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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同人】官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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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对于与鞠婧祎的一战,其实易嘉爱与那个名为李芳的谋士抱持着大致相同的观点。
然而,或许是钟意于这片战场,或许是因为龚诗淇,她却意外地想要打赢这一仗。
因此,如今这战场上的种种,难免不令她感到失落。
敌方的将领并不比己方骁勇,敌方的兵力远不如己方强盛。
但他们却能在劣势中逆水行舟,获得一次又一次微不足道的胜利。
这些胜利就目前或许还不足以影响战局,但此消彼长之间形势迟早会发生改变……
易嘉爱回忆起在河阴时的战斗,彼时的林思意就如今日的鞠婧祎一般,以弱搏强。
河阴四州,敌据其三。
驾驭着白马的弓骑兵在战场上纵情驰骋,所向披靡,一次又一次使林思意铩羽而归。
在最艰难的时刻,林思意甚至一度被数千敌骑重重围困,几乎身死战场。
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林意思依然在罗兰、易嘉爱等文臣武将的辅佐下,在至关重要的战役中反败为胜,平定河阴。
时移势易,如今的鞠婧祎,是否更像当年的林思意呢?
这样的想法令易嘉爱稍感不安。
原本只会被她一览而过的这些事,如今却令她心烦意乱。
虽然易嘉爱明白,或许这就是邂逅龚诗淇后那个人带给她的变化。
但她还是未免觉得,或许从一开始,这就不是她想要的战斗。
与稍显失落的易嘉爱相比,她的主公林思意便显得开朗很多。
从在河阴时,这位即使身陷围困亦可纵情大笑的主帅便从不会因战场的挫折而恼怒于属下。
对于战败而归的易嘉爱,她只是好言宽慰几句,便已抛却了之前的失败,雄心勃勃地开始策划下一次的攻势。
她踌躇满志地端坐于首席,如同在平定河阴时那般,坚信自己必定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
而她如今要做的,只是如何使这场注定的胜利尽快到来。
“嘉爱中伏,内应却全无消息,看来得另设眼线了。”易嘉爱听见她正对罗兰这样说,“我之前便说过,刺杀此等卑鄙之事断不可行,如今果然得不偿失。”
相对于其他的属下,林思意往往会对罗兰更加苛刻一些。
虽然无意揣度他人之间的关系,但易嘉爱觉得,这大概是因为林思意对罗兰更加信任的缘故。
“那日原非董艳芸当值,未料得此人竟会出现……”接二连三受挫,罗兰看上去多少也有些气馁。
“董艳芸好筮卜之术,虽非正道,或可预知吉凶。”陈佳莹如此推测道。
当日只身来到河阴,如今陈佳莹已凭借带兵的本事在异乡立稳了脚跟。
她在林思意麾下任偏将军,在河阴已是与易嘉爱、蒋芸和袁雨桢齐名的大将。
“事已至此,便也罢了。”林思意摆摆手,“如今相持不下,诸位有何妙策,尽可说来。”
“在下以为,可于河岸近处择一易守难攻之地设为屯粮之所,粮草送彼处后再往大营中转。”罗兰出言建议道,“然后命一军驻守屯所,一军于侧翼接应,则粮草无忧矣。”
运粮不易,这确是防备劫掠的好办法。
然而,自劫粮之后已过了这许多时日,若是能早一步的话……
“嗯,似乎有些道理……”林思意考虑了一下,点点头,但未做决断。
即使心中已有主意,林思意依然希望听到更多的发言。
广纳建言,然后从相左的意见中选出正确的那一条,这原本就是主公应行使之事。
然而如今李芳不在此处,林思意一再等待,却再也无法听到不同的声音。
这不免令她感到有些扫兴。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更何况就在此时,一个略显嬉闹的声音扰乱了军议肃正的气氛。
林思意有些恼怒地抬起头,易嘉爱也略感意外地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年轻人手持一封信笺,欢快地笑着,快步走入大营。
那个年轻人对于易嘉爱而言稍显陌生。
她一副文士打扮,灵动的双眸比异于常人的微黑肤色更令人过目难忘。
然而,与那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灵气相较,更引起易嘉爱注意的,是她那轻佻的语气。
“此番卑职可要向大人讨赏了。”
哗众取宠,不知为何,易嘉爱的心中浮现出这样的词语。
而素来厌恶虚浮之习的林思意,更是难掩厌恶之情。
她有些不满地挑了挑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抑:“李艺彤,你所言何事?”
李艺彤?易嘉爱思忖了片刻,才勉强想起自己是在何时听过这个名字。
李艺彤,是出身于河阴李氏的后生。
河阴李氏是燕州的士族大家,族中多有识之士,累出名士贤吏,可说是仅次于“士族之长”林氏的名门。
李氏与林氏为世代通家之好。
或许因为如此,他们自林思意出奔河阴时便是林思意最坚定的支持者,为她夺取燕州乃至平定河阴贡献良多。
出身于这般显赫的家族,李艺彤却一直默默无名。
在她出仕之前,李艺彤从不曾如士族中的少年才俊那般声名鹊起,甚至连一些在林思意手下仕官的李氏族人都不清楚这位同族辈分如何。
只有那些深知李氏一族秘闻之人方才会语焉不详地解释说,李艺彤是李氏某个人丁单薄的旁系长辈的子嗣。
她是独子,因此得长辈娇宠,只可惜天资平平,索性被养在深闺,未能闻达天下。
在林思意平定河阴后,李艺彤突然声称自己有举荐李芳之功,带着河阴李氏的荐书求见林思意。
林思意对李氏素来青睐,且信任李芳,原以为这是一位名不显世的俊才,于是以上宾之礼殷勤相待。
然而,几番对论,这个喜好高谈阔论的年轻人却始终没说出什么有用的治国定疆之策,
反而是她轻浮的态度和不切实际的异想天开已令个性急切的林思意感到不耐。
而李艺彤声称由她举荐的李芳虽然未否认她的话,但似乎也一直对她敬而远之,这更令林思意对她冷淡。
只是当时,林思意正因为执意要认定龚诗淇为继承人而导致林氏族内纷争不断。
与林氏有通家之好的李氏对于此事的意见举足轻重,对她至关重要。
因此,那时的林思意不想因为任何无心之失而与河阴李氏交恶。
尽管李艺彤在李氏一族中人微言轻,林思意也依然没有罢用她,只是让她在李芳手下担任统计钱粮的佐吏。
她原本希望李艺彤会因为难以忍受此等卑微之职而愤然离去。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一贯挥斥纵放的李艺彤竟对这样的文墨小吏也甘之如饴,每日兴高采烈地埋首于账簿之间。
李艺彤的上司李芳原本更喜欢埋首实干之人,不希望自己的下属终日嬉笑。
然而,尽管李艺彤始终未改轻浮的言行,但她办事却意外干练。
上任时日不多,她便已将河阴各郡县钱粮往来熟记于心,很快便可在李芳吩咐前便将诸事处理停当。
这多少令李芳诧异,但后来她发现李艺彤在做账时的猫腻后,她将这份干练理解为贪财之辈的投机取巧。
这令她对李艺彤更加不满,然而她不得不承认,此时已无人能代替李艺彤行她所行之职。
有鉴于此,尽管无法认同中饱私囊的行为,李芳便也不再多言。
今日李艺彤来到此处,也是受李芳之命,前来通报辎重数量和河阴诸事。
以李艺彤佐吏的身份,原本她并没有参加军议的资格。
然而,林思意为了表明自己的兼听则明之心,便没有指责她的失礼,反而让她说下去。
“我来此路上,见一人神色慌张,便将那人拿下。”李艺彤笑着,不断炫耀着手中的信笺,“果然在她身上搜到此封书信。”
罗兰接过信,展开看了几眼,忙递给林思意:“若照此信,中原定矣。”
林思意展信观看,发现这原来是鞠婧祎的军师冯硕寄给东南边境陈问言的书函。
冯硕写这封信的目的是交涉借粮之事,她在信中直言,鞠婧祎军中已无余粮。
“主公若趁此时,率军攻往嘉兴,贼军必破。”而李艺彤继续兴高采烈地说着,“诸位,你们说,难道不是天赐良机吗?”
