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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仙境传说
昆仑自古神仙府， 宝境由来道者家。
谁又能知祥云袅袅，金光瑞气的背后，有过怎样血腥恐怖乃至邪恶肮脏的历史。真正知道的人，或者不得不沉默，或者是真地心安理得。
传说，千万年前曾有一脉群山洞府缥缈于昆仑天地之间，其中永昼无夜，灵气升腾，仙草飘香，麟凤齐鸣，如梦似幻，人称“昆仑仙境”，乃是声震三界总领万仙的阐教道场。
传说，商纣无道，阐教之主元始天尊寄怀于天下百姓，命门下弟子助周伐商。不料其师弟截教通天教主逞一时意气助纣为虐，竟挑起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封神之战。
传说，天道有常，通天教主逆天悖命最终自食其果，灰飞烟灭不存三界，截教一支也从此彻底败亡。而阐教亦元气大伤，战后宣布自此闭关修养，不问三界之事。
传说，在这之后不久的一天，天火突降昆仑仙境，由来仙家之地，竟遭烈火黑风肆虐笼罩达半日之久。等到烟雾散去，昆仑仙境也随之烟消云散。
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昆仑仙境。传说只是传说而已。

第一卷 千载乱局

1 黄龙水镜
传说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昆仑仙境，玉虚宫。
水镜之前，元始天尊的牙齿越咬越紧，拳头攥得只差把骨头捏碎，平日里的逍遥自在森华气度已经全然不见了踪影，目光扫向立于下方的十一个徒弟：广成子、赤精子、黄龙真人、灵宝大法师、惧留孙、文殊广法天尊、普贤真人、太乙真人、道行天尊、清虚道德真君、云中子，各个都是一脸的惊惶愤怒之色，眼见都恨不得立马打出昆仑仙境去。
元始天尊以强力稳住道心，指着清虚道德真君道：“清虚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清虚道德真君入门虽晚，但心思缜密洞若观火，更难得他向来言语犀利简断，不像普贤真人那样故作深沉，又不像太乙真人那样废话连篇，乃昆仑十二仙中一难得靠得住的神仙，是以，虽非二代首座，平日里大事小情也几乎默认了由他出头。
“回师尊，弟子本来与广成师兄在黄龙师兄处做客，师兄说起最近所精研水镜之术又大有进展，天庭地府的禁制都成功破解，再等几天，只怕杨戬师侄所下的禁制也不是问题了……弟子等好奇之下，就让黄龙师兄化出水镜随便看看，本来是想瞧瞧在天庭的那些弟子，可不知为何，水镜忽然异动，镜中竟真地出现了杨戬师侄，还是……还是……这般景况。弟子因而传音于各师兄师弟，一同携水镜来见师尊。天庭欺我阐教太甚，还请师尊决断！”
元始天尊双眼又盯着水镜中景象，直欲喷出火来，如此重伤之下，还被缚刑架，当众受嘲弄侮辱，这绝不是任何一个阐教弟子该受的待遇！更何况这是杨戬！
“师尊！杨戬师侄可是玉鼎师弟唯一的徒弟！当年玉鼎师弟为了保住阐教不惜一死，若今日我们连他唯一的徒弟都不能保护，更有何面目存于三界之间！”
玉鼎……这两字又引起了元始天尊心头无尽的痛楚，那样冰冷的一个徒儿，从来不屑于表现一丝温情，可事到临头，毫不犹豫地舍身救了他们，哪怕形神俱散，灰飞烟灭，他也带着最后一丝微笑，决无悔意……
戬儿，你真地很像你师父……
“张百忍那厮对杨戬师侄绝无善意，那些天庭神仙也都是墙倒众人推，弟子等虽还不及查明他们以何借口迫害师侄，观此景象，定是难以善罢了！”
“当日我们不上天寻仇还不是看在杨戬师侄的面上不能让三界动荡！事到如今，我们还忍什么！”暴脾气的道行天尊几乎快摸出法宝来了。
眼见这十一个徒弟越说越义愤填膺，新仇旧恨统统暴发，就要联合起来上天庭算账。元始天尊也不禁动容，若不是为了顾全大局，他只怕早已经上天庭把张百忍揍一顿了。
“你们回来！”大吼一声，叫住了往宫外冲的徒弟们。
“师尊？”
“难不成师尊要袖手旁观？”
“师尊，我们不能再忍气吞声了！”
元始天尊气得一声狂吼：“你们几个都这么冒冒失失去了，是掀了天庭，还是不掀？！”
“……”
昆仑十一仙考虑了一下，这倒是个问题。以他们十一仙的身份联袂上天又与玉帝有此灭门大恨，不平了他整个天庭面子上怎能过得去？可真要掀了天庭，一来毫无准备就蛮干无论成败总显得有些愚蠢，二来对上天庭上那些阐教弟子又该怎么办？
不要觉得阐教的思维奇怪，对于爱面子又爱徒弟的阐教众仙来说，这还真是个很大的问题呢。
“那依师尊之意……”
“还不把五代首座叫来！该是用得着他的时候了！”
话音刚落，一个清越的声音响起：“天尊大人不必叫了，游铭在此。”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红衣少年凭空现身，微微欠身，向元始天尊和昆仑十一仙行礼。
