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曾和吴邪产生连结。最初的时候,也许是他追寻的意念太过强烈,他抛掷来的执念因而影响到我,让我在某些特定的时刻几乎能和他的感受性同步,如同透过他的双眼、他的感官、他的每一个毛细孔,阅览并体察到周遭的人事物。
我因此知道吴邪去了长白山,去探访过各式各样的奇轶古迹,他也下了不少斗,那些斗的险恶程度完全不亚于我们曾一同经历的。我看着他的不停奔走,清楚知道他的生命并没有就此停歇,这令我感到欣慰,我始终深信当初离开他的决定是正确无误的。
也许是这层想法使然,随着时光的流转,我的意识层渐渐与吴邪的产生脱离。尽管能参与他的风景是我在此地唯一欣喜之事,但若我太过依附着他,进而牵绊他在现世中行进的脚步,那就太不妙了。我让自己回归到以往熟悉的一片空白,对我来说安身其中实非难事。关于吴邪在人世那端的状况,我毫不忧虑,只要我在这里没有看见他的身影,就表示他一切安然无恙,诚如我所期盼的那样。
今天,阿姜却突然把吴邪即将到来的死讯丢给我,并特准我去见他一面,我感到错楞的同时,其实并没有做好任何心理准备。事隔如此久远,我一时不知道该上哪去寻回我和他之间遗落多时的连结。
直到眨眼之间,我已站在吴邪的床边(阿姜无预警的从背后推了我一把,不给我任何思考的余裕),我看见躺卧在床圌上的他并不如我想象中的白发苍苍、垂垂老矣。当下我第一个想法是不可置信,但随即念头一转,我蓦地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我向床前走去,轻手轻脚地坐在床沿上,其实这是多此一举,我是个不具形体的幽圌灵,甚至不会在床铺上生成一丝皱折,更别说是惊醒熟睡中的吴邪了。
是的,吴邪此刻看上去就像在熟睡。他的神情淡然,呼吸声也显得十分平顺,尽管依我所知,他的呼吸将在这场睡眠中逐渐走向中止。
为什么他看上去没有变老?我凝视着他的睡脸,蓦地有点明白了当初他看着我时的满心迷惑。他的眼角并无岁月留下的纹路,眉心也未聚圌集太多的愁苦,就连发圌丝的颜色都和记忆中如出一辄。我坐在这里看着他,感觉就像回到西王母城的那晚同样,他睡的安然自得,而我对他的这副模样没有任何担忧。
……这就是岁月没能催老他的真圌相吗?他和我一样,在时流的某个点上停驻,尽管身旁的物事不停更迭,却动圌摇不了我们的初衷。诚如阿姜所说的,吴邪一开始就选定了自己的结局,从他下决心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带着相同的面貌,等候今天的到来。
我把视线移向吴邪摆在床头的几副照片,相片里是他和几位友人的合影,当中有我熟悉的王胖子,其他的人们我则不曾见过。相片中的某一张是吴邪两手各抱着一名年纪甚小的孩童,两名孩童稚幼的脸上绽露圌出开怀的笑,他们和吴邪并不相像,却亲圌密的如同一家人。
我接着转头,环顾起我身处的这间房,它的摆设简陋到不似我对吴邪的理解,这里除了一个木制衣柜、一把倚在窗边的藤椅、以及位于房间正中圌央的这张床,再无它物。当我看向位于床对面的那道墙,我的目光被悬挂在墙上的一项物事给吸引住,无法就此移开。
黑金古刀。
它一如我记忆中的模样,立于墙面的态势如此孤寂,就和保有它的人相同。环绕着这间房的四面墙上,除了这把刀之外不再有任何摆饰,像极了吴邪目前的处境,那些在照片中与他一起笑的开怀的人们,此刻没有一个陪在他身边,他独自一人安躺在这张空荡的单人床圌上,走向生命的终点。
当我回过神时,我的手正不经意伸向吴邪的额头,替他拨圌开头发。当然我实际上碰圌触不了他,他的发圌丝只像被风吹过那样腾空飘起,他覆盖在眼皮下的眼珠子似乎转动了几下,但很快又回圌复成平静。
我不确定吴邪是否能感受到我,就像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做了场好梦。毕竟,此处并没有我臆想中的温情环绕着他,没有妻小,没有子孙满堂,只有四道空白的墙和一把黑金古刀,以及从窗外映射圌进来的午后斜阳,和我一起在这里观望着他,而他的表情看上去如此静谥安祥。
我突然明白过来,这些日子我渐渐的不再感受到吴邪,与其说是为他,不如说是为我自己。我将他安置在一个臆想好的完满人生中,而我下意识回避去观看这一切。
但吴邪老早看透了我,他悬着那把刀,替我记住了我的脆弱,而我却到此刻才发现他的坚毅,早已远远超出我的想象。我用手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抚圌摸圌到他的嘴唇,他的脖子,他的胸前,最后来到他的手掌。
吴邪的右手掌摊开向上,左手则横越过身前,伸出两只手指,按圌压住右手掌心中的某一处。我认得这个手势,那里有我和他共同保有的印记。我张圌开自己的左手手掌,跟他贴附在一块儿。我们一起守着这份将近一个世纪的孤寂,这就是我和他之间最后的连结。
