嘰嘰小聲響起。那是車輪的聲音。同時在車輪音裏也混雜著幾份腳步聲。
那個聲音的出處是馬格達妮斯局長停泊的車背後的建築物。所有人都望向了那個建築物的鐵製門扉。
然後
「哼嗯,卡尔氏。希拉閣下的輪椅,是不是需要維修一下呢?每動一下就發出這種聲音,總是令人心裏安靜不下來」
「對,對啊。其實,剛好今天,是想去維修一下的吧?對,對吧老婆?」
「是,是,是的。剛好在想出門的時後,保安局的人便來了……」
「原來如此。請原諒我們的冒犯。看來打擾到你們了」
打開門扉出來的是,很普通地說著話但卻表情痙攣的中年男性和女性。還有就是坐在被男性推著的輪椅上的至少七十歲的女性。不用說,他們便是艾米莉的家人。而直立在他們面前的,則是穿黑西裝戴黑墨鏡的男人。
「爸爸!媽媽!奶奶!」
「唔,艾米莉!?」
「艾米莉!」
聽到艾米莉充滿歡喜的喊叫,父親卡尔和母親索菲以乘載驚訝和擔心,以及難以隱藏的喜悅,呼喚自己愛女的名字。而祖母的希拉則睡得很熟。說不定是浩介幹的手腳。他大概是認為這現場的情況變化之快,對患有老人痴呆症的她而言有點太刺激了吧。
然後,在某種程度上知道女兒的現況的兩人則心懷擔心和再會的喜悅,起腳跑向艾米莉的身邊。
不過,衝進他們和女兒之間的手持武器的男性的威容,以及緊接而來發出咔嗦一聲不吉的舉槍聲後指向自己的槍口,令他們停下了下來。然後,確認到比黑手黨更黑手黨的男性們,看起來被追到走投無路似的保安局局員們,還有被女兒抱著的倒地男性混雜在一起的情況後,他們臉色變得青白。
就憑現況,他們便理解了。和保安局虛實交雜的說明不同,自己的女兒所直面的是更加恐怖的事態。還有自己最愛的唯一一名女兒,到底陷入了多麼危險的情況。
在這場景中,一把呆然的聲音響起。
「開,開玩笑的吧?狙擊不是,打中了嗎…」
發出聲音的人是金伯利。同時,他說的話也是這裏所有人的內心的代言。
但是,完全不理會他的疑問和困惑的魔王的右腕,很造作地向打擾一家人再會的人群們「真是沒救了」聳肩後,冷不防地用雙手結印。對,結印!就像是某某忍者一樣!就像是某某忍者一樣!
已經沒救的女性搜查官剛才為浩介而擺出的悲痛表情已經不知道被埋在甚麼地方了。她「結印來了ーーー！！」拼命地模仿浩介。看起來是想學那姿勢。但是,既然她并沒有某某個魔眼,浩介那并沒有甚麼意義因而超級複雜超級手快的結印當然不可能一眼就能模仿。
浩介瞥了一眼咬牙切齒地說道等級不夠!的帆妮沙,小聲呢喃一句,其實這并沒有甚麼意義。
「居然膽敢妨礙一家人再會,還真是一群不識禮儀的傢伙。──“空遁·萬地在空(吾、隨欲現身)”」
刹那間,以浩介為中心卷起了一陣黑霧旋渦,下一個瞬間不只浩介,就連古蘭特家的所有人都失去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剛才還在艾米莉懷中的浩介的屍體出現了!然後,浩介的屍體就像是達成了使命似的,發出嘭!一聲便馬上消失了。
「這,這這這這,這是!?替身術!?這是替身術嗎,浩介!」
「稍微不同。當然也能當作替身術來用,但萬地在空不僅我,還能把一定範圍中被我指定的東西,將我的分身連同空間一起交換。哼哼,也就是說這是更高等的術法」
帆妮莎擺出一幅超級興奮!的樣子大喊問道,而浩介則輕撥劉海回答她。被兩人之間的交流驚醒的金伯利和局員們將視線投向聲音的方向,不知不覺間轉移到艾米莉身邊的浩介和格蘭特家的身影映入了他們的眼眶中。
「發發發,發生甚麼事了艾米莉真是太好了!沒有事!」
「艾米莉有沒有發生甚麼傷!?」