“铭儿，”清虚道德真君略有些恼怒，“你又偷听我们说话。”
红衣少年一脸不以为然：“游铭只是想为天尊大人与众位祖师节省些时间，清源妙道真君的情况看上去很不佳呢。”
忽然昆仑十一仙看着水镜脸色都白了，太乙真人的声音明显发颤：“他们要对戬儿用刑？他们怎么敢！难道上次受的教训还不够！”
元始天尊也顾不上怪游铭偷听了：“铭儿，你还不快去阻住！这个拿去，你知道该怎么办！”说着，一个印满华彩符文的图谱甩到了游铭手中。
昆仑十一仙看到那个图谱都是一阵激动，纷纷吵嚷起来。
“师尊，你已经炼成了！”
“什么时候炼成的，怎么不告诉我们！”
“师尊，你也太沉得住气了！”
“……”
“弟子遵命。”游铭倒是在场诸仙中最淡定的一个，一本正经行礼告退，便退出宫外，腾空而起。
清虚道德真君见状一急，向外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驾云？纵光术都白学了！”
游铭回头看见自家祖师恼怒的样子，不觉展颜一笑：“祖师何须着急，弟子开个玩笑而已，这就去了！”说罢，一道晃眼的金红色光华闪过，早已没了踪影，全然不管元始天尊和昆仑十一仙先是被他一笑晃了神，又被他一句“开玩笑”气得咬牙切齿。
“老道早就说了这孩子跟阐教气场不和！”元始天尊愤愤地挤出一句。
昆仑十一仙翻白眼，当初还不是你就看上了人家这副气场不和，想尽办法不择手段把人家拐进了阐教。
方才那一笑，像啊，真像啊。

额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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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封神榜破
众仙听游铭如此跟玉帝说话，早就吓得头都缩回去了一半，这少年几次出手也都能看出法力惊人，此刻听玉帝下令，也都没有办法，真真假假从各方冲了上来。
“且慢！”
说话的却是杨戬，尽管已是阶下之囚，此时的司法天神仍然别有一番威严，一声令下，众仙不及细想，已经本能地停了下来。只听杨戬对玉帝道：“陛下有何不满，大可以直接请九幽灭神阵出来，犯不着让这些无能之辈来送死！”
九幽灭神阵，传说中三界至毒毁天灭地的阵法啊，玉帝会用这种东西？来不及为被称作“无能之辈”生气，倒是先为“九幽灭神阵”这几个字更加心惊。
“杨戬，你不要拿些上古传说来信口编造，此等邪门阵法根本不存三界，朕又从何得来？”
游铭白眼道：“三界唯一一个九幽灭神阵不是被你用掉了吗，如今自然是不存三界了！”
游铭话一出口，吓住了天庭诸仙，气急了玉帝。
此刻的玉帝万万想不到阐教之中有人练成六合神功，逃过当年那一劫，再来寻仇，这个小儿，究竟还知道多少？
大怒之中，还存留了一丝理智，以六合神功之力，天庭能否抵挡还是问题，倒不如安抚下来，以后再做计较，想他孤掌难鸣也翻不出多大风浪：“你也休要逞口舌之快，难道不知往事已矣，今时不同往日！你既身怀神功，他日亦是良才，朕也不愿见因一时意气而两败俱伤。你莫要再执意相逼，今日便不与你为难吧！”
游铭听这玉帝假仁假义之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哼，本君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为不为难又有何干？”口中虽硬，但看到杨戬苍白之色，却也不禁担忧，他受伤应该没有那么重啊……若是清源妙道真君有事，等回去了还不得被那群祖师念死……还是加快行动为好，这样想着，手中已经幻化中一张图谱抛出，光芒万丈——
“你干什么！”玉帝惊叫一声，欲阻却来不及。图谱中射出的光束，早已分成不同色泽的若干条，向殿上的某些神仙飞了过去，神光转眼融入了他们元神之中。
而这些被神光选中的人，正是当年魂魄封神的阐教弟子们。在融入光束的那一刹那，惊讶、愤怒、羞愧种种情绪涌上心头。
刚才取鞭上殿的那名天将正是阐教三代弟道行天尊门下的韩毒龙，这时前世记忆在脑海中轰然涌动，如梦初醒，往后连退几步：“这……这……”再看满殿阐教弟子几乎都是类似的反应，再也顾不上什么玉帝王母，看到不远处站的杨戬，迎上去行一礼：“首座师兄恕罪，方才韩某不知……不知……”
杨戬淡淡微笑扬手：“无妨。”心下也不由得暗暗欣慰，两千年了，师祖终于成功炼制释仙谱，破了那封神榜，还这些弟子自由，原以为自己是看不到今日了……当年封神上来的阐教弟子都一个个被封神榜所限，封印灵智，抹去记忆，如同傀儡，而且由此法力大失，修为难进，在天庭中也不得重用，令杨戬这些年间心痛不已。
只是，看到那些茫然无措的截教众仙……杨戬对上游铭的眼神，后者摇了摇头。罢了，时机还不成熟，这些事教主以后自己会办，自己又何必操心。
游铭诡秘地一笑，轻声道：“在场都是游铭的长辈，似乎还是三代首座号令比较妥当。”
