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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音°‖『VS同人』与嗜血者之王妃养成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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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有一天,你也会有想要守护之人,你将献出一切,即使灵魂被摧残得一丝不剩."
——"如果有来世,我希望待在你身边.若有这个机会,我会用一切来换."
1L说明:
VS同人与嗜血者系列第二弹的《王妃养成计划》已于2017年1月31日完结.
原帖在梵吧,无结局.本帖为完结整理帖,入精品.
无水版新帖无需点"只看楼主".
笔者磨蹭了近一年完结了这篇七万字短篇,着实对不住各位.
令,本篇赠与挚友幽灵."赠与"的意思是,禁转.
与嗜血者系列仍将继续,在此感谢各位的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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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河北
1楼
2017-02-01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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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在大陆与海洋的边界处是一座壁立崚嶒的崖,嶙嶙怪石间耸立着一座拱顶尖肋的紫黑色主体的城堡。
对于这片大陆之上生存的暗之一族来讲,这座不起眼的城堡主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想要前往拜谒的不在少数,因此每天都会有源源不断的人进出城堡。
但时间久了,附近的平民们会发现那些带着憧憬神情进去又一脸颓废地出来的全部是衣着繁丽明眸皓齿的女子,随后被一脸严肃的西装男扶上宝马香车扬长而去。不到一会儿又有一辆辆前所未见的豪车将城堡缓缓围绕,又有一个个美丽的女子优雅迈出。
后来人们知道,这是亲王殿下长达三年的选妃仪式。
血族当今首领的胞兄,第一亲王梵洛伽殿下传说已有近千年的寿命,但即使拥有与世界同等的生命,漫长的时光却总是孤身一人。如今首领已有了第三代,这位亲王身边却连一个女人也没有,首领因心疼兄长在暗夜流光下孤寂的背影,于是在三年前宣布为其选妃。
选妃的消息一放出,立时轰动了血之一族,名家名媛、贵族千金,所有憧憬这位高高在上的亲王的女子,一时全部辐辏于立在这陡崖之上的城堡。
首领意自己安排仪式,选择权交付于兄长,由兄长选出陪伴其度过一生的王妃。
于是这场选妃热潮持续了三年。
有旁观者亲眼看见这些姑娘在第一次失败后精心准备了第二次、第三次,无论再次出来时一朵梨花带了多少雨,也还是坚持拂去雨珠傲然盛开。或许她们以为坚持不懈最终能打动那位心如砺石的亲王殿下,但许多过来人都是一副看透一切的样子。
「或许亲王他本不喜欢女人。」
据说有学者公开了这一言论后,真的有男人跃跃欲试到了亲王面前。
最终结果,似乎惨不忍睹。
-
几案上因多了一叠雪白色的纸页而突发的声响让枕着沙发扶手的人像猫一样坐了起来。
由于被扔得太重,有些纸张还在半空中悠闲地飘着,一晃一晃地落回到写满黑色文字同时另附图画的资料中。响声刚落,随之而起的还有男子的叹息。
刚刚受到惊吓并才缓应过来的男子将双腿从沙发上放下,骨节明显的手抚上掩盖住双眼的刘海。游走在紫色间的纸色手指将碎发往一边拨开,离开了发丝的触碰,细长的睫毛不自在地颤了颤,眼眶间微微显露出瞳孔的色泽。
「这样您就满意了罢,殿下?」
将手臂环抱在胸口的少女走到除了摆着刚刚被扔下的资料外,更多的是摊在一起的书本——上面还沾了些红酒的,凌乱不堪的几案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仍在揉头发的男子。
亚麻色的被束着的发辫静静地搭在其他披散着的发丝上,柔软蜷曲如同新吐的蚕丝。少女身着的女仆裙、围裙和皮鞋搭配着系在脑后的发饰,忽略掉她此刻的表情,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是很美好。
「堂堂第一亲王的选妃仪式上出现了身为男人的参选者,使得首领大怒从而暂停了选妃,并命令我对您受伤的心多加安抚……」
「咳。」
男人发出的声音故意打断了少女的话,但似乎没有消除她的愠怒的效果。
少女好看的眉越蹙越扭曲,额上青筋突突地暴起。在男人脸颊上的第一颗汗水滴落之前,少女终于忍无可忍地拍上了案边。
刚刚被放下的纸张再次被震起,少女从纷飞的纸页间捕捉着男人心虚的神情。
「殿下,首领他很辛苦啊!族内的大小事需要他亲力亲为,年轻的亲王们需要他亲自教导,每天还有不断的来自于外族的应酬,这些您都是知道的!您已经活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偏偏要去给他找麻烦!」
「那个……」
「首领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您看看您自己,比首领早出生几百年,人家现在连孙辈都长得跟您差不多高了,而您自己呢?您身边连个王妃都没有——不要说王妃了,这么长时间您身边根本没有出现过女人!」
「我身边没有出现过女人,那你又是什么啊。」
「请不要岔开话题,殿下!」
少女再次用力地捶向桌子,震起了被随手搁在几案一角的高脚杯。
清晰的碎裂声在两人的谈话间隙响起,残留的余沥沿着碎片的棱角缓慢地滑落。
「首领在日理万机中仍然惦念着您,为您办了一场浩大的选妃仪式,前来应选的都是族内百年不出一次门的名门小姐。可您是怎么对她们的?您都做了些什么?!」
「我只是觉得她们身上的破布太多了,不会压得喘不过气来么。」
「那可是当今最著名的设计师的得意之作!曾被授予最高荣誉奖的作品!」
「看得我眼晕。一个一个地裹得跟熊一样,除了脸就看不见其他地方了。」
「即使您十分地不喜欢,也不能——也不能——也不能当着各位小姐的面直接说出来啊!您知道她们从小接受着最优雅的教育,从小接受着无数拥戴者的赞美,您怎么能把她们比喻成动物!」
「这就承受不住,一个个都是玻璃心呵,走了也好。」
「她们都没有走,殿下!离开城堡后的她们不仅努力了解您的喜好,而且换掉了那身您不喜欢的装束。等到她们再次到来时,您又是怎么说的?!」
「那些脸长得都一样,我怎么可能会记得以前见过谁。说了……什么?我似乎没有说什么罢。」
「……一个一个露得跟鱼一样,怎么不去游泳!」
「什么?」
「您当时就是这么说的!殿下,您不仅伤害了她们,而且让首领十分为难!那些名门小姐的父亲都是族内知名的权贵,您得罪了他们的女儿,他们不会直接来找您,而是会去抱怨首领大人啊!」
「……」
「……首领大人明明已经很辛苦了。有时候我真的很不明白,那样被首领大人尊重和敬爱的亲王殿下您,为什么会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总是给他添那么多麻烦呢。」
少女的十指紧紧扣住木质几案,随后放弃地松了开来。直起了身子后,一头亚麻色的鬈发也黯淡了很多,同色的眼眸充满了忧郁。
深深地叹了口气,少女低眼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装束,也意识到刚刚的行为已经放肆了许多。她发现对面男子的头垂了下去,没有在看她,大概是因她的话而深思着什么。
这个自己跟随了几百年的男子,她总觉得自己能够体会他的寂寞,毕竟他身边真的没有除了她以外的人。但他似乎真的很不在乎那份寂寞,不在乎地,让她莫名地开始心疼。
一个活了千年的血族,他的前半生无比辉煌,却把首领之位让给了自己的弟弟,得了一个闲职而隐居在这个城堡中,又一个人独自活了五百年。他似乎真的很喜欢一个人忍受着漫长岁月带给他的孤寂,不如说是习惯了这孤寂,不想任何人来打扰这孤寂。
但即使是他不在乎,也会有别人替他在乎,就比如他的胞弟,就比如她。
血族是钟情的夜之一族,挚爱便是唯一。能够陪伴他度过寂寥长夜的,应该只能是他唯一的妻子。因此她与首领商议为他选妃,盼望着他能得到一生的挚爱。
本以为他能从众多优秀的女子中挑出自己的真爱,结果却不尽然。
但她发现,他却没有多失望,对于这样重要的事情,他依然不在乎一丝一毫。
这三年的时光对于她来说极其漫长,但所有的一切都消失而去,那本该属于他的人也再也回不来了。
选妃仪式被暂停,她有了一种希望破灭的感觉。
——难道说这位殿下他,真的要一直一个人走下去吗?
「我不喜欢那些女人,碧妮。」
她从来没有听他说喜欢过谁。而从他口中定义的「不喜欢」,她也是第一次听到。
碧妮睁大了眼睛,俯视着沙发上依旧没有抬起头的男人。
「她们不会陪我走完一生。」
愣了一愣,碧妮叹了口气,走到了男人的身边,坐在与他相隔着一件外套的沙发上。
他半阖着的眼睛已经能够看出玫瑰的色泽,被细碎的刘海分割成了好几片。
「可是殿下您在看到她们的第一眼就将她们否定了。殿下您根本就没有试着去了解过她们。」
「我否定她们,是在她们各怀心思选择来到这个城堡的那一刻。」
碧妮歪了歪头,打量着他的侧颜。
不得不说,他在她面前连假正经都做不到,一直都是一副轻浮的样子,事不关己,就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从来没有很认真地对她说过某句话,也从来没有露出像现在这样的神情。
——看来把首领搬出来博同情这个办法,是想对了呢。
少女在心底暗笑,没有开口,继续等着他的下文。
然而却迟迟没有男性深沉的声音再响起。盯着他的碧妮已经有些急躁,想开口时,却被男人突然转过头的举动吓得站起身后退了好几步。
退了几步的碧妮双腿碰到了摆在一侧的单人沙发,重心不稳再次摔坐在上面,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而刚刚还一脸阴沉文艺的男人,早已在嘲笑了她几声后重新躺回了沙发上,双臂折起,让头枕在手心,一双靴子也高高地搭在沙发的另一端扶手上。
「……梵洛伽殿下!你……」
「你什么你。听我正经地说了几句话还不满意?想上天了?」
咽了咽口水,碧妮咬着口腔壁盯着梵洛伽叠在一起不断摇动的靴子,无奈地敲了敲头。
她本不该指望着改变这个男人的,不管怎么说他也已经活了一千多年。不过听他刚刚的意思,他并没有一个人走到生命尽头的打算,只是没有遇见喜欢的人——如果他是认真的话。
她叹口气,看似不在意地说道。
「既然殿下您不喜欢那些名门小姐,为什么不自己去找一个王妃呢?」
碧妮很确定当她说完最后一个字符后,那双玫瑰色泽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光芒,随后越变越深。她也意外地,看到他翘起的嘴角,包含的是完全不同的意义。
「是呵,我可以自己养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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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2-01 1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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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
这是一片四面环海的奇特大陆,传说是上帝的另一个故乡。没有人为它命名,是因为不愿惹起触怒上帝而引来的灾祸。而之所以拥有如此的传说,是因为由这里产生了一种名为魔法的东西。生存在这里的每一个人类,都有机会被上帝赐予学习魔法的天赋。
大陆正中央覆盖着万物的,是从五百年前便屹立于此的魔法学院,名为「北宸」。
北宸学院所授魔法分为元素、自然、飞行、幻术四大系,每系中包含若干分系,这许许多多的分系中,又分为初、中、高、特四级学班。入学者的最低年龄为14岁,需要在接受专业的入学水平测试后才能被分配至不同级别的学班。学习魔法的天赋因人而异,因此学班的分配不受学员年龄的限制。级别较低的学班学员的魔法气息一旦突破了等级的限制,便会在学期末总结考试前被破格录入级别更高的学班中。
「这些对我来说没什么用,碧妮。」
「……」
活跃于北宸学院的魔法学员,大多是十五到十七岁的少年少女,其中优秀的学员更是不乏。北宸初建之时,闻名世界的是其无价的魔法藏书与宝库,而今的北宸,却成了美丽与智慧并存的优秀学员的代名词,许多人是慕“人名”而来。直接一些,不知从何时起,北宸变成了普通学员追逐梦中男女神的充满了浓郁的恋爱气氛的……魔法学院。
「我想在那里,您会受到人类对恋爱方面积极主动的影响,找到您的王妃的。殿下。」
「……」
从开始便一直在半空荧屏之上滑动的手指迟疑地停在了原处,又微微勾起以关节敲击覆满绿光的矩形,轻灵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于内室。
梵洛伽收回手抚上了下巴,眉宇皱得十分不解。
「现在的人类都这么开放了?借着能变强的唯一助力,却在做这些无聊的事。」
「在情感方面,人类的确比我们更开放。或许,他们对于爱情更加看重。」
「看重?只因外表迷人便去追逐,哪里有情?人类——才是真正将感情视为尘埃的可笑生物。」
几百年的隐居生活让梵洛伽对外界的变化了解不多,但他毕竟已活了千年之久,仅仅前半生的经历即是一个人类几世都不曾见过的。对于人情世故早已看得透彻的他,才会对身边矫揉造作的血族女性感到无味和不屑。然而身边尽是这样的存在,只是他在如此长远的时间里没有寻得挚爱的客观原因。
而主观因素——不过是他的懒骨头一犯犯了五百多年。整日待在悬于断崖上的阴抑城堡中,基本上连卧室都不迈出一步,在床上或沙发上躺着倚着歪着,美其名曰休养。
如此一休养便是五个世纪的流逝,世事也在朝着他所摒斥的方向发展变化着。尤其是人类,几百年前,他们虽顽固保守,对于感情可不是如今这种样子。
一直站在梵洛伽对面看着他翘着腿沉思的碧妮,心中也充满了感慨。她不曾想过他竟是一个心思细致的人,尤其对感情这方面。她现在才知道,对于这些,他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不在乎。
越是孤独的人,越渴望一份真挚的感情。他活了那么久,也孤独了那么久,看透了那么多,或许也正因经历太多,便放弃了更多。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人,也是需要爱情的。
碧妮自接下首领的那个艰巨的任务起,直到此刻才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至少,这位第一亲王终于犯懒结束,开始要寻找他的真爱了。而接下来,在这个城堡有了女主人之前,她需要扮演的,便是一位助攻的角色了。
——前提,需要先找到那个可以让亲王殿下动心的女性。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个前提。
「殿下把目标放在了人类少女身上吗?」
「你是想说我是个恋童的变态吗?」
「——?我——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
面对瞬间暴露本性的梵洛伽,碧妮觉得只有沉默才是最好的应对方式。但是。
「我只是想问殿下,喜欢什么样的女性。」
「诚实的。像你这样的就不行了,想说我是变态直说好了,我又不会吃了你。」
「……殿下,我一定会在您和未来王妃单独在一起时在你们面前晃来晃去,直到把她晃跑的。」
