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雨夜

这篇依旧是短篇
“好好问问自己，看看此刻的笑容是为了取悦，还是发自内心?”
“哀怨嗔痴俱本性，嘻笑怒骂皆风流。”
“你解放了所有的人，也不要忘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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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天界，真君殿。
杨戬推开门扉，来至后院闲逛。下人三两来往，见之皆是施礼问安。
“小姐可有起?”杨戬拦住一人，发问。
那侍者踌躇了几秒，终是答道，“小姐说今日有事，一早便匆匆离去，只让我转告您中午不用备她的饭食了。”
“知道了，你下去罢。”杨戬点头。见侍者离去，他只得笑笑，小妹虽说曾为人妻母，但到底经事较少，这会儿怕是又去找嫦娥解闷去了。
正巧今日事少，且去月宫寻她一寻。
“你可是找错人了。”月宫里，嫦娥笑道。杨戬愣了几秒，疑惑道，“仙子的意思是……舍妹她……不在这里?”
“正是。她已经两天没来找我了。”嫦娥道，“不过上次我二人见面时，她曾跟我提过，想再去老家灌县瞧瞧。没准儿这会正在庙会里逛呢!”
“这也是。”杨戬道，“说起来，我们兄妹俩，也是好久没回老家了。”
“她自幼是被你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虽是规矩乖巧，成了妻母也曾端庄贤淑，但仍不泯赤子初心。”嫦娥说道，“她孩子起来，只怕你我一个都招架不住。”
杨戬与她相视一笑，双目中皆是默契。
二
下界，灌江口。
灌江口地处蜀中，入夏则天气闷热，雨水颇丰。杨戬与嫦娥刚出天界，便被满天雨丝砸了个措不及防。
“还好我带着伞来。”嫦娥边笑边将把大伞交到杨戬手里，自己则撑起一把小小油纸。“拿着大的吧，不为你自己，也得想想你那几近被淋成落汤鸡的小妹子。”
二人寻遍了所有的参观摊贩，客店庙宇，却从未得见杨莲的身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二者便登上了蜀地青城山，一路竹海密林，青翠欲滴，泥土与花草并芳。
“杨戬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嫦娥突然示意身边的同行者。杨戬凝神听去，就闻远处传来——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
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庐山秀出南斗傍，屏风九叠云锦张。
影落明湖青黛光，金阙前开二峰长，银河倒挂三石梁……”

二人循声而去，就见山上凉亭里，正坐一人。长发垂肩，身着宽大衣袍，周身被雨淋遍，一双丝履亦沾了些许污泥。
亭中人听闻后方声音，转过身去，看见来者，先是愣了几秒，后又浅笑出声，“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你怎么来了?”还不待嫦娥开口，杨戬先是有些火气地质问。嫦娥这番也有些不悦，“出来玩就同你哥哥说一声，这么大的雨，万一遇到什么麻烦就不好了。”
“雨?”杨莲突然大笑起来，“二哥，嫦娥姐姐，咱们都是千百岁的仙体了，怎会还怕雨?”
“怕不怕雨也由不得你这般疯闹，多大年纪了，还同几岁的丫头片子一样?”杨戬仍有余怒。
杨莲不理有些火大的兄长，径自绕过二人，将要走近雨里。嫦娥担心地相阻，哪知杨三姑娘却挥手拦开，笑言，“二哥，你还记得三千年前，你我也曾登过这座山嘛？”

杨戬回忆片刻，才开口道，“三千年前的事你还当真?那年，我们刚没了父母，又被天兵追赶。是我负者你，爬了两天一晚，才爬过了这座山。”
“我记得当年，也是一个雨天。”杨莲昂头道。“你我身无分文，也无斗笠伞具。我便扯了片芭蕉叶子，在你背上为你遮雨。后来你怕我独个儿被淋湿，索性也教我把叶子丢了。说你我要淋一道淋。还说什么，天有奇雨，浴我之血，天有奇风，浴我之身，栉风沐雨，浴我之魂……那时年幼，直至今日 我才懂这个中缘由!”
“你……”杨戬一时语结。嫦娥见之，突然掩唇轻笑，“妹妹这一说，倒让我想起来四千年前了。那是，大地久旱，我与羿长年祈雨。偶有飘雨之时，便也如你这般，沐风踏雨，当时不觉不妥，反倒还倍感痛快。”
“那何不现在就一起来?”杨莲边说边向满天莹丝中扑去，回身向着杨戬与嫦娥道，“你们愿不愿一起来找找孩提之年的惬意与苦乐?”
风未停，雨更盛，杨戬眉头轻皱，杨莲却张开怀抱，后拔出腰间佩剑，意欲弹剑而歌。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和着上古的剑音，高歌近世的曲牌。此刻杨莲的脸上早一扫往日的肃穆端庄，取而代之的是许久未见的少女烂漫与赤子豪情。
佳人豪放，未必仅似巾帼红颜，更如雄鸡昂首，揭开三人压抑数载的性灵之海。
“嫦娥姐姐!”杨莲招手，“过来啊!”
“来了!”嫦娥看着面前小去自己一千岁的女子，忽然觉得内心一阵亲近。她的雀跃身影，不仅有着生于杨家的豪态，更仿佛那个多年前，还未踏足天宫的自己。
她扔下油纸伞，揽裙跑进雨里，任由杨莲拉着自己欢闹。她们笑着靠在一起，开怀地相拥一处。
“阿哥，你敢不敢来?”
片刻后，面对仍旧呆立在凉亭中的哥哥，杨莲发出了同样的诘问。
你敢不敢来?
杨戬被问得心下一惊。
上次被妹妹这般质问，是在什么时候?
是被她怂恿着捉弄憨厚的长兄?还是同她赌气去捉河里的泥鳅?还是本欲拿着小虫去捉弄她，却因被她呵痒而败下阵来?
“我……”
“来罢!”还不待他回神，便有一直湿漉漉的袖子，将他整个拖进了大雨里。一瞬间，久违的清凉与舒适贯穿了他的全身，他似乎就在瞬间理解妹妹一天一来看似疯癫的举动。
“我们就这样下山罢!”杨莲言罢，一手挽起一个，拉着一双同行者便向山下走去。嫦娥无话，只爽朗地笑。他却费力抬起另一只手，戳戳小妹的额角。
“你这疯丫头……”
“若说整日端着捧着板着脸才是正道，我倒愿意当个疯妇人。”杨莲说罢，便转身想他腰间呵去，“还不笑笑，真是不应景!”
杨戬再难压抑，边闪躲边朗笑出声，冷不防一手擒住她肩头，便要反击。杨莲当即往嫦娥身后躲去，三人一阵笑语，好似无忧孩童。
“我同你兄长上山时，仿佛听见你在吟太白诗仙的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嫦娥好容易才分开险些闹成一片的兄妹俩，勉力转移话题。杨莲应到，“还是姐姐聪明。我近来最喜欢诗仙的文章，你二人要是有兴趣，便与我同和罢!”
“香炉瀑布遥相望，回崖沓嶂凌苍苍。
翠影红霞映朝日，鸟飞不到吴天长。
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
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
好为庐山谣，兴因庐山发。
闲窥石镜清我心，谢公行处苍苔没。
早服还丹无世情，琴心三叠道初成。
遥见仙人彩云里，手把芙蓉朝玉京。
先期汗漫九垓上，愿接卢敖游太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