杨戬轻轻点头，感到游铭支撑自己的那股法力渐渐加强，无疑是要助自己施法。便默念口诀，引游铭输过来的法力入体，抬起手掌，放出其中金纹，光华四射：“阐教弟子听令！”
“请首座吩咐！”整齐的回答。
“尔等凡自愿舍去天庭职分者，可随昭华清彦真君回转昆仑！”
没有一人有所犹豫：“遵令！”
李靖哪吒等人早已石化在一边，一言不发。
“杨戬，你以为他们走得了吗！”玉帝狠狠道，“就算回了昆仑又怎样，守着那堆飞灰痛哭流涕吗！”
杨戬强压下喉头的腥甜之感，只是动用这么一点法力，竟然都撑不住了，面上却丝毫不显：“杨戬好心提醒陛下，不要轻举妄动，阐教从来都不是好惹的！”
“那又怎样，元始天尊和十二仙都死了，”哪吒惊愕抬眼，难以置信地瞪着玉帝，玉帝只作不见，“就凭这些个无知小儿还妄想重振阐教？是朕该提醒你们，不要以卵击石了！”
刚苏醒的阐教众仙中黄天化第一个嚷了起来，看他如今对玉帝哪里还有丝毫的恭敬整肃之态：“玉帝你说什么，天尊大人和师父他们怎么了？”
“哼，问你们的首座师兄！杨戬，朕知道你早就看出端倪来了，跟他们说啊，为什么不说？告诉他们，如今离开了天庭，他们就是一群丧家之犬！”
“玉帝，”想起当年之事，杨戬怒火中烧，语气有如极地寒冰，“两千年前你以九幽灭神阵暗算我阐教之时，只怕也不知我教中有能人练就六合神功吧？”
“又是九幽灭神阵？”玉帝挑眉，“与朕何干？不过若真有人拿去对付你们阐教倒也不奇怪，想你阐教横行霸道目中无人，得罪了哪方势力，谁能知晓！至于这小儿以六合神功躲过一劫倒是幸运，可惜阐教众仙恐怕也不是个个能修成六合神功吧？不然让通天教主情何以堪？”
一番话令在场的阐教众纷纷心痛欲裂，他们如何不知，从天尊大人到他们各家师父，根本没有一个是练六合神功的，如何能逃过九幽灭神阵。哪吒也顿时抛了天庭的立场，恨不得上去把玉帝砸个稀巴烂。
“莫要轻举妄动！”杨戬注意到那边的异动，回头扫了一眼，又对玉帝道，“杨戬不过是告诉你，你没算到的，未必只有这一件事！”紧咬牙关，两千年前那一幕犹在眼前，看着玉帝的惶恐、怀疑、不信……师父，直到如今他仍想不通九转玄功的奥妙，可笑可叹！
仿佛又回到那个灰飞烟灭的噩梦，彻彻底底的无能为力……
杨戬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竟不能自控，就要倒下。游铭忙要用法力接住他，却被一道银光弹开了。
银光化形为人，把杨戬的身躯揽在了怀中，一声轻轻的叹息，回荡在霎时沉静的凌霄宝殿之上，优美得令人心颤：
“戬儿！”
杨戬一惊之下，恍如梦中，睁开了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这张面孔，心几乎停跳了，下意识地喃喃一句：“师父……”

5 千载重逢
他是在做梦吧？对，他刚刚昏过去了，自然在做梦。怎么会是师父？师父两千年前就已经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都怪自己没有及时赶回去，让师父独自一人挡了九幽灭神阵……
“戬儿……你答应过为师什么？”
杨戬感觉到玉鼎真人冰凉的手指搭上了自己腕上的脉搏，如此真实……
难道……
“师父，你……你……”
“为师死了。”
哦，终究还是一场梦吗？
“可如今又回过来了。”
“师父！”杨戬惊喜抬眼，握住玉鼎真人的手，却仍在害怕自己随时会醒来。
“你答应过为师什么，真地不记得？”
“不可……轻言生死……”一颗心还战栗在半昏半醒之间，“师父，弟子知错……”
玉鼎真人却只是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轻轻扶他自己站好，衣袖之下，却牢牢握住了杨戬的手。另一只手轻轻一抬，银光微闪，法力过处杨戬衣服上的血迹污秽尽被去除，顿时光洁如新。
这师徒二位眼中只有彼此，旁若无仙，周围的一众神仙却一个个呆若木鸡。
游铭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酷刑加身也面不改色的清源妙道真君，像个孩子似的偎在自家师父身边软语认错。等等，清源妙道真君的师父？那不是当年为护教而灰飞烟灭的玉鼎真人吗？这些年听祖师们说的可多了……他真地是死了，又活了？
那些不知内情的神仙，反而少了这一层惊愕，不过他们已经一个个盯着玉鼎真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今日来这殿上的人物，怎么一个比一个美貌？这还让不让神仙长眼睛了……
看这玉鼎真人一袭雪衣无风而自翩然，比杨戬还年轻几分的面孔让人不禁怀疑他也是阐教的晚辈弟子，唯有一头银丝却直垂腰际，却绝非衰败之相，而流动着淡淡的清冽光华，愈发超尘绝俗，那淡漠无物的神情仿佛集中了整个三界灵秀与冷漠，美到令人锥心刺骨而不愿移开视线。
相信过了今天，绝不会有人再说嫦娥是三界第一美人了。
玉鼎真人的突然出现，对杨戬来说，是难以企及的美梦，对玉帝来说，却是从未想象的噩梦。