观察着碧妮一脸阴沉的表情,硬生生把「你敢」咽回去的梵洛伽再次露出了笑容。他干脆从沙发上站起身,随手将左肩的披风整理固定好,走向了被大红色帘幔遮掩得一丝不露的落地窗。
他伸出手拨开帘幔的一角,并没有将它们一把扯开,但即使扯开也没有什么大碍。这个城堡的选址十分得当,海洋与大陆的交界处一年中也看不见几天的太阳,自然光线少得可怜,是血之一族最适合居住的地方。阴沉的天气和阴沉的气氛,让梵洛伽一时有些担心离开城堡回到那个喧嚣的世界中的自己,会有多么不适应。
窗外不知从何时开始滴落的小雨就在这段时间内渐渐停止。即使隔着一层厚度极强的玻璃,梵洛伽也能感受到外面世界此刻的潮冷。
「我的确比较喜欢诚实的家伙啊,胆子也要够大一些,最好是那种能把我骂得体无完肤的。」
「……原来殿下是个M么。」
「呵,我只是厌极了那些不断向我献媚的女人。换句话说,我不喜欢主动的女人。」
「不喜欢……主动?」
碧妮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不久前梵洛伽的那句「自己养一个」,大概如她所想,他想亲自去追逐一个人,想要尝试追逐那个人所换来的各种各样的感觉。
一个辉煌半生的亲王,又在孤寂了半生后,像个还在成长的少年一样体味感情,想要尝受爱情所带来的阻难以及只有他能感受到的独特的感觉。在他的角度,便以为亲自追逐所换来的才是真正的挚爱。
她不觉得他这样认为有什么错。
「她离我越远越好,而我会用各种方式一步一步接近她。太容易搞定的女人太没有趣味,我想要的,是从眼睛里便能看出坚定和倔强的女人。」
回过神的碧妮看向落地窗前梵洛伽背对她的身影。她隐约觉得他是在笑。
「她的倔强和坚定就由我来摧毁得一丝不剩。今后如何作为一个血族生活——也由我来教她。」
但那位殿下是绝不可能像一个涉世不深的少年一样单纯地追求真爱了。
——也是稍微有些担心呢,殿下这个样子。
碧妮没有回应他,神情也没有因他的话有太多变化,仿佛是知道了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吓到你了吗,我只是随便一说。」
「我是在想,殿下您将未来规划得这样好,可事实却是,您连这栋城堡的大门——不,您连这个房间的门都没有迈出去一步。」
「……」
梵洛伽被噎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习惯地咳了两声掩饰尴尬。
帘幔掀起的那一角被他放下后,阳台的栏杆上再次有了雨珠的舞动。雨势顷刻间大了许多,甚至扑到了干净的落地窗脚,想要迫不及待地冲入前方那片红色。雷雨混杂交响,却没有对城堡内带来任何的干扰。
缀在披风肩部的流苏在梵洛伽转过身后还在左右摇摆着,上面也有几根深紫色细长的发丝轻轻搭着。男人信手将搭在身前的发丝拂开,摆弄着左耳旁白色羽翼状的耳饰。
他抬眼看了看碧妮。
「可以去做你该做的事了。」
「殿下想要被分配到哪个系?」
「这种东西是你可以决定的?不是有什么水平测试?」
「说起这个我也要提醒您了,殿下,请一定在北宸学院极力地隐藏住您身上不可思议的魔法气息。太过瞩目,假身份会立刻遭到质疑——在来之前我已经安排好一切了,您的身份是人类某个魔法世家旁支的独生少爷,而我则是您的随从。您属意哪个系别,只需要在考试的时候刻意将哪一类的魔法气息显露得强烈一些即可。至于分班,建议您不要立刻去特级。」
「……麻烦。」
「既然伪装成人类,一切都要遵守人类的规矩。若殿下不愿麻烦,我可以立刻通知首领继续选妃仪式。」
「——我这就去换衣服。」
—
梵洛伽选择的是飞行系,这是碧妮意料之外的,她本以为他会选幻术,那也是他最为擅长的魔法。飞行系是四系中学员最少的系别,且仅有两个分系,梵洛伽大概还是不太习惯身边有太多人。双分系中,他进入了有机体飞行系的高级学班——是已经可以修行自身飞行的魔法学班了。
彼时碧妮特意问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你不觉得看着他们飘来飘去又摔下来的样子很有趣吗?」
碧妮理解了,又问他为什么把她赶到了元素系的火系学班。
「听说会玩儿火的女人性子都比较烈,或许合我的胃口。你眼光好,帮我盯着点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殿下您在说谎。」
「……我只是不想你整天跟在我身边被别人误会我已经有人了行了吧?该上哪儿上哪儿去。」
北宸是住宿制的学院,男性和女性的宿舍区自然也是分开的。碧妮本想在白天的时候抽出点时间去看看梵洛伽,可那人一整天待在飞行系学区自己学班的教室中懒得踏出来一步。听同系不务正业的女生说,飞行系前不久转来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养眼美男,许多人只为看一眼他的样子,每节课间都将飞行系学区团团围住,甚至有些人围到了教室门口,将授课导师踩到了脚下狠狠地跺。
于是校方特意对飞行系学区颁下了特殊的门规,设下了特殊的守卫系统。梵洛伽自然不会主动走出来,整个校区半空中属于女性尖细的嗓音充斥了好久。
——大概是快被烦死了罢,不知殿下是否已经对这里绝望了。
实际上在来北宸之前碧妮建议过梵洛伽掩饰一下自己的外表,但那样高傲美丽的强者觉不能容忍用魔法对自己的脸进行改扮。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会出现这样糟糕的状况,也是他自己活该。
虽然担心着距离很远的学区内的那位独自一人的殿下,但出于谨慎,碧妮无法破坏人类的规定,也因此一直没有见到他。
直到两个月后,梵洛伽特意秘密地约她出来商议事情。那时她都快忘了,在来北宸之前,是谁极其正经地对她说「一见钟情?我不是那种只看外表的人。」
彼时站在她身边仰望星空的亲王殿下的眼神包含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忧郁,甚至可以说是颓废。当听他主动开口说第一句话后,她也愣了好久。
梵洛伽告诉她,他一个星期前便是在他们此刻所在的天台上遇见了一个少女。
他对少女,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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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2-01 1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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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碧妮从来没有这样佩服过谁的记忆和绘画能力。说真心话,她其实并不看好已经在城堡里闷了五百多年的梵洛伽亲自去找王妃,她认为他应该不会有什么情商。然而就是这个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的第一亲王,居然真凭着那仅仅一面之缘的短暂记忆,给她画出了他一见钟情的少女的图像。
彼时,少女应是在梵洛伽左手方向的天台处,有微风泛起,樱粉色的花瓣向更高的天际飘去,整个画面有着凌乱特殊的美感。但少女离梵洛伽也太远了些,致使他能够看见她的全身,却唯独看不到她的脸。于是碧妮手中的画纸上,少女长发舞动,衣角飘掀,身姿曼妙,却唯独没有眼睛鼻子嘴。
「……殿下为什么不用能力看得更清楚些?」
「一时激动,没反应过来。」
碧妮信了,开始依照画中少女的形象努力地寻找真人,毕竟好容易让辛苦生活在北宸的梵洛伽打起了精神。她的速度倒也快,一下子便确定了目标。
实际上,当她看见少女所穿的一身制服时就想对梵洛伽说一句话。只不过现在找到了,这话便可以说得更有底气些。
色彩丰富的画纸被纤细的手指拍在几案上,碧妮看着一时呆滞的梵洛伽,习惯性地撑起了腰。
「殿下,转系罢。」
为了方便与梵洛伽见面——其实是为了让这位亲王殿下晚些再抱有「我要离开这个鬼学院」的想法,碧妮特意寻了北宸教务楼最高层的一间废弃的房间,进行了各种各样惊人的改造,又自动屏蔽了血之一族的特殊气息,邀请梵洛伽每日来此居住。
当看见这间原本布满灰尘和封印的房间如今变得与他在城堡里自己的房间几乎没有半分区别时,梵洛伽的心情的确好了很多,不仅愿意每天晚上从宿舍溜出来,还特意施了幻术结界让这个房间从外面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使任何人不会注意到其中的异样。
于是亲王殿下在鬼学院有了自己的空间,接下来就缺个女人了。
听到转系一词后,梵洛伽把搭在一起的腿放了下来,失望地叹了口气。
「殿下似乎是一副早已预料到的样子呢。」
「那身衣服和我穿的不是同一款,和你也不是,这我还是知道的。」
「那么大人就准备一下罢,转系的事我去安排。」
梵洛伽眨了眨眼,身体向后仰去,木藤编制的摇椅也让他颀长的身躯晃来晃去。碧妮突然觉得哪里不对时,他已经将双手垫在了脑后,声音完全失去了刚刚那句时的严肃。
「不想转啊。」
那一句「为什么」是碧妮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转了系就不能每天看那些蠢人飞着飞着摔下来的样子了。」
「……」
「你要知道,这些天我被那些人类闹得连教室都出不去,难受得很,唯一的乐趣就是看他们耍耍杂技。你总不至于剥夺了我仅存的快乐罢。」
——那你怎么在大白天跑上天台的,你告诉我呀。
「那殿下您打算……」
「我已经有了计划,转到同一个系别反倒不好办了。」
「是么……原来已有了打算。」
「嗯。接下来的一切就由我亲自来做,毕竟人还是我的。至于你,闲着也是闲着,回去伺候那个被你传染得婆婆妈妈的首领去,别总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
刻着「闲」「婆婆妈妈」「总晃来晃去」字样的无形之箭一支一支穿透碧妮的胸口,少女却仍然坚强地站在原地,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
碧妮自然知道梵洛伽是故意赶她离开,其实若不是不放心这个避世多年的亲王,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不过此刻看来,亲王的确比她想得有用多了,毕竟是个活了千年的可以被称为妖怪的男人,自然是不需要她在一些小事上再为他考虑周详的。
但是,她还是不得不担心——自然不是担心他。
这位第一亲王的能力在五百年前就被血之一族誉为「传说」,以一人之力阻挡并消灭上万只凶猛狠烈的狼人大军,让血族在这五百年间得以平静安定。那之后梵洛伽也退出了血族的政权组织,回到自己的城堡中做一个闲人。
虽然五百年没有再动用过能力,梵洛伽身上被刻意掩藏的魔法气息在魔法稍微厉害一些的人感来都是强到恐怖的存在,他仍然是那个「传说」,只不过在这之前一直隐于黑暗。
而亲王殿下他,似乎不怎么看好人类,尤其来到北宸后,这种厌恶感强烈了不少。这亲王的脾气也怪异得很,绝不是那种大度到可以对一切看着不爽的东西都熟视无睹的人,没准什么时候再一激动,这半个学院和上千条人类的性命都会化为尘埃。
如果他伤害了人类,极有可能会被他们发现只有在神话中才存在的血之一族是真的生存于这片大陆的,到了那时,麻烦的事可不是只有一点点了。
而且,亲王殿下他也绝对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绝不会在乎的。而首领也亲口对她说过。
——「只要他高兴就好。」
——是啊,只怕到时候殿下是高兴了,首领你的头该炸了。
杂乱的想法被意识快速地浏览过后,碧妮终是放弃了继续跟在梵洛伽身边的打算。毕竟他既已经这么说了,就绝不允许她再出现在他的视线中。若是忤逆了他——忤逆了他,会是怎样的呢。
足尖向后摩擦着地砖,整个身体向下。碧妮很少对梵洛伽行大礼,这一跪竟让梵洛伽有种莫名的沧桑感。少女很郑重,也有些压抑。
「殿下保重。」
碧妮的速度快得让梵洛伽都忍不住惊讶,无论做什么,她的确都是他最需要的女人——只不过那种特殊的感觉,他从没在她的身上体会到过。
但发自内心,他也不承认他所谓的爱情由那日天台上仅有一面之见的少女开始。
梵洛伽离开发出吱吱响声的摇椅,经过暗色调的大床走到他最愿意停留的窗边。碧妮做什么事都很合他的心意,看到这暗红色的布帘后干净的落地窗,他便能想到她的好。
从这一面能映出自己的窗口,他可以洞察外面的一切,也由于他的幻术,外面的人不会发觉这面已被改造的窗口之内有着怎样的世界。
回想和思考事情时,梵洛伽觉得靠在窗边能让他更加舒适。
那日他第一次翘掉了有机体飞行系高级班的正课,寻到了教学主楼让人一踏上就倍感轻松的天台。主楼旁是北宸特意从西海移植而来的校粉花树,这种花树生得高,连最高的十五层教学楼都无法比上它们的高度,若是再多一些,定能笼罩整个北宸。
乘风散落的花瓣的花香,让来到北宸后的梵洛伽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但只放松了半刻钟,悠闲的意识就突然紧绷。
猛地坐起来下意识地看向左前方的另一幢高楼时,梵洛伽已经没有时间惊讶突然泛红的双眼。
不知隔了多远,另一幢略低一些的大楼天台,被翻卷的花瓣如帘幕般点缀,设置了特殊结界保护的围栏之后,独自屹立着的是一个人类少女。
长度过膝的紫褐色直发是被束在脑后的,却仍有直接披散下来的感觉,与花瓣飞舞的方向一致,不断扬起垂落,触碰手肘处翻折的袖口和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指。制服的颜色以深紫为主体,款式从未见过,穿在她的身上竟体现不出这颜色原有的韵味。少女身形纤瘦,个子不是很高,只身承受风和花雨的吹袭,好似会一同散去。
相隔两个学区的遥远距离,梵洛伽自然无法看清少女的面部——更多的原因是那时根本没想过去看她的脸。他并没有对碧妮说,首先映入他的双眼的,是少女布满整个身躯的血管。以令他兴奋的速度流动着的、似乎一见便觉十分滚烫的赤红色的液体,自那副没有任何伤痕的身体里勾荡着他的心魂,即使是那样遥远的距离。
直到现在,梵洛伽才能有心情去惊讶,那时——以及此时不知不觉变得赤红的瞳眸和干渴的喉咙,那样遥远的距离便能感受到的没有外流的血香。
不舒服地松了松领口,他皱着眉克制着突然涌上心口的对鲜血的渴望,让覆盖着双瞳的红光逐渐淡去。
——只是一想想就会让人产生欲望的女人,还真是可怕啊。
五百年后还能感受到那种血的芳香,真不知是不是件好事。但总而言之,不管好坏,弄到手是绝对没有错的。
他离开窗边的墙壁,信手拉上暗红色的帘幔,双手放入制服的口袋中。
为了安慰自己那个多事的弟弟,也为了自己,他来到北宸,只想寻找一个能够动心的王妃,却不想在行动之前已经有了意外收获。
前几日所见的,血液能让他无法克制的少女,他的确动心了——闻到随风散来的阵阵血香,亲眼看见她身体内纯美的赤红色后,他好像真的感觉到这颗死去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他的脑海中,灵魂中,充斥着让人疯狂的,丧失的情感,源于五百年前,实现于五百年后。
——令人兴奋啊。
不过人类也的确不是特别容易解决的家伙,不容易屈服,不想被践踏,倔强得令人束手无措。真的可怕起来,那恐怖可是会让人铭记一生。
那日所见的少女,虽不了解她的全部,但一眼看过去,梵洛伽便能感受到她的内在,同五百年前的那个人是一样的。
是绝不会被轻易征服的,弱小可怜,却倔强坚强的存在。
他弯起唇角,并非冷笑,而像是对自己的嘲讽,更多的包含一种失去一切的释然。但那双妖冶的深色双眼,永远承载着不会褪去的光芒。