“……”虽然易嘉爱同意李艺彤说的话,但李艺彤那高扬的态度却让她难以说出认同的话来。
“此言差矣。”而林思意对于李艺彤的兴奋,似乎更是无法苟同,“兵者,诡道也。此信真伪未分,岂可妄动?”
林思意素来厌恶乱世中那些不择手段的尔虞我诈,但也深谙战场上的机谋。
然而如今这般的谨慎,即便在易嘉爱看来,也显得过于犹豫了。
离开河阴之后,林思意似乎变得和以往有些不同,但不问世事的易嘉爱却又无法理解究竟这不同在何处。
“成大事者,又岂可瞻前顾后,错失胜机?”而李艺彤对于林思意的顾虑,更是不屑一顾,“若是鞠婧祎得到此信,恐怕早已点齐兵马,冲杀过来了。”
“李艺彤,休要胡言!”听到她这样说,罗兰忙出言喝止。
这般无端的话语,仿佛就是想要惹怒林思意一般。
她究竟想干什么?
易嘉爱定定地看向李艺彤,突然觉得或许自己,和这营帐里的所有人,是否都没能看清这个人。
“李艺彤,袁雨桢误信敌人伪书而落败之事近在眼前,我又岂可再中此等诡计。”脾性耿直的林思意,语气已变得冰冷,“鞠婧祎,我必先围而取之,君莫再多言。”
而李艺彤对于林思意态度的变化,却仿佛毫无察觉一般,依旧以不逊的语调说道:“天予之机,舍而不取,反受其害。主公宜当慎思,不可一意孤行。”
“李艺彤!三军帐前岂容你卖弄口舌!左右,给我赶出帐去!”终于,林思意被激怒了。
听到林思意的命令,军士立刻上前扯住李艺彤的衣袖将她推搡出去。
遭到如此的对待,一向随遇而安的李艺彤似乎也生气了。
她一边挣扎着一边不服气地大声叫嚷:“逐斥忠正谏士,岂是明主所为?”
“哼,好一个忠正之士!”林思意冷笑一声,说道,“你在河阴克扣钱粮之事,真以为我不知?”
“那……那只是常例,常例,并、并非……”似乎被林思意戳到了软肋,李艺彤的脸上显出一丝惊慌之色,但犹自辩解。
“还敢巧言令色!”而这样的辩解,对于嫉恶如仇的林思意而言无疑火上浇油:“如今战时,我且饶你不死,暂时囚在军中。待我得胜返回河阴,必严惩尔等贪渎墨吏!”
待李艺彤被逐出后,林思意平复了一下情绪,对诸人说道:“今后之事,以罗兰之言实行。汝等诸将协力,此战必胜,无作他想。”
说着,她将手中的信笺,撕成粉碎。
然后,林思意又向众人分别下达更加详细的命令,才结束军议,命众人退去。
在离开前,易嘉爱看了看怒气消退后略显疲惫的林思意,似乎还是有些无法理解刚刚发生的一切。
在河阴时,原本自信而无所畏惧的林思意,似乎正渐渐变得焦躁和固执。
而那个叫做李艺彤的人,更令易嘉爱感到莫名惊诧。
战场上的每个人,都不是自己。
而正是不是自己的每个人,决定了战场上的局势。
如今的林思意,真的打赢这场仗吗?
易嘉爱的心中,莫名地产生了一丝犹疑。


48楼2017-02-21 1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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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日本来自iPhone客户端49楼2017-02-22 0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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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9-13 12:4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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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50楼2017-02-22 0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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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官渡(下)
        陆婷自东路得胜而还令军中日益消沉的士气为之一振,但鞠婧祎的笑容并没维持多久。
        她清楚地明白,这样一场胜利甚至未能伤及敌人皮毛,顶多算是挽回了些许的颓势。
        她的谋士曾告诉她,只有如今这般的对峙之势方有可乘之机。
        然而在寻觅到胜利的预兆前,鞠婧祎首先嗅到的却是败亡的不详气息。
        旷日持久的战事正不断消磨着将士们的意志,令所有人都疲惫而气馁。
        而更令鞠婧祎感到不安的是,战争张着如饕餮一般的血盆大口,已快要将中原四州的钱粮吞噬殆尽了。
        为了料敌先机,鞠婧祎将冯薪朵招至阵前,把万丽娜一人留在暗潮汹涌的嘉兴。
        身为未来将继承她事业的后继者,万丽娜还算没让鞠婧祎失望。
        听从冯、陆二人的建议,万丽娜渐渐学习着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将暴烈的脾性化为威严和震慑,一度压制住心思各异的群臣,获得了朝堂的控制权。
        同时,万丽娜从与她亲近的赵粤那里习得新的运粮之法。
        她以十路为一部,复阵运粮,成功使辎重以最快的速度安全地运往军中。
        对于万丽娜而言,她已经做得够好。
        然而终究有些事还是她力所难及的。
        终于,在尝试了所有的努力还是失败了之后,她不得不在文书中明言,
        如果鞠婧祎再不让朝廷的尚书令返回嘉兴帮她,那么她恐怕连一石粮食都运不出来了。
        鞠婧祎知道,从不轻易认输的万丽娜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夸大其词。
        尽管百般不愿,她还是命冯薪朵返回嘉兴。
        在临别之时,蒙面的谋士看出了鞠婧祎隐藏在自信的笑容后的焦躁不安,劝说她要务必耐心。
        冒然出战是以卵击石,据守不出则坐吃山空,严峻的现实令她的劝慰听起来更像是泛泛空谈。
        然而冯薪朵并不只是在安慰鞠婧祎。
        这位化名冯硕的谋士附在鞠婧祎的耳畔轻声告诉她,她的离开并非坏事。
        因为恐怕只有她离去,一个人才会到来。
        如此隐晦不明的话令鞠婧祎有些不明所以,但她知道自己的军师不会妄说虚言,于是耐心地听她说下去。
        然而冯薪朵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只是拿起案台上的纸笔写了些什么,然后折叠平整,交给鞠婧祎。
        待四下无人之时,鞠婧祎拿出纸笺展开,发现原来冯薪朵写了一个“彤”字。
        这个“彤”字究竟意味着什么?鞠婧祎百思难解,只得将纸条收起,如冯薪朵所言一般耐心地等待下去。
        冯薪朵返回嘉兴后,立刻着手化解万丽娜所面临的困境。
        她先是教会了万丽娜,如何利用外戚和士人的矛盾瓦解隐然有结党之势的主和派朝臣。
        然后,她带着年轻的少主日夜奔走于嘉兴的酒肆会馆,与那些来自于九州各地的大商人商谈。
        而当那些大商人露出满意或信服的笑容后,嘉兴那些原本已空空如也的仓廪再度被一袋袋码放齐整的陈粮填满。
        此时,在江右,遭遇行刺的刘佩鑫终于在漫长时日的调养中大伤初愈。
        大难不死的经历使她明白,骁勇好战的自己或许已不再适合作为江右之主。
        为此,她决意将自己和臣属的未来交托给年少却更聪慧沉稳的刘炅然。
        利用这个机会,冯薪朵成功地以书信说服了这个不希望在交接政权时有所动荡的势力。
        江右君臣同意与嘉兴交好,并愿意出借三年的存粮。
        在经过这一切的筹措后,原本几乎停滞的粮运终于勉强恢复了正常的运转。
        然而鞠婧祎和冯薪朵都清楚,如今所做的一切已是竭泽而渔。
        虽能解一时燃眉之急,却无法从根本上扭转缺钱少粮的窘境。
        一开始,为了节省军粮,鞠婧祎命令至她开始军中所有将领每日的配粮减少一半。
        不久后,兵士们的配粮也缩减了三成。
        当这仍不足以扭转形势时,鞠婧祎不得不命令仓官将整个军营的军粮支散由大斛改为小斛。
        这终于使食不果腹兵士愤怒了。
        为了平息军中怨恨,鞠婧祎亲自监斩了无辜的仓官,以无辜之人的首级暂时维系住军中的士气。
        与此同时,敌人在遭到过几次三番的挫败后,也开始变得愈发谨慎起来。
        他们改变了运粮的线路,不再直接将粮食运往军营,而鞠婧祎派出的内应也无法探听到河阴的辎重究竟运去了哪里。
        同时,林思意似乎也对停滞不前的战事厌倦了。
        她一反常态留在中军大帐内数日未出,而且不再准许一般军士接近自己的营帐。
        战不能战,退无可退。
        对于鞠婧祎而言,这无疑是最为窘迫的局面。
        然而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依照自己的谋士所说的那般继续忍耐,在坚信着自己必将胜利的同时竭力使军中的每一个人同样如此相信。
        “不日我亲自破敌,使尔等不复辛劳。”
        鞠婧祎已无数次对那些面有饥色的军士说过这样的话。
        有时候,甚至连她自己都已分不清这样的话究竟是在安慰他们,还是在欺骗自己。
        然而,她还是会如此不厌其烦地说下去。
        因为,如今唯一不能退缩的那个人,就是她自己。
        深知于此的鞠婧祎,努力地使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孤傲的胜利者。


        51楼2017-02-23 1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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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望的局面一直维持到一个雨夜。
          鞠婧祎已连续数日辗转难眠,帐外淅沥的雨声更使无心入睡。
          她拿出一本兵书心不在焉地翻着,这时董艳芸突然步入中军大帐。
          她甚至来不及擦去面上的雨水,便向鞠婧祎禀报:“帐外有故人求见。”
          故人?鞠婧祎感觉到有些茫然。
          已是夜间,鞠婧祎早已卸下甲胄,只穿着便衣,甚至连鞋都没有穿。
          自称故人的不速之客无非是求官的庶人,或是贩卖消息的流民,或是惑乱人心的方士。
          若是平常,这样的人恐怕她连见都不会见,然而鞠婧祎突然想到冯薪朵留给她的那个彤字。
          她心中一动,忙问道:“来者可曾通报姓名?”