先是冒出一个法力高强的阐教晚辈弟子，再是封神榜的封印被破，现在连玉鼎真人都没死……那场他本以为自己赢了的战争到底是怎么回事？
阐教，根本没有灭？
侧眼，看到了太上老君眼中没有压制住的一丝惊喜，连这老狐狸也不知道吗？
终于，玉鼎师徒有些回过神来，多少把注意力分散了几分给周围环境。游铭见状，忙行礼道：“弟子游铭见过玉鼎祖师！”这个礼比平常幅度大些，他从小就听玉鼎真人当年的事迹，可真是由衷敬佩啊。
玉鼎真人扫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阐教三代弟子也纷纷反应过来问安，玉鼎真人一抬手，示意都免了。然后才看着太上老君，说出一句差点把太上老君噎死的话：“师伯，这些年来看戏可还过瘾？”
“玉鼎师侄，当年之事老道也是不知情啊……”
玉鼎真人甩过一个能杀人的冷眼，微微环顾，开门见山：“今日我阐教弟子归山，可有人要阻拦？”见玉帝犹豫不决之态，又补上一句，“张百忍，贫道虽不好杀你，想让你生不如死却也不难！若你不信，贫道随时奉陪！”
“玉鼎真人！你……你……”
“哎呀，玉鼎师侄，不要逞一时之气啊，杨戬身上的伤还要快些治才好啊。”太上老君忙上来打着圆场。
玉鼎真人看了看杨戬虚弱的样子，握住他的手又紧了几分：“游铭！”
“弟子在！”
“这些人就交给你护送，贫道先带戬儿回去。若有不自量力者，尽可教训。”
“弟子谨遵玉鼎祖师吩咐。”
话音刚落，银光闪过，玉鼎真人与杨戬已经不见踪影。
与此同时，一声风响，玉帝面前的御案瞬间劈离成了完全对称的两段，接着一一应声倒下，看那切口如此整齐光华，甚至泛出妖冶的银光，简直让人怀疑是能工巧匠刻意打磨过的。
刚才，有人出手吗？
太上老君陡然惊呼一声：“斩仙剑！这个玉鼎啊，真是……真是……”瞥到玉帝的眼色，立即闭口不言了，一转眼间又恢复了平日里糊涂得恰到好处的样子。
游铭顾不上斩仙剑引起的骚动，打量了一下四周，这么多人，带他们纵光是不可行了，还是驾云吧，便腾空出殿，示意要回去的人跟上。虽然他是晚辈弟子，但毕竟有首座之名，又遵玉鼎真人与杨戬之令，其余阐教弟子也都不以为忤，一个个跟上去。包括哪吒。
“逆子！你要干什么！”李靖一闪身拦住哪吒去路。此时哪吒满心想的都是玉帝说师父他们死了的话，但玉鼎师伯既然没事，兴许师父他们也……早把与杨戬之间的恩怨忘了个一干二净，就要回昆仑看看。
“我要去找师父……”
李靖祭出宝塔：“你再往前走一步试试！”
哪吒一怒之下便要拿起乾坤圈开战，却听一声厉喝：“李靖！我阐教之人要去哪里也是你能管的吗？”正是游铭闪身而至。
“老子管教儿子天经地义！你莫要多管闲事！”
“哼，本君早就听说太乙真人门下的灵珠子转世不幸遇上一禽兽父亲，先逼他割肉剔骨，又碎他金身，且不说他入阐教在先，进你李家在后——你予他一命，却夺他两命，这到底该算是谁欠了谁？”
哪吒听到游铭此语真乃酣畅淋漓，道出了自己心中万千委屈，对他的印象陡然好了起来。
电光火石一瞬，李靖还没反应过来，宝塔已经被游铭抢夺在手：“还有，不要动不动把这破塔拿出来晃，你那师父既已叛教，你与阐教再无瓜葛，本来本君也懒得与你为难，可你若执意提醒……”说着，把宝塔抛出，趁李靖抢着去接，给哪吒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离去。
一行人出了南天门不久，游铭故意绕到哪吒身边，低声道：“太乙祖师没事，你不必回昆仑了。”
哪吒听到前半句惊喜万分，再听后半句就愕然了：“为什么？”
游铭见他是真心不懂，不禁在心里暗暗咬牙，这样一个满脸呆愣的小孩居然也是自己师祖辈的人物……不不，他还没出师，没出师的不算：“我方才用法力探过清源妙道真君身上的伤，其中有乾坤圈，不错吧？”
“是……我……当时……”
“你且先不必说当时怎么样，据我猜想，他伤得如此之重，又是伤在种种不同兵刃之下，恐怕是围攻吧？看你的态度，也不像是误伤？”
“我……不是……”
“那好，实话说吧，”游铭的语气瞬间变得冷肃，“近千年来，掌管阐教教规的正是本君，只要你踏进昆仑仙境一步，这件事必要公审，联合外人残害同门不是小事，若审出什么不利的结果来，本君可帮不了你。”
“公审又怎样，我才不怕！”哪吒又羞又怒，冲口而出。话是这么说，不知为何，却有种心虚的感觉……
“如此最好，本君提醒到了，你随意！”震袖一飞，已经到前面去了。
哪吒心头对游铭的一点好感顿时消耗殆尽了，这家伙如此狂妄……
可是，杨二哥……想到那袭染血的白衣，哪吒心中又没来由的痛。可是真要以门规而论，先犯错的是他，韦护哥和雷震子的死，难道不是他残害同门吗？若非如此，自己又怎会恨他如斯？
帮沉香，也许从来都只是一个借口吧……

7 迷形昆仑
当游铭带着阐教众人回到昆仑之时，不出意料，昆仑已经被围起来了，当然，由于天兵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昆仑仙境，整个昆仑又如此之大，包围兵力相当分散，游铭等人完全可以如入无人之境。