——这个学院也太和谐了,不如给他们一些惊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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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2-01 1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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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实体幻术,是北宸幻术系最为火热和令人憧憬的魔法之一。虽然拥有学习这类魔法天赋的学生不多,但几乎都是优秀的人才。大多数选择这个系别的学生,都是早已看透了原始的魔法学习规律。
很久以前——直到现在和未来,强者为尊都是这片大陆上毋庸置疑的真理,但随着世界的进步,高智慧的生物们也早已对「强」有了新的看法。在实战中,凌厉准确的攻击固然是制胜点,可若将这些攻击化为无效,战况又会是另一番局面。
那么怎样做才能将一切攻击化为无效,除了本身比敌人拥有更强大的能力,似乎再没有别的办法。但后来有研究者提出,如果被攻击的对象本身并不存在,再精准的攻击也将是虚无。没有人能够真正做到突然的「不存在」,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实际不存在,却让对方认为自己存在着。生动一点来说,就是让敌人的眼前出现一幅画面,但那画面却并非真实,看似活生生站在别人眼前的自己,实际上却在另一个地方。
有学者将此定义为「幻象」,在明确了它的深远意义后,开始着手研究相关的魔法。
于是幻术渐渐地发展和完善起来,并成为了魔法四系之一。从字面来看,实体幻术是幻术中最具真实感的一类魔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称之为最强幻术。但修炼这种魔法,对自身消耗本就大,所以只能够用于自身。人类历史上最强的幻术师,都没能够突破将除自身以外的任何事物化为实体的界限。自然,要学习这种魔法,首先要有一定的幻术基础。
让多数人没有想到的是,随着人类的发展,具有幻术天赋的人越来越少,更不必说有能力修炼实体幻术的人才。对于幻术人才的培养,人类魔法界本就重视,也曾花费巨资大力开展一系列的幻术讲解和传授课。但学习魔法以天赋为重,否则一切都是徒劳。
传闻,北宸幻术系的实体幻术分系已有三年没再招进过新生。
学院本土是个不适宜植被生长的地区,大多数花树都是从远地移植而来并由专职人员一直以魔法维持生长,所以一年四季的北宸都是一片繁花漫天的景象。
幻术系学区种植的花以琉影和络纯为主。这两类花不仅造型和颜色奇特,飘落的姿态还有着一定的规律。据说这花时真时假常常变幻,本身自带幻术功能,有利于学员提高观察能力,于是学院特意费力栽植。不得不说,琉影花曾被评为北宸的校花,生长在这样一个幻真幻假的地方,确是有一番韵味。
花瓣从身旁轻轻拂过总能令人心情愉悦,即使打在身上也没有任何感觉。下课期间,教学楼外总是三三两两地聚集一些少年少女,谈论着与课业和魔法无关的琐事。因此一个似乎与这世界格格不入的少女迎着微风和花雨走过他们身边,很快便会被注意到。
「一个月前被招进实体幻术系中级班的那个新生,就是她吧。」
「真想不到啊,年龄看起来不是很大,竟罕见地有那么好的天赋。」
「实体幻术……不管进入哪个等级的学班都很了不起了吧。知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啊?」
「我记得,她好像姓南宫……」
「南宫?!学院东南方聚居的四大魔法世家的南宫吗,怪不得……」
「可是她好像跟那个南宫世家没有关系……再说,作为魔法世家的南宫,不是修行元素魔法的吗,尤其是火属性,非常厉害啊。」
「是哦,他们可是对幻术一样得一窍不通……」
窃窃的议论很快停了下来,少女似乎也是因为这突然的暂停而收回了继续迈向前的脚步。随着被高束的长发一同拂起的刘海下,双眉没有任何的扭曲,常被比喻成天空的蔚蓝色双眼时不时地眨动,却也是没有泛起漪澜。习惯地被少女环在胸前的是一本厚度一指宽的历史资料,却突然间像活了一般从少女的双臂间挣出。
长发的少女惊得后退了几步,很快恢复淡然看向前方不远处已将书本拿到手的高个子的女生。女生的制服和她穿的款式相同颜色却有些出入,一看便是幻术系其他分系的女学员,此刻身后跟着的类似保镖的墨镜男还不只一两个。女生将到手的书来回地抛向空中,看向对面的眼神也十分轻蔑。
「攻击幻术高级班的大姐头……」
「生理期到了又来找事了吗……」
「嘘——谁都知道那可是九方家很宠的女儿啊。」
来者的气势和刻意散发的魔法气息震慑了很多人,但她发现,刚被自己抢过书来的少女除了起先的那一点惊讶竟再不为其所动,看着自己的眼神平淡得似乎失去了魂魄。将书放至眼前看了看封面后,九方冷笑了一声。
「不久前才来到这里的新生,以为进了实体系尾巴就能翘上天去了?不加紧练习,竟然还有空研究历史。」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少女很快地给予了回应,所有人不得不为其平静却不失压制的声音惊讶些许。九方大约也没有想到少女会无所顾忌大大方方地回话,把书随手丢在地上,也不再想继续卖关子。
「南、宫、朝颜。我九方一族向来和南宫一族很是交好,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南宫家什么时候出了一个幻术天赋异秉的女儿呢。」
「我不是那个南宫。」
依旧平静的回答在引起了大部分人的好奇时,也更进一步地刺激着九方小姐的神经。
「我就说嘛,一群只会玩火玩电的愣头青怎么会生出一个修行幻术的女儿。不过也好,不怕得罪人了。」
看着对面的人闭上眼放松地叹出了一口气,南宫朝颜瞥了一眼被摔在地上有些纸页已经残损的书本,然后直直地平视前方。
「——你想和我比试?」
「……什么?」
「既然你想,那就来罢。若比不过我,以后便别再来招惹我。」
实体幻术系的学员都有一定的幻术基础,有些实力甚至比其他专系的学员更加出色,这大概是所有人眼中,南宫朝颜如此轻易地挑战九方的原因。但令更多人不解的,是无法想象外表看上去这样恬淡的少女竟是如此傲慢无脑。纵使她真的有能力,也不该没有考虑到大庭广众之下挑衅大家族小姐的影响才是。
九方小姐的脸色果然变了一些,不仅为她那样淡定的态度,也为她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和底气。她的实力或许真的在自己之上——只有这个原因能解释她那般傲慢的样子了。
「好啊,既然你主动挑战,我作为学姐岂有不接的道理。」
「那么请先。」
皱了皱眉盯着南宫朝颜伸出的代表客方先攻的手臂,九方也挥了挥手让身后的保镖退下。说实话,经过刚刚那么一出,她倒是没有多大的信心击败南宫朝颜,那个少女那番平淡高慢的样子,任何人看了内心都有所忌惮罢。
闭上双眼,双手合十,九方开始念动着家族流传下来的经典攻击术语——并非她想直接上来放大招,那只是最为保险的办法。
她要赢,同时要赢得漂亮。
大红色的花瓣从足下蔓延开来,伴着刺鼻的香气渐渐地席卷到半空中旋转着前进。飞出集体的便化为尖刃的刀片不受控制地射向四周,使周遭围观的人根本无法反应过来张开保护结界便吓得四散而逃。
花瓣飞舞的速度很快,手臂已被划了一道伤口后,南宫朝颜才躲开了接下来一波似有似无的攻击。她没有发动任何能力,只是凭借自身的灵活度不断跳开,但这样的速度始终不够,锋利度极高的花瓣仍然在她的手臂和小腿处留下了很多伤痕,直到她终于痛得闭紧了一只眼睛。
重新落回地面后,那边的九方也结束了分攻的战术,重新将飞散的花瓣汇聚到一起,盯准以南宫朝颜为中心的方圆十米的地区,响指一落,只见得一把红色的长剑极速向前方刺去。
借着九方凝聚力量的空隙调整好后,南宫朝颜将双手交叠分别搭在双肩,合上双眼快速念起另一段咒语,她的面前也很快幻化出一把银色的弯弓以及一只同色的箭。花瓣即将刺至眼前时,南宫朝颜才拿起了弓箭。在很多人眼中,那少女在拉弓的一瞬已被一片红色吞噬。
一声巨响袭过后,漫天是刚刚重击过后而带来的烟雾。飞舞的红花一片一片地被银色的火焰燃烧消殒,柔软到枯萎。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少女的褐色长发仍在甩动,甚至在红花洗礼过后更添明亮,她的右手轻握着的银弓没有收敛任何光泽,那吞灭红花的火焰也正是由此而来。少女除了起初受的皮外伤后,没有多添任何伤痕。
「好……好厉害!我记得那好像是大姐头最得意的招式之一吧!」
「她根本没有发动实体幻术……果真实力不俗啊。」
似乎被狠狠地嘲笑了一番的九方小姐却勾了勾嘴角。她将左手隐于身后,右臂向一旁伸展开到与地面相平行,手心朝上,立刻又有无数盘旋而飞的细小花瓣显现,越旋越多,片刻便再次化为另一把形状与之前大不相同的淡紫色的细剑,被紧紧地握在手中。
与此同时,南宫朝颜的身前也再次幻化出了一支银色的箭。
将细剑伸至胸前利用剑光在空气中刻画着诡异的形状,九方的双眼猛地睁大,剑把瞬间从手掌间脱落,向前冲刺的速度比起刚刚快了不止一倍。如她所料,在她的剑脱手的那刻,南宫朝颜也拉开了弓弦。
念动咒语,空中飞刺的细剑立即化为五道紫色的光影一同向前冲去。围观的学生震惊地大喊的同时,也见从另一方飞射而出的银箭顷刻之间化为五支。再次睁大双眼时,双方的武器已经相触,带来更大一片烟尘雾霭。
「咳,咳……刚刚那是……」
「我听说只有攻击之术达到极致的人,才能做到在攻击已经离开自身后同时控制它们。大……大姐头也就算了,可是那个新生……」
「只可能是……她预测到了,才提前发出的指令罢。」
心中饱含着对少女的赞叹,围观的学员们都忍不住想要看看浓雾散去之后两个人继续进行怎样的过招。只是一切的发展都与他们的想法背离得太远,只见两条锁链已经穿透了烟雾,从九方小姐的那边一直冲向少女那方。紧接着,只能听见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因为浓雾的遮掩,他们什么也看不清。
直到雾气终于不再阻挡视线,学员们才再次睁大了眼睛。一切发生得突然又巧合,偏偏在这一刻他们看到长发的少女被刚刚显现出的两条锁链紧紧地绑着手腕,而那把银色的弓已经不见。又偏偏在下一刻,他们亲眼看见从少女后方突然出现一把深色的细剑,在少女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穿过她的胸口。
两条锁链也在这一刻松开,少女在捂紧淌血的胸口之前已经倒在了地板上。
「……」
九方小姐拍了拍双手,身后的保镖立刻跟上前来为她披上了一件浅色的外套。她笑着整了整头发,不顾周遭人惊讶的目光,缓慢地向趴伏在地上不断颤抖的少女走去。
「呵呵,原是我想多了。校方一定是看不惯实体系三年没再进一个新生,就随便弄了个半吊子进了中级班……南宫朝颜,你还真是丢人呢。」
她看向周围不停地吞咽着口水的学生,一个狠厉的眼神扫过去后众人又是一颤。
「算……算了,我们回去上课吧。」
「啊啊真无聊啊,果然是大姐头赢得毫无悬念啊。」
「那女的怎么回事嘛,还以为真的很厉害,到最后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满意地看着围观的学员推搡着四散离开,九方再次转向了地上已经一动不动的少女。歪了歪头,她招呼身后的保镖一同离开。
「别装死哦,刚刚那种程度连一个普通人都弄不死的。」
九方抱起双肩。大概是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笑声也爽朗了不少。
「记得以后向别人挑衅时,想想清楚自己有没有那样的资本。」
最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这片空间再无一人出现时,教学楼上一直隐藏着气息的身影才显现出原形,低眼看着地上少女趴伏着的没有一丝气息以及没有任何血香逸出的身体渐渐化为灵片消失——连同地上的一滩血。
身影又微微抬起视线,看向了那原本倒着的身体的不远处,自上而下地化成了一个人形。
紫褐色飘动的直发,紫色的制服,依旧毫无波澜的蔚蓝色眼睛,正看着刚刚进入教学楼的一行人的背影。
——「殿下您究竟喜欢什么样性格的女孩——至少和我说一点啊。」
——「不张扬不傲慢的,做人做事都要低调。还要够聪明,知道该如何掩饰自己。」
因风扬起的深紫色发丝拂过弧度加深的唇角。
——呵,合格了。南宫朝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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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完全「恢复」,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这比起以前来快了不少的恢复速度让凯瑟琳欣慰了很久。朝颜只觉得,只要凯瑟琳不觉得奇怪,那么她还是早些回到课堂上比较好,毕竟几天前的晚上,已经让她看到了魔法师与魔法师之间的差距,她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踏实地掌握更多的魔法。
但她自己又何尝不知道,纵使她天赋过人,也不可能在那样短的时间里拥有突破十数位魔法界的长老联合设置的结界的力量。在这个学院里,凯瑟琳也不能在这方面帮她什么,她只有自己一人独自去面对。
即使朝颜知道自己一人是自不量力,也不认为更多人的帮助能够让她成功达到目的。在一切落地以前,她必须相信她还有机会,无论如何她还是能够拿到北宸的宝库中那件从未示于人前的珍品、返回家族的。
三天后重新回到学区和自己所在的课室,唯一让朝颜顺心的便是这里所有人全部当她不存在。自从她那天制造了一场虚假的战斗输给了九方家的小姐后,观战的学员也看透了她的「真实」实力,仅仅三天,幻术学区的所有人都认定了她南宫朝颜是个实体系的半吊子。而以强大的人为尊,是这个学院甚至是整个魔法界的传统,但有素质的魔法师,也绝不会恶意欺凌弱小的人。于是她的结果便是不再被所有人注目,而是被所有人忽略,并且不会再得到有意的挑衅。这一点,已经帮了她大忙。
朝颜也发现,不只是学员,得知了那件事的导师也总刻意地忽略她,大概是看不起一个实力不济却强出风头的女孩子罢。不过这也影响不到她什么,她学习幻术方面的魔法向来比一般人要快,况且魔法的学习依靠导师的部分只有一点点。
又是几天过去,看似平静的生活终于涌起了些波澜,让她第一次始料未及。
「一个星期前我们和飞行系提出的联合教学的方案已经得到了校方的批准。从下一个学周的第一天开始,我们实体系中级班将与有机体飞行系的高级班共用同一个教学课室,共同学习魔法。」
听着课室中央满脸笑容的班主任的解说,朝颜对于她话中幻术系与飞行系学员合作学习的方案的缘由也猜到了大概。只不过这个学班里更多的仍是不懂的人,果不其然在一阵惊讶的喧哗后,冒出了一两句疑问。
「为什么我们要和飞行系合作呢?」
「为什么是有机体飞行系?」
「为什么是高级班来跟我们合作啊?」
坐在课室后座的朝颜静静地拿起放在腿上的历史资料,翻到了夹有干枯的琉影花瓣的一页,也自动屏蔽了班主任导师和其他学员的表情和对话。
「我说问出这种问题前你们有没有好好地过下脑子啊,怎么我教的班的孩子智商总是在线下呢。好歹也是中级班了嘛。」
实体幻术系中级班的班主任导师切莉是一个看上去十分年轻新潮而且高颜值的女性,大大落落平易近人的性格很受欢迎,也和学员间相处得很好。但据小道消息,她是北宸学院所有导师中年龄最大的导师之一,而那头樱粉色的鬈发、光滑细腻的皮肤及高挑纤瘦的身材,原本就是一种没有人能够看透的实体幻术。朝颜也正是因为她这般强大的幻术能力,对她有了些许敬畏。
「安静下来好好想想,就没人发现幻术与飞行魔法间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吗——不止如此,四系魔法间都存在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哦,只不过幻术与飞行间更加能互补罢了。」
「一个是障眼法,一个是在否定引力啊——切莉你是说飞行的本身就是一种障眼法吗?」
「胡说,你们也不想想,飞行魔法的关键点是什么——是速度啊,而速度,原本就是一种能够使人产生幻觉的能力不是吗。」