          “那人自称是河阴李艺彤。”
          终于等到这个“彤”字了。
          鞠婧祎大喜过望,顾不上穿鞋就赤着脚奔出大帐。
          董艳芸也知道拦不住她,忙顺手拿起一件披风跟了出去,为鞠婧祎挡住风雨。
          鞠婧祎来到寨门前,只见一身穿蓑衣的年轻文士神态悠闲地站立在那里。
          她忙快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双手:“君至此,大事可期矣。”
          而令鞠婧祎略感诧异的是,面对她的热忱,那位年轻文士既未愕然失措,也没有受宠若惊。
          “大人久等了。”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一般,她握着鞠婧祎的手,笑容满面地从容回应。
          此人非等闲之辈。
          不过,鞠婧祎并没有让那人看出她心中所想。
          她依然微笑着,如同真的与故人重逢一般,牵着李艺彤的手一路寒暄着走回大帐。
          董艳芸有些不明所以,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在鞠婧祎身后默默跟随。
          进入大帐后,鞠婧祎命令董艳芸守在帐外,不许任何人进来。
          回过身来,她见李艺彤已脱去蓑衣,自顾自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
          鞠婧祎倒也不在意,顺势坐到李艺彤的身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位盼望已久的来访者。
          这位年轻的文士身材修长,一身白衣虽略显破旧,却依然得体。
          与一般文士不同,她并非白面书生,反而有着显眼的黧黑肤色。
          她从容不迫地笑着,毫不掩饰眼中灵动的光芒。
          这个人很自信。
          鞠婧祎思索着,微笑了一下,问道:“君从河阴来?”
          “受仲戌所托,从林思意军中,前来为大人献策。”
          “还请赐教。”
          “大人莫急,先容在下一问。”李艺彤不慌不忙地摇摇手,嘴角微微勾起,“今大人尚余粮秣几何?”
          此人一言,便切中要害。
          鞠婧祎心中一沉,但面容上神情未变:“余粮不多,尚可支一岁。”
          听到她这么说,李艺彤嘴的笑容更盛:“大人且再言之。”
          果然瞒不过她吗?
          “君真乃通达之人。”鞠婧祎故意露出尴尬的神情,“实不隐瞒,实可支半岁而已。”
          “大人且再言之。”李艺彤依然摇摇头。
          “其实只可支一月,惟与你知晓,切勿泄漏。”
          “人皆言青韦狡狯,果非虚言。”
          青韦是鞠婧祎少年时混迹江湖所用的诨名,出仕后鞠婧祎只在逃出王都时用过这个名字。
          她未曾想到时至今日,竟然还有人会这样称呼她。
          是罗兰告诉她的吗?她打量着那个年轻文士,聚精会神地听她说的每一个字。
          “以我之见,大人营中粮谷将尽,只在朝夕。”
          她竟知道得如此清楚,鞠婧祎用余光瞄了瞄床边的佩剑。
          “可是仲戌说于你的?”不过她最终只是如此试探地问道。
          “大人放心,冯令君虽与我投缘,但她并非知无不言之人。”李艺彤笑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鞠婧祎,“只是阴差阳错让我得到此物,差点立下不世之功。”
          鞠婧祎展开书信,看到熟悉的字迹。
          那是嘉兴的尚书令向东南陈问言借粮的书信,且不论此信真假,信中描述的状况却是真实:鞠婧祎已然粮尽。
          “你将此信予林思意看了?”她将信还给李艺彤,问道,“并劝她乘虚攻我?”
          李艺彤点点头。
          “林思意必不信。”见她如此,鞠婧祎反而笑了,“你若强谏,恐怕反受训斥。”
          或许未料到鞠婧祎会如此说,李艺彤的目光一亮。
          “大人英明。四将军她不听我言,反而将我囚于军中。幸天佑我,使我逃脱,得以为大人带来致胜之机。”
          “何谓致胜之机?”
          终于进入了正题。
          “河阴屯粮之所。”说着,李艺彤站起身来,走到沙盘前,指向了某处。
          李艺彤所指的地点,位于林思意军营后方近河岸处。
          此地甚是隐秘,易守难攻,却是囤粮适宜的所在。
          鞠婧祎盯着李艺彤所指之处看了很久,抬起头来,望向李艺彤的双眼。
          这双眼睛,灵巧、俊秀,有着令人感到安心的亲切感。
          看上去越令人感到亲近的人,就越不应该被信任。
          原本应该是如此,但鞠婧祎却露出赞许的笑容。
          “芸子,速去召唤诸将,有紧要军情相商。”她唤来董艳芸,吩咐道。
          “大人意欲何为?”董艳芸走后,李艺彤问道。
          “轻兵掩袭,燔其积聚。”
          “难道大人就不疑其中有诈吗?”听鞠婧祎说得如此理所当然,李艺彤竟露出一丝羞涩之情。
          “仲戌所荐,何所疑也?”鞠婧祎微微一笑,“且林思意诓我前去,我岂有不去之理?”
          “大人果然看出来了。”
          “哦?我看出来什么?”
          此中自然有诈,然而身为诱饵的李艺彤却似乎与她一样看清了林思意的图谋,这就令鞠婧祎有些感兴趣了。
          因此她依然佯作不知,想听听这个年轻的文士究竟已看出几分端倪。
          “我一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却可无恙从军中逃出,这未免过于巧合。”
          “哦?说下去。”
          “林思意虽坦荡之人,然行事慎重。囤粮机密之所,又岂会轻易为我这等下狱墨吏所知?无非是其欲借汝之口,告于而已。”
          李艺彤再次指向沙盘,
          “此处是囤粮之所,亦是埋伏之地。以我所料,四将军必亲率精锐戟士埋伏于此,只待大人前往。”
          这样的推测正是鞠婧祎心中所想,恐怕也是现实。
          林思意一连几日蛰伏营帐中不出,便是人已在它处,掩人耳目罢了。
          “大人袭此处时,必另有一军攻此处大营。”李艺彤继续说道,“大人若率精兵攻囤粮之所,则大营有破陷之虞。若以轻兵袭之,又恐不敌林氏。带兵多少为宜,我亦难料,还请大人慎断。””
          “林思意能将兵几何,我岂不知?”鞠婧祎轻笑一声。
          李艺彤是知道自己会这么说,才有此一问的吧。
          不过,正如她了解林思意,林思意也深深地了解她,因此这终究会是一场苦战。
          还有,眼前的这个人……
          “不过,我尚有一事不明。”鞠婧祎收敛笑容,对李艺彤说道。
          “大人但问。”
          “君既可料得林思意之谋,又岂会不知林思意绝不愿使一封书信决定此战胜败,你大可隐没书信,善言说之,使其攻我。又何故强谏,而被用为诱饵?”
