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柏林下过了雪。文/榛生

我和他的相识像一场电影。不是喜剧片，不是文艺片，不是恐怖片，也不是武打片……但怎么说呢，我们的相识，却包含以上所有电影的元素成分。
我喜欢看电影。那时我在柏林，时常一个人去看电影。那是我独居的第二年，有一部李安导演的新片上映，我傍晚时去看。站在电影院大厅等待电影开场的时候，我看到远处有几个人在喝咖啡，孩子和大人在买爆米花，女孩和男孩在互相撒娇，这一切场景都很平常。然后，我看见了他。
我看见他在冲我笑。我从没见过那样的笑——诡异，充满吸引力，意味深长却又分外熟悉。大概缘于他有一双细长的眼睛，那样的眼睛长在白人脸上显得奇怪。我一直觉得细长的眼睛只有东方人才会有。

电影开场了，我坐在靠近幕布的座位。当主角说出第一句台词的时候，他坐到了我身旁。说实话，电影我没有仔细看，因为他坐在我身边，我有点紧张。我只是记住了这家伙笨拙的开场白：“你看上去很好，所以我想和你讲话。”
这个条件状语从句很朴实，使我对他没了太多戒心。整个电影的过程我们一直交谈，彻底成为两名讨人厌的观众。等到电影结束，我告诉他我得走了，他忽然脱下外套递给我。“穿上我的外套，和我一起去喝咖啡。”这次没有条件状语从句了。他用命令式的祈使句，像个真正的德国人那样生硬地说道。他外套里面麋鹿图案的毛衣是我笑了，看上去真的太傻了。

外面下起雨，天气很冷，他的外套很有用。
在一家德国最普通的咖啡馆里，我们各自点咖啡和松饼。蜂蜜香蕉味道的松饼上那小半匙的碎肉豆蔻风味真好。我们继续交谈。他跟我讲起电影里玉娇龙点的那一桌中国菜。就在这时，咖啡馆忽然闯进来两名男子，他们以丝袜蒙面，手持枪械——我们很走运，遇到了抢劫。当时，所有人包括两名服务生在内，都照劫匪要求的做了：趴在地上，以手抱头。我和他趴在一起，我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在笑。他小声对我说：“你的姿势很可爱、”
接着，咖啡馆的老板从里间冲了出来，和两名劫匪火拼。搞笑的是，劫匪其实是两名高中生，用假枪来抢零花钱的，其中一名被老板用真枪打断了胳膊。

之后他和我就开始约会。
那一年我已经29岁，以这样的高龄在异国他乡混迹，读一个基本上不会太有用的专业，我即使嘴硬说我很乐观，都骗不了任何人包括我自己。尤其是，我还经历过一次失败的感情，那段长达七年的感情在结束的时候显得很恶搞——我的男人临走前取走了银行卡里的钱，只给我留下一点点去付房租。而据说，他并不知道他搭上的那个台北女孩其实很有钱。他还以为拿着那笔钱可以为她赴汤蹈火，起码一次。
在国外，总有很多既漂亮又年轻的华人富豪千金，她们隐姓埋名扮成落魄的艺术家甚至干脆是小乞丐，去邂逅他们心目中的王子，当然，她们才不会管王子是真的还是假的，又是否有女朋友。
我记得在国内时，我和男人最大的梦想就是出国，即使有了矛盾，想想出国以后就会好起来，就可以结婚，就可以领到绿卡生小孩，得到比在国内多很多的生存保障，也就忍了。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是在把柏林当成圣地，就像朝圣者去耶路撒冷一样。可是，来到柏林，才发现这里其实没有救赎，对于已经溃烂的感情伤口来说，柏林意味着冰冷的手术锯，截肢是必然的事。

觉得自己可怜，并且甚至一度想自杀。再之后，我平静下来，像一颗尘埃在光线里沉落，直至混同于桌面上任何别的尘埃。我独自一人生活。浑浑噩噩地度过30岁以前的时光。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受，你有时侯会想不起自己到底几岁。比如我记不起我27岁的样子，28岁也似乎被时间偷走了，我就这样忽然间来到29岁，然后，发现其实29岁也只剩下五天了，因为马上就是圣诞节。男人们喜欢说三十而立，那女人呢？女人到了三十岁还没有一个归宿，是不是更加有压力？

没了！？

纳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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