在懵懂不解的众多学员间,也只有一两个能够像朝颜一样理解幻术与飞行的实质,便是对于速度的控制。两者虽然出自不同的魔法源,但相同点,便是在修行相关魔法的同时对速度这一能力进行特殊的专练。
身为一个幻术师,只有拥有足够快的速度,才能轻松地将咒语化成力量给对方的视线造成偏差,因为快,所以能够使人看到的全部是假象。而一个飞行者,当达到一定速度时,便拥有了使物体甚至自身脱离地面的力量,实现飞行的状态。
听说最近有机体飞行系高级班也即将进入速度专练,更何况有机体与实体本就是差不多的意思,有着丰富的教学经验的导师们自然会考虑让两个学班的学员共同学习,相互促进。
而更多的优势,想必在这一方案正式实施后会有更多的体现罢。
「此刻如果上帝亲自来救赎我就好了——被你们一群笨蛋折磨的切莉我。好了好了各位不要再想了,只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到时候你们大家一定会全部理解的。」
「有机体飞行系的高级班……等,等一下,我记得不久前那里刚刚转进了一个……」
「诶,诶?我怎么忘了这件事!作孽啊啊……」
「是了,据说是一个长得比系草还要好看好几倍的男生!因为长得太好看了,去参观的人多得把导师都踩伤了,校方为此还几乎将飞行学区与外界隔绝了。」
「我就知道切莉你是爱我们的!这么好的事也只有在我们班才能发生啊!」
「吔……你们难道不应该是因为能够得到更好的学习条件而激动不已么。给我听好了,我切莉的女学生绝对不能是一个个看到美男就不会走路的花痴。如果你们敢在有机体系那个老头子面前丢我的人,就都给我等着脱光衣服围着整个校区慢跑一周罢!」
至少在那个时候,听着同班的学员们近乎疯狂的叫声和切莉导师欲哭无泪的恐吓,表情没有任何变动一心只想着看书的朝颜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没有一丝意识。
那大约是一种危机罢,起初她便是这么想的。
—
到了下一学周的第一日,也就是实体幻术系中级班和有机体飞行系高级班的第一天联合教学,后一步到达教学会场的实体系的少女们四处观望寻觅着已列座于其中的十几位有机体系学员中一抹耀眼的存在,却意外地一无所获。在切莉导师故意变得凶狠的眼神的注视下,实体系的学员们有序地整体落座于飞行系学员的前方,开始进行第一堂课。
因为规定,幻术系整体的座位必须在飞行系前,朝颜没有办法到最后一排,却也依旧坐在自己学班整体的最后。前几堂课都是普普通通的室内讲解课,校方的安排,实践的课程至少要等到五节课后,并且实践课采取一对一的形式,只不过实体系学班的学员多出一人不知如何安排。朝颜也认定了,那多出的不知如何安排的一个人便是她。
虽然幻术与飞行的互补学习模式有很多优势,也会让每个学员的能力有大幅度的提升,只是朝颜仍然坚持不与任何人接触的原则,打算放弃这种学习魔法的方式。反正,她也不会被谁在意。
在书上抄写前方荧幕上显示出的魔法咒语时,朝颜的思绪飘在了课堂之外,而唤她回神的,是来自后方刻意低声的男人的声音。
「同学,你抄串了。」
回过神来的朝颜最先注意的并不是自己抄错的笔记,而是因刚刚的声音晃了几秒的神——她身后的这一列是没有任何人的,所以那来自后方的声音并非实际,而是有人用魔法传递的。
朝颜从没有听过那样的声音,她的关注点首先放在了传声的魔法上。「幻音」是幻术表现形式的一种,但有多种用途。其中最常用的两种,一是令对方产生听到了根本不存在的声音的幻听,从而分散对方的注意力;二是将真正的声音从近处传到远处。
刚刚的那句话自然是有人真实说出来的,并且利用了幻音的魔法传到了她耳畔。要确认这魔法不是什么难事,只是……
——很奇怪不是吗。
在这个大会场中,只有两位导师和实体幻术系及有机体飞行系的学员。按照常理,每个人天生只拥有学习一种魔法的天赋,她自己因为种族原因算是个例外,可无论是这个会场里的谁,都不应该拥有幻音的能力。
更重要的是,在那句幻音传来之前,她没有任何察觉。
无心在意魔法书上抄错的咒语,朝颜握紧了手中羽毛形状的笔,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会场的每一个人。他们大多数紧跟着切莉导师的脚步认真地抄写满屏的咒语,只有几个人蒙着头睡觉——是真地睡着了,不是在伪装。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导师,飞行学班的班主任,一个毛发稀疏年龄较大的男性,正倚靠着会场的前门认真看着荧屏上的咒语。
——看不出来,每个人都很正常。
——是掩饰得太好了吗。
朝颜重新将视线转向荧屏之上复杂的字符,闭上双眼。她也有些惊讶,此刻涌上心口的竟是一种欣喜。
是因为发现了这个学院也有着和她差不多的人。
还是觉得这个人注意到了她,或许以后能够帮她达到目的也说不定呢。
—
校方专门为幻术系和飞行系的合作布置的大会场,有普通教学楼的两层高。房顶是平的,没有放置任何杂物,躺起来很舒服,虽然缺少了些躺在天台上时的感觉。
会场内那个戴着帽子、围巾和眼镜,勉强能看出是紫色头发的飞行系男性学员,看来是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异常了。
梵洛伽将手背贴在了额发上,又上下地动了动将它们弄得粘乱。只要平躺着便喜欢翘起来的双腿还在不停地晃,丝毫不在乎有没有踢到低飞下来想与他亲近亲近的鸟。
人类多的地方,他向来不喜欢待着,何况这个房子里的人还是他平常相处的人的数量的一倍。但又不能不来,所以只好稍稍动用一点自己擅长的法术。
即便是躺在屋顶,脑海中浮现的,也是整个室内的布局,每个人的动作,每一处细节。
——你多久能察觉到我呢,南宫朝颜。
飞行系的老头子前两天告知他们要和实体幻术系中级班合作的消息简直给了他绝好的机会,只是唯一不好的便是实践课要等到下一学周才能开始。
以及,一对一的模式,多了个障碍。
——看哪个不顺眼就弄掉罢,反正也要给这里送上一件惊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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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2-01 1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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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
若不是亲眼所见,朝颜根本没有任何理由说服自己,学风优良、校纪严明的北宸学院中出了人命。死去的是幻术系学区实体幻术系中级班的一名女性学员,而死因也是传言纷纷。
彼时朝颜只是环着书本想照往常一样去另一栋教学楼的天台上读书,可以说,她不会被周遭任何嘈杂喧闹的环境所干扰或是吸引,但偏偏那张被两个安保人员迅速抬走的担架擦过她的视线,让她不得不驻足回想。
担架之上白单之下的明显是一具身体,从身形和露在外面的长发来看也能大致确定是一个女性,白色的布料直接蒙上了脸,只能认定人已经死去。
许多围在一起的学员被其余安保人员和导师驱散,窃窃的声音一时间却也无法停下来。跟着一同离开的朝颜,能够隐约听见几个关键词。
血,流干,死。
朝颜推断,躺在担架上的那名女学员是因为失血过多且没有及时得到救援而死去,可是少女因何受伤、又在哪里受伤,才是问题的关键。
原本不想关注任何事情的朝颜突然有了些好奇,也被一股力量莫名地推动着前进,到那个接近真实的地方去。
大批量的学员并没有回教学楼,而是都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觉得或许他们所前往的地方正是那位死者生前最后留驻的地方时,朝颜也混入了人群跟着一同往前。没走多远,大部队停下脚步时,她也看清了正前方那幢两层高、表色明显灰暗许多的楼。
通过别人的反复叙述,她知道了这是幻术系学区两年前废弃的餐厅楼,新楼虽早已建成,但这幢楼却一直没有拆毁。
不过,自从旧的餐厅楼废弃了之后,因为不再有其他建筑,这一片区域几乎成了幻术系学区最偏僻的地方,久而久之,连空气也变得不再欢迎人们进入。
餐厅一楼的正门并没有开,也不像是刚刚被关上,那么尸体就应该是从偏门运出来的——也极有可能是,正因为偏门开着,所以有人能够发现尸体。
朝颜对同班的任何人都不熟悉,但至少可以确定,昨日与有机体飞行系高级班的联课,她所在的实体系中级班是全体出席的,联课结束后,所有人又回到了教室,直到晚餐时间才散去。也就是说,那女学员是在昨晚到今早的这段期间死去的。
一个普通的女学员,拂晓前便离开宿舍,来到了偏僻的旧餐厅楼区域,那么是如何受伤,又是如何失血过多到连最基本的求救信号都无法发出,就那样认命地死去呢。
包括朝颜在内的大多数人也都已想到,死者死去之时周边必定有其他人在,而且那所谓的其他人,说不定就是真正的谋杀者。
但这个谋杀者却故意没有关上偏门,似乎是有意让死者的尸体被发现,有意让整个学院造成轰动、进入慌乱的氛围,由此推断,谋杀者的目的便不仅仅是杀人了。
集聚于旧楼前的人群再次被相关工作人员驱散,楼前也被设置了结界,校方自然有意要进行一番真相调查,毕竟这件事对整个北宸的声誉有着巨大的影响,现已无法阻止它流出校外,只能尽其所能查明一切予其他人一个交代。
由于所知晓的内容过于缺少,朝颜初步的推断也仅仅限于此,有些衍生而出的想法也或许是她的多心。但无论怎样推论,对这栋旧楼进行一番查探都是必须的。
来自不同分系的结对少年少女仍津津乐道着从朝颜身旁经过,她转过头,视线飘向仅有两层的、废弃破旧的餐厅楼前笼罩的银灰色的结界。
总有个声音告诉她,如果不去,便失去了最好的契机。
—
今天是联课的第五天,书面知识已在刚刚全部教授完毕,从明天开始,两个来自不同系别的学班便要互相搭配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实践课。
朝颜原本该是「两两结对」中多出来的那个实体系的学员,却在她已经做好如何观察别人练习、自己如何练习的准备时,学班里一个女学员在今早被发现死亡,似乎很巧合地给了她一个机会。
当看到切莉导师分配好的人员名单时,朝颜注意到有很多人突然向她投来的视线带着莫名复杂的感情。她看向自己名字的旁边时,也是有些惊讶的。
——有机体飞行系,梵洛伽。
这个名字似乎听谁提起过,不久前很火热的样子。
虽然两位导师提议在正式进行明天的实践课前先熟悉一下自己的搭档,朝颜没有心情去那样做,也顾着别的事情,便抱着书成为了最早离开的人。
而某个一直翘着腿躺在房顶上通过幻术观察着课室内部情况的人,此刻的心情也更加悠闲,以及,过度地期待。
——不急,等月亮出现的时候。
—
墨色之下灵动的黑影因为月光的衬托更加明显,身影在不同高度的屋顶上短暂地踏足又灵活地跳开,穿过几棵枝叶生长得茂盛的高树,确认已进入目标区域,在空中向前翻转一周后平稳地落在地上。因力度掌握得好,所以即使从那样高的地方直接下落,与地板接触的声音仍是不会被注意的。
按照朝颜的路线,这片空地前面不远处便是幻术系已经废弃的餐厅楼,也是今早命案的事发地点。总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催促她快些来到这里,这一整天都搞得她心里不是很太平。对于谁死,而谁是凶手她是本无兴趣的,更没有闲心去扮演侦探游戏的主人公,那样无意识的催促,让她有些怀疑是谁在对她作怪。
而真正再次来到这里之后,想要进去一探究竟的感觉就完全被她自己主导了。
当看到隐藏在夜色中与白天看起来大有不同的餐厅楼时,朝颜先是皱了皱眉。从刚刚一路顺利而来的时候她就已有些不明白,既然这里发生了命案,那么附近的区域都应该是警戒状态,至少附上一层结界阻止其他人闯入以便调查——事实上,白天的时候,校方的确这么做了。然而一路过来朝颜并没有感受到任何魔法气息,更别说结界,让她不得不对校方突然撤掉警戒的行为有些不满。即使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正因为以前没遇到过,现在才更应该谨慎,但学院所做的一切看起来都不是很走心。
绕过正门,再穿过几棵树,朝颜顺利地找到了整栋餐厅楼唯一的偏门,仍然保持着她上午所见的原样,是打开着的,因为光线太暗,在外面无法看清门内的状况。她咬了咬嘴唇,即刻将全身提升至最警戒的状态,顿了顿脚步,走了进去。
偏门没有在她进入楼内后诡异地合上,让她松了口气,打消了这是个陷阱的疑虑。里面比月光充盈的楼外要暗许多,即使是朝颜,也不能看清什么东西。她怕随意地行走会破坏现场,便没有行动。似乎是思虑了片刻,朝颜将右手从斗篷之下伸出,翕动嘴唇默念着特殊的咒语。随着轻微的砰的一声,她的掌心倏然冒出了青蓝色的火焰,照亮了她自己的身躯以及近处。火苗不断向上窜动,打在墙壁上光亮的轮廓也扭曲地跳动着。
斗篷下蓝色的眸子开始环顾着火光所能照见的地方。朝颜所在的位置接近门口,因此没有放置什么东西。再确定脚下也无障碍物后,她屈着右臂,让火光持续地明亮,依旧谨慎地向更深处走去。
她所在的地方是由偏门通向大厅的一个长走廊,因为整幢楼都废弃了,所以两旁放置学员物品的储物柜被搬了出去,使走廊的空间更大。踩着地板,并没有听见什么不和谐的声音,虽是木质,倒也坚固得很。
早上她听见有人说那个女学员的死因,是全身的血液流干了。当听到时,她是全然不信的,不管出于何种猜测,她也无法接受出一个身怀幻术魔法天赋的人会死得这样诡异。
整个走廊没有任何血迹,但也没有残留的血的气味——这是不应该的。就算那个女学员死在别的地方,可以确定的是她的尸体是经过这里运出来的,而且偏门开着,血液的气味不可能不会扩散——别人不会注意到,但她是能注意到的。
——难道说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越想越觉得这个学院更加胡来,是已经查明事情的全部了,才做得这么利落?
走廊与大厅交界的门被拆了,帘子也不存在,朝颜直接跨过了门槛进入正厅。由于空间较大,为了更好地看清整体的样子,她将右手向上一抬,青蓝色的火焰瞬间脱离她的掌控飞向空中,并在上升的过程中分离出另外几团火焰向两旁飞去。只片刻,大厅的四角都成了几片青色的停驻地,整个大厅也都被照亮。
最北边是点餐台区域,剩下的空间内,只有着两三张没被撤走的矩形餐桌,摆得凌乱。大略地环视了一下,这里的确比幻术系区新建的餐厅楼小了一些,不过色调就完全不同了。这里以淡紫色和白色为主,她也更为适应。
但这么大一片地方,仍然没有她想看的东西——大量流失的干涸掉的血和尸体轮廓区。
——二楼?
朝颜的行动与思路是一致的,这一刻没有带一丝疑虑,直接走向了一旁通往二楼的曲折楼梯。她没有收回仍然在一楼正厅四角照明的火焰,脚步却因它们的突然消失停住了。又似乎是砰的一声,整个空间恢复了黑暗的状态,甚至比起初更暗几分。刚刚走到楼梯中部的朝颜突然地愣了,身体也为之一震。
不仅因为突然消失的火焰,她将两只手都伸出斗篷,摊开手掌,虽然不见五指,但她能感觉到,原本流动在身体内的魔法气息就在那火焰消失的一瞬,也无影无踪了。
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恐惧过,恐惧过潜藏在她无法察觉到的地方的未知又危险的力量,神无知鬼无觉地封印了她所有的魔法。她甚至不知那力量来自何方。
随着魔法在体内被抽空,她的身体也突然变得虚弱,好像失去了维持生命的药物而呈现出的病态,她的表情在黑暗中有些绝望,在重心失控的情况下,整个身体向后仰去。
失去了灵活性的身体后脊重重地磕在了高度不一的台阶棱角上,朝颜感觉那处的骨骼已被震碎,甚至很快蔓延到了全身。肉体上的剧烈痛感几乎让她的意识无法停留在现实的世界,越想摆脱,就越深沉。
以致于谁覆上了她的身体,又用怎样尖利的东西刺破了她颈项处的血管时,她已经毫无知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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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
