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鸟不知归
.
公元2018年的春节,阿克希亚被屋外的鞭炮声吵醒。
她穿着睡衣拉开窗帘,天还没醒透,层叠的云依稀有微薄的光亮投向人世间,玻璃上她惺忪的模样影影绰绰,阿克希亚半睁着眼,心里抱怨那个不按“城区禁燃烟花爆竹”规矩来的住户。干脆套了拖鞋没精打采地往洗漱间走,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一声,提示她收到一条新消息,阿克希亚懒得理睬,连脚步都没顿一下。
洗完脸后阿克希亚清醒了些,还不到平日吃早餐的时候,肚子都不觉察到饿。她把冰箱冷冻柜里的水饺拿出来,想煎几个做辅食,但最后又倒了大半锅水,老老实实地煮吃惯了的水饺。她本不擅做饭,试着煎过几次,没有一次不是黑糊糊地粘在锅底,从前吃现成的吃惯了,现在就是想吃也没有了。
家里冷冷清清的没有别人,阿克希亚“啪”地按下开关打开电视,点了老一辈人闲时打发时间的“相声小品集锦”。她浑浑噩噩地过了好些日子,就连电视也闲置了许久。其实在早些时日,她倒也还有闲心逸致刷刷流行的综艺,甚至还会因为没买到OPI的柔粉色郁郁几天,现在看来都幼稚的像个笑话。
也许她就是那海上航行的船,初涉水时一点小动静就惶恐不已,等到雷雨交加大风大浪之后,对小颠簸都不屑搭理。
“你到底要不要和我结婚?”小品演员的表情浮夸的有些滑稽,观众席上传来一阵哄笑。
阿克希亚咧了一下最,但没笑成,她自己就是小丑一般的角色,哪有资格来笑别人。
没控制好时间,水饺被她给煮烂了,有几个馅儿漏了大半,阿克希亚用漏勺一一捞上来,剩下的汤水上面漂着一层浮油,还有芹菜肉末也搅在水里。她用勺子将水饺送进嘴里,咸咸的,像是有泪掺在她倒进锅中的水里。
“你到底要不要和我结婚?”
曾经她也问过这个愚蠢的问题,在民政局门口像个疯子,男人金绿色的眼中映出她的可怜模样,以及她眼底一点执拗。
他那时是什么表情,他回复了什么,他现在身在何方?还有好多好多关于他的问题,时至今日她竟然全都忘了,或者说是记得太深,不愿去揭那块丑陋的痂。阿克希亚也无比后悔那一刻拿起手机,信息界面左侧列成一排的小红点,以及其中一个突兀的奇怪备注。
Adzuki,红豆。
阿克希亚很小就记得这个单词,在摇头晃脑背诵古诗的年纪,她看见页脚的注释写的明明白白:红豆,代表相思。
其实他们也不算彻底断了联络,比如这条短信,再比如她银行卡上每月都会收到的汇款,就连这座公寓里还有不少他留下的痕迹,洗漱台边的剃须刀,衣柜里挂着的男装,甚至是摆在鞋柜上忘了拿的阿玛尼丝质领带,只可惜再没有用武之地了。
想来他们分开也不算久,去年元宵节时她还兴致昂扬地为他煮了元宵,只是她又犯了错,清水都带着豆沙馅的甜。他笑她笨手笨脚,却还是将它们吃了个干净,连汤水都没落下。
然而现在只她一个人,一声不吭地吃掉了整盘煮烂的水饺,光照进屋子,亲吻她脚腕上的纹身,是一首英文小诗:
I love three things in the world,
the sun,the moon,and you,
the sun for the day,
the moon for the night,
and you for ever.
分行纹上去很丑,但毕竟这首诗太长了,给她纹身的师傅也劝她换个内容,偏偏她死了心要这个。
因为他曾经一字一句,温柔而缓慢地将这首诗念给她听。
阿克希亚也搞不懂自己那段可笑的感情到底算什么,她只觉得维系这段关系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从第一次见面到之后的分手,他们就好像是被洪流推着相遇,匆匆擦肩之后又被冲向相反的两个方向。
雷伊,雷伊。
明明一切都仿佛水到渠成的样子,明明他那么喜欢她,阿克希亚把脏盘子放进水池里,机械地拧开水龙头,细长的水流像是开了慢镜头似地流下来。她不喜欢做饭,雷伊还偷偷报了厨师班,半夜瞒着她躲到客厅翻看菜谱,就为了做她喜欢的淮扬菜讨她欢心,他也会开车横穿大半个城市,赶早替她买来网红店的蛋糕。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雷伊并不算是个安分守己的人,但说是纨绔也称不上,他们俩相识的场面很有趣,在青海的一家青年旅舍里,坐在狭隘的一楼厅堂,雷伊坐在椅子上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泡面,将塑料叉子压在盖上,一抬头恰恰看见下楼的阿克希亚,她手上拎着一碗没开封的泡面,往开水房的方向走去。
“喂,美女,开水房没水了,你去了也没用。”雷伊吊儿郎当地冲阿克希亚挑了挑眉。
阿克希亚顿住,看了一眼这个翘着二郎腿笑的不怀好意的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色短夹克,戴一顶深灰色的棉帽,额头上的帽檐下有软软的金色刘海,修身的运动裤刚好挡住脚踝,金绿色的眼睛里满是戏谑的色彩,唇下可以隐隐看见浅青色的胡渣。她目光偏移,刚好落在那碗氤氲着雾气的泡面上,疑虑地看了雷伊一眼,“没水了?”
“对啊,我骗你干嘛喽。”雷伊耸耸肩,唇角在阿克希亚回头的瞬间尴尬地僵住,居然还真的不信他啊,难得他这么好心。他一手支着下巴望向开水房的方向,等着看阿克希亚折返回来,眉梢微弯,带一点浅浅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