不过，这些天兵最关键的任务也不是攻击，而是监视。好，本君让你们看，只要你们看得见……
“喂，带上我们！”远远的一朵云加一个黑影极速飞来，一路大吼大叫。游铭一回头，险些惊住。
那个体似巨人，面如青靛，眼如金铃，发如紫草，振翅而来的，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雷震子？真是……真是……人如其名，如雷贯耳啊。这一愣神间，雷震子已经飞到了眼前。
“你就是五代的首座弟子？听说你练成了六合神功？”雷震子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游形。
“不敢！”游铭早已收拾情绪，淡淡答道，从容有致。
“嗯，有点杨戬师兄当年的意思。”
游铭对他一见面就说自己像某某固然有几分不满，但也不能不提起兴趣，别人一见他定然是说如何像通天教主之类的话，这位居然说他像清源妙道真君？哪里像了？
“我说，我就不用介绍了吧，你也猜得出来我是云中子门下的雷震子，”雷震子拍拍翅膀，“不小心误食仙杏那个。”
“幸会。”游铭镇定答道，这才注意到雷震子身边的那个人，因为与雷震子比起来他实在太正常了，正常到很难不充当背景，况且多数时候还会被雷震子直接挡住，连背景都充不了。
摸摸怀中抱着的那条昏迷的黑犬，咧嘴一笑：“道行天尊门下韦护。”
游铭只来得及点点头，韩毒龙与薛恶虎已经冲上来了，一口一个师弟叫着。
“那个……”雷震子道，“天庭的事，我们都听说了，当初我们两个在天庭混不下去了，杨戬师兄借机就判下死罪，让我们离开天庭，这些年想回昆仑一直无法，杨戬师兄也不肯多说……”
“今日阐教重新开山，凡流落三界的弟子皆可回归。”游铭干脆答道，用首座弟子令，他可以试出这两人身上都是纯正的阐教功法没错，也就没什么可多虑的。
哪吒一路心事重重难免落后，此时到了这里，听到的就是“杨戬师兄借机就判下死罪，让我们离开天庭……”等语，顿时如同五雷轰顶，呆立原地。
韦护摆脱两位师兄，绕到他身边，歪嘴一笑：“小哪吒，好久不见啊，你又比从前呆了不少哦？”
“你们都还活着……”
“当年我就跟你说了不知多少次我死不了，是你偏不信，现在信了？”
“我……我信……”只可惜信得太晚了……这么多年的恨，原来只是一场笑话……想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竟哇哇哭了起来。
“喂，小哪吒，你不要这么激动啊！你是莲藕做的，这样下去会脱水的啊！”
众人纷纷向这边侧目，游铭重新审视了一下韦护，把他定位为一个正常人是不是错了？
“杨二哥……我居然错怪了他这么多年……最后还亲手伤了他……”
那边游铭瞟哪吒一眼，尽量不带感情地说：“现在走还来得及。”
哪吒飞快甩干眼泪，斩钉截铁道：“我要回去！”
游铭不再理他，发号施令道：“各阐教弟子听令！与本君共同施法！”赤金色的法力先行挥出，其他阐教弟子纷纷将自己的法力注入其中，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球，流动着七彩虹光。游铭在心中默念口诀，引导法力，大喝一声：“开！”周围环境瞬间变化，阐教弟子都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眼前就是他们多少年来梦寐以求的昆仑仙境，依然如此钟灵毓秀，巍峨恢弘。
“走吧！”游铭领头，一行神仙顺利穿过山门结界，进入了昆仑仙境之中。雷震子边飞边回头看：“他们这是怎么了？”
雷震子说起话来有如轰雷，其他人也都纷纷扭头，看到那些天兵跟疯了似的往四面八方乱窜，甚至相互迎面撞上，只是没有一个跟他们走一个方向。
韦护大概看出了端倪，拍着游铭的肩笑道：“这个障眼法有意思！”
游铭对他不严肃的态度有些不满意：“这可不是普通的障眼法，是迷形阵好吗。”
韦护正要追问迷形阵是怎么回事，怀中的黑狗忽然猛睁开眼，长啸一声，就从韦护怀里跳出，急速奔去。
“喂，哮天犬！你干什么！”
“哮天犬？这就是清源妙道真君的狗？”
“可不就是，我在路上碰到顺便捡了回来，好话说尽他就是一动也不动……怎么突然这么活泛了？”
“那是玉虚宫的方向，只怕他是去找清源妙道真君了。”
“啊？杨小戬在玉虚宫啊？”说着，也不顾游铭对他那个称呼有喷水的冲动，冲着哮天犬的背影叫道，“我说傻狗，你不知道驾云比较快啊？”

8 师徒之心
杨戬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忍不住又睁开，还好，师父没有消失。
“怎么不睡？”玉鼎真人看着他，淡淡问道。
“师父，弟子……”
“若是在这里呆不惯，为师便施法把这暖玉床搬到金霞洞去，你现下元神虚弱，还离不开它。”
“不是的，”杨戬忙道，“师祖这里就很好。”
“很好？”
“不，弟子不是说……自然没有金霞洞好——”