          “大人难道真以为四将军不知大人无粮?要知大人无粮,何须书信,但看营中将士面色便可。”李艺彤轻声笑道,“四将军明知可不战而胜,也要煞费苦心与大人堂堂正正地在战场上一决胜负。在下多言何用?不如遂了四将军的心意。”
          李艺彤对林思意,竟了解得如此透彻。
          此人如此深不可测,若不能善用,恐为祸患……
          这样揣摩着,鞠婧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不动声色地问道:“仲戌言其不离去,君必不肯来,又是何故?”
          “冯令君多智,其若在,在下又岂可独据其功?”说这话时,李艺彤的言语间透出一股傲气。
          “林氏若败,君当为首功。”这句话,顿时使鞠婧祎的笑容变得舒缓。
          之前李艺彤的言行曾令鞠婧祎感到意外,而她的深不可测更令她心中生出一丝杀意。
          但以此言语看来,此人虽有才智,终究也只是在乱世中追名逐利的寻常之辈罢了。
          鞠婧祎素来不喜欢恃才傲物之人,但她却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反而足以使她放心。
          她走过去,拍了拍李艺彤的肩,笑言道:“君且往帐下安歇,待我得胜归来再论功行赏。”
          “多谢大人。”李艺彤向营帐门口走了两三步,突然停住,“大人既提到冯令君,就不想知道我与她是如何相识的么?”
          此人如此耐不住,竟在这时候就已开始耍起如此的小聪明了吗?
          “君在林思意营中,既为敌也。”鞠婧祎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那么不以为意:“与敌相通,能有何事?毋须多问。”
          “诚如大人如言。”听出了鞠婧祎语气中的轻蔑,背对着她的李艺彤,偷偷地露出了一抹意义深长的笑容。


          52楼2017-02-23 1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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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53楼2017-02-24 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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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看


              IP属地:日本来自iPhone客户端54楼2017-02-25 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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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乌巢(上)
                “尔等自在此饮宴,我独自追敌!”鞠婧祎冷笑着说完这句话后,拂袖而去。
                林思意想要穿过醉生梦死的人群拉住她的手,那怕说句挽回的话语,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迈开步子。
                “!”焦急的林思意从床上一跃而起,才意识到原来一切只是一场关于往昔的旧梦。
                这是在囤粮之所的又一个夜晚。
                自从来到此处,连绵的夜雨已在这几日内已渐息渐止。
                但即使雨水滴落在帐篷上的声音已无法扰人清梦,林思意依然如往日一般,从梦中惊醒。
                她有些疲惫地摇摇头,有些混沌的脑海中残留的依然是鞠婧祎那倔强而失望的表情。
                那大概是林思意最后一次见到鞠婧祎。
                人心涣散的盟军在王都的灰烬中停滞不前,无法说服众将的鞠婧祎执拗地独自前往追击东去的敌人。
                最终鞠婧祎在遭到伏兵的伏击后大败而归,黯然败退回乡。
                而林思意也舍弃了名存实亡的联盟,返回了河阴。
                两人至此一别,相忘江湖。
                光阴荏苒,林思意战胜了强大的对手,成为了河阴之主。
                而鞠婧祎则迎驾王都,建立新都·嘉兴,成为了觊觎天下的逐鹿者之一。
                时过境迁,一河相隔的她们如今皆已今非昔比。
                在这段犹如白马过隙的岁月里,各据一方的她们虽然曾互通文书,却从此缘悭一面。
                如今拥立天子、位列三公的小鞠,是否还会流露出那样固执而无助的表情呢?
                林思意无意识地挤出一丝苦笑。
                对于林思意而言,鞠婧祎究竟是什么人?
                有人说,她是她的一生之敌。
                有人说,她是她的红颜知己。
                而林思意只记得,她们相识于少年之时。
                那时的林思意,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身为“士族之长”河阴林氏的后继者而前往王都游历的她,获得名士大儒的交口称赞。
                而彼时的鞠婧祎,年少轻狂,信马由缰。
                鞠氏为商贾之家,通过捐纳获得九卿之职才勉强跻身士族之列。
                在豪族林立的王都,这样的出身无法为鞠婧祎增光添彩,反而会使她遭人白眼。
                然而,鞠婧祎却没有因此而妄自菲薄,反而依旧特立独行地彰显着自己的任性和桀骜。
                欺瞒成性、顽劣难教、放浪形骸,王都的士人们对鞠婧祎的评价几乎离不开这些词语。
                林思意初次听闻鞠婧祎的名字时,正是她因为私闯大宦官的宅邸而在王都引起骚动的那一天。
                在那日,林思意便明白,鞠婧祎是她渴望,却永远无法成为的那种人。
                以庶出之身被确立为林氏一族继承人的林思意,一直以来都在小心翼翼地约束着自己的言行举止。
                世人交口称赞的少年才俊,是林思意唯一可以扮演的角色。
                然而,与她年纪相仿,同样来王都游历的鞠婧祎,却可以如此肆意地任性妄为。
                这令她羡慕,更令她愤懑。
                若是遇见这个人的话,一定要义正言辞地对她厉声斥责一番,林思意如此暗自决定着。
                然而,当她终于见到了鞠婧祎的时候,她却无法阻止自己与她一起驱使着猎犬去驰骋田猎。
                即使纵犬游猎是原本的林思意绝不会去触碰的玩物丧志之物。
                她不得不承认,隐藏在放浪的言行之后的鞠婧祎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她拥有着惊为天人的容貌,但更吸引林思意的却是出类拔萃的才华。
                她身材矮小,却拥有着在一颦一笑令人俯首帖耳的魄力。
                她说话时略带乡音的腔调,微微蹙眉的表情,与不经意间勾起的嘴角,都令林思意无法讨厌她。
                事实上,经过几次攀谈之后,林思意发现,鞠婧祎与她之间有太多的相似之处。
                她们对于兵法和剑术有相同的偏好。
                对于在党同伐异中日益混乱的朝政也抱持着同样的不满。
                而对于未来天下的走向,她们似乎也抱有相同的志向。
                当与其他士族子弟始终格格不入的鞠婧祎终于对林思意展露笑容时,林思意觉得,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意气相投。
                不知不觉间,林思意与鞠婧祎成为了至交好友。
                林思意甚至觉得,如果有谁会令她放弃如今的一切远走高飞,那么这个人一定是鞠婧祎。
                但是她知道自己决不会放弃林氏,而鞠婧祎也不应该为了她的任性而隐迹天涯。
                因此,她决定以另一种方式,去实践这份友谊。
                在白日,她引荐鞠婧祎拜访一干名士,并带她结识王都中颇具名望的朝中重臣。
                而在夜晚,她会与鞠婧祎潜入富贾之家的园中去偷看年轻的夫妇新婚,然后因为被人发现而仓皇逃跑。
                这段忙碌而又有些放任的时光或许是林思意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林思意喜欢鞠婧祎说话时顾盼生辉的神态;
                也喜欢握着鞠婧祎的手在偏僻的街巷中纵情奔跑时的紧张;
                也喜欢在面对机遇或困境时发现鞠婧祎依然站在自己身后时的安定感。
                她守护着鞠婧祎,同时也被鞠婧祎守护着,度过了匆匆的少年时光。
                然后,林思意出仕的日子终于来临。
                在家族的运作下被任命为县丞,林思意不得不离开王都,与鞠婧祎分别。
                林思意明白,此次辟召虽是顺理成章,但未必与她和鞠婧祎之间的交往无关。
                她与鞠婧祎做过的那些任性的事情,早已通过各色人等之口传回家中。
                而确立林思意为继承人的林氏宗长,显然不会满意林思意与一个出身低微而又言行叛逆之人过从甚密。