本是晴朗无限的天空微微润湿了眼泪,雾气逐渐在这个学院蔓延开来,很像是在悼念着某种已经逝去便再无法回来的东西。教务楼最高层一间本以为已经废置的房间窗口似真似幻地伫立着身影,透过窗外的一片烟云霏微,一双笼罩着赤红色光芒的双眼显得空幻了不少。
如果说世上真的有逝去却还能回归的东西,想必只有人类憧憬不已却又排斥不已的灵魂了。传说人死后,灵魂不会随着肉体的腐烂消失,而是流转,流转到更远的时间以后,几年,几十年,几百年甚至上千年,重新进入一个新生的躯壳,随着他生长。
人类称其为转世,历经转世的灵魂,上一世的记忆已被清洗干净,某种意义上来说是重新开始,但不如说,那更是一种传承。逝去的灵魂再一次回归,即便与最初的样子有所不同,但本质仍旧不会轻易改变。
梵洛伽原本从不相信前世与今生共同牵系着的灵魂,会给他一种重回当年的感觉。
那天晚上,他却信了。
—
彼时他将身体斜靠在幻术系学区已废弃的餐厅楼二层的落地窗口,欣赏着突变的天气带来的另一种美妙的感觉,同时,等着一个即将来赴约的人。
昨夜,他不过施了一个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的小法术,竟是没有料到那个少女会颓废到那样的地步,根本不去在意身处怎样的境地,硬生生地将意识抽离了身体。
——那是对于魔法依赖到怎样程度的人,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啊。
他也本不想做什么,少女摔倒在楼梯口的时候他甚至感觉自己在疼痛,也意识到自己做得有些过头了,本想在她意识昏沉的时候将她安置好,却又如何也没想到会有丝丝血香从她与台阶棱角相贴的后脊渗出,越渗越多,像无数的魅爪轻抚他的额间,失神中抽取了他残存的理智。那时缭绕在鼻尖的,是已褪去一层皮肤的障碍,如此近距离地让他感到血脉沸腾的少女的血。那般真实狂躁的感触,最后一次出现,还是在五百年前。
当意识还未被唤回之际,他本能地作出了最正常的反应。不管他多有求不满地从少女颈项处的血管中食取以熄灭自身欲望的猩红,少女的意识仍然没有恢复。或许曾在他第一次将牙齿刺进她的肌肤时她清醒过,但就如同她的血在一点点的流失,那份努力挣扎过的意识也越来越远。
那绝不是一个血族能够抵挡住的诱引,无论是刚刚入族还是修炼多年,都不存在能够克制着不去接近它拥有它的理智。当他离开少女的颈项,意识渐渐明晰时,最先感叹的是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她的脖子上只留有三处咬痕,而且都在一边,那也是他能够忍耐的最大限度。
之后坐直,支撑着上半身,他又发现他刚刚取食的姿势也真够惊悚的,哪里有头朝下脚朝上整个身体搭在楼梯梯阶上食血的方法,至少他前半生没有经历过。
将少女抱到了大厅的一个角落,让她的后脊靠着墙板。她背上不再流血了,但也没有完全干涸,他虽想帮她处理伤口,转念又一想,觉得还是避免得好。只不过刚刚那样重重的一摔,声音都那么响,如果骨头也裂了,那确实是有点儿惨了。
反复斟酌思量,梵洛伽叹了口气,最终站起身,在离少女远一些距离的地板上站着,双手抱臂倚靠着墙板,觉得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
就在少女意识到自己失去了所有魔法时,那一瞬的表情可是让他久久忘不掉。她没有他想的那般坚强那般沉稳么——他突然自己动摇了起来。
究竟动摇什么,一时也说不清。
后来想了想,他是开始怀疑这个少女究竟是不是他心中满意的那个影子了。通过前几天的观察,他认为她是一个很聪明、实力也算不弱的少女,可或许,她真的没有他所想的,如同五百年前的那个人一样,有着令他也敬畏的性情。
即便有着相同的灵魂,是前世与今生的关系,但如果这一世只是一个残次品,不要也罢。纵然他期待和压抑了五百年。
侧过头,从他这个角度俯视,少女凌乱发丝粘着的脸蛋上也沾了她自己的几珠血,被他掩盖好的颈项处只有黑色的布料,实际上却满是血渍。
梵洛伽歪了歪头,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现在沉睡着的少女的面容,刘海下的眉蹙得不那么明显了,在经他取食了一番后,反而放松了很多。
他却没什么可放松的,原本安排好的计划就因为她的血又被打乱了,接下来该如何进行下去,是否还要再维持她在明他在暗的局势,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办了。不过他也有个自以为是的优点,便是如果想不出法子,不如放弃。
——趁这个机会,认识一下也好。
虽然早了点儿。
-
「你是真的吸血鬼。」
「知道你们人类向来不信这个,可事实不是都摆在这位同学你左边的那片脖子上了吗,还是说需要我再来示范一下呢。」
苏醒后的朝颜在触摸过颈项上几个齿洞后,随意地把里面渗出的几丝血迹抹在了黑色的斗篷上。她的眉还是没有皱起,表情与昏迷时没有什么变化,与其说平静不如说根本没把刚才发生过的当回事儿。她闭上眼睛,手开始向背后伸去,检查是否真有骨骼出现了裂痕。
少女的表情对梵洛伽来说就不知是在意料之中还是之外了,那样子就好像是做了一场十分平静的梦,醒来后还没有任何回味一样。他压低了眼帘,开始观察着她抚在脊后的手指的动作。
「早上那个女学员,是你杀的。」
「鱼饵罢了,死有其值。」
「可是你没有咬她。」
这一点朝颜自然是知道,曾有很多学员亲眼见过那个女学员的尸体。若那个死去的女生真的是被吸干的话,早就引起了更大的轰动。
玫瑰色的视线中映出了少女握拳的手对着后脊的敲动,以及少女咬紧嘴唇的侧颜。
「她还不配。」
少女似乎还沉浸在肉体的痛苦中一时说不出话,梵洛伽则为了保持如今看似和谐的气氛,抱着不冷场的目的,接着说了下去。
「同学你的血比她的好太多,这一点我是承认的。成为我的食物是一种荣幸……这一点我也是承认的。不过不要以为活着的你,会比死去的她好到哪里去哦。」
他感受到朝颜的目光正向他这里看过来,但她自然只能看到一团黑色的影子。甚至连她所听到的他的声音,都是他进行了一点伪装的。
梵洛伽故意冷笑了一声让她听清楚。
「人类有时会说,死掉是一种解脱,那么反过来,活着就是在受罪咯。所以同学你,还是比那个死去的姑娘要可怜一点点的。」
「……」
当他迈开腿向她那边走去的时候,她灵活地转向了他所在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与抵抗,那从右颊悠悠滑落的一颗汗珠,甚至还凝结着恐惧。
在朝颜的眼中,那团黑影正不断地靠近自己,有着人的脚步声——应该是人才对,但根本无法判断他的体形和外貌,只能从他刚刚说话时的声线得知是一个男性。
她现在感觉刚刚失去的魔法已经恢复了,但她还是没有力气使出。就在全身都被接近自己的黑影笼罩得不露一丝缝隙后,她不禁发出了类似于哽咽的声音。
「同学,别哭啊,你要哭的时候在后面呢。」
黑影伏在她的耳边,又发出了和刚才一样的男性的声音。他好像故意对着她的颈项吹了口气,让她全身发抖得厉害。她知道这是第一次和异性这样接触,作为女性最基本的羞耻心还是有的。即便她外表表露得有多强势。
「你不知道——是你们人类都不知道,血族繁衍后代的方式,除了本体生育,还有一种,便是将人类同化——叫做初拥。」
她的身体明显是因为惊讶而突然颤抖的。
「我喝了你的血,不,是我的牙齿刺入了你的血管,我的毒也随着你血液的不断循环蔓延到你身体的各处,如果没有我的血来解毒,你便会成为一个疯子,懂吗。」
朝颜敛了敛眉,惨白的骨节死死地攥紧搭在膝盖上的衣料。
「意思是说,只要我们双方面取血,那么过不了多久,你便也是血族了。但如果只是单方面——我摄取你的话……中毒是什么样子,你想象得出来罢。」
说完这句话后,梵洛伽便又一次远离了她。他转过身,视线投向落地窗外只能看见一部分的月亮上,虽只有一部分,却给了他们光明。
朝颜没有回应他,梵洛伽也并不觉得奇怪,只怕此时此刻她的内脏已经开始难受了。
「其实,同学你的血,真的挺合我的口味的,为着这一点,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朝颜逐渐抬起的视线中,恍惚看见了一个男性修长的背影,但转瞬又变成了一团形状诡异的黑影。
如同他的声音,他的内心一样。
那之后他告诉她,第二天午夜再来到这个被废弃的餐厅楼,他会给她一次初拥的机会,让她摆脱毒液渗入心肺的痛苦,并且成为永恒的一族。
而整整一天,也足以让她体会到那是怎样一番痛苦。
如他所料,白天,实体幻术系与有机体飞行系联课的第一次实践课她缺席了,据切莉导师说,是因为发烧而请了病假。他一个人靠在树干上安静了一整节课,一切喧嚣都不足以入耳。
他更加期待的是那个晚上。
又如他所想,她的确来了,还是穿着那一身只过膝盖的黑色斗篷,穿越过无数层高楼和树木,最后跃到了楼前的那片空地上。
他就在二楼落地窗边,向下便能看见她的样子,只是她无法看见他。
他清楚地看见了,她仰起了头,看向了他的方向,脸色蜡白,嘴唇也无丝毫血色,他甚至能感受到此刻她的身体正在发热。
少女抬起头注视着二层的玻璃窗,似乎真的看到了里面有些什么。片刻,她垂下头。
她垂下头,足尖一转,朝着背对着那层高楼的方向,头也不回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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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
那个少女在请了一日的病假后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天晚上的凌乱长发被黑色的发带高束着,褪去了斗篷,取而代之的是幻术系统一的紫色制服。她精神如旧,双眼依然目空一切,不知究竟容纳了些什么。
他靠在树干前,抱着双臂,看着熟悉的少女环着胸前的一本书,有目标地朝他走来。他自然能够看出来,她用了一点幻术来掩盖她原本黯淡的脸色。
他不知道为何昨晚,她在到达那幢楼前后又果断地离开。他也不知道她所承受的痛苦究竟是怎样的滋味。
在走向梵洛伽的过程中,朝颜的双眼一直目视着前方,没有特意看他的双眼,像是在看他靠着的那棵树。直到与他相隔两米半后,她停下脚步,抬起头去看他的双眼。
「很抱歉昨日由于我的缺席,给学长带来了困扰。」
她的话说得恭敬,刻意闭上眼睛,小幅度地垂着头以表示歉意。
而梵洛伽的思绪,只在觉得「学长」这个称呼听起来异常顺耳这样的事情上。
「听说你生了病,很严重?」
「是的。」
她的一点也不掩饰,让他不禁歪了歪头。
切莉导师说,朝颜的缺席是因为发烧,可那个晚上,她仅仅受了些皮肉伤、失血过多罢了。梵洛伽清楚,北宸对于请假这样的事情也有着严格的要求,申请病假的学员,必须得到证实才能准假,这证实,自然是双眼所见最为真实了。
朝颜的确身负极高的幻术天赋,但也没有强大到能够轻易瞒过一个实体幻术系的高级导师。现在的她的确用了些幻术来掩饰虚弱的神色,他能够感受到来自她身体的微热的温度。
——居然被吓出病来了。
「只一天就好了,倒也恢复得快。看你的脸色,没什么不妥。」
他说完后,朝颜抬起视线突然盯向他的眼睛,倒让他有些心虚。但少女看向他的凌厉的眼神,在眨了眨眼睛后又变得平淡,似乎一切没有发生过。
「那么我们开始罢。首先先补上昨天落下的课程。」
梵洛伽的后脊离开树干的时候,因为朝颜一声冷淡的「学长」而变得僵直。
「我并没有与你一起完成这次联课活动的意思。」
他挑了挑眉,保持着僵硬的姿势,看向了她环在胸前的书本。
「今天来到这里,只是充当一个表面上的搭档,瞒过导师们的眼睛而已。余下的课程,请学长仿照别的组自行完成。」
「嗯?你什么都不做?」
朝颜将书本拿在手中向梵洛伽示意了一下封面,那依旧是一本魔法史书。
「来之不易的实践课,你却要用看书来打发时间?」
「我身体不好,不能持续使用魔法,因此不能同学长在实践课上做看书以外的事。」
梵洛伽皱着眉,身体往后一仰,又靠在了树上。
——这小丫头。
照常理说她不是应该很聪明很会掩饰——在与别人的战斗中都能故意制造惨败的假象,今天却非要当着一个不认识的人的面打破这个学院的规则,故意显示自己是另类吗。
见他没有再答话,朝颜退远了一些,翻开了书。
她的确是在很认真地研读上面的文字,他看得出她在思考。
「你与导师解释过了?」
过了几分钟,梵洛伽才问了一句,早就投入到书本间的朝颜不免停顿了一下。
「没有。」
「不按规定上课,不怕被责罚?」
「完全可以用魔法,让他们看到你和我认真学习的景象。」
可是她直到现在,都没有使用幻术。
「你这么有自信——瞒过两位导师?」
那一刻,掉入陷阱的,大概是他了。
朝颜的视线从米黄色的纸页上移开,慢慢转向梵洛伽微蹙的眉宇下的双眼。两人又一次对视的时间比上一次长了许久,也让气氛突然诡异了起来。
少女又在盯着他,毫不畏惧毫不保留的眼神,让他不得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些什么。
「有自信的,」
过了一会儿少女再开口,将每一个字符咬得很重。半句话后,已经合上了没有折页也没有书签的书本。
「是学长你。」
梵洛伽必须承认,那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不可思议地剧烈跳动了一下,那并不是少女制造的幻象,而是他久违地惊慌了。
离他们百米开外,是两两结对的飞行系与幻术系的学员组,正按照早上导师们所叮嘱的,相互帮助进行训练。那些人声音很吵,本可以传到他们这边,可渐渐地,梵洛伽感觉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与朝颜。
少女仍目不斜视,眼神似乎要穿透他看出一丝端倪。他想她一定是看到了——他刚刚差点流下汗水的表现,现在想想自己都觉得无比丢脸。
朝颜又一次把书环到了胸前,这一次,大概是不准备在短时间内研读它了。
「我知道以学长的能力,能够施展甚至是别人闻所未闻的魔法。自然,学长也不需要在这里装模作样地与一些平凡的人一同进行低端的训练。」
这种情况下,他可不准备说什么「你在开什么玩笑」这种浪费时间又让剧情变得老套的话。
「我看我的书,学长做什么都好,何必白白浪费时间。」
「看你这样子,可没有继续看书的打算了啊。」
梵洛伽在用下颚指了指那本书前,无奈地叹了口气。
「请学长先施展结界——我也不想受什么惩罚。」
不带一丝声音的结界悄然形成,让朝颜肯定了她的猜测。
她自从来到飞行系与幻术系公用的会场听室内课后,就在别人未注意到的情况下特意地观察了飞行系在座的学员。她自然有注意到,有一个总是来得很早,却趴在课桌上,用围巾和手臂遮住了脸,看似在睡觉的学生。那人的穿着不厚,但很巧妙地甚至连一根发丝都不会露出来。不管什么时候,那个学生都不会抬起头,没有导师点他的名字,也没有任何学生去在意他。直到散课,他也依然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室内课的最后一天,在去废弃的餐厅楼之前,她已经察觉到那个学生身上强大到遮掩不住的魔法气息。他所用的魔法,是实体幻术中难度系数较高的双重幻象。
第一重,学生安静地坐在位置上,与所有人一起听着导师的授课,认真地记录咒语。
第二重,学生趴在桌子上,不露出脸,甚至发丝。
在许多人的眼中,看到的都是第一重,而她的能力相较他们则比较强,因此一眼便看到了第二重。至于切莉导师,一直在授课的她应该并没有注意到坐在最角落里的那个不起眼的学生。
朝颜认定,他的实力深不可测,以至于只让她看到幻象,而并非真实。真实——她猜测,他的实体并不在会场内,却在距离会场不远的地方。
她是根据那天——突然传进她脑海中男性的幻音而判断的。
不仅仅是实体幻术方面造诣极高,就连幻音也织造得那样完美,那可完全不像一个待在有机体飞行系高级班的学员。
朝颜所想的,的确有些出乎梵洛伽的意料。原本他以为,他与她之间的游戏只能以取食者和被取食者的身份在午夜进行,谁知少女比他想得还要更聪明些,那样的话,两个不同的游戏场地,不同的身份,似乎能玩得更合他的心意。
那就更深入地了解她的灵魂如何。
那就更深入地探取她的秘密如何。
「看来该说抱歉了,我低估了你的能力。」