玉鼎真人的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微笑如春风化开了，即使是杨戬，也很少看到师父笑，此时不禁怔住，移不开眼睛。
“那便睡吧，为师在这里陪着你。”
杨戬想了想，还是问：“师父究竟是怎么回来的？”
“重要吗？”
“杨戬……想知道。”其实不重要，只要师父在就好，但又很重要，因为……他总是害怕师父会像突然出现那样又突然消失。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为师不会走了。”
“师父！”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攥紧了玉鼎真人的衣袖，千言万语说不出，只有轻轻唤着这两个字。
“戬儿，”玉鼎真人缓缓道，“你似乎与以前不太一样了。”
“是啊……”杨戬淡淡惨笑，松开玉鼎真人，哪怕两千年不见，自己怎么就变得像个小孩子那样依赖了，“让师父见笑了。”
玉鼎真人微微摇头，轻柔地放他躺下，然后握住他的手：“为师在此陪你，安心睡吧。”
杨戬点点头，回握着玉鼎真人的手，终于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过了许久，杨戬的呼吸渐渐平稳，玉鼎真人无声地叹了口气，不知不觉间，抬起另一只手来，如玉的手指抚过杨戬散落的青丝……
“汪！汪！汪！”激动的狗叫声打破了师徒二人之间的宁静，玉鼎真人的手顿时僵住，回头一看——
“哮天犬！”杨戬已经迅捷地睁开眼睛，惊喜喊了出来。哮天犬不管不顾直接就往杨戬的怀里扑，可是眼前银光一闪，他已经痛呼一声，摔回了地上。
“师父……”
“这么多年了，这狗儿怎么还是这样冒冒失失！”
“是徒儿封了哮天犬的记忆……没想到他还是忘不了我这个主人……”想到哮天犬不顾性命保护自己，自己却屡屡负他，杨戬心中一阵苦涩，再看那狗儿可怜巴巴的眼神，傻狗儿，我明明没有封你法力的，为什么该忘记的不忘，不该忘记的你又想不起……便伸出手来，要替哮天犬解除封印。
玉鼎真人拦住他：“为师来。”
杨戬心知师父是不肯让自己在这种景况下动用法力，便乖乖听话，看着玉鼎真人指尖一弹，解了哮天犬的记忆封印。
“主人！”哮天犬顿时口吐人言，不过杨戬还来不及欣慰，这狗儿已经不长记性地又一次扑了上来，然后又一次被玉鼎真人打了回去。哮天犬委屈地呜咽几声，抬头看到玉鼎真人冰雕似的脸，立刻被冻住了：“真人……真人……”
“好了，哮天犬，我没事。”杨戬略微抬高声音，“师父在这里，你不必担心了，”看着哮天犬身上乱七八糟的毛皮，还是没有忍住微微皱眉，“你先去清洗干净，然后回玉泉山等我们吧。”
“主人……”
杨戬狠下心来，不顾哮天犬幽怨的眼神：“还不快去！”
“是，主人！”
哮天犬刚刚垂头丧气地出门，玉鼎真人正示意杨戬重新躺下休息，又听门外一人朗声道：“弟子游铭求见玉鼎祖师！”
“进来！何事？”
游铭一进门，只感到一阵透心的冷气袭来，玉鼎祖师好像不太高兴啊，是自己打扰了什么，还是谁惹了他？看清源妙道真君静静靠在床上，似乎倒是无知无觉……罢了，想这么多干什么：“弟子来送法帖给玉鼎祖师和清源妙道真君。”说着，恭恭敬敬把一纸金帖送到玉鼎真人手上。
玉鼎真人扫了一眼，又抬眼打量了游铭一下：“如今是你执掌教规？”
“是弟子。”
“嗯，”回头瞟了杨戬一眼，“既有此事，审清楚也好。”
“弟子知道——”眼看法帖在玉鼎真人手中化为青烟飘散，游铭一惊，怕是惹了玉鼎真人生气，却看他脸上并无异样，也不理自己，径自又回到杨戬身边，只有道，“弟子告退。”快速退了出去。
玉鼎真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杨戬看师父毁了法帖，知他是不想让自己知道，因此也不问，随着师父的摆布，乖乖躺下，闭上了眼睛。

9 良药苦口
玉虚宫大殿。
清虚道德真君对着手中的金帖，一阵无力，瞪了一眼大殿中央那个处之泰然的红衣少年。
“铭儿，你动作未免也太快了吧？这么一会儿，整个昆仑仙境都送到了？”
“祖师过奖了，此是弟子职责所在。”
“你——”清虚道德真君尴尬地看了太乙真人一眼，太乙真人正安抚着怀中泪眼朦胧的哪吒默默无语，“你先问过清源妙道真君没有？”
“没有。”
“为何不问？你不问怎么知道人家要不要当这个苦主？”
“照祖师这样说，若是清源妙道真君不追究，阐教的教规就可以全当摆设了？”
“当然不是！”清虚道德真君怒道，“老道是说……是说……这么大的事，你总该商量商量再办！”
“弟子的确跟一个人商量过。”
“谁？”
“被告。”
“什么？”所有人转而看着哪吒。
太乙真人惊道：“哪吒？你知道——”
哪吒擦干眼泪，从太乙真人怀中挣出，静静道：“师父，师伯师叔，五代首座早在回来的路上就提醒过弟子此事要公审了，是弟子自愿回来的。”
太乙真人半是心痛，半是无奈：“你啊，怎么偏偏办出那么糊涂的事来！”