再来,他将会抛开这份连结,由我继续接手,直到他下次转身。
— 百年孤寂.完 —
我因此知道吴邪去了长白山,去探访过各式各样的奇轶古迹,他也下了不少斗,那些斗的险恶程度完全不亚于我们曾一同经历的。我看着他的不停奔走,清楚知道他的生命并没有就此停歇,这令我感到欣慰,我始终深信当初离开他的决定是正确无误的。
也许是这层想法使然,随着时光的流转,我的意识层渐渐与吴邪的产生脱离。尽管能参与他的风景是我在此地唯一欣喜之事,但若我太过依附着他,进而牵绊他在现世中行进的脚步,那就太不妙了。我让自己回归到以往熟悉的一片空白,对我来说安身其中实非难事。关于吴邪在人世那端的状况,我毫不忧虑,只要我在这里没有看见他的身影,就表示他一切安然无恙,诚如我所期盼的那样。
今天,阿姜却突然把吴邪即将到来的死讯丢给我,并特准我去见他一面,我感到错楞的同时,其实并没有做好任何心理准备。事隔如此久远,我一时不知道该上哪去寻回我和他之间遗落多时的连结。
直到眨眼之间,我已站在吴邪的床边(阿姜无预警的从背后推了我一把,不给我任何思考的余裕),我看见躺卧在床圌上的他并不如我想象中的白发苍苍、垂垂老矣。当下我第一个想法是不可置信,但随即念头一转,我蓦地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我向床前走去,轻手轻脚地坐在床沿上,其实这是多此一举,我是个不具形体的幽圌灵,甚至不会在床铺上生成一丝皱折,更别说是惊醒熟睡中的吴邪了。
是的,吴邪此刻看上去就像在熟睡。他的神情淡然,呼吸声也显得十分平顺,尽管依我所知,他的呼吸将在这场睡眠中逐渐走向中止。
为什么他看上去没有变老?我凝视着他的睡脸,蓦地有点明白了当初他看着我时的满心迷惑。他的眼角并无岁月留下的纹路,眉心也未聚圌集太多的愁苦,就连发圌丝的颜色都和记忆中如出一辄。我坐在这里看着他,感觉就像回到西王母城的那晚同样,他睡的安然自得,而我对他的这副模样没有任何担忧。
……这就是岁月没能催老他的真圌相吗?他和我一样,在时流的某个点上停驻,尽管身旁的物事不停更迭,却动圌摇不了我们的初衷。诚如阿姜所说的,吴邪一开始就选定了自己的结局,从他下决心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带着相同的面貌,等候今天的到来。
我把视线移向吴邪摆在床头的几副照片,相片里是他和几位友人的合影,当中有我熟悉的王胖子,其他的人们我则不曾见过。相片中的某一张是吴邪两手各抱着一名年纪甚小的孩童,两名孩童稚幼的脸上绽露圌出开怀的笑,他们和吴邪并不相像,却亲圌密的如同一家人。
我接着转头,环顾起我身处的这间房,它的摆设简陋到不似我对吴邪的理解,这里除了一个木制衣柜、一把倚在窗边的藤椅、以及位于房间正中圌央的这张床,再无它物。当我看向位于床对面的那道墙,我的目光被悬挂在墙上的一项物事给吸引住,无法就此移开。
黑金古刀。
它一如我记忆中的模样,立于墙面的态势如此孤寂,就和保有它的人相同。环绕着这间房的四面墙上,除了这把刀之外不再有任何摆饰,像极了吴邪目前的处境,那些在照片中与他一起笑的开怀的人们,此刻没有一个陪在他身边,他独自一人安躺在这张空荡的单人床圌上,走向生命的终点。
当我回过神时,我的手正不经意伸向吴邪的额头,替他拨圌开头发。当然我实际上碰圌触不了他,他的发圌丝只像被风吹过那样腾空飘起,他覆盖在眼皮下的眼珠子似乎转动了几下,但很快又回圌复成平静。
我不确定吴邪是否能感受到我,就像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做了场好梦。毕竟,此处并没有我臆想中的温情环绕着他,没有妻小,没有子孙满堂,只有四道空白的墙和一把黑金古刀,以及从窗外映射圌进来的午后斜阳,和我一起在这里观望着他,而他的表情看上去如此静谥安祥。
我突然明白过来,这些日子我渐渐的不再感受到吴邪,与其说是为他,不如说是为我自己。我将他安置在一个臆想好的完满人生中,而我下意识回避去观看这一切。
但吴邪老早看透了我,他悬着那把刀,替我记住了我的脆弱,而我却到此刻才发现他的坚毅,早已远远超出我的想象。我用手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抚圌摸圌到他的嘴唇,他的脖子,他的胸前,最后来到他的手掌。
吴邪的右手掌摊开向上,左手则横越过身前,伸出两只手指,按圌压住右手掌心中的某一处。我认得这个手势,那里有我和他共同保有的印记。我张圌开自己的左手手掌,跟他贴附在一块儿。我们一起守着这份将近一个世纪的孤寂,这就是我和他之间最后的连结。
再来,他将会抛开这份连结,由我继续接手,直到他下次转身。
— 百年孤寂.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