「学长故意只暴露给我看,难免不会被发现。换了别人,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
朝颜眨了眨眼睛,淡漠地看着他从惊异到温柔的眼神。
「我不会故意暴露给别人看,即使会,也不会有人像你一样发现我。」
「过誉。」
少女的语气比起刚才冷淡了不止一点。她不再看他,视线转向其他的方向,那些正努力练习魔法的学员,依然像刚才一样能被清楚地看见,只是谁也不会想到,他们之间,早已隔了一层屏障——似乎根本不存在,却能够将一切幻化的结界,甚至连她也有时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梵洛伽来自西方,而西方有三大家族以幻术闻名。朝颜想过,或许梵洛伽是哪个幻术家族天赋和能力都十分强的后人,可看了他的入学申请,那上面他名字后的姓氏,是她从没有听说过也没有见过的。
也或许,是刻意掩饰了身份也说不定。但他的能力,是决不可被否定的,已经在极力地掩饰,却仍然这样强大——那样的实力该是怎样的恐怖。
——或许他,能帮到我。
「南宫同学。」
听到那两个字符组成的姓氏,少女反射性地回答。
「请不要叫那个姓氏。」
「为何?这不是起码的尊重?」
「会有人误以为,我是东方四家族南宫一族的成员。」
「哦——你不是吗?」
「……不是。」
什么东方四家族,避世多年他连听都没听说过,只不过要装出一副西方优雅绅士的样子,不能太过得寸进尺就是了。
不过看少女刚才的样子,背后或许还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那我——叫你朝颜?」
「南宫朝颜。」
「——朝颜。」
「……请直接唤我的全名。」
「不要,太长了。」
梵洛伽闭上眼睛轻笑,恰似一个无辜的孩童。
「抱歉,我比较懒,不想在称呼别人的时候费那么多口舌。」
「……」
「要么我叫你南宫,要么我叫你朝颜。给你机会,自己选。」
朝颜毫不掩饰地嫌恶地看了他一眼,只不过他还是闭着眼睛在笑。
——若不是可以利用他,绝对立刻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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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壹
——「我想知道有没有可以短时间内变强的方法,禁术也可以。」
——「多短?」
——「……两个月之内。」
——「那么,你想变得多强?」
——「……」
首先冲进他的回忆的是那片血色的无痕枫林深处,站在远处时没有感觉,只有走近才能发现一棵棵排列规律的枫树高耸入云,看不到顶端,将身处其中的人层层环绕,无论站在哪一处,都无法透过漫天飘落的五角枫叶看到树木之间存有缝隙。
对流空气下层层枫叶的林涛声声入耳,构成壮观的自然之音,与温柔细腻的音乐完全相反,却也可让人身醉其中。只有伸出手迎接将要落及指间的叶子随后发现它静静消失时,才能发觉这也不过是片时真时幻之地,每一片能飘入人心中的叶子,或许本不存在。
漫步在其中的他们根本没有去在意这个地方的诡异之处,实际上从一踏进来便已明了其中缘故。天与地都铺满了枫的血红,看不到尽头。环状排列的枫树层层的包围,时真时假的落叶,似乎永远走不完的土地,事实上这一切都随着每个人的行动而移动着,若非幻术强者,极有可能被困死在其中。而这片枫林让人看上去还能感觉无比美丽壮观,只因它还未展现出危险的阵法与让人心惊的力量。
无痕枫林实际上是一片结界,隔绝了北宸学院与外界,然而很少人知道。平日里结界并不显示本质力量,只是一片供观赏的美景,导师学员还可进入其中自由娱乐,若想离开也自会被这里每一片或真或假的枫叶感知,自动为其开辟一条出路。
当他察觉到这些后,立刻产生一种自己正在被植物监视的厌恶感,于是动用了能力,用另一片障眼的结界笼住自己和身旁的少女。少女也是在结界落下之后的片刻站定在原地,不再看结界之外枫林的真实样子,淡漠的眼睛看向他。
-
咒语逸出唇畔,他直接向对他关紧的门走去,不留痕迹地穿过之后,所在的地方立刻燃起了微弱的烛火,置于四角的烛台之上,与外面明显是一份不一样幽暗。
走进忠心耿耿的女仆为他精心布置的房间,梵洛伽将一直用手搭在肩上的制服外套信手一扔,直接走向房间最里面,帘幔之后的落地窗。
——那个女人的表情,是还在犹豫着告不告诉我啊。
深色的窗帘自动向两旁展开,玻璃窗后的夜景直接映入了梵洛伽的视线。他走到伸出手能够触碰到它的地方,玫瑰色的眸子压抑地眯起。
——是什么样的事,值得她不择手段地变强。
——「请学长先告诉我,你是否知道那样的方法。」
——「是。」
——「我愿意付出一切,请学长告诉我。」
——「那么……」
——「如果你想问原因,我会说,但要等到我达到目的之后。」
——「……呵。」
在他的印象里,她没有朋友,没有家族,或许连亲人也没有,又不受导师和学员的欢迎,除了一身特异的魔法天赋,她还有什么?大概只有她自己。
至于她要变强的原因,从那天夜里碰巧撞见她有目的地来到飞行系学区的新建餐厅楼——实为北宸魔法藏书与宝库的隐匿地点后,他就知道了。但这只是一半,她缘何觊觎那些大部分人一辈子也见不到的东西,他一点也不清楚。
她不像是一个仅仅垂涎于那些稀世奇珍的无穷力量的人,但她的目的就是那样绝对,要变强,强到能够打破人类所能制造出的最高限度的结界。
但她的执着绝对与以往对它们心怀不轨的人大有不同。
梵洛伽突然感觉,少女和自己很像,她也是个孤独的人,只不过她的孤独也与他不一样。可以说,他拥有一切,身边的人,不管是亲人还是仆从都对他百般关心,而他一直逃避他们的关怀。少女呢,她除了自己之外什么都没有,虽然表面上是一副习惯了形影相吊的样子,实际上她的内心深处也渴望拥有正常人所能拥有的一切。
不知不觉他就把少女想成一个非正常的人了,但这也不错。正常人类天生最多拥有一种魔法的天赋,而且只拥有一类系别中一种小小分系的天赋。以他目前所在的飞行系为例,飞行魔法以施用对象分类,只分为有机体与无机体,假使他是个人类,那么即使这方面的天赋再高,也不可能同时运用这两类魔法,当能够让有机体飞行起来时,便是打死也不可能让无机体移动半步。其他类的魔法也是同样的道理,因此北宸学院就是通过这点建立了分系制。血族自然不同,但自古以来还没有人类同时拥有一种以上的魔法天赋。
那个少女却不然。
幻术系学区发现有学员身亡的那个晚上,朝颜秘密进入了事发地点的废弃餐厅楼,那时他看到了,她为了照明用了火,而那种火同幻术系魔法绝无任何关系。与她挨得近,又值她身体虚弱,他更加清切地感受到了,这个少女身上至少有两种魔法的天赋,而且没有任何局限。
直到他吸食了她的血液,过了一天一夜,她都没有任何因中毒而不适的反应。虽然不排除她吸食了别人鲜血的可能,但种种情况联系起来,也不能否定她的特殊性。
——或许她不是人类。
梵洛伽曾经产生过这样的想法。她不是人类,但也不是血族,身上又没有狼人的气息,那还能是什么?他不再知道这个大陆上其他的人形物种,那就只有可能,她并非来自这个世界。
产生这个想法后,他真的呆滞了几秒,随后开始少见地嘲讽起了自己。
——我这是在家里待久了脑子也秀逗了么,这么扯淡的剧情都想得出来上帝怎么还不来收了我。
他耸了耸肩干脆将所有关于她身份的猜测抛却在脑后。
——「是禁术么?」
——「那倒还不至于,不过,我应该有把握让你在两个月里达到你想要的状态。」
——「会比你强吗?」
——「自然,百倍。」
他说起谎来还真一点也不心虚,竟自己都觉得有几分真实可信。
——「说你的条件罢。」
——「不止一个哦。」
——「……可以,什么都行。」
——「那么……」
但果然还是对她的身份无比在意,她的掩饰好得连他都看不出来。所幸,一切都按照他刚刚准备好的计划来,他还有足够的时间最后一次检验一下她的身体里是否真的藏着多种魔法潜力。
——「明天,陪我上一堂实践课。」
——「……你确定吗。」
——「当然不是用他们那种幼稚的套路。我需要测试一下你的能力以及承受极限,才好选择方法。」
——「……那就拜托学长了。」
不错,只属于他们的一堂实践课。而这堂课结束后,也到了该揭示一切的时机了。
虽然双重身份的设定他比较喜欢,但出于本心,他只想知道少女的秘密,而不是有意地要折腾她。有时候,不如说是一直以来,速战速决都是无法被推翻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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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2-01 1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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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晴好的天气,需要他在身体周围设置一层阻隔太阳光线的屏障,才好心情舒畅地一路散着步来到两系共用的实践场地。自实践课开始后,课上完全交由学员自己支配的时间长达六个小时,这段时间内,学员可以自由活动,甚至离开指定场地休息。基本上,除了就餐时间场上无人,其他时间里,学员们都在很努力地进行配合学习。
梵洛伽原本可以直接用结界将他们同其他学员分在两个世界,但朝颜要求在午餐的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完成他对她的测试,而其余时间,她会缺席。
彼时他挑了挑眉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才注意到一直被自己忽视的她滚烫的体温。她应该病得严重到不得不休息的地步,才会牺牲了学习的时间。但也无妨,他向来会自己找乐子,比如靠着树看着周围人类吃力练习魔法的样子,并在心里嘲笑他们是白痴。
太阳升至最高点时,场地中只剩下他一个孤寂的身影,而少女也在所有人离开的下一刻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准时得不像话。
「学长。」
她敬称他一声算是打招呼,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作和语言。
梵洛伽开始皱眉,正向他走来的少女脸红得太明显,好像浑身散发着热气,在正午的太阳下,汗水也不住地淌下来,弄湿了她的领口。
朝颜的意识好像有些疏忽,似乎对自己这副样子无知无觉了,不管烧得多严重,流了多少汗,她的表情仍然是最初的淡漠和疏离。
她走近他,这一次与他的距离比起平常近了几公分,虽然他伸开手依然够不到。
「怎么测试?」
梵洛伽没有放松眉宇的心情,最后打量了一下她内在虚弱不堪的全身,直接伸出手凝聚魔法,朝颜也在他显露魔法气息的那刻绷紧了神经,身体一顿,迅速后退几步。
他在凝聚力量的时候特意给了她辨别此类魔法的时间。他最顺手的攻击幻术很快被认了出来,于是使魔法彻底扩散,呈放射状离开以他手掌为中心的魔法源,并向朝颜所在的地方聚集。
朝颜手掌合十闭上双眼,快速在心中默念可以抵挡正在袭来的魔法的咒文,蓝色的光芒立刻自下而上地形成球形的光屏,将她罩在了里面。接触到光球的攻击好像进入了其中,但没有在内部展现。
——幻术的防御和吸收。
确定攻击结束后过了两三秒,朝颜周围的光球随着她魔法的抽回化为了虚无。
她的实体幻术和攻击幻术他都见过,也知道她能够辨别幻音。如此一来,这个少女在幻术方面的天赋的确没有任何局限性。并且,她掌握得都很好。
散在空气中的法术立刻凝合,朝颜在感受到时,见它们已经化为了白色的烟雾向她飘来,一副要将她吞噬的气势。她有些愣,并未意识到即将展现的又是怎样的魔法。
梵洛伽看她有些无知的模样,干脆握拳,将一片黑暗送给她。
雾霭好像把她带入了另一个世界,她连自己的手都无法看见。很快,当她在黑暗中逡巡不前时,周遭立刻响起了未知生物的嘶鸣和自然界中常听到的毁灭之声。她对声音没什么恐惧,在外面的梵洛伽发现这一点后,又去掉了这些杂音。
混乱交响的声音陡然停止,霎时化为细长的手臂伸向朝颜。她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奈何没有地方退,无数只手从而同时抚摸上了她的全身。
他想她应该会怕这个——对象并非是自身的实体幻术。在人类的历史中,实体幻术方面造诣最高的魔法师也没能摆脱这种魔法只能对自身使用的限制,血之一族里也不乏优秀的幻术师,但只有极少数能够在别人的身上使用实体幻术,他便是其中一个。
她没有接触过这一类冲破限制的实体幻术,因此也察觉不到它的本身实为幻象。如他所料,就在他幻化在她周围的无数只手臂攀上她身体的一刻,少女无法控制住地大叫了出来,同样没有办法控制的还有在周身燃起的烈焰。
与她那晚用于照明的蓝火不同,赤红与灿金色交织的火焰是攻击系最常见的招式。如果她对这种魔法不能操控自如,那么它也不会在她感到危险的时候冲出来保护它。
——火与幻术。
与朝颜拉近距离时,他也感觉不出她的身体里还藏着其他的魔法潜能了。亲手证实之后,内心却也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感觉伸向自己的利爪都已被烧尽后,朝颜收回了火焰,但并没有完全缓过神,已经虚弱地跪在了草地上大口喘着气。汗水比刚才流得更多了,皮肤滚烫得好像即将要烧起来,就连脸上的红色也更深了些。心脏部位传来的阵阵刺痛感,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少女抱紧自己,纵然全身烫热,她却如入冰窖,感觉外界的寒冷阵阵砭骨。
梵洛伽也有些心疼地看着她,但并没有走近,只将魔法气息全部收回。少女目前这个样子应该也不想他靠近,他也没必要惹得她恼羞成怒再把他推开了。
十几分钟后,朝颜自身矛盾的感觉得到了缓解,呼吸也渐次平稳,不停地搓着手臂的双手也放了下来。看她调整得差不多后,梵洛伽蹲下了身,正好遇上她抬起的视线。
「你这身体究竟是什么情况,还不跟我说?」
朝颜只是为难地看了他一眼,看似在内心挣扎,但的确没打算告诉他。
梵洛伽也不着急,他自然也掌握着对付她的办法。
「你跟我说了,我才能帮你啊。不知道很多法术是对体质有要求的?你动不动就病,身子弱成这样,怎么承受?怎么变强?」
的确说到了她的心坎上,他第一次看见少女的表情有了快哭出来的样子。
朝颜深呼吸了几次,抬手拂去又一颗在自己脸上滚落的汗珠。她的眼神已经恢复成了最平常的样子,脸色也在转好。
「我一失血,就会高热。」
她平静的回答让梵洛伽一时说不出任何话。
「至于原因,还在母体时就决定了,无法治愈,也无法摆脱。」
她说话向来直白简洁,两句话已经堵住了他接下来的所有疑问。
那天晚上,朝颜最先流失血液的地方只是她的背脊与台阶棱角相触的部位,即使隔着几层衣料,强烈的冲击也足以让柔软的身体摩擦出血丝。那个时候她并没有流多少血,只是接下来他不受控制的索取让她失血过多,才导致了她此刻这般严重的高烧。
这样的病状他也前所未闻,更多的还是觉得这种病太过糟糕的想法。那他以后再想要她的血时会不会去怜惜她而委屈自己?
——当然不可能。
梵洛伽很坚决地认为,他帮了她就该得到让自己满意的回报,而这份回报如果不让她痛苦也似乎毫无意义了。既然这个少女为了变强愿意付出一切,他自然要接受。
反正早晚都会是他的。
霍然,他生起了挑逗她的想法。
「你几天前受伤了?」
朝颜没有犹豫,轻轻点了头。罪魁祸首又加深了唇边的笑意,站起身俯视她。
「在学院里都能受伤,怎么做到的?」
梵洛伽想她必定会把事情的真相掩饰过去,毕竟他们还不算熟,她应深知自己的秘密让别人知道得越少越好,更何况是有关人类只在神话传说中听过的血之一族,对于她本身就是个大麻烦。
问出口几秒,他并没有听到她变得急促的呼吸,反而有些讶异她突然起身,一双再次变得安静深邃的眼睛盯住了他。那是一种自己的秘密被她察觉了的感觉,就像昨天一样。
「学长知道血族吗。」
——她倒是真敢说出来。
而且语气完全不像是在询问他,而是笃定他会知道,甚至与她口中所说的生物有着什么关联。
梵洛伽突然感到心虚,同时也不得不惊奇朝颜这样淡定的态度。
——她不会是已经认定了我的身份了罢?
