗极为艰难，而自己却又无能为力。金龙喘息着，金色的眼睛里流出眼泪。本田菊瞅着那样大的金色眼眸，突然之间笑了起来。
“谢谢你。”
赤金色的龙被那怪物所伤，后背上多了一道深深的咬痕。但鳄鱼的利齿印在了怪物的眼眶周围。三者难解难缠之际，金龙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拼劲全力腾空而起，冲向了躺在一旁垂死的蛇，张开他的嘴巴。
蛇死。
那怪物咆哮着，像是痛极了，周围的怨气不断翻滚着，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味道。尸骨扬起，那土地似乎是被人翻了个个，竟然竖直立起，抖动着。原来他们一直站着的土地，是怪物的后背。
他们跟着坠落，后背撞上一块又一块的石头瓦砾、残尸骷髅。金龙的爪子紧紧地抓着少年，他们一道坠落。
静止的星辰，远处的山与海。时光亘古不变，蜿蜒的青苔自石阶上来。恍惚看见江南烟雨朦胧，再眨眼便是雪落金陵，寻梅踏雪。寂静的河，离港的小船，打渔的银色渔网，不知谁家女子，悠悠地唱起江南小调。待到三月春归，与我一同赏花踏青，可好？——
漫天的灰尘石块。飘荡在空中的怨气逐渐消失。
星空逐渐澄澈。
少年与金龙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泛滥的河水，也是如此广阔。

-拾壹-
角木蛟那唯一的徒弟王耀，顶喜欢坐在桃花树上发呆，一坐就是一下午。
“不开心么？明明耀儿才除掉玄武*，立下大功。”角木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坛好酒，也学着王耀翻身上树，坐在王耀身边，揭开坛盖。
“我没......师傅。只是，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一只走火入魔的玄武......”
“耀儿，点到为止就好。这之后的事情，不用你我去管。”角木蛟举起酒坛。“要喝么？”
王耀摇头。又盯着一株未开的桃花，痴痴地看着。
角木蛟本想提一提那阴阳师的事儿，想想还是作罢。人生又哪里来两全其美的事儿呢？还是举起酒坛，大口畅饮地好。
王耀不解。但既然师傅已经发话，也无法再追查下去。因为此事，角木蛟与王耀立下大功，获得玉帝的奖赏。而私自下凡的亢金龙也算将功抵过，没有被责罚。
但是王耀一直想知道，一方水神玄武，怎么可能杀人无数、炼化尸道？
一百多年后，他听说那曾经大闹天宫的孙悟空带着唐三藏一行人途经狮驼岭。
他恍然大悟。师傅真真神人，难怪不让他追查下去！听说，那狮驼岭骷髅若岭，骸骨如林。人头发翙成毡片，人皮肉烂作泥尘。人筋缠在树上，干焦晃亮如银。真个是尸山血海，果然腥臭难闻。*
都是漫天的怨气。
这怨气，有助于某些早已走火入魔的妖怪修炼。
这便是收集怨气之人了。
而王耀终究是看透这天界了。
如同当年妄想捉住他的道士一样，他们的眼神中充斥着贪婪、虚荣。暂且不说天之上佛与道的争论永不停息，就说那什么四海龙王刚开始轻视于他，到现在偶尔派些虾兵蟹将前来巴结讨好他，再到金龙星君一直希望他能够出面稍微打压一下四海龙王的气焰，涨涨水族威风——
这世间没有一处干净地方。
而他，打从一开始就不愿意害人。到了现在，更不想卷入到什么麻烦事中去。就算是师傅那样明哲保身的人，都不止一次被卷入这样那样的事情中去了。
他不止一次这么想。
不如归去。
不如归去。

-拾贰-
“后来呢？”
我听得入迷，无奈说书先生最爱在精彩之处戛然而止。那短发的评书人端起茶杯，吹散热气，慢慢地品着这一杯弥漫着香气的普洱。而我这听故事的人却入了迷，追问道。
“想知道？”
他侧头微笑。
“想！别卖关子了！”我急急回答道。
“后来啊——那阴阳师的少年被那邪镇取了精气，没法活下来。”
“诶？”
“但是呢，因为蛟龙希望他活下来。或者说，蛟龙需要他活下来。”
“他是他的罪孽，也是他唯一的藉慰。”
“他们的缘分，从蛟化龙的时候就开始了。”
“所以，蛟龙取了自己身上最宝贵的东西：他的龙珠——分了一半给那个少年。”
“因此，少年得以不老不死。”
“只要蛟龙不灭，他便不会死。”
“而蛟龙，因为天界条条框框的森严，以及厌天界各方的勾心斗角，终于在几百年后下定了决心，与不老不死的少年一起放弃所有，一同在这尘世里游历。”
“毕竟，这样的生活才够滋味。”
短发的青年笑了起来，举起手里喝了一半的普洱：“品一杯香茗，坐看云起水落。”
——“是人间莫大的享受。”
短发青年身后走来一个圈着马尾辫的青年。他接过短发青年的话头回答，最后竟也跟着笑了起来。眯起的眼睛泛着金色，煞是好看。
短发青年也不意外。放下茶杯，冲着我笑：“故事说完了唷。”
“谢谢你的茶。”
終

*【角木蛟】二十八星宿之一。原形是鳄鱼。
*【亢金龙】二十八星宿之一。
*【走蛟】是指蛟或者修炼得道的鱼类沿着江河入海的过程，一般都伴随着狂风暴雨、江河暴涨、洪水等巨大的破坏力。人们为了防止走蛟，会用一些方法作镇。比如在修建桥梁时悬挂斩龙剑。
*【ふうしゅうま、ようじゃくれき、とうしょうか、ふうま、てんき】风蹴魔，阳邪历，讨升化，风魔，天帰。是晴明为青音驱咒时，将长针拿在手上时所念的咒语。
*【玄武】玄武乃龟蛇。
*【骷髅若岭，骸骨如林。人头发翙成毡片，人皮肉烂作泥尘。人筋缠在树上，干焦晃亮如银。真个是尸山血海，果然腥臭难闻。】出自《西游记》第七十四回：长庚传报魔头狠，行者施为变化能。

依芸持续单机中……
有一丢丢难过(
溜了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