                这是林思意无法反抗的决定,鞠婧祎深知于此,因此她并没有说什么。
                就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她悄无声息地从林思意的身旁离开,甚至没有出现在为林思意送行的人群中。
                赴任不久,林氏宗长病危的消息传来,林思意辞官返乡。
                而那个命在旦夕的将死之人在看到自己的继承人后,终于说出了那句早已在林思意意料之中的话。
                “我选你并非因为你出类拔萃,而是因为林氏族中已无人比你更好。”
                林思意出身旁系,排行第四,为庶出之子。
                直至束发之年,她都一直未曾见过自己的生父,甚至不知道其人身在何处。
                是林氏一族的宗长以自己的威望,压倒了族中反对的声浪,将林思意过继于嫡长一房,并确立了她继承人的身份。
                林氏一族的宗主是林思意的祖辈,曾在朝中累任三公,在族中无论名望还是辈分皆已无人能及。
                “林思意乃天纵之才,定会重振我林氏家声。”
                当她说出这句话时,没有人敢质疑她的决定。
                绝嗣的嫡长一房更不敢违抗一族之长,接纳林思意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在被赋予这般重任后,林思意一度以为自己真的是那个被命运眷顾的天降大任之人。
                感受到族人异样目光的林思意,一直尽力在各方面都做到尽善尽美,以证明宗长并没有选错人。
                然而,在那时,林思意就已注意到,无论她如何努力,那位老者赞许的目光后总会不时流露出一抹难掩的失落之情。
                当时尚且年幼的林思意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将它理解为长辈的严厉。
                她将所有的不安和疑问掩藏在心底,继续与那个老人扮演着慧眼识人的祖辈和不负期望的孙辈。
                直到来到王都后,林思意才明白宗长眼神的真意。
                与族中同辈相比处处不落下风的林思意,直到来到英才群集的王都,才发现自己原来只是泯然于众人的沧海一粟。
                与这座熙熙攘攘的都市中形形色色的青年才俊相比,林思意以前那些所谓的努力根本不值一提。
                而鞠婧祎的出现,更让林思意彻底地看清了,自己根本不是所谓的天才。
                聪颖、灵敏、秀外慧中,掩埋在尘土中依然能散发耀眼光芒的鞠婧祎,令林思意终于明白,曾经宗长的那些赞许和期待从来都只是一个骗局。
                然而,面对那个直到将死之时才对自己说出实话的老者,林思意既无法埋怨,也无法憎恨。
                她只是以最严正的礼仪为她举办了极尽哀荣的丧礼,继续依照那位老者为她定好的前程走下去。
                如果曾经的一切皆是欺骗的话,那么林思意就要以莫大的成就向这位逝去的老者证明,她是错的。
                这便是属于林思意的倔强。
                在除丧后,重返王都的林思意凭借着在与宦官的争斗中表现出的才干获得了大将军的青睐,步步高升。
                而原本担任北部尉的鞠婧祎在历经曲折之后也开始崭露头角,但出身低微的她始终无法如同林思意那般受重用,只能亦步亦趋地跟随在林思意的身后。
                世道原本就是如此的不公,但这对于林思意而言却已足够。
                若是能就这样站在鞠婧祎的身前,带领着她去荡涤天下、建立功勋,林思意觉得这便已是对于自己和自己的挚友最好的结局。
                然而,大将军死于宦官的欺骗,被林思意从东南边境召来的将军杀死了劫持天子的宦官,却成为了比宦官更恐怖的擅权者。
                乱世不期而至,一直跟随在林思意身后的鞠婧祎最终与她分道扬镳。
                她拒绝了林思意同赴河阴的请求,反而在刺杀陆婷失败后回家乡竖起义旗,召唤天下诸侯聚义结盟。
                在盟誓之时,尽管是鞠婧祎主动提议立林思意为盟主。
                但林思意却觉得,这个人或许永远不会站立在自己的身后了。
                在分别时依然心存犹疑的鞠婧祎,如今似乎已对这个天下作出了自己的决断。
                她的双眼也因坚定而变得澄澈。
                然后,便是在被付之一炬的王都,那一次真正的分道扬镳。
                身为林氏宗长使林思意明白,引领天下者必须顺应天下人的意愿。
                身为盟主的她也对勾心斗角的各镇诸侯心怀不满,却依然还得违心地笑着,与他们把酒言欢。
                而在她如此努力的时候,鞠婧祎却在大骂众人后私自追击,在遭遇失败之后又因为无法忍受众将的嘲讽而独自离去。
                这般的任性,使当时的林思意已不知该如何挽留她。
                然而此次诀别,便已注定了她们互为参商。
                返回家乡的鞠婧祎,休养生息、招贤纳士,在中原的纷乱中脱颖而出,最终迎立天子,在中原建立起新都·嘉兴。
                而返回河阴的林思意,励精图治、苦心经营,终于成为了河阴的支配者。
                在那里,她广施仁政,致力于恢复仁义礼信的士人古道,在这片广袤之地上多少重现了王朝昔日的光辉。
                世人对林思意不吝赞美之词,将她视为四方豪杰中最有希望一统天下的英雄。
                在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后,林思意终于印证了先任宗主的预言,完成了对于那个欺骗自己的人的反击,成为了振兴林氏之人。
                如今的林思意已有足够的自信,去笑对那个被自己超越的前者的臧否。
                然而她知道,她依然有一道必须去跨越的沟堑。
                鞠婧祎,那位曾与她如影随形却最终南辕北辙的挚友,如今正虎视眈眈地伫立于河岸的另一边。
                她不仅是林思意平复乱世必须战胜的对手,也是她跨越心中沟堑必须克服的障碍。
                只有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击败鞠婧祎,林思意才有资格重新成为站在她身前守护她的那个人,才可以心无旁骛地举步向前。
                正因如此,林思意才在这囤粮之所设下精兵埋伏,等待鞠婧祎的到来。
                “虽是如此,也不必真将粮草全屯于此处。若有闪失,岂非难以挽回。”而在听林思意说完全盘计划后,罗兰曾如此建议。
                然而她哪里知道,此处若非真的有粮草,鞠婧祎又怎会前来呢?


                55楼2017-02-27 1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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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9-13 12:4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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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在李艺彤投敌后,河阴李氏的宗长李高光立刻写来书信致歉,表示会将这个悖逆的族人革除家籍。
                  林意思好言安慰了自己的盟友,并告诉她无须如此做。
                  在这件事上,若说林思意对谁心生愧疚,那么就只有李艺彤。
                  无论李艺彤得来的书信是真是假,林思意也早已料到鞠婧祎已捉襟见肘。
                  然而,她依然当着诸将之面叱责了那位年轻的文士,又在使她在得知屯粮之所后故意放她离去,使她成为引诱鞠婧祎的诱饵。
                  林思意并不是无法接受消耗战的胜利,然而这一次的对手是鞠婧祎。
                  那么这样的胜利便只能成为夺取鞠婧祎性命的凶手,却永远也无法将鞠婧祎带回到她的身旁。
                  正是因为如此,林思意才任由自己的任性使那个年轻的文士背负了叛徒的污名。
                  尽管林思意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但她依然难免心怀愧疚。
                  不知何时,外面的雨声已完全停止,只剩下风扯动旌旗的声音。
                  林思意再度躺下,却已毫无睡意,便索性坐起身来,随意找出些文书来阅读。
                  还没翻上几页,帐外突然喧闹起来。
                  她终于来了。
                  林思意心中一动,披挂甲胄走出帐外。
                  正在这时,她见到手下部将匆匆而来。
                  “大人,寨外有军数千,自称是易嘉爱将军所部,请求入寨。”
                  易嘉爱?按照此前军议,易嘉爱和陈佳莹留守大营。
                  待鞠婧祎攻来时,两人见率领支军于林思意侧翼接应的罗兰放灯为号,率军袭取敌方大营。
                  为何此时易嘉爱派人前来?
