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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过这紫禁城里第一道坎儿的秀女分别归置进了东西两处厢房，娓娓随在前人身后，目光却不知道落在了何处，心不在焉的想着自己的事情，好几次险些撞上别人，只得一次又一次满含歉意地说一句对不起】
【人是立在了这里，可心思早已飘往九霄云外，正自顾自的出神，忽觉衣袖被人扯动，匆忙回神间，被前面的秀女告知已经喊了奚尔佳氏，谢过她后，就赶紧上前一步，低眉道】察哈尔防守尉之女奚尔佳氏……有劳嬷嬷。
【入住厢房后，身旁是个名叫石兰的小丫头伺候着，以往没有什么近身的侍婢，蓦地多出这么一个人时时刻刻对我毕恭毕敬还觉得颇为不习惯，恰好整日都觉得自己有些无所事事，闲暇之余便拉了石兰来叙话，还同她玩笑道，你叫石兰，我叫乌兰，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与石兰逐渐熟悉后她便不再那么拘谨，可对我管的又严了些，说什么上头嬷嬷吩咐下来的，小主们切勿到处走动，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此时便是这样，我瞧外头天色不错想要出去走走，她却一遍一遍与我念经，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一把压下她的双手，苦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你看——啊！屋里什么东西！
【趁石兰扭头的一瞬间，脱开她的手扭头提着裙摆就走，觉得已经走出够远她一定找不到了才喘口气停下来歇歇，天气确然是不错，仰头变能瞧见飘过的白云，望着天际会心一笑，这里一切都还好，独独让我挂念的有些多……而已】

前排蹲

（掠过的飞鸟扑棱双翅，渐渐袭向远处，层层堆积起来的浊云尽情笼罩天际，而今……帝京街巷中攒动的人有一些静静将目光投往那远处的红墙绿瓦，心中沉沉，起伏不定，宫门重重而开，我无暇去望那上头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只有在任心怅然之际将自己的心绪慢慢收拢归来。琉璃金瓦，赤朱红墙，飞檐斗拱，一样样掠过心头，我却仍记得昔朝绮窗下，二女伊伊窃窃耳语，青眉如黛笑意绵远，话语尽有打趣促狭之意，辗转间一心编织的梦缠与心怀，化归成愿。）
（尽数终成往昔，无论多割舍不去，无论多……累累痛彻，前方的路步履艰难，却终失了一双能相携的双手，那人也许此刻仍远在千里之外，笑言红尘，而我二人今朝再难遇。我将那存了忐忑的心绪尽数收去，亦是将前尘以往静静的自心头一点点抽离。）
（浮华锦绣，荣极衰落，即便不是我平生所愿，也始终成为无法抛却的枷锁牢牢固在肩头，我敛去眸内将将透了凉意的眸光，凝视眼前，那内监扬声，尖细嗓音辽辽，我顺手理过裙摆细褶，眉间微扬，琅琅道。）
詹事府少詹事之女绰克秦氏，满洲正白旗，年十三。
（话音落下，而后自有教引之人前来，我环视四下，听闻是重华宫西苑，心下蓦然安定下来，待跟随那教引姑姑身后道声有劳，便与府中婢女择了一处厢房，细软自由堇华安放拾掇，这厢房雅致宁静，本来新朝起始当多则几人，不过第一此秀女遴选倒不复前朝人多，这也是无意中听来。几度沉浮本已倦怠，如今却突兀起了出门的心思，堇华未留神，若有所思推开房门，落入视线的庭院安寂，此刻，雪落纷飞。）

【不知何时有雪飘落，伸手接下一片片雪花，看着它们以晶莹的模样落入手心，旋即又融化，心里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儿。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继而有些好笑的扶着前额摇摇头，喃喃自语，问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真不像他的小乌兰】
【那个名字一潜入思绪，整个人就有些不安，满怀心事的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只顾自己出神想些有的没的，却忘了看脚下的路，等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踩着一颗小石子就呈把不住的姿势向后倒去】
【惊叫并着摔跤一同从口中逸出，手掌埋在地上的雪层里，禁不住打个寒颤，真冷】