正是因为想不通这一点,不知答案究竟正确与否,他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
「怎么?」
「看样子学长是知道了。」
纵使他没想过要回答得确切,敏锐的少女也已经认定了她心中所想。
朝颜歪了歪头,打算接着试探下去。
「没有人不知道罢,毕竟关于他们的传说流传很广,但大家都认为他们只存在于传说中。我想知道,学长你,相不相信血族真正存在着?」
「……那么你是如何想的呢?」
「我么,一直都肯定着他们的存在。」
朝颜不再注视他故作镇定的眼神,抬起视线,在遇到太阳刺眼的光线后又向一旁躲闪着。她抬起了一只手放在眼睛上,透过指间的缝隙直视着一日之中最刺眼的光芒。
她能够承受,承受的同时又难过着,大概这就注定是她的一生。
「也觉得,他们真实存在着,很好。」
梵洛伽依然只是看着她扬起的脸,在阳光的笼罩下又渗出了细密的汗水,流经她泛红的两颊,沿着下颚削瘦的线条一滴一滴落下。她的双眼时而有神时而无神,他总觉得她仿佛置于梦中。
他最佩服朝颜的一点,就是这个少女的头脑要比他想象中聪慧得多,而且冷静更多。当他不知该如何接她的话的时候,她就显然已经知晓了更多的东西了。
阳光刺得眼睛酸痛,朝颜终于垂下了头,再微抬视线,直视着梵洛伽的眼神温柔了一些。
「因为他能够帮我得到我想要得到的东西,所以我喜欢他的存在。」
眼神变得柔和的同时,朝颜的唇角也第一次有了从未有过的弧度。同样是第一次看见少女的笑容,梵洛伽一时有些愣。
实际上在说出这样一番话时,少女的心跳动得很剧烈,梵洛伽的注意却并非在此。接下来,她又在心中平复了许久,才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对他说着她原本难以接受的事情。
「所以,学长,如果你想要,就不必克制。我的麻烦,我自己会克服。」
梵洛伽绝不否认,她说完那句话后,他再看她的样子,虽然是一如往昔的淡漠,但在他的眼中生生变成了主动诱惑他的猎物,使他冰冷的血沸腾,停动的心脏在一瞬间爆破。少女全身的血管又一次不加遮掩地完全暴露在他已变得猩红的双眼中。
他眼中的朝颜,一双干净的蓝眸中只是闪过了一丝的惊讶,随后那唇角的弧度也消失了,整个身体放松到了好像一碰就会化掉的样子。
滚动的喉结维持着他最后的理智,以至于他没有走向她,反而为了避免看到她的样子而转过了身。他似乎变得炽热的身躯离开了刚刚所驻的位置,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晚上,教务楼顶层,一二二四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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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2-01 1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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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贰
梵洛伽告诉朝颜,他住的地方在教务楼,但那可是北宸全部高层的办公楼,存放了许多机密,防护设施是全学院最复杂的,并且禁止授课导师与学员进入。
北宸的高层领导在日常生活中基本上不会露面,甚而在学院举办大型活动时也不出来一两个。据说北宸高层有上百位,但生活在学院中的学员们只见过不足十个。白天他们都会在教务楼进行无人知晓的秘密工作,只有在晚上十一点,整个学院一片漆黑后才离开。因此,教务楼在深夜是空无一人的,但依然布下了重重结界。
离教务楼还有百米开外,朝颜已经停下脚步仰望这座只有十二层高的大楼,在暗夜的笼罩下看不出本色,比学员们居住的宿舍楼还要普通。但如果她再踏近几步,周遭立刻会响起震天的警报声,也许这座学院每一幢楼都会同时亮起灯。
每晚熄灯后禁止所有导师和学员离开所住的宿舍楼,自然更不能接近偏僻的教务楼一步。高层们发放过命令,教务楼禁止闲杂人等靠近,一旦触发结界警报无论何人以何种理由解释都会在最短时间内开除。他们也刻意设置警报装置,为的就是让所有人知道触怒他们的后果。可以说,高层们对待教务楼的谨慎,并不比核心宝库与藏书少,只不过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目测结界所罩的范围后,朝颜便停在了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开始谛视这幢高楼。从窗口的数量来看,教务楼的房间很多,她也不知道这些房间都会用来干什么,但显然并没有全部用到。
——居然会……约我在这样的环境下碰面。
来到这里后再想起梵洛伽白天的话,朝颜心底产生了一丝她自己命名为恐惧的东西,正是对那个来历不清的男人。纵然她知道他是血族,魔法的天赋和能力比普通人类强上百倍,但就这样从容地出没学院的禁地,想来也是血之一族中少见的高手。
但是,他自己的确是高手,可她还不是,在约她来这种危险的地方之前,他竟毫不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朝颜有些进退两难,只能先站在原地期望某种转折的降临。
面对见到他后会发生的一切,朝颜在自己的房间躺着的那一天一夜里,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那个时候她没有见过梵洛伽的真颜,也不能确定那天夜里食取她血液的血族就是他,因此她初步的打算,是在第二天的实践课上找到自己的搭档,争取与他的合作关系,如果失败,她就只能去找那个血族。于是在身体还未恢复之际,朝颜来到了实践地点见到梵洛伽。事情比她想的要顺利一些,他答应了要帮她。至于确认梵洛伽的血族身份——实际上她仍然不是很确认,只是在他对她进行测试的时候产生了那样巧合的想法,就在结束后也试了试他。
朝颜觉得自己无比幸运,来到这个学院后遇见了机遇,并且他一直在自己身边。梵洛伽是血族,就证明他的魔法能力全然没有局限,他的强大她可以尽情想象,而她也正需要这样。只需要贡献自己的血,就能够达到最终目的。不管她在来北宸前报了多好的期望,也没想过会通过一个血族实现她的愿望。
至于她的损失,不过是这副高热虚弱的躯壳。她天生带有这种无法治愈的病,只要一点血抽离身体就能高热一整天。那个晚上被梵洛伽索取的血量足够她病整整一个月,但只要休息好,也能够快些恢复,前提是完全不使用魔法。
血液再流失的话,她就必须要持续这种病弱状态很长时间了。但早已下定决心的少女,自然是不会被任何阻力所击退。
呼了口气平复自己紧张的心情,朝颜回过神时,突然发现前路已没有了限制。原本被层层结界围绕的教务楼周遭,竟连一丝魔法的气息都没有——至少她已经感觉不到那些结界的存在了。再仰头看向高楼顶层时,她发现有一个房间亮着微光,窗台附近,应该放着蜡烛。
垂下头,目光平视百米以外的教务楼门口,朝颜深深吸气,小心地向前走了几步,依然没有感觉到结界,周遭也十分安全,便放下心径直向前。
楼内并非太黑,朝颜几乎可以看清一切。走进大门正对的便是一条长走廊,两侧是相对的房门,但事实上她的两边也是一条长廊,也只有木质的房门作为装饰。这样的布局前所未见,也更证实了这幢教务楼的特别性。暂未看到楼梯,朝颜凭着感觉踏进正对着自己的走廊,特意观察了下两侧的房门,发现间距有近有远毫无规律。通向上一层的楼梯就在这条长廊的尽头,而来到第二层后,又需要再走一遍这段距离到另一边去寻找楼梯。
如此来回了五次,没有停下来休息过,本就发着高烧的朝颜感觉到了体力不支,从额间渗出的汗水渐渐淌遍了全身,制服像浸了雨一样湿。扶着通往更高一层的楼梯扶手,她弯着腰喘着气,身体各处十分疲软,换了普通人早已直接倒地。
她抬起视线看着向上的阶梯,用了好一会儿的时间平复呼吸,没有什么效果,只能一咬牙离开支撑,想着仅有两层楼的距离了,身形不稳地向上走去。
当梵洛伽一脸纠结地通过影像看着少女艰难地爬楼时,内心也无比复杂。
——这个丫头是智障么怎么不知道用法术上来。
又看到她扶着楼梯扶手喘气休整,脸像火烧一样时。
——对哦她那个身体要是再用法术可能会更严重。
不过无论用不用魔法身子都会那样虚,两者权衡下梵洛伽一定不会选择慢慢爬楼。又看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始怪起自己那个听话的女仆怎么选了这么高的楼,但又一想觉得自己更喜欢在高处俯视别人因为很有优越感,反复纠结时思想也逐渐跑偏,直到影像自动消失在视线中他才回神,门外出现了脚步声,停了一会儿后又响起了叩门声。
「……学长。」
认为梵洛伽能够辨认出自己的声音,朝颜也不再多费力气去说什么。她只能在梵洛伽开门前的这段空隙用手靠着门放松一些,擦净脸上可以看到的汗水,平稳呼吸,尽量不让他觉得她的身体实在难受而打消了吸血的想法。
——不过……他会是那样的人吗?
门打开后,梵洛伽并没有出现,朝颜最后顺了口气走进去。没有理会身后木门自动合上的轻微响声,朝颜打量着屋内的布置,家具摆设甚至是地板墙纸均颇具西方风格,以黑色和红色为主,增添不少暗沉和阴冷。
继续走进,朝颜才发觉这房间另有一个里间,被一道门隔阂着,梵洛伽应该就在里面。外间也有一个窗户,窗台上没有蜡烛。
咽了咽口水,朝颜想要叩响门的手在空中一顿,她皱了皱眉,决定直接握下把手推门而入。门开了还没有一半,她一下就看到了梵洛伽,正一手捧着盛有红色液体的高脚杯站在落地窗前,窗前是一个高烛台,上面细长的白色蜡烛应是刚刚燃起的。
——居然有落地窗?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这个人的幻术果然了得。
梵洛伽在朝颜合上门站在原地后转头看向了她,玫红色的眸子有了丝不满。
「下雨了?」
朝颜僵了一下,下意识地抱起双臂,连两只袖子都被汗水浸得湿透了,她也才感觉到一身湿衣服紧贴着躯体的难受。
气息还是没有稳定下来,额上的汗水被擦干后又不断渗出,朝颜垂下了头。
「没有。」
——流汗流成了这个鬼样子,让我怎么下口。
梵洛伽咳了一声,将杯中的酒饮下一些,然后指了指里面。
「进去洗洗,自己调水温。」
听见他的话,朝颜先是一愣,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不禁微张嘴表示惊讶。
——居然还有门……
作为存放机密和高层办公的教务楼整体布局很诡异,没有想到房间也这样一间包围着一间,但一定也会有很多单独的狭窄的房间用来存储杂物,这也不难解释为何从走廊上看门框的距离时近时远了。
抿了下嘴唇,朝颜既没有看梵洛伽,也没有前进一步,只放下了环着自己的双手。梵洛伽则是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耸了耸肩,不再站在她面前。
「给你好待遇你不要,那就直接脱罢。」
梵洛伽走到圆床旁摆置的一个柜子上,将酒杯放了上去。随后回过神时,也很满意地看见朝颜睁大双眼瞪着他的神情。
他歪了歪头,一直很自然。
「首先,你不该穿你们系的制服来,我看着不舒服。再者,我不会碰一个浑身湿透的女人,还是被自己的汗弄湿的,好闻么?」
饶是朝颜对待人事如何淡漠,也终究是一个女性,再加上发烧,双颊已经红透了。梵洛伽越是淡定,她的脸就越红,而且忍着不扇他巴掌的那股耐力马上就要耗尽了。
她握紧拳后退了一步,梵洛伽觉得她这架势是想要离开,忍不住再加把火。
「做不到就回去,白天的话当我没说过。」
朝颜果然抬起了头,咬紧牙盯了他一会儿,头发一甩向里面那扇门走去。梵洛伽满意地看着她大义凛然像赴死一样冲向房间里面,又在她握上门把突然回头后收了笑容。
「……我没有衣服。」
——还以为什么事儿。
梵洛伽又咳了一声,绕到床的另一边靠着墙的单人沙发旁,信手拿起了搭在扶手上一件白色的布料,在黑暗中很是扎眼。他向前一扔,朝颜也稳稳地接住,只是在将那团布料抖开查看的时候,脸色又黑了许多。
「学长,你怎么会有女生的裙子?」
那片白色毫无疑问是一件少女的薄裙,布料是半透明的纱,一般女孩子应该会把它当作睡裙。朝颜自己也有差不多的一条,因此看向梵洛伽的目光,第一次有了鄙视的含义。
梵洛伽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再咳也咳不出声了。
「我……吔……」
「学长的脸可不比你的心一样丑。」
梵洛伽抽了抽嘴角。
——这丫头果然记仇,一点不放过奚落我的机会。
他叹了口气,不知道该不该把实情说出口。
——「殿下,这里有条裙子,如果你和王妃要在这里过夜,可以让她穿这个。」
正纠结着该如何解释,一抬头却发现朝颜显然不想搭理他了,似乎真的只是为了奚落他所以丝毫不在意这条裙子的来源。她很快压下了门把,走进里屋后又快速将门合上。
梵洛伽在愣了一会儿后发出让自己不失身份的冷笑。
——马上都是我的人了还这么横,真是欠调教。
从这里,梵洛伽能将里面的一切声音听得很清楚。少女在里面先是脱了鞋,光着脚走了一会儿,应该是在看碧妮专门为他弄的圆形浴池,他想那个丫头一定会咋舌不已。她应该找了有几分钟,才发现放水的开关就是放在池边盛有余沥的高脚杯,还算聪明。往不同的方向移动那只杯子,水的温度就会变化。他已经听到水声了,持续了三分钟,应该注满了半个浴池。少女又走了两步,应该是去看放在一边的洗浴用品和毛巾,他的浴袍也放在一边。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当梵洛伽意识到那是少女脱衣服的声音后,意外地耳根一红,咳了好几声,在原地手足无措了一会儿后打算去外间。
走到门口又觉得自己这样很丢面子,一点儿男人的尊严都没有,这个时候就应该一下推开门,然后共浴……在几番心理挣扎后梵洛伽最终选择了去外间,也多亏了刚才他的挣扎,少女脱衣服的声音他一点儿也没听见,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入水了。
把自己完全靠在长沙发上放松了一会儿,梵洛伽半睁开眼睛,映入天花板上用来装饰的吊灯。
他一直觉得她的体质很奇怪,这也是事实。没有人类能够在身体被摄入血族獠牙上的毒液一天一夜后理智还能完好,更何况已经近三天过去,她的身体没有任何异样,而且没有做掩饰。她的体温和正常人类一样,已经能够排除她是他的同类,可上述状况太说不过去,加上他白天测试出的她的魔法天赋,又实在不能说她是一个正常的人类。这个大陆上应该不会再有其他人形的生物,那么她的身份就只剩下了一种。
过会儿再取食她的血液,他应该就能认定他的判断。
手放在一边的扶手上,中间的三指不断跳动,梵洛伽蹙起了眉。
这种事例他在避世的前五百年里从没有遇到过,避世后也没有人告诉过他,族内也似乎没有明示这种事的相关规定、处罚之类的东西,所有人都没有在意过,可偏偏还是会发生。那个少女的身份比较尴尬,算是异类,他虽然没有遇到过,但也不排除她永远不能成为血族的可能。
越困难的事情,完成之后才会觉得越有价值。当他在天台上第一眼看到少女时,已经有了这个觉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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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2-01 1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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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那个晚上一样,不管他索取了多少血液,少女也总能在两个小时内苏醒,失去的血应该也都已恢复,这种体质也是有些好处的。
他的冰冷再触及她变得越发滚烫的体温后,反射性地离远了些。感觉有很冰的东西在碰自己的脸,朝颜努力让自己清醒,双眼开合了很多次,涣散的瞳孔才恢复焦距。
还是深夜,卧房里特意燃了蜡烛,她一清醒,直接刺入眼睛的就是躺在对面的人精赤的胸膛。
「……!!」
忍住没叫出声,朝颜本想立刻坐起来,但因为没有力气,只能拼命地向后蹭。眼看着退到床的边缘就要掉下去后,胳膊也被用力地拉住,把她整个人带向前。不知道那人是不是故意没控制好力度,朝颜就这样撞向了她想远离的男人的胸前。
随后她知道他是故意的,在她力气全无的时候,他已经用双臂环住了她的背,把她锁在了他的身前,让两具躯体紧贴着,不留一丝罅隙。
梵洛伽不是没穿衣服,只是敞开了白色的衬衫,裸露的那部分还偏偏让朝颜的脸贴紧,他的手又很用力,她挣扎了好一会儿,直到最后一丝力气耗尽一点也动不了,整个人泄了气一样。
她在他胸前喘着气,他也很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都软了,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他便用抱着她的双臂在她身上来回蹭,感觉到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身体又僵了。
打消了垂下头在她耳边吹口气的想法,梵洛伽不再乱动,拍了拍她的后背以表安抚。
「我帮你分散些热度,你乖乖躺着就好。」
若不是因为实在没有力气支出,朝颜绝不会任由一个男人抱得这么紧。她似乎能够理解他的「好心」,但还是习惯不了,只是身子只能一动不动。
好像已经烧起来的脸正在犹豫该怎么放,最后朝颜选择用一颊贴在梵洛伽胸前。
「……没用的。」
为了节省力气,朝颜才不选择吼他。梵洛伽自然也看得出她是要攒足能够推开他下床的力气,倒也不着急,反正这种事在天亮之前没可能发生。
「怎么说我也能让你凉快些罢。」
「一冷一热,很难受。」
「我觉得蛮舒服的,你习惯一会儿就好了。」
梵洛伽指的自然不是温度,只是朝颜一时还听不出来。
「要是你再多长点儿肉就更舒服了。」
不知不觉把脑海中所想的说了出来,梵洛伽似乎听见朝颜磨牙的声音。眨了眨眼睛后自己笑出了声,觉得现在这样的状态不错,他就喜欢看着别人恨自己恨得牙根痒痒又无计可施的傲娇脸,即使现在不低头去看,他也能想到朝颜的样子。
听她磨了一会儿牙,估计是又没力气了,一点声儿也出不了。梵洛伽用手去碰她没有贴着自己的一颊,在她的下一股火上来之前切入了正题。
「你知道你父母是怎么相识的么。」
那一刻她心脏剧跳的一下,仿佛也震动了他的身体。
第二次吸食她的血液后,梵洛伽彻底确认了她的身份。血族与人类最大的区别,就是「死物」与「活物」的区别。血族不需要人类为生活而进行的各种生命活动,并且失去了人类五感中的味觉,只能品尝出血液的独特味道。血族通过「初拥」延续后代,其实就是将活人转化为「死人」的方式,须放干被初拥者的血让他们体验一次「死亡」,再通过灌输给他们初拥者的血使其得到「重生」。但这片大陆上的血族被神眷顾,从许久以前就具备了生殖能力,于是血族繁衍后代的方式就不再只有初拥一种。