「冷冷,冷靜點媽媽,爸爸!您們兩人沒事我真的很混亂的!」
而格蘭特家的人則是一幅超級混亂!的樣子。父母女互相抱住對方,很神奇地表演著為再會而喜悅兼混亂的技術。奶奶起來說了一句「啊啦?已經到早上了嗎?」便又馬上再睡回籠覺了。這老婆婆太厲害了。
「不可能,這是甚麼手法。剛才的難道是人偶嗎!?」
打從心裏感到驚慌的金伯利發出怒聲為剛才的事作一個自己能夠理解的說明。
面向驚慌中的金伯利,還有手持武器的男人們以及馬格達妮斯局長一行人,浩介右手揭向天空并開口說話。
「人偶?庫庫庫。的確,也不是不能如此定義。沒錯吧。──右邊的我」
浩介就有如管弦樂團的指揮般優雅地揮下揭起來的右手,拍響手指後指向他右邊的建築物。於是,
「又或可稱其為夢境,幻象,黑暗。──正面的我」
從右方建築物二樓的窗戶深處的黑暗中,出現了一名和浩介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被稱作“右邊的我”的浩介毫不躊躇地踏到空中上,然後從空中走下來,每走一步有如漆黑瘴氣般的波紋便擴散開來。
「同時,此乃現實,是偽物,也是本人。看,──左邊的我」
金伯利等人不可置信地望向右邊的建築物後,緊接而來從背後又出現了一把音色全然一樣的聲音。他們慌張地望向後方,從建築物的陰暗處中,就像是一團黑暗被生誕出來似,黑衣黑墨鏡的男人出現了。
「不過,你們莫需理解。再者,以人之身,決不可能理解真之深淵」
又出現了一把聲線同樣的聲音。金伯利就像是木偶般望向左邊,在自己為了塞住道路而橫泊在路上的車輛的車頂上,一名男性雙手抱臂,微收單腳,優雅地站立著。「這真的是分身!這真的是分身啊!」除了一名非常吵閙的女性搜查官,其他人全都失去了話語,呆濟地站著。
「浩,浩介,浩介有,四個……」
艾米莉的細語,輕輕地傳遍了被靜寂所覆蓋的周圍。然後,四個浩介便流暢地拔出了漆黑的小太刀,雙腕十字交差。「相機,相機在哪裏」放下某個拼命地東張西望,絕對已經無藥可救的女性搜查官,魔王的右腕向曾經約好了會保護好她的少女,微笑著搭話。
「艾米莉」
「素,素的」
大概是沒想到自己會被搭話吧,艾米莉的聲音走調了。最靠近她的浩介還是掛著一臉微笑,向她問道。
「我并不是正義的友方。若將為了貫通己見而不惜危及他人的傢伙稱作惡的話,毫無疑問我便是徹頭徹尾的惡」
「那,那個……」
艾米莉正非常地困惑中。不懂浩介說的話有甚麼意思,更不懂他擺出來的姿勢有甚麼意義!不過,浩介全然不在意這種事。因為,站立於此的,已經不是浩介了。
「但是,我仍自認有認清何為仁義。因此,我會保護你。會遵守這個承諾。所以,你能相信我,讓我保護好你嗎?」
「……嗯,嗯。我相信你,浩介」
雖然看起來并不像沒被嚇到,不過艾米莉聽到“保護”一詞後便臉泛紅潮。她在胸前合手,就像是祈禱般,將信賴化作話語。浩介對她說出不知今天第幾次的「哼」後,最後向所有人發話。
「艾米莉。還有,所有在這裏的人。給我聽好!」
四個浩介以留下殘像的速度從雙手交叉的姿勢換成多采多姿的中二姿勢,以響徹夜空的聲量吶喊!
然後,金伯利等人看到那總感覺好厲害的動作後震顫了一下,但還是將槍口指向四個浩介,而浩介則對他們高聲地,傲然地,以有如從地獄深淵下發出的聲音宣言道!
「吾乃奈落深處所生之剎神魔王之右腕及黑影。吾乃誕於深淵者,乃更暗澹於黑暗之人。聽好,而後將此禁忌之名,刻銘於靈魂中吧!」
他揮舞漆黑的小太刀,張開甚麼都沒有拿的左手五指,覆蓋自己的右眼。以銳利目光睥睨森羅萬象的左眼,正放出烔烔有神的光芒!