（片片雪花晶莹透亮，轻盈有如玉蝶，朔风凛然吹动之下竟是零零落落，呼吸一滞，仿若一夕间忘记身处何地，恍惚间还是站在绰克秦府院中，隐隐听得的欢笑嬉戏声渐渐将那风声雪落声盖过，一切都湮灭在那样的冬时，记忆中的人没有再回来，圣旨下的时候，有什么似是缕缕炊烟一般飘远。我回过神，嗅到的梅香清逸，不同于院中自己自小落下的那几棵梅树的香气，再一凝神，各中缘由也就渐渐明了。）
（鬼使神差往前移步过去，途中遇见的无非是这宫苑之中的宫娥，或是面生的紧但精致出挑的秀女，紫禁城……远非凡家可比，冷风拂面吹乱我一头缭乱杂思，只抬手稍稍紧过衣领，抬眼一瞧，前方竟有一条小路曲径通幽蜿蜒曲折，心头一悦，第一次生了些许欢喜。）
（思索之时转头遥望天际，残阳将落未落，暮色已染的天际黯淡深沉，猛然听得些许动静，却不知那究竟是怎样的声响，乍听之下竟不是风声。虽好奇疑惑，更多的更是陡然生出的不安，少时曾经人念叨起那些在人间作祟的鬼怪，这元月出现的兴许就要作雪鬼一说。）
（还未来得及细想，那处的一声尖叫溢出来，我恍然间看见一个人影，快步上前之时心头也松了口气，视线中的一人穿着素净，却能看得出来应该是同入宫参加遴选的秀女。她此时狼狈之样皆然入眸，伸手去扶时只道一声。）小心些……

【正欲撑着地站起来时，手肘忽然被人一搀，无意识下索性就搭着那人的力道起身】谢谢……
【衣服和发梢上到处是雪渍，虽说没一会儿就要化掉，但湿了衣裳到底是不好，天寒地冻的指不定还要生病，届时耽误些什么嬷嬷便又要怪在石兰头上，左不过是自己的事情，总不能处处牵连着旁人】
【轻声道谢后只忙着拂去身上的雪，觉得差不多都清理干净了，才舒口气，抬眼笑道】我本以为雪才下一会儿不会积起来就不会滑到，不曾想滑是没滑，却被一颗石子给……洵颐？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就那么自然而然脱口而出，当发现眼前人是多年来的玩伴，一时有些激动难抑而不知说什么好】

（我无暇多做停留，此刻相较于这个秀女，吸引我的，却是这条路往前，会有怎样不为人知的的景象，兴许重华宫一阕不及御花园处，这样清远芬芳的梅花香，却由不得人驻足此地。驰思遐想之际，落入耳畔的脆声，犹如暮鼓晨钟般，我隐隐呼出一口气，清晰的瞧见那白茫茫烟气四散，正如同此刻，昔日故友盈盈立于眼前，满面激动疑惑，本以为定好的命运难挣，劫数袭来，而此刻或许应了一句话，命运为人关上一扇门，总会再打开一扇窗，残酷的剥夺再施舍般的给予，此刻，竟不知悲喜。）
（正是好芳华，原本以为，故友当是回去，兴许经年之后再回到京城，寻到绰克秦府上，才知她这位好挚友的一切，谁想来，却是同样的宿命，我当道一句，不公，还是，万幸。）
（眼前的人，相同的眉眼，不再单纯的身份，一如我，旁人再提起，不再是绰克秦府上的格格，被冠上的是怎样的宿命，无可选择，却不得不选，从今往后。怔怔呆了半晌，而后仍是瞧了一眼她衣衫上未干的雪水，眉目稍弯，眸光闪亮，仿佛寻回了昔日的神采，语调飞扬。）
我当是哪家的格格这般不小心，原来是你~我听说原先有个秀女特别喜欢发呆，这下也不用再去详细打听了，怎么看都是我眼前的乌兰格格~
（虽说打趣到底心疼她，自袖中取出方帕小心翼翼的擦拭过，她发上的雪珠，她此刻在这里，我心底狐疑，想了半晌，当是同我一样的经历，既是父命难违，还有什么其他可选择。话音才落，天上落雪骤然间大了些，拉了乌兰，细指一处。）
我看咱们还是往回去~我怕你一会又要滑倒了。