昆仑十一仙相互看看，刚知道哪吒也参与围攻杨戬还拿乾坤圈伤了他的时候，他们是都气得了不得，话也说得很不好听，不过后来看看哪吒也不是滋味，听说杨戬也没事了，都觉得留给太乙真人自己看着罚一下就罢了。只要杨戬不追究，哪吒从此远离玉泉山，玉鼎也未必想得起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谁能承想，游铭已经先斩后奏把法帖送遍了各家洞府，指明三天后要公审此事。若是不让他审，岂不是显得他们昆仑十二仙徇私，以后还怎么在哪些晚辈弟子面前说道？
可是真要审起来……想到那时师尊因燃灯叛教一怒之下改下的教规，再看看粉雕玉琢的小哪吒，实在心有不忍啊。个个哀悼地看着太乙师徒，仿佛在说：“至少还有三天，抓紧吧。”
第二天，尽管杨戬一再表示对玉虚宫的后殿真地没有什么意见，玉鼎真人还是坚持要回玉泉山。由于玉虚宫和玉虚宫里的每样东西都被“爱物”的元始天尊下了禁制，除了他自己谁也搬不走，玉鼎真人便很自然地要求元始天尊帮忙把几万年未移动过半寸的暖玉床搬到金霞洞去，并且对于元始天尊小声提出的这是不是应该算借用的问题没有给出任何答案。
回到金霞洞，杨戬依然被玉鼎真人严格地限制在床上修养，哮天犬看到主人回来高兴得不得了，终于想起来化为人形，端茶送药，忙得不亦乐乎。可是杨戬看到那一碗碗黑漆漆的液体就高兴不起来了。
“师父，”往哮天犬端着的药碗里看了好久，杨戬终于忍不住了，“其实弟子的情况只要运功调养就好，根本用不着喝药的。”这是实话，论起疗伤，九转玄功堪称是三界功法中第一，只要真元未尽，哪怕不刻意运功，九转玄功也能自行疗养伤体。
“用灵药辅助更好。”玉鼎真人毫不动容地说。
“可是……”看见哮天犬正腆着一张天真崇拜的脸望着自己，后面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先接了药碗，命哮天犬出去，然后才略带委屈地说，“就算用药，也不需要这么苦吧。”
“你现在知道怕苦了？”
杨戬心头一颤，师父忍了这么久，终于来了。
“师父……弟子真地知错……”
“戬儿，从小到大，每次为师还不及说什么，你就满口知错，你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吗？还是，你只是在说为师想听的话？”
杨戬被问住，一时无言。他能感觉到玉鼎真人的眸子深深向他望来，可他却不敢抬眼。
“告诉为师，究竟是为了什么？”
见杨戬依然沉默，又问：“与杨莲有关？”在凌霄殿上，他看到了杨莲，那样惊慌疏离地站在一边，始终护着一个满脸怨憎的年轻人，却完全忽略了她的二哥。
轻轻叹气：“是杨戬对不起三妹，没能保护好她……”
“为师回三界不久，对司法天神这些年来的事迹倒稍有耳闻。”
“是吗？”一阵心虚，“那……师父怎么想？”
玉鼎真人的眼神变得冷厉无比，一字字道：“三千年前，为师就该杀了杨莲的。”
震惊抬眼：“师父！”
玉鼎真人转过身去，言语中恨意却更加明显：“为师早就看出她会累你一生，却一念之仁留下这个祸根，以至今日，为师怎能不悔！”
杨戬从没见到师父如此激动，怕是师父真对三妹起了杀心，却不知该怎样令他消气，一急之下气息走岔，血气翻腾，胸口剧痛，手中的药碗也拿不住，顿时摔碎在地。
“戬儿！”玉鼎真人听到声音，忙上前看他怎么样，却见杨戬喷出一口殷虹的鲜血来。又是心痛，又是生气，一手抚杨戬的背，另一手用衣袖拭去杨戬嘴角的血迹，看他没有大碍了，才责备道，“怎么就这样沉不住气！为师暂时不动那杨莲便是，再有下次，定让她不存三界！”
“……谢过师父。”杨戬虚弱地倚在玉鼎真人怀中，勉强一笑，“只可惜药没得喝了。”
“戬儿……”玉鼎真人无奈轻叹，“罢了，为师去终南山采些碧凌草，熬出药来，味甘性温，能治百伤，又合你口味。”
杨戬刚刚平复心情，一听终南山，脸色反倒又差了几分：“师父，云中子师叔种的东西恐怕……”
玉鼎真人看他样子，知道他是想起云中子当年闻名三界的两枚仙杏了，不禁失笑：“你放心，终南山上的碧凌草都是为师早年亲自种下的，量云中子也不敢妄动。为师怎舍得把你变成雷震子那副德性！”
杨戬松一口气，看着玉鼎真人出洞门的背影，等等，师父刚才是在开玩笑吗？

10 阐教教规
玉鼎真人出门不久，金霞洞外就喧哗了起来：“哮天犬你放开！你不认识老道了？白费了老道两千年前给你炖的红烧排骨！”
“还说，都是你的排骨酸掉了我的两颗牙！主人的师父说了，任何人不得入内！”
“老道不是人！老道是神仙！”
“神仙也不行……”
杨戬无力扶额，向外喊道：“哮天犬，不得对太乙师叔无礼！还不快请师叔进洞！”
哮天犬不情不愿地让开，太乙真人瞪他一眼，弹弹衣服，大步踱进洞门。
“杨戬师侄，身体可好些了？哎，不要起来不要起来，老道就是来看看你，你好生养着就是。”
“师叔过虑了，杨戬还没有那么脆弱。”
“看起来是比昨天气色好多了，要是缺什么药少什么法宝，尽管找师叔啊。老道别的没有就是法宝多，最近还新炼了一个养魂的法宝……”看到杨戬的眼神，“不过你好像不需要了。还有什么，让老道想想……有了！你整天这样呆着一定很无聊吧？不如老道送你一只法宝猫，保证比你外面那条狗聪明——”