「唔」
金伯利爬向最近自己的車子,再次低聲咒罵道,然後從他的背後,一把冰冷至極的聲音回覆了他。
金伯利轉頭看向後方,俯視他的深淵卿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眶。同時,咚嚓!的聲音傳入他耳中,金伯利的一名同伴就掉在他的旁邊。那名同伴的頭曲向了很明顥很糟糕的方向。
「這該死的,怪物」
「將人當作自己的食物,毫不躊躇地把無關係者捲進來,為了錢甚至能殺害自己同伴的你,難道不是怪物?」

痛烈的回答。金伯利癱坐在地面上和深淵卿眼神對峙。回過神來,已經無法再聽到槍聲了。金伯利移動眼球望向周圍,在這個戰場裏,已經沒有人能夠站起來。
不,正確來說只有少數人能站起來。那就是特殊部隊的隊員們。他們在牆壁前組成半圓陣保護馬格達妮斯局長,儘管因緊張而不斷流下冷汗,卻沒有倒下。深淵卿的分身屹立在他們的旁邊,雖看起來不打算放跑他們,但看起來也不打算戰鬥下去。
另一方面,金伯利所帶來的組織的成員,則全都連感受痛苦的時間都沒有便死去了。沒有屍體身上有顥眼的傷口。被刺穿心臟,被衝擊毀壞身體內部,被電擊停止心臟機能,或是被風刃割斷動脈。被捲入火焰裏灼燒的人,也在燒死前被苦無所奪去性命。

「喂喂,這算甚麼啊。局員可以放走,我們就得通通死在這裏嗎?那群傢夥和我們之間,到底有甚麼差別啊?」
金伯利因痛楚和焦躁而流下汗水,臉頰痙攣,吐出怨言。對他的疑問,深淵卿將小太刀換成反手拿起後聳肩回答。
「擁有信念的惡和純粹的邪門歪道。真的應該走上同一條死路嗎。答案是,否定的。……嘛,而且事後處理的麻煩也不同」
深淵卿就是深淵卿。並不是那個魔王。所有敵人皆不分清紅皂白全都殲滅這種方法,在違反道德價值觀以及缺乏事後處理手段的觀點上,無法使用,也不想使用。更何況,是在這個地球上。
但是,至今所走過的路也沒讓他能天真到能夠饒過為了私己私欲,為了自己的快樂而將惡意曝露在外的邪門歪道。因此,選擇了。僅僅如此。
金伯利的視線稍微在移動,深淵卿因此而察覺到他正在想有甚麼策略能夠打開場面,便走到他身旁。然後,單手抓住金伯利的後衣襟,將他整個人扯了起來。
「嗚哦。等等,先等一等!我原本也不想這樣的。我也有自己的難堪啊!求求你聽我解釋吧!」
金伯利拼命地拍打從背後抓起自己的深淵卿的手臂,編出些甚至無法用不堪入目來形容的低級藉口。深淵卿則只是將他有如被釘在十字架上的罪人般揭起。

同時
「嗚,我,我不是……啊啊,記得,我不是失去意識了嗎!?總感覺還好像被吊起來了!?」
直到剛才都翻起白眼,暈倒過去的亞連就和金伯利一樣被分身體所吊起來,然後被拖到本體旁邊。
以馬格達妮斯局長為首,特殊部隊隊員,眼神發光的帆妮莎,完全被帆妮莎嚇到的艾米莉,看到周圍的情況後便一直臉色青白,至今仍未從困惑當中逃出來,安靜地陷入了恐慌的格蘭特夫婦都注視著這光景。
在眾人的注視下,卿將保護艾米莉等人的苦無收回來,然後高聲說道。
「艾米莉=格蘭特!帆妮莎=巴拉蒂!」
「素,素!」
「是的,請問有何要事嗎。我的神」
被冷不防地叫到全名的艾米莉驚惶失措地回答。在她身旁的帆妮莎不知為何毫不動搖,馬上單膝下跪,就像是臣子面對君王般恭敬地回答。最後的那部分,讓艾米莉聽得睜大眼神。
但是,熱愛打破緊張感的廢搜查官帆妮莎在聽到下一句話後,便嚓地改變了表情。
「搶走你們重要的家人,重要的同伴的罪魁禍首,已經被我擒獲了」
對。是金伯利奪去的。帆妮莎尊敬的上司扭茲。還有,許多的同僚的性命。