【被她说得禁不住赧然一笑】原来我每一次的出神落在别人眼里都是发呆呀，居然还能传的这么远，我可都没想到呢
【手握着洵颐递来的帕子，拭去发髻上已经融化成水渍的落雪，再抬眼时，就见洵颐双目牢牢盯着我，毕竟是多年的好友，见她这般模样就明白她想的是什么，不过也难怪，倘若换做是我，见到一个明明已经与我道了离别远去不知向的友人，恐怕心底也会疑惑重重】
【思绪明了，不过仍是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嗳，你再愣下去，就等着以后传出两位秀女爱发呆这样的事情吧
【说罢两人皆是一笑，见她相邀，自是抿嘴含笑应下，与她一同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随洵颐一道入了厢房后才发现，原来她这里与我那里竟是离得这么近，不过自己没有什么各处拜访结识新秀的心思，如果今日未曾踏出房间散心，加之我本就是不勤于走动的人，册封后也不见得会时不时出门瞧瞧，那想与洵颐遇上，就真不知要猴年马月了】
【虽知洵颐定是压了很多问题想要迫不及待的向我打探清楚，可真当话从她口中说出时，我仍是不期然的一愣，好在堇华适时上了茶，她一将茶碗放好，自己就欲伸手拾杯用以来掩盖不安，却被洵颐轻轻拦下】
【手停在半空，双眸怔怔望着桌面，心神早已飘忽不定，恍然间，耳畔响起洵颐的声音，听着她的话，只觉得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五指拢成拳头，极慢的收回至身侧，掀开茶盖放在一旁，瞧着杯中逐渐升起的雾霭，头一歪，像仍身为闺中格格时那样望向洵颐】
你不知道，我的路，其实我是有法子选的，并且我本以为自己可以做到让自己满意，可是我忘了一件事，我把自个儿啊，看得太高了，殊不知其实在别人心里我的位置低得很呢。你看，谁说我在京中生活了那么多年就已经有了京城格格的样子？草原姑娘的狂妄，到底打从骨子里带着的，丢不了……
【声音越说越低，轻若未闻地叹口气，不想给洵颐听去，只笑着又问她】你还记不记得，你送我走的那天我跟你说了什么？

（三岁伊识，十载相伴，嬉笑怒骂嗔痴怨怪，我二人彼此相交，就算抵不过亲生姊妹的血缘亲情，她心中所思所想我自是最明透不过。她眸底怔然，逃不过我的双眼，室内空气滞了半晌，却恍惚极为漫长，我静待她的回答，想闻听她的满腹苦思，是否同现在的我一般，对前路茫茫，又有无奈又有抹不去的哀怨愁肠，我总在想，较于我，她究竟是幸还是不幸，有了爱人的心思，有了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在猛然间，一切梦碎，逃不开躲不掉，所以，奉上余生，在一些人自以为羡慕的目光中，独自踏上这条如履薄冰的路。）
（我看见她素手紧握成拳，恍若能听见骨节咯吱作响的清脆之声，她的一派默然过后抬起眸视我，不见泪光不见其他，却也不似毫无情绪，终归，她不是我，隐藏不了自己的真性情，我倾听她那添尽无奈的声音，有一瞬间落泪的冲动，兀自忍住，渐渐的听出了些许端倪，心下，疑窦丛生，那一刻，却不知究竟是怜她，还是顾影自怜，我没错过她较之先前更加瘦削的肩头，或者，由表及里，岁月无痕，人却终于有了无法预料的变故。）
（风敲击绮户，深夜，寒月如霜，投下的光芒薄薄入眸底，似是无波无澜的湖面。我屏息，蓦然开口，与之相望。）
你要我先行，我问你缘故，你说你在等人。
（她纵然浮起的笑匿藏苦涩，看的刺目，我不知她先前逢过什么，或许是锥心之痛，或许希冀的还是落空的，方才低迷的话语尽是妄自菲薄之意，我不理她唇畔的苦涩，眉宇间扬起愤然，慨叹一声。）
你高看自己？究竟是一个不值得的人，你错付一番心意，到头来得到的竟是这样一个结论？因为那人不曾将你看在眼底，所以你也开始鄙薄自己？