既然人类和血族都具备生殖能力,那么他们一起同样可以诞下后代,只是由他们共同孕育的,是既不能被称为人类又不能被成为血族的生物,说得好听些是混血,但实际上就是怪物。混血儿继承了人类与血族双方的特征,既能正常进行生命活动、不惧阳光、不需定时补充血液,又拥有局限性极小的魔法天赋、不会被血族的毒液感染、能在暗夜中自由行动,听起来很不错,但这样的身份绝不会被血族或人类任何一方所承认。
而那种失血便会高热的病症,或许也是她这个身份的缘故。
因此,据理分析,混血儿这种存在会出现,但梵洛伽仍有一件事搞不明白。既然有了孩子,不就证明是夫妻么,不就证明两个人相爱么,既然如此——
「为什么他们中的一个,不愿意将另一个初拥为血族?」
梵洛伽感觉朝颜是在抖的,是身体不由自主地在颤抖。少女一定是被他戳中难过之处了,他在替少女惋惜后,下一秒又觉得这样的发展没错,他正在一步一步地靠近她的心。
可朝颜只是把头埋在他胸前,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过了许久都没有再说话的意思。过了片刻,少女安静下来,贴在他身前像睡着了一样。
梵洛伽叹了口气,捏了捏她的手臂。
——真是要我放大招啊。
「……我只是可怜你。」
他换了个姿势抱着她,只用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拖住了她的脑后。不是迫使她仰头,只是换个姿势。朝颜也是一震,见他没有后续动作,又放松了下来。
「五百年前我从未这么抱过你,但我还是觉得那时候更好,至少你有一个确定的身份,不会像现在一样,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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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叁
亲手捡起被丢在草地上的珍珠发箍轻轻抚摸时,她才发现那并不是真正的珍珠。印象中,那个面容与自己相似却更可爱一些的女孩把它当成宝贝,听家里的女仆们说,就是睡觉也不愿意摘下来。
就在刚刚,她躲在常常隐匿的那堵墙后看着女孩在秋千上被荡得高高的身影,发箍是什么时候掉的,女孩根本没有发现,就带着意犹未尽的笑容被带回了别墅里。现在,女孩宝贝的发箍在她的手上,她想女孩早晚会发现并且会回来找,她抿着嘴唇只是在想自己是该主动还给女孩,还是等着女孩来找她。
她在这个家里是不被承认的存在,不被允许出现在主人出现的地方。那个女孩也算是这个家的小主人,她若是主动去找,一定会被女仆们拦下并赶出来的。
她眨了眨眼睛,走到了女孩刚刚玩耍过的秋千旁,不敢坐上去,只抱膝坐在草地上,用一只手小心地握着发箍。她也没有想错,只过了一刻钟,身后跟着两个女仆的女孩来到了她面前。她第一次对上女孩和她一样的蓝眼睛,第一次心跳加速,双手颤抖着将发箍递给女孩。女孩接过,重新插入发间,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你怎么不看我呢?」
她在将发箍递给女孩之后就低下了头,两只手互相捏着,脸红得发烫。女孩清澈如溪的声音将她的心冲洗了一遍,那时候她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冲动。
仍然在原地紧张时,一双小手贴上她的鬓发,将她的脸抬起。她快要溢出水的双眼再次与女孩对视,女孩纯稚的笑容在她眼前绽放时,她第一次感觉孤独正在远离她。
「朝颜姐姐!」
当女孩握着她的手与她并排着走进别墅大厅时,所有人看她的眼神又多了一份寒意,但在女孩的执着下,她成为了陪在女孩身边最亲密的人。从那时候开始,她的待遇也改变了不止一点,虽然只是表面上,但至少让她脱离了睡在杂物间的命运。当女孩认定她的身份后,她们同吃同睡,无时无刻不待在一起,女孩改变了她,她也改变了女孩。
她从生下来就被认作是异类,女孩是第一个把她当成「人」看的存在,她把女孩认作自己的天使,即使灵魂被摧残也一定要守护的唯一的人。
她看着女孩的笑靥便感到自己拥有了全世界,希望那美好的东西永远驻留,它却偏偏在她眼前破碎。女孩出落为模样更加标致的少女,刚刚过了十五岁生日,就如同脱线玩偶倒在了众人眼前。
平昔美好的笑颜一日日蜡白削瘦,只有微弱的呼吸能够证明少女的意识没有被完全抽离到另一个世界。她的心被一层层剥开,感到失去了一切。
在不知第多少次被拦到门外后,她终于得到机会偷偷去见了少女。病弱的少女清醒着,想要紧紧回握她的手,无奈连手指都没有力气动一动。
泪水划过少女枯瘦的面庞,少女强撑着笑容望着她。
「我……只是不放心。如果我真的走了……他们再欺负朝颜……你该怎么办……」
少女用了存留的所有的力气,翕动嘴唇发出声音。
「我最喜欢……朝颜了。」
-
梵洛伽是在停顿了几分钟,想让她静静心后准备开始说故事时发现她真的睡着了的。他把她推到能看见她的脸的地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蜷曲细长的睫毛和没有弧度的嘴唇,忍住了把她摇醒的冲动,吸了几口气后彻底放开她下了床。
自己的情绪平复些后,梵洛伽打算让朝颜就这么睡下去,虽然觉得她此刻的姿势不是很舒服,但为了避免真的弄醒她,他也没去管,只在看了她两眼后离开了卧房。
在与世隔绝的城堡独住了五百年,梵洛伽最常做的除了睡觉,就是站在窗前思考人生。五个世纪已经过去了,他都思考过什么也忘得差不多,现在想来,他只觉得那五百年一晃而逝,他毫无意义地虚度过去,什么也没有抓住。安静下来时,他也觉得那只是一场梦,甚至很惊奇自己真的以每日无所事事的状态度过了那么漫长的岁月。
胞弟和女仆总是对他用孤独这个词,然而他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五百年前那场战争结束后,他看透了一切一样隐世,觉得什么都是多余的,自己一个人就好了,何必再去管别人。五百年后,也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他又重新走入了世界,遇上了他认定的人,曾经在脑际漂浮了五百年的超然物外的想法只在短短几天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确乎,任何生物都需要感情。无论他多强大,表面上多排斥身边的人,灵魂深处依旧想紧紧抓住他们。
那个少女闯入了他的眼里,她在别人眼中的特别与他所感受到的完全不一样。他们很像,但拥有的却是九天九地,越是这样,他越觉得自己应该多爱她一些。少女的性格也很厉害,他并非对付不了,只是多让了她一些。他知道少女在执着某样东西,为了这样东西她可以拼上命,因为她的世界很小,她拥有的很少。
确认了朝颜的身份后,梵洛伽自然而然地明白了她养成这样性格的原因。不过是被认作怪物,没有人疼爱,在最孤独的时候遇上了唯一肯向她伸手的人,她便把那个人看作了一切。他最初觉得这样很好笑,但慢慢想下来也能够理解了。
所以她的人生一点也不完整,像最简易的拼图,随便一凑就是一生。
他习惯性地双脚交叠搭上沙发另一边的扶手,一只手撑在脑后,闭上眼睛。
修养的五百年间,他很少回忆那场历史性的战争,一旦想到,心脏处便会传来穿刺的痛感。第一次被这种痛感折磨得力量失控,无意识地毁掉半片森林后,他觉得自己无比可笑,被称作「传说」,仅只一人屠尽上万狼人大军,却被一个人类少女下了摆脱不掉的诅咒。
五百年前的血之一族在经历一场诡异的疾病后如同大火焚烧过的枯草。那时正值他任首领,虽然解决了疾病的问题,但短时间内族内死气弥漫的氛围仍然消除不掉。祸不单行,只因几个流浪在保护区外的族人饿极之时咬死了狼人一族的公主,整个狼族如同飓风席卷了血之一族,公开宣战,一时之间整个天空弥漫的都是血族死后灵体化成的烟雾。
血族与狼人是天生的敌人,所以梵洛伽没有一丝姑息,月圆之夜狼族力量最强之时释放出了以往所保留的全部能力,立时横尸遍野。
由于彼时他所用的法术是只针对狼人体质的心脏爆破术,因此没有其他生物受到牵连,环境如旧,只是沾满了血。他在尸群中行走,确认没有留下任何活口,走过的地方也自动燃起了烈火,将片片横尸吞噬干净。
便是在那片大火中,他见到了第一次让他感觉到痛苦的存在,那只是一个瘦弱的人类少女,她的眸发、长相他已然记不清了,只知道她的灵魂将会缠他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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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屋内细弱的呓语拽回意识,梵洛伽立刻从沙发上起身向里屋走去。少女还是躺在床上,姿势没变,但表情明显和他离开之前的平静不同。她又开始流汗,双眉紧蹙,嘴唇不停地开合。
「月……」
梵洛伽走近了些,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后坐到了床沿上。
「月……见……」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看着她的表情慢慢恢复平静,从噩梦中离开。没过一会儿,少女的睫毛轻轻打颤,是要清醒的迹象,他不禁在心中感慨这个丫头把自己藏得真好,就连做梦也只是一会儿,即使是噩梦也能忍住心中的恐惧,像是知道还有别人在看着她。
若是让她对他没有丝毫防备,他可真是要狠下功夫了。
再次醒来时没有第一眼看到自己想要远离的东西,朝颜先叹了口气。眨眨眼睛等视野恢复清晰,她没有离开软枕的头微微上抬,正好对上梵洛伽的视线。
合眼的时间长了一些,朝颜用手撑着床垫支起上半身,注意力先放在了落地窗外的天色上。外边虽然仍是一片漆黑,但以她现在的状态看不出是真是假,也只有这种时候,她才开口同梵洛伽说话。
「……几点了?」
「三点。」
没想到梵洛伽会直接回答,朝颜愣了一下,随后看到他的身体从床沿一下移到了床中央,突然出现在她的身边,又是僵了几秒,她像炸了毛一样往后缩。
肩膀被冰冷的手扳了回来,朝颜的头又靠在了梵洛伽胸前,这次没有紧贴,她也不是特别排斥,只挣扎了几下就停住了。
靠在他身上,知道自己剧烈的心跳也能被感知到,朝颜仍一副顺从他的样子,任他的手在自己的头发上来回蹭。
头顶传来的轻笑让她忍不住一抖。
「你现在是不是想捏死我?」
朝颜狠狠抓紧床单,唇齿间挤出了一句「是」。
「真可惜,因为有事求我,你这么高傲的女孩子才会对我百依百顺,第一次罢?」
「既是求你,我自然会按照你喜欢的样子做。」
朝颜咬着下唇,眼睛在闭上后猛地睁开。
「等达到我的目的,再捏死你也不迟。」
「哈哈,就喜欢你瞎说大实话。」
没来得及回口,朝颜再次躺在了床上,梵洛伽也压了上来。她又一次惊慌起来,双手抵住他的胸膛以防他再靠近。梵洛伽则伸手去捏她的脸,偏偏她没有空着的手去拿开他的爪子,就怕推着他的手刚一离开,自己又被压得死死的。
少女的表情开始变得扭曲,死盯着梵洛伽的目光迸射着冰冷。
「……学长,你别太过分。」
「没关系啊,等你达到目的后再捏死我也不迟。」
膝关节被压住,双腿不能动分毫,能动的只有上半身。朝颜继续瞪着他,摒住呼吸像是在凝聚力量,他捏着她脸颊的手指又感受到一层寒意后,立刻松了开来,双手陡然按上她的双肩。
少女被吓得双眼也睁大了。
「你可别想着用头砸我,多危险。」
肩膀被制住后手臂也失去了力气,朝颜咬牙切齿地盯着梵洛伽,后者又是眯眼一笑。
「我是怕你的头裂开了。」
「少废话!」
少女第一次冲破了压抑冲他吼了出来,他的确被突如其来的怒喊惊到,竟也愣了一会儿。
「我的血已经给你了,你也该开始兑现你的诺言!」
梵洛伽愣神时松开了朝颜的双肩,让她咬着牙挣扎了几下。
「把短时间内增强力量的法术传给我——说到做到!」
「……」
又看了几眼少女恢复精神的面庞后,梵洛伽离开了她的身体。朝颜立刻坐起身迅速靠上床头不再给他压着她的空隙,他只是耸了耸肩,冷笑一声。
朝颜盯着他走向落地窗的背影,在他转过身后神情又严肃了很多。梵洛伽还是往常一样轻浮的模样,靠着窗子向她眨了眨眼。
「你现在的身体状态,什么法术都不适合学。」
朝颜的气瞬间不打一处来。
「你骗我!」
「我没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算我给你方法让你学,你也只会在学了不到一半的时候因透支太多死掉。」
见她表情缓和了一些,梵洛伽的语气也温柔了些。
「你的种族特殊,学法术的天赋比普通人类强,但也比真正的血族差很多,同样,你能够承受的范围也小得很。速成法术没有人类敢学,正是因为承受不起。当然,如果没有这种病,以你的天赋可以练成,但现在看来不行。」
「那我也要试。」
梵洛伽挑了挑眉,唇角的笑容冰冷了很多,带着笑意的眼神第一次让朝颜战栗。他闭上眼睛不再看她坚定的眼神,头偏向了一边。
「既然我取了你的血,自然会答应给你的承诺。速成的事,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可……」
「你直接说,想拿到北宸藏书阁的哪本书,或是藏宝阁的哪件宝物,我去替你取。」
她看向他的双眸,第一次蕴含了另一种自己说不出也从未体验过的情感。他怕失控便故意没有看她,那副压抑着怒火的侧颜在黑暗中异常清晰地映入她的双眼,好似散发着光辉。
-
如果此刻碧妮在眼前,看到了刚刚的一切后一定会说「殿下被谁掉包了罢」。
他在血族,甚而在这片大陆上都能被称为王者,他看人的眼光向来高高在上,活了千年之久,也没有遇上一个他认为能够平视而不是仰视他的人。
第一次感受到痛苦是因为一个人类少女,他们相遇在地狱的重重烈火间。他停住脚步,默默看着少女疯狂地扑向一个又一个倒下的狼人的尸身,泪流满面,纵声大喊,歇斯底里。他并不是被那样的画面震住而不敢向前,只是在面无表情地看着少女的同时思考着她的来历。
人类总有丢弃婴孩的习惯,他在任职首领之位前游历世界的期间看过无数次。被丢弃的婴孩在一望空旷的原野上大哭时会引来聚居在附近的狼人,而他们不会把人类的孩子当成食物,反而会把他们带走抚养,这样的情景,梵洛伽也见过不在少数。
如果没有猜错,突然冲进这里的少女正是被狼族养大的人类,也可以理解她在看到这样一幅画面后缘何会这般痛苦。
梵洛伽对人类没什么好感,却也不厌恶,重要的是弱小的人类无法威胁到血族,不像狼人一样值得他必须消灭。突然出现在眼前被狼族养大的少女,对于她,梵洛伽不屑于杀掉,更倾向于看着她自生自灭。
他抬步走近,少女立刻抬起了头,从眼中流下的已不再是清泪而是鲜血,瞪向他的眼神透露出欲毁灭一切的决绝。
「魔鬼!不要再过来!」
梵洛伽轻笑,真的停下了脚步,目光仔细地打量着少女血泪交融的扭曲的面容。
「你现在这副样子,倒比我更像魔鬼。」
少女的嘴唇也被咬破,鲜血立刻从嘴角渗出。她从裙子的口袋中掏出只有指甲大小的玄色石块,变成猩红的手紧紧捏着,让石块被她的,以及死去的狼族的血浸透。
梵洛伽似乎想起了什么,眉峰不由微皱。
「我……我要守护我的家族……我要守护他们……」
少女垂下头,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拇指抵上被咬破的下唇。
「我可以死……为了他们……请让他们的灵魂安宁……我可以为了他们死……」
少女全身发抖,不停地只在重复这样一句话。更多的血泪从眼眶渗出,滴落在她的手上。渐渐地,有黑色的光从她紧握的指间逸出,她像看到了无尽黑暗中的唯一一丝光明。
霍然,她再次抬起头,梵洛伽第一次感到了震惊。
「魔鬼!我要杀了你!用我的灵魂为代价!我要诅咒你永生痛苦!」
黑色的光芒渐渐将少女的脸覆盖,梵洛伽已经看不清她狰狞的面容。
「就算我的灵魂被摧残得一丝不剩!我也要你痛苦!我什么都不在乎!我要让你一生都活在痛苦中!……」
少女的身体似乎被那片光吸收了,等他再回神时,除了满地的血什么都不再有。在玄光消失的瞬间,梵洛伽感觉身体被无形的东西缠绕住,但只过了一会儿便消失了。
那时他并未多想,也没有想起少女手中握紧的石块是以灵魂为代价,被称为「永堕」的诅咒之物。
事实上他能力强大,即使借用诅咒石也未必使那番诅咒成为现实,只是少女的恨意太深,深入了灵魂,以致真的让他感到了痛苦。
少女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她全身的血,她也是以血为媒介唤醒了诅咒石,解开诅咒的东西便是她的血。向诅咒石奉献灵魂后,身体会被吞噬,但灵魂仍然会经过重重洗礼流转至下一世,转世的血依然可以解开诅咒。只是这些年来他从未在意。
他的诅咒不深,但每一次痛苦都能让他发疯,越是痛苦就越渴望那个少女的血。少女的灵魂他记得很清楚,但没有想过去寻找她的转世,只是退了首领之位隐匿于世。
发自内心,他其实不是很想把诅咒解除,觉得时而刺穿灵魂般的剧痛能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时而疯狂嗜血却寻不到猎物的颓废病态会给他单调的生活添一些波澜。
五百年中,他只失控过三十九次,越到后来,他也越习惯了那样的痛苦。
没有刻意去寻找过那个少女的转世,梵洛伽却在接二连三的巧合中遇见她了。最初想要得到朝颜,只为她能够解开他的诅咒的血,在之后的关注中,他第一次对人类产生了兴趣,产生了想要离她更近一步的想法。
认定了要得到她的那晚,她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了。从那时起,梵洛伽便想要真正地扮演一个狩猎者,将她一步步地引到他身边。然而她比他想的聪明得多,事情的进展也因为她的智慧,快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大概马上就会终结。
她束好头发,穿好制服离开前,手已经放在门把上时又转头看了他一眼,对他轻轻说的那一句「拜托你了」让他不知是什么滋味。即便差不多已经了解了她的一切,但要彻底打开那颗封闭已久的心也太难了,如今他不知道的是在帮她拿到那样东西后,他又该怎么办。
离开大厅,梵洛伽回了卧房,停在落地窗前,视线还能捕捉到朝颜的身影。大概是因为了了心事,少女即使病态的身体也轻盈了许多。
她第一次对他露出欣喜的表情,却是为了别人。
——「明天晚上再来这里,我会把东西给你。」
——「……这么快?」
——「不然?你还想再被我玩弄几天?」
——「……谢谢你,学长。」
——「不想捏死我了?」
——「我恐怕报答不了学长了。若有来世,你可以再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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