對。是亞連奪去的。雖然是間接性的,但他的確奪去了艾米莉親愛的乾爹。以及兄弟姐妹們。
「你們難道能夠默不作聲嗎」

這怎麼可能。因連續發生的不尋常的事態而麻痺的心重新開始了動作。一直藏在心底裏的灼熱憤怒,就有如被丟進火爐般再次燃燒。
艾米莉站了起來。家人的身姿閃過她的腦海中。因為是命令?沒有直接下手?這又怎麼樣了。毫無疑問,就是眼前那個男人的所作所為,奪去了自己重要的人的性命。
帆妮莎站了起來。尊敬的上司的身影,還有能互相將性命交託予對方的同伴們的身影從心中溢出。是誰,就單單以“為了錢”這種理由就從背後向他們開槍?是誰將他們的信賴踐踏在地,將其嗤之以鼻?就是眼前那個,該死的混帳。
「喂,喂,帆妮莎。等等,冷靜點!我──」
「給我閉嘴」
帆妮莎慢慢地踏出一步。
「啊,啊~,這位小姑娘?那個,其實我也在反省那時候的失誤──」
「閉嘴」
艾米莉踏出一步,被用力踐踏的地面發出了哢!響亮的腳步聲。
兩個人,兩個殘存到現在的兩名女人,井肩步行。她們的表情被影子所覆蓋而無所得知。但是,那繃得緊緊的嘴唇,比甚麼都更能雄弁她們的心情。
她們握緊拳頭步行。兩名罪魁禍首的男人想像到自己的未來,吐出了歎息。他們臉上就寫著終究不過是女人,而且其中一個還是個軟弱無力的少女。就算被毆打,也不會有甚麼事。
不過,這種想法也就到此為止了。

──深淵無限(吾之愛子)。深邃之暗將包庇萬物。(深淵之護將降於爾等之身)
在細聲呢喃傳入他們耳中的瞬間,夜晚纏上了兩人握得緊緊的拳頭。令人如此錯覺的烔烔黑光,每當兩人踏出一步,便有如脈搏般增強力量!對,就和深淵卿也是隨時間變得更強一樣!
金伯利和亞連的表情添上焦躁的神情。那個現像是甚麼,兩人並不明白。但是,他們的靈魂卻理解到一件事。那很糟糕!他們順應心裏的衝動,發出制止的叫聲。
「等─」
「先──」
「「廢話少說!」」
但那時候兩人已經走到眼前。她們被影所覆蓋的表情也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她們的表情就有如惡鬼羅剎也為之恐懼的兇惡之相。
咚!令人不可置信的腳踏聲響徹周圍。地面出現了放射狀的亀裂!然後令大氣震顫,纏繞深淵的拳頭就以炮彈般的勢頭發出!
「吃拳!」
「去死吧」
艾米莉的拳頭衝向亞連,而帆妮莎的拳則衝向金伯利。兩人將灌注萬之想念,億之憤怒的拳頭毫不保留,全心全意地打出!
「「這個混帳!!!」」
戈戈!!擊碎肉餅般的爆炸聲以及「咕唄!?」「噗哈!?」悲嗚聲傳遍周圍。因“天眼”而提高了知覺能力的卿的眼,能夠清楚看見刺向金伯利和亞連的臉的拳頭,擊碎了兩人的臉頰骨,粉碎了臉頰後的牙齒,令臉孔肉有如波浪般起伏。
卿在最適當的時機放開他們,金伯利和亞就像是証明拳頭的威力般,邊打轉邊向後飛走,然後同一時間彈到地面上。但卻半點勢頭都沒有減少,直接撞擊了背後的車。兩人一頭裁進了玻璃窗內,屁股朝外,一動也不動。
某人咽下了口水。特殊部隊的隊員們「這是甚麼糟糕的拳頭」都一臉戰慄的表情。
還擺著擊出拳頭的姿勢的艾米莉和帆妮莎慢慢地放鬆下來。然後,她們抬頭望向卿。
她們露出了令人能明白雖無法說是完全,但姑且還是多少有解開心結的笑容。
「你們。……真是精彩的一擊」
卿今日第不可數次哼了一聲,說出了稱讚的語言。
艾米莉和帆妮莎互相看向對方,然後再一次,望向卿的方向,無言地,舉起了拇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