                  林思意心中掠过一阵不安,她跟随部将来到寨门前,登上望楼。
                  黑夜中只见寨门外一片黑影,似有百千人马,打着易字旗号。
                  为首一人骑马上前,向着望楼大喊:“宁国中郎将易所部军候,有军情要事禀报主公。”
                  在零落的火光下,林思意无法看清那人的面容,只觉得她身上穿着的河阴军服略显宽大,在腹部位置还隐约沾染有一片血迹。
                  “主公在此,有何事尽管报来。”部将回应道。
                  “敌方已得知主公不在大营,趁隙攻打。陈佳莹暗通敌军,放开寨门。易将军不能抵挡,只能放弃营寨。如今她正殿后引军撤退,命我等轻骑先来此处,通告大人,请大人断决。”
                  鞠婧祎不来偷袭粮所,竟然前去攻打大营?
                  若是大营有失,此战虽不至败,但如今精心布置的一切都将付之东流。
                  林思意盯着那人看了许久。
                  那个人双手抱拳,依然恭敬地低着头。
                  “你抬起头来。”
                  那人听到林思意的命令,忙抬起头。
                  在火光的照耀下,一张隐晦不清的面孔已完全被汗水浸透,额头和下巴上似乎还残留着血迹。
                  “大人……”言语间,她口中也还是林思意熟悉的河阴乡音。
                  思虑了片刻,林思意点点头,吩咐身边的部将:“打开寨门,接引友军入寨。”
                  下令后,林思意走下望楼,只往中军大营而去。
                  寨门大开,那些骑兵打着易字旗号,三三两两间夹杂着百余手拿火把、衣衫褴褛的步军,鱼贯而入。
                  部将将他们引领到粮所正中,突然一阵锣响,埋伏在暗处的戟士一拥而上,将他们团团围住。
                  林思意手持佩剑,跨坐名驹,在军士的簇拥下款款而出。
                  “主公,这是何意?”为首的骑都尉见事情有变,连忙问道。
                  或许是因为惊慌,她的河阴口音竟也变得不再纯正。
                  “尔等诡计多端,却瞒不过我。若只言小鞠识破我等之计侵攻大营,我尚不疑。陈佳莹为人我甚了然,言其通敌,我又岂会轻信?”林思意微微一笑,昂首说道,“况且我看尔等胯下坐骑瘦削,我河阴粮秣充足,岂会有此等战马?”
                  “此,此,此事……”那人显然未料到会被林思意识破,顿时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这时,原本一直在她身后的一个人纵马上前,代替了那人的位置,镇静答道:“林大人观察入微,不愧为河阴之主。”
                  那人拿着火把,在火光的映衬下,林思意得以看清她的面容。
                  林思意曾在战场上见过她,此人正是鞠婧祎镇守中军之将。
                  “汝乃何人,且报上名来。”
                  “末将董艳芸,奉主公之命,来此与林大人一战。”
                  董艳芸?林思意当然听过这个名字。
                  此人是鞠婧祎的护卫之将,当初罗兰所谋划的行刺,正是为其所阻。
                  如果她在此地的话,那就证明鞠婧祎果然也已来到此处。
                  “小鞠,如今尔等已被我重重围困,大势去矣,无须再隐匿行踪,不妨出来一见!”林思意忙高声呼唤。
                  然而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并未出现。
                  “大人莫急,我家主公顷刻便至。”说着,董艳芸摇了摇手中的火把,突然将它向自军阵中掷去。
                  火把击中军阵最中间一位军士的衣服,立刻熊熊燃烧了起来。
                  林思意大吃一惊,心中浮现出不祥的预感,立刻命诸军后退。
                  然而已经迟了,跟随着董艳芸的动作,她阵中夹杂的步兵立刻纷纷将手中火把向军阵中间的“骑兵”投去。
                  而在行列最边缘的那些骑兵则立刻翻身下马,拍打那些因火光而暴躁不安的战马,驱使它们四散乱冲开去。
                  直到这时,林思意才看清,原来那些穿着自家军服的士卒,并非尽如自己所想那般是伪装的敌人。
                  除了行列最外面的百余人之外,其余的所谓“骑兵”,都是穿着军服,被绑在马上的草人。
                  那些草人被火油浸透,而且有淋过油的引绳相连,一遇明火,便立刻熊熊燃烧起来。
                  背上负痛的战马又受到惊吓,立刻发狂,胡乱向四方冲去。
                  原本成包围之势的戟士们由于事出突然,未有所反应便被狂乱的战马冲散。
                  而此时那百余真正的士兵,早已趁乱混入与自己穿着相同的戟士之中,趁乱砍杀出去。
                  身上着火的战马四处乱窜,引燃了营寨和辎重,整个囤粮之所在顷刻间已火光冲天。
                  林思意勉力控制住身下受惊的坐骑,正想指挥士兵重整阵型,却突然见到如飞蝗一般的火矢从寨外射来。
                  “大人,有敌人攻寨!”手下部将的报告终于使林思意明白了鞠婧祎的图谋。
                  鞠婧祎以轻骑前来,但放弃战马,反而作假人骑于战马之上,并在战马上装填易燃之物,由董艳芸带领着伪装成易嘉爱的部队,进入屯粮之所,作为火攻的诱饵。
                  而鞠婧祎亲自率领下马后的士兵埋伏起来,只待营中火起再里应外合趁乱攻寨。
                  最终还是中了她的计吗?林思意顿时感觉胸中一闷。
                  幸得正在此时,她看见西北方向有盏信灯悠悠升起。
                  那是驻守侧翼的支军所在的方向。
                  对,还有罗兰在那里。
                  她已放起信灯,就意味着支军将立刻赶来援助。
                  “诸将莫慌!支军援兵将至,届时前后夹击,未为输也。”她对惊慌失措的兵士大声喝道,“众人且与吾前去应敌,遇见燃着之马则杀之,待破敌之后再灭营火!”
                  随着林思意的号令,一部分军士终于冷静下来,跟随着林思意向寨门进发。
                  一路上,他们不断收拢从混乱中恢复过来的友军,逐渐恢复阵势。
                  终于,他们与已攻破寨门的鞠婧祎,在熊熊燃烧的火光下,狭路相逢。
                  当日王都一别,她们是首次如此接近。
                  “小鞠……”
                  “林思意。”
                  一如既往的称呼。
                  然后,便是决定胜负的殊死一战。


                  56楼2017-02-27 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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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细腻的描写,多了羁绊多了人情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57楼2017-02-27 21:39
                    回复


                      来自手机贴吧58楼2017-02-27 2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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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z勤奋高产似...厉害了 支持


                        IP属地:山东来自iPhone客户端59楼2017-02-27 2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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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乌巢(下)
                          “第三阵上前,攻势莫停!”陈佳莹骑着马在军中来回游走,高声鼓舞着攻寨的士卒,“诸位,敌人已是强弩之末,奋力一击即可破之!”
