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蒂对于自己的大学生活记忆已经开始模糊了。这很奇怪。虽然她开始工作才五年——这在FBI里还只能算一只菜鸟。但这五年的时光已经把她和那个在大学校园里熬夜和同学去酒吧的疯狂女孩分隔开来。曾经和她同租的室友现在也不常见面。少数的聚会也是在一个装潢得体的餐厅，点上红酒或者饮料，大家穿着体面地坐下谈话。最温馨的环节是回忆的时刻。某一瞬间她会忘记自己现在的工作和身份，全心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之中，回想起那段单纯的时光，那个她的一切喜怒哀乐都局限在一所大学里的时光。
保护安室透的任务让她再次回到了校园，虽然是和风气开朗的西方校园完全不同的更为拘谨的日本的校园。她几乎看不到夹着拖鞋在校园里到处晃悠的学生，教授也都西装革履，没有人会在上课的时候一屁股坐在讲台上——不是直接坐在桌子上，底下垫着教科书。空气里充斥的是她与她记忆无二的青春的味道，曾经她也属于这种氛围中的一份子。现在的她，却觉得自己是一个莽撞的闯入者。再也没有笑着和每一个见到的人开玩笑的心情了。她觉得自己老了。
或许只是连续两年没有领年假，让她劳累过度，开始莫名胡思乱想起来。
她在那个倒霉的安室透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愚蠢、莽撞、自信，但充满活力。在和一大堆恐惧、担忧、惶恐的需要帮助的人们打过交道之后，安室透的出现如同——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说出来的话——一股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她不像卡迈隆那样将安室透的毫不在意的态度视作愚蠢的表现施之以鼻，她喜欢这个男孩的性格。他总会带着“明天会更加美好”的乐观态度面对一切。

赤井秀一靠在门框上，看着里面正在进行的会议。能容纳近近两百人的会议厅里座无虚席，茱蒂正站在台上用投影仪向台下的人介绍大致情况。坐在台下的都不是专业执法人员，他们只是为警方提供帮助的技术人员，大多数都是生物学家和医学家。茱蒂介绍的内容也没有涉及到案情，只是告诉他们来这里的目的以及他们需要注意的事项。讲台的一边坐着几位教授，他们都是各个领域的精英，将要领导整个临时研究小组的进程。
赤井秀一扫视一圈会场，立刻发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黑色的刺猬头，嘴里叼着的牙签。
伊达航。
他的出现让赤井秀一想起了安室透。他昨天在最新找到的一个研究所名单里看见了安室透的名字，他现在的身份是研究总负责人之一，三年前的疑问在昨天得到了解释，这个组织就是当年他们寻找很久但没有挖掘出来的那个谜团的答案，但现在他没有时间翻出那件陈年旧案再画上圆满句号。
有人在身后拍拍他的肩膀，他转过头。卡迈隆站在他身后。
“赤井先生，日本负责人来了。就在会议室里等着。”
“好，我就过去。”赤井秀一大口喝完手里的罐装咖啡，把易拉罐扔进门口的垃圾桶，然后轻轻关上会议室的门。卡迈隆压低嗓音，“又出现了一个被害者。”
赤井秀一握紧拳头。
“在哪里？”
“九州。还好这次是由警察发现的，没有引起更大的骚动。”
一点也不值得庆幸。情况不断恶化，引起恐慌只是迟早的事情。
“日本政府已经在电视上正式辟谣了，”卡迈隆一边跟上赤井秀一的脚步一边说，“他们说这样大概能够压下一段时间。主要消息来源是网络，但这些很容易混淆视听，不需要太过担心。”
“这是第几个了？”
“第三十五个。”
“被发现的。”赤井秀一自己补充道。
卡迈隆沉默。
一直到会议室门前，两个人都怀着沉重的心情没有再说话。推开门前，赤井秀一转过头。
“卡迈隆，我希望你和茱蒂退出案件侦破小组，负责和日方的协作和支援的任务。”
“什么？！”
卡迈隆比赤井秀一高一个头，现在他充分利用身高优势表达自己的愤怒。但赤井秀一不为所动。
“我……我来日本……不是。但是，赤井先生，我完全不会什么外交啊。”
“这些是茱蒂的强项，她会告诉你怎么做。”
