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雨烟。那年我十八岁,是长安有名的头牌。那年春天,我遇见了一个人,他叫慕子安。
在那个下着细雨的黄昏,他持一把被红线一圈圈牵连的十八骨的油纸伞走过断桥,望向楼上,宛若那日素贞与许仙断桥的相见。
我在楼内操琴,轻拢慢捻间听到他的赞誉。极为清浅的口吻“姑娘所奏可是《长相思》”
轻掀珠帘,款款而出。我不知这一生是否都在等待这一次相遇,但只知他,是我的良人。尽管后来事实证明这位名子安的公子出现在这里,从来都不是因为我。
那之后他常常流连在我的小楼。饮酒,弹琴,看我歌舞。有时伸指按在琴弦上为我纠正一个错音,或者,低眉在我额间绘一枚桃花。这样深情款款的样子却让我心生怅然,只因我自他深邃的眸子中望去,那里面有一位若梨花般淡雅的女子。
那夜笙歌满楼,灯火辉煌,他背倚朱门悠然吹埙。侍女通报说慕少夫人来访。他唤“雨烟”然后拉住我的手,迅速将我带入他的怀抱里。
一双莹白玉手掀开水晶帘帐,尔后露出那如梨花般淡雅的容颜。我慵懒的从子安的臂弯中娇媚起身。子安垂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我自她那哀伤而平静的眼眸里看到了有形的碎片四散迸飞。
她启唇,轻缓的声音如碎玉琳琅“搬回府住吧。”她礼貌欠身退出去。那挺直的脖颈和脊背掩不住低眉间的那抹凄凉。
他松开我,却是如释重负。我察觉到面前的人不可自控的颤抖,然后突兀的,有大口的血从指缝间涌出。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那个名满长安年轻英俊风流倜傥的子安公子踏着黄昏幽幽的琴声伴着潇潇雨声走进我的小楼。
他在楼里的那些日子,我常深夜见他于院中独酌。新月如钩,千里婵娟,他于风露中默然独立,许是在思念着什么人。
我听说她终于死心,黯然离开长安。那日,他看着她拿着休书义无反顾的离开,再也不回头,再也不回来。
某日,有人自远方而来,送给我子安公子的信。
他死了,那是大罗神仙也医不好的绝症,在一个举城皆骂负心汉的声中逝世于一个雪夜,听说去的尤为平静。
在某个无眠的月夜里,伏案酒醉的男子说出那么深情的剖白,却从来不为她所知。“我从来做不到不爱你,我曾想过给你我全部的一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只是一场妄想罢了……”
今日,我立于那满是梨花瓣的冢前,缓缓伸手抚上青碑。以天为幕,以霞为锦。苔痕斑驳里,苍莽的记忆如远山,绵延不绝的是我生生不息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