                          “……”与她相比,一直默然无语的易嘉爱则多少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陈佳莹已与易嘉爱合作多次,她早就习惯了这个人在战场上的沉默。
                          然而,陈佳莹觉得,与何晓玉的冷漠不同,易嘉爱并非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绪。
                          她的默然和恍惚,更接近于某种置身事外的疏离。
                          陈佳莹觉得这并没什么不好,毕竟对于需要纵观战局的指挥者而言,超然物外其实是难能可贵的特质。
                          然而,今日的易嘉爱显然与以往不同。
                          陈佳莹可以理解她的低落。
                          当罗兰和盘托出林思意的计划时,她和易嘉爱都觉得如此行军太过冒险。
                          以所有的军粮为饵诱使鞠婧祎冒进突袭,趁虚偷袭敌方大营。
                          这般犯险的谋略一旦成功自然可以奠定此战的胜利。
                          然而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而之前的战事又证明了敌方营中多有善战之人。
                          一旦出现什么差池,如此孤注一掷的战略很可能就会导致无可挽回的败局。
                          陈佳莹早已了解如今的这位主君。
                          林思意虽然喜欢聆听众人的意见,但一旦打定主意,便绝不会改变。
                          果然,之后罗兰提出至少应该让易、陈二人留守大营,却也被林思意断然否决。
                          无奈之下,陈佳莹和易嘉爱只好按照军议所定,在见到罗兰升起的信灯后,率领本部军马朝敌方大营进发。
                          一路上,她只能暗自希望敌人的主帅为了成功袭击粮所而带走所有的精锐,只剩下疏于防范的老弱残兵。
                          然而,当她们发起第一波攻击时,陈佳莹就发现,一切竟比她和易嘉爱料想得更加困难。
                          自追随陆婷从军到如今,陈佳莹也可算是久历沙场的悍将。
                          她所面对的敌人,从彪悍骁勇的异族到兵法娴熟的名将,不一而足。
                          然而,很少有哪个对手能像今日敌营的守军那般,令陈佳莹感到无计可施。
                          从敌军营火和守备的布置来看,敌军在人数上处于劣势。
                          然而,尽管是以众击寡,陈佳莹却从一开始就感觉到举步维艰。
                          敌人似乎从早就料到了她们会从何处进攻,将有限的兵士布防在最紧要的位置,用箭矢、滚木和石块打退了陈佳莹所策动的一次又一次猛烈的冲锋。
                          最终,还是依仗着人数上的优势,陈佳莹和易嘉爱分兵而战,才终于清除了营帐前的拒马,填平了阻碍他们前进的沟壑。
                          然而这也便是她们所能取得的唯一进展了。
                          之后,双方在寨门前展开了激烈的缠斗。
                          易嘉爱曾一度率戟士攻破寨门,却无法再进一步,很快被敌人调集弩手以一轮攒射逼退。
                          此后,河阴军便无法再更进一步。
                          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
                          如此徒劳无功的作战自会使人灰心丧气。
                          莫说是易嘉爱,陈佳莹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失望和焦躁正随着一次次无功而返的进攻在所有军士的心中蔓延。
                          她只能通过大声的呼喝提振士气,而易嘉爱则似乎连做这些表面功夫的心情都没有。
                          向来不喜多言的她只是坐镇军中,确保自军阵型不乱。
                          这不是易嘉爱喜欢的战斗,尽管林思意一开始早已言明会是如此状况。
                          “尔等无须取胜,只要拖住寨中军马。待我破敌,尔等自可不战而胜。”
                          林思意的意思不言自明,在这决定胜负的一战中,她与鞠婧祎的对决才是至关重要的。
                          而陈佳莹和易嘉爱的战斗只是她们二人对决的陪衬而已。
                          易嘉爱自然不会喜欢这种感觉。
                          然而,仗打到此时,终究还是如她们的主公所言,胜负已不由在战场上浴血拼杀的兵士们决定了。
                          无论是在营寨外勉强攻击的她们也好,还是在营寨中硬撑着防守的敌人也罢,势均力敌的他们实际上都在等待南边另一个战场的消息。
                          只要一个身着河阴兵服的传令,高呼林思意大获全胜的消息急驰而来,这场战斗就将以胜利告终。
                          然而,若是相反,那么她们面临的下场只有一个:走投无路。
                          想到这里,陈佳莹下意识地抹了抹额间的汗水。
                          她不愿去预想那可怕的后果,只能继续用高声的鼓舞迫使自己忘记心中的不安。
                          而易嘉爱,则一如既往地沉静如水,甚至比之前更加孤寂。
                          陈佳莹知道,此人与陆婷不同。
                          将恐惧和不安掩藏在内心深处的陆婷,在战场上面临僵局时,往往会以高声的呼号和奋勇的拼杀,使自己误以为自己无所畏惧。
                          而无论何时都只是默默展露微笑的易嘉爱,似乎更愿意以一种更自我的方式获得勇气。
                          想起陆婷,陈佳莹不禁黯然神伤。
                          与孙芮和其他的部曲不同,陈佳莹是以乡党的身份追随陆婷的。
                          与陆婷出生于同一郡县的陈佳莹虽算不上是陆婷的青梅竹马,但却以同乡的身份与陆婷共同渡过了最初也是最艰苦的行伍生涯。
                          出身于世代行医的家族,陈佳莹最终不顾族人的担忧和反对,因为对于兵法的喜好而毅然投军。
                          在那段得不到任何人支持的艰难岁月里,正是与陆婷彼此间的鼓励和扶助,使她在未荒废医术的同时,也成长为一名足以独当一面的将军。
                          这使她和陆婷之间有着远胜于他人的亲近。
                          当曾艳芬向众将传达陆婷被害的消息时,陈佳莹是哭得最伤心的那个人。
                          而在攻陷东都后,当其余军士们沉浸在绝处逢生的狂喜中时,陈佳莹却因为思念逝去之人而无法抑制泪水从眼角滑落。
                          此时,曾艳芬说出了她攻取东都的真意,她试图以禁忌之法达成起死回生的奇迹。
                          陈佳莹并不认同这般有违天理的做法,但依然竭尽心力,为陆婷接续经脉。
                          然后,如她所预料的那样,曾艳芬失败了。
                          当时,曾艳芬说,她会让陆婷归于安宁。
                          之后,随着曾艳芬和何晓玉的不辞而别,陆婷似乎真的已随风消逝。
                          在前往河阴后,为林思意一统河阴而四处作战的陈佳莹投身于紧张的战事中,渐渐以忙碌抚平了心中的哀伤。
                          然而,当跨过河岸,来到这片接近王都之地时,陈佳莹却觉得,往日那些被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愁绪似乎又不可抑制地满溢出来。
                          她已经不止一次觉得自己在战场上看到了形似陆婷的身影。
                          尽管易嘉爱也说过对方阵中却有一位如陆婷那般留着短发的女将,但陈佳莹依然无法肯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错觉还是幻觉。
                          而随着如今的战斗渐渐陷于僵持,仍在奋力呼喊的陈佳莹不禁觉得心中的愁绪愈加深沉。
                          但愿这一切快点结束吧。


                          60楼2017-03-01 1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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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正当陈佳莹心中如此想着的时候,敌方营寨中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她有些骇然地转过身,发现易嘉爱正与自己一样,注视着囤粮之所所在的方向。
                            在那南边遥远的地平线上,天际正被什么渲染成昏黄的焰色,在漆黑夜空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耀眼。
                            这般的冲天火光只能说明,在那里,存放所有粮草的仓廪正被付之一炬。
                            最糟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军士们也很快意识到敌人为何而欢呼,绝望混杂着疲惫遏制住了他们进攻的步伐,原本勉强维持的阵线开始溃散。
                            易嘉爱意识到这样下去将导致怎样的后果,她不再沉默,急忙驱马上前,奔驰到阵线的最前方,确保每个手下士卒都能看到自己。
                            “大敌在前,诸位不可自乱!”她沉着地向惶然的军士们命令,“暂止攻寨,保持戒备,各阵切勿转向,缓缓后退。”
                            听到易嘉爱的声音,陈佳莹也立刻反应过来,忙指挥前军从寨门前撤退。
                            她们勉强地维持住了阵线,但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无论是易嘉爱还是陈佳莹都与手下的军士一般茫然。
                            粮草尽毁,意味着林思意的伏兵和罗兰的支军均败于敌手。
                            空无防备的大营离囤粮之所太近,恐怕获胜的敌人已开始乘胜向大营进军。
                            攻寨已然无望,然而陈佳莹她们即使可在撤退时摆脱眼前敌人的追击,也根本来不及赶回去救援。
                            或许他们应该放弃大营,走偏路返回河阴。
                            然而他们没有粮食,也缺乏援军,恐怕连渡口都无法达到。
                            前有敌军,后无退路,陈佳莹觉得她们真的已经身处绝境。
                            如今,即使是如同曾艳芬那般的多谋之士在此,恐怕也会束手无策吧。
                            “如今进亦死、退亦死,不如绝命一搏,已尽臣节……”恍惚间,她对易嘉爱这样说。
                            战死沙场,原本就是为将之人应有的归宿。
                            埋骨青山,比起兵败被俘、受辱于人,无疑是好得多的结局。
                            更何况,陈佳莹觉得,她或许在东都之时,就本应随陆婷而去……
                            “……”然而,对于这样的建议,易嘉爱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否定,只是若有所思地伫立着。
                            当所有人都撤退到足够安全的距离后,营寨内外互相对射的弓矢也渐渐停止。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敌营的望楼传来。
                            “河阴主将何在?且上前一叙。”
                            不知为何,陈佳莹总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
                            但很快,她又觉得,这或许又是自己的错觉。
                            她努力地抬眼望去,只见对方望楼之上有一位全身披挂的将军被几簇火光围绕,但却无论如何无法看清她的面容。
                            而易嘉爱斟酌了一下,纵马上前,横刀而立。
                            “在下宁国中郎将易嘉爱。”
                            陈佳莹觉得大局已定,对方应该不会做出突施冷箭的举动。
                            而且看来易嘉爱也已有所防备,于是她也策马上前,站在易嘉爱的身旁。
                            “此战至此,胜负已分。河阴粮草尽毁,你等退路已绝。”望楼之上,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虽说将军不畏死,然而枉死于此也是无用。诸位何不留存此有用之身,与我等共定天下?”
