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身一就，先于奶猫儿张口，叼住鱼干，咔嚓一嚼。喔，好香！翊坤宫的小茶房炉火不足，起不得油锅，因此很少有炸物可以吃。抢这一口，耳朵上挨了一下子，耳垂儿凉丝丝一疼，伸手摸出一颗血珠，指尖上轻轻地捻开。
“您瞧着蛮凶的，却并不懂得拒绝嘛。”
摇摇头，取下带血的耳坠子，包在帕里一拭。
“您生来金贵，好也不好，一下生就被人管头管脚，忒不自由。所以您就爱纵着自个儿，也爱纵着它们——”
伸手，把自个儿的血点在猫鼻子尖儿上，瞧它一脸懵，渐渐地，卷起舌头去舐。
“若将来有了孩子，怕也是个慈父，予取予求，眉也不皱一下儿的。”

好一场热闹，两只猫儿打了一架，嘴快的叼走了小鱼干，手快的划拉出一道血痕，算谁赢？捏住奶猫的小爪子，却架不住一声凶过一声的叫唤。
：看的太透彻容易折寿。
：你好意思抢它的食儿，翊坤宫饿着了你？这一道血划算不划算。
揉了揉小猫儿的毛，大抵也想起来它吃不得，将小鱼干的碟子就手递给她，让苏不害去取些羊奶。
：这也说不好，万一我被岁月磋磨成了他们期待的模样，在我孩子心里，或许我就和现在逼迫我的大人，一个样儿了。
：想那么远做什么，你不打算给你的同胞们带一点小鱼干回去么。

接过鱼干盘子，趁还热乎，抓紧吃。奶猫儿舔血舔的晕乎，居然顾不得我。瞧它一对儿鸳鸯眼里，似乎有什么变了。
什么呢？
“有什么不划算的。”
再拿鱼干去逗，它居然毫无反应。我本想免去它吃炸物伤身的苦楚，却没想到，自个儿的血也是一种毒——应当没事儿罢？大不了，就是上上火。
“看透却不说，憋久了才折寿。想吃鱼干儿却得忍着，忍久了也折寿——折寿的事儿太多了，所以奴才一面惜命，一面挥霍，逮住时机，就照自个儿的想法活一活。”
盘子递去，邀他也尝：
“您说的是，想那么远做什么？与其打包回去凉了难吃，不如及时行乐——分甘同味。”

自然是，口腹之欲与身体发肤，孰轻孰重，要是往大处说，那就是人心和天理之辩，那课题太大，不能同她去分说，只能一笑带过。
：你可以选择别看透，人生在世，难得糊涂。
她说的再有道理，也拒绝了送到手边的鱼干，倒不是对她有什么意见，只是
：我从来不吃鱼，刺多，不像别人吃的又快又好，更没有耐心去等小宫女替我剔好，久而久之，索性免了。

嘁，他这样子，很是一桩偏见了。我原本也不十分懂他，方才有“一点看破、即时说破”的欲望。假若我当真渐渐地懂了他的心，觑得那么多的自律自省，与这背后的无可奈何，还能这样轻快地，把小鱼干儿嚼出嚓嚓的脆响吗？
“不吃就不吃罢。”
却没收手儿，只在他面前，把鱼身子横断一掰，递他，细看一眼。
“鱼入大油炸过，刺儿也酥了，不必鱼皮硬多少。奴才同您说这个，不是劝您非吃不可——”
两段鱼干，往嘴里一丢。
“只是教您知道一下罢了。”
说着，将盘子盛进提篮儿，福一礼，自向门边去走。
“奴才身上还有别的差使，您放心，等落钥之前，一定再来一趟，把吃饱了羊奶的着小家伙儿——不如就管它叫秋？”
一目是禾，一目是火，多衬。
“再把一只饱秋带回翊坤宫。”

或许这刺儿已经不足以构成我不吃鱼的缘故，可习惯这个东西，既然养成了，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更改的呢。
：你今儿格外的不像你，我今儿也格外的不像我了。
这大抵算得上另一种意义上的交浅言深，可能今日对着一只格外无害的奶猫，也稍稍磨平了我的桀骜，能够心平气和的同她说一会儿话，谁知道下回再见，我这一身的刺，还能不能乖顺的偃伏呢。
：你去吧。
抱着奶猫儿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