“但是支援……我们来日本不就是为了更近距离和组织接触吗？”
“卡迈隆，还记得我们上次来日本的经历吗？”
卡迈隆立刻住嘴，不愉快的记忆在他脑海里翻滚。
“这次行动规模更大，如果我们双方协作不愉快会非常糟糕。你们有过来日本的经验，我希望你们能保证行动顺利进行。这很重要。”
卡迈隆有些明白，但没有被完全说服。
“时间紧迫。我是这次主要负责人，这是命令。”赤井秀一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等茱蒂结束给研究人员的指导之后告诉她。有问题可以来问我。有需要行动的任务我会提前通知你，你现在需要在日方人员里找到一个值得信赖的搭子。放心，我还有其他FBI的队员帮我。”
赤井秀一的眼下出现了深黑色的眼圈，这一段时间他一直没有时间好好休息。但他的眼睛依旧犀利，现在的他拥有三年前的赤井秀一同样的决心和当时没有的自信。卡迈隆一直将赤井秀一视作自己的大将，愿意服从他的指挥。所以尽管有疑惑和不满，他还是点点头。
赤井秀一推开会议室的门，一瞬间里面的嘈杂声从缝隙里溢出，但随着大门被关上立刻消失。

卡迈隆回到美国警察的临时休息室时，惊讶地看见赤井秀一也在里面。赤井秀一先对他脸上的伤痕表示慰问。
“幸苦你了。”
“你没和安室透在一起？”
“他现在是研究人员的救星，带着APTX的重要数据。待会再轮到我，询问组织成员的事情。”
“他带来了那个药的数据？”感谢上帝，终于有一个好消息了。
赤井秀一回应他一个带着疲倦但代表胜利的微笑。
“那个刺猬头的朋友回去了？”
“嗯。”卡迈隆点点头，从冰箱里面掏出冰袋。被打到的脸颊还在火辣辣得疼，估计已经肿起来了，“你知道他吗？”
“伊达航，安室透的室友，以前见过。”
安室透的同学，这一次被日本方面请来研究药物。卡迈隆理清了这一点。
“他不知道安室透和组织有关。”
赤井秀一点点头，“意料之中。”
“他们关系好像特别好。”卡迈隆强调了一下，“他说不是一般的交情。”
赤井秀一继续点头，没有说话。
“但是他一见面是一副要打人的架势。”卡迈隆勉强可以理解这种感受和行为，还是不由自主深深皱眉。虽然在他看来安室透即使被打一顿也不冤枉。
“安室透是从组织叛逃出来的？”虽然已经猜到大致情况，他还是向赤井秀一求证。
“没错。而且带着我们需要的所有研究数据。”
“为什么？”
“担当正义的使者。”赤井秀一回答得很直接，卡迈隆哼了一声，“他的原话。和这个比起来，我们有更多更中的事情要问他。”他没有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告诉卡迈隆。
卡迈隆也不打算继续追问下去，他把冰块敷到脸上，舒服地靠在沙发上，“总算有突破了。现在后续工作也方便展开了。”有了安室透的情报，很多神龙不见首尾的组织成员身份也可以查清楚了，还有他们将新研究所建立在哪里。一想到这些，卡迈隆觉得空气都清新了起来。
以前每次这种时候，都是詹姆斯负责泼冷水。这一次赤井秀一负责。
“离结束还很早。”
放在一边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赤井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我走了。”
“这么快？”卡迈隆以为那个药的故事可以讲三天三夜。他看着赤井走出休息室。门被关上后卡迈隆才想起来忘记问赤井关于真纯的事情了。这个小姑娘肯定是他们里面最渴望得知这个消息的。他到底应不应该联系真纯呢？
接下来的几天是一场痛快的反击战。安室透带来的数据库里存储着APTX-4869的所有资料，这让大多数被警视厅请来的外部研究人员得到了提早的解脱。安室透还提供了组织新的据点，突击小组在那里发现了撤退到一半的组织大部分成员。虽然组织的几个核心成员还逍遥法外，但他们的真实身份和伪造身份都被警方掌握，现在的他们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小心翼翼地行动。毒药的受害者骤减。
虽然他们和前一段时间一样疲惫，但希望和乐观充斥着每个人的内心。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