                            “……”易嘉爱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阁下是要说降吗?”
                            “唉,实不相瞒,我家军师早已料有今日,故离去时嘱咐我务必说服诸位。”望楼上传来一声叹息,“我本不擅长此事,但既已应允于人,便也不得不勉为其难。”
                            身为胜者,在招降之时却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陈佳莹不禁又想到了陆婷。
                            “既是招降,岂可居高临下。”而易嘉爱,则不动声色地冷静回应,“阁下若有诚心,还请出寨,来我等面前商谈。”
                            在望楼之上的,一定是敌军大将。
                            易嘉爱要她出寨,是真的想谈招降之事,还是想趁机一搏?
                            陈佳莹看了看身旁的易嘉爱,最终还是无法从她的表情中看出她的真意。
                            而望楼上的身影停顿了一下,似乎也在思考易嘉爱究竟想做些什么。
                            片刻之后,那个身影从望楼上消失了。
                            而后不久寨门打开,一骑缓缓而出。
                            在营火的照耀下,那个纤细的身影稍显朦胧,却令陈佳莹感到分外熟悉。
                            随着那个身影步步接近,她的面容渐渐变得清晰,而陈佳莹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僵硬。
                            当她行至易嘉爱和陈佳莹的面前时,陈佳莹几乎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大……大哥……”
                            那人,正是陆婷。
                            “好久不见,陈佳莹。”看着几乎要哭出来的陈佳莹,陆婷露出一抹抱歉的微笑,“虽说早知你在林思意帐中,却没想到竟是在此时此地重逢。”
                            “你们认识?”看到两人如此,易嘉爱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
                            陈佳莹点点头:“没想到还有重逢的一天。”
                            “我和她算是故交吧。”陆婷摆摆手,不想让话题停留在她和陈佳莹的过去,“我乃讨寇校尉·陆砥,奉司空大人之命在此守营。”
                            陆砥?陆婷现在叫这个名字吗?陈佳莹默默记下。
                            “陆砥陆伯酉吗?我素听闻阁下有先登之勇。”而易嘉爱已抛却陆婷和陈佳莹之事,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眼前的对手,“如今阁下敢单枪匹马而来,果然不负勇名。”
                            “好说,好说。”陆婷与以往一般,不太习惯这样的称赞,“我虽知你断不会杀我,但还是提醒你一句,即便我身死于此,营中尚有裨将军孟玥。此人守寨远胜于我,你等绝无可乘之机。”
                            “看来吾等已是穷途末路……不过阁下应明白,忠义乃武人之本。偷生乞降,本非将者所为。”
                            “说实话,我并不太懂这些大道理。不过若情势相易,如今南方未见火起,我军败情传来,那么我大概会献寨而降,而不会尽忠殉节。”
                            “为何?武人不应以死为荣吗?”听到陆婷的回答,易嘉爱显得无法理解。
                            陈佳莹也不明白,陆婷为何会这样说。
                            若是她认识的那个陆婷,一定会力战到底,然后毫无遗憾地慨然赴死吧。
                            “然而就算拿着这家伙,如今的我却不会遵循武人之道。”而陆婷挥了挥手中的马槊,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死非难事,然而我尚有想见之人,因此绝不会轻易闭上双眼。”
                            “尚有想见之人……吗?”易嘉爱若有所思地嗫嚅道。
                            陈佳莹则想起了那个怯生生地坐在高堂之上柔弱而懵懂的天子,心中不免五味杂陈。
                            思忖片刻,易嘉爱将目光重新移回陆婷身上:“此战之后,汝等必将侵入河阴。”
                            “大势所趋,小鞠从不错失良机。”陆婷点点头。
                            “若得河阴,司空大人将如何处置我等?”
                            “若是林思意攻克嘉兴,她又将如何对待司空大人呢?”
                            这样的反问令陈佳莹猛然发觉,自从渡河南下后,她就没有思考过此战胜利之后将会如何。
                            不仅是她,就是易嘉爱听到这样的问题时,也不免楞了一下。
                            不过,林思意从不是在自己的属下面前讳莫如深的君主。
                            因此,陈佳莹和易嘉爱很快就想到了林思意究竟会如何。
                            “若是我家主公,必将鞠婧祎招致麾下,视为心腹。”
                            “却是如此。”听闻易嘉爱的回答,陆婷微微一笑,“若是司空大人,她会重用的不仅是林思意,还有你,陈佳莹,以及河阴所有的有才之士。”
                            “那么,龚诗淇呢?”易嘉爱沉思了片刻,问道。
                            易嘉爱突然提出龚诗淇的名字,虽然陈佳莹大概可以预料到,不过陆婷似乎未曾听说过这位河阴的少年英才。
                            她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不过在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片刻间的犹豫或许会使人起疑。。
                            陈佳莹知道,这正是陆婷的诚实。
                            而易嘉爱看着陆婷,沉吟了片刻。
                            然后,如同在河阴背离燕州牧时那样,她在不动声色间就已下定了决心。
                            “若你能答应我在攻下雍城后保龚诗淇周全,我愿归降。”她郑重说道。
                            “龚诗淇吗?说实话我并不知晓此人,也无把握司空大人会如何处置她。”而陆婷,并并没有敷衍地轻率应允,“但若你真的担心此人安危,就应该活下来,亲眼去见证她的安危。”
                            这样的说法显然在易嘉爱的意料之外,她定定地看着陆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然后,她点了点头。
                            见她如此,陆婷仿佛攻克了最坚固的城池般庆幸地吁了口气。
                            然后,她将目光转向了易嘉爱身旁的陈佳莹。
                            “陈佳莹,到你了。”她的语气从未如此诚恳,“虽然这般说有些轻浮,但还是想在此请求你,能否与我再并肩作战呢?”
                            陆婷,真的变了。
                            陈佳莹久久凝视着眼前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大哥,突然觉得眼眶又湿润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个原本只会将自己最柔软的部分隐藏在坚硬的盔甲中的陆婷,正渐渐地变得柔和。
                            这种变化,或许连她自己也未曾想到。
                            或许正是那个人让她改变的吧。
                            这般想着,陈佳莹忍住泪水,露出如往常一般温柔的笑容:“大哥,你说呢?”


                            61楼2017-03-01 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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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9-13 12:3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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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手机贴吧62楼2017-03-01 2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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