“太乙师叔！”
“哦，师侄？”
“师父难得离开一下，恐怕很快就会回来，师叔有什么话还是快些说吧，不然来不及了。”对于太乙师叔，不直截了当真地是不行的。
太乙真人沉吟一下，脸色顿时严肃起来。退后两步，向着杨戬一揖而下。
杨戬连忙起来扶住他：“师叔不可！”
“实不相瞒，老道今日是代孽徒来向师侄赔罪的。”
“师叔不必说了，哪吒……”把习惯性就要说出的“兄弟”二字硬生生咽了下去，“……根本没有错。”
太乙真人仔细观察了下杨戬的神情，确定他是真心实意，不是虚言讽刺，自己心里反倒烧起了一道无名火：“你说他没有错？他跟外人一起围攻你没有错？他不顾你当年的救命之恩结拜之义没有错？他用阐教的法宝砸阐教的人没有错？”声调越提越高，“戬儿，老道就算护短，也不像你这般是非不分啊！”
“太乙师叔，”杨戬无奈道，“你也知哪吒向来是善恶分明快意恩仇，杨戬在他面前恶事做尽，他若没有反应，那还是哪吒吗？”
“所以你想说是你故意逼他跟你反目，故意逼他去帮你那不成器的外甥，所以一切都是你求仁得仁咎由自取绝无怨言，还得谢他几句？”太乙真人冷笑，“老道只问你一句，戬儿，最后一刻之前，你想过哪吒会真地对你动手吗？”
杨戬闻言一怔，仿佛回到了乾坤圈飞来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早已经不在乎的……不不，他当然不在乎，他凭什么在乎！心里这样念着，却抑制不住气血的混乱，难道终归是放不下吗……
太乙真人见他脸色不好，也暗骂自己不该把话说得这么白，这下戳到他的痛处了，赶忙把杨戬扶回暖玉床上，让他躺好，一边安抚道：“不想说就当老道没问好不好？要是再伤了你，老道直接可以去给玉鼎师兄试剑了。”
杨戬强压下心中的情绪与喉口再次涌上来的血腥，勉力一笑：“师叔好辩才。”
“好了，戬儿，哪吒已经知错了。”
惊疑：“太乙师叔？”
“放心，不是老道说的，是他自己，一看见雷震子和韦护就想通了。现在他懊悔得不得了，一心就想来看你，还是老道怕被玉鼎师兄撞上，不敢让他来，万一一个不小心，惹出斩仙剑来，连公审的机会都没有了——”
“公审？”
“不瞒你，游铭已经把法帖发遍了各个洞府，两天后就要公审此事。”苦笑，边说边把一纸法帖递给杨戬看。
杨戬不禁皱眉：“游铭？他何必把事情闹大？”
“你是不知道，自从两千年前那件事之后，昆仑仙境封闭，你也再没回来过，阐教之内士气一度很低，再说师尊跟你这些师伯师叔你也都是了解的，大家不过是得过且过，也没人理事，搞得乱七八糟。直到游铭成了五代首座弟子， 我们干脆就交给他主事，这孩子厉害得很，千年以来把昆仑仙境管理得井井有条，有你当年之风，我们就越发放心都丢给他了。他执掌教规已成习惯，这次如此做倒也不稀奇。”
“法不外乎人情，况且阐教的教规本来也是……”轻轻摇头，“这样未免迂腐了。哪吒虽拿乾坤圈打伤了杨戬，也是杨戬逼迫在先，倘按教规来……”脑中飞快把那些法令过了一下，越发觉得不舒服，“倒是有些难办，让哪吒抄那么多经书……”
“如果是抄经也罢了。你还记不记得，师尊当年被燃灯之事气坏了，在教规上改了几笔？”
杨戬恍然一惊，那之后不久他就离开了昆仑，对此事也没放在心上，若非太乙真人提醒，还真是忘了：“若以此为据，也太胡闹了些！”
“游铭这孩子一向是很认真的，他眼里的教规就是这样子啊……”
杨戬正觉得头绪纷乱，又感觉到一个熟悉的神识在逐渐靠近：“师父好像快回来了，太乙师叔不如先回吧。此事杨戬会想办法，师叔若是方便，最好能让游铭找个师父不在的时机单独来见杨戬一趟。”
太乙真人也探到了玉鼎真人的神识，苦笑：“这样也好，你知道其实老道今日来还是存了私心的……那老道先去了，师侄保重。”说罢，御风而去，总算没撞见玉鼎真人。
杨戬刚刚来得及嘱咐哮天犬不要提及太乙真人到访，玉鼎真人就回来了。杨戬很难相信师父没有注意到，但玉鼎真人不说，他也不提。
当玉鼎真人亲手把用碧凌草熬制的补药端到杨戬面前时，杨戬心里终于舒畅了些。水蓝色的液体透着点点光泽，仿佛是从清澈的星河里舀上来的。杨戬伸手要接过来，玉鼎真人却意外地没有递给他。
“师父？”
杨戬还来不及反应，玉鼎真人已经在他床边坐下，从碗中舀起一勺来，轻轻吹过，送到了他嘴边。
“师父！”杨戬哑然失笑，“弟子伤得没有那么重，还能自己动手。”
玉鼎真人仿佛根本不在意他说了什么：“不要多话，快喝。”
杨戬只有尴尬地听话张口，碧凌草的味道融入口中，甘美异常，唇齿生香，比起之前喝的那些苦药，简直是十八层地狱与天外天的差距。
玉鼎真人耐心地一勺一勺喂着，虽然面无表情，但杨戬总觉得师父好像很享受这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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