对，我在等人。
【不隐不藏，直截了当的点头接下她的话，唇角依旧带笑】
我等的是一个让我留下别走的人，你知道他的，教了我那么久的马术，我喊他师父。
【听得出洵颐话中的愤慨，摇摇头，把她面前的茶盏盖子掀开，双肘撑在桌子上，以奉茶的模样将那杯茶送到她眼前，双眸一弯】
洵颐格格赏我几分薄面，用了这茶吧，嗯？
【在她投来无奈一瞥并要伸手的时候，又极快的一扭身，故作轻松道】
但你要接了茶就得答应我，别再气了，我自己的事情我都还没那么生气，你还计较什么呀，要是我没看开，或许你还能替我数落数落那个男人，可现在我都已经把这当成故事讲给你听了，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再气下去，这故事我可就讲不了了。
【言笑晏晏地撒了娇，随后才放下茶杯，笑着看她作何反应】

（话音落下，心头奇痛，不过一瞬，化为虚无，仿佛未起涟漪平静的深潭。短暂的五字，那般坚定，我记起当日，她满怀冀望，眸中小心翼翼却藏不住的欣然紧张，尽露人前，她望我先行，只为一个人的到来，听那个人一番恳切挽留的话，故此她便安了心，甚至于殷切的以为，自己的余生归宿都在那萍水相逢的男子身上，最后，她失望了，头也不回回到草原去，慢慢的竟等到京城来的圣旨，我无法想象，草原的日夜，她如何挨过，或许还是我多想，只因为，对于我，她的存在太重要，也太独特。）
（我清晰看见，乌兰笑意盈盈，似还是闺阁里无忧无虑的一派天真模样，她表现的轻松，到底那伤痕曾经还是存在过，我纵然替她不值，除了如今听她一诉衷肠，咬碎银牙也无济于事，末了仍觉心凉。下意识伸手接那茶盏之际，她却极快的扭身过去，再闻之后的话，眸沉如水，终寻回了些从容来，我竟差点忘却，这地方是紫禁城，再不是那任我们肆意自由的绰克秦府，我一扫桌上的茶盏，一语道。）
看你诚心诚意的份上，不过这茶本是为你而备，也是你喜爱的味道，你入屋滴水未沾，传出去可要以为我苛待共同进宫的秀女。
（有什么似乎变了，可天性根深蒂固，一朝一夕焉能改变，我悠悠然瞧她，再无方才的愤慨，恍惚先前的那个从未存在过，一指窗外。）
皓月当空，正是个晴日，雪这会也停了，连风声都小了许多，若不是遇上你这个倒霉蛋，我估计这会正折了梅枝在树下祈愿，说不定还能碰上梅仙呢。
（贬她几句，寥寥数语。）盼来盼去，你我的归宿既是天家，前尘何须记。我本想朝那梅树而去，愿你身体康健一生美满，咱们如此有缘，以后便相谐而行，我只望你记得一句话，谨言慎行，今非昔比。

【月挂枝头，外面的雪似乎越下越大，坐在屋里都好像能听到簌簌而下的大雪压在枝杈上的厚重之音，转头望着窗外逐渐银装素裹的景致，慢慢启口，开始向洵颐讲述我这一颗心是经历了什么以后，才从自信满满的饱怀期待，变得灰冷挫败砌满阴霾】
【我本以为只要把它当成个故事讲出来就不会很难过，可当吐出第一个字时我才发现，原来我压根儿做不到把这些抛之脑后，更做不到只将它看做别人经历过的可笑事来回想，因为我忘不了。那个人的音容笑貌被我烙印在心上，如果想把这一切彻底统统抹去，要么，在心上涂一层新的回忆盖住他，要么……把心撕碎】
【话音终落，双手捂着面前的茶杯，与洵颐一起陷入沉默，许久才自嘲般说了一句】我那时候不是没想过最坏的情况，可在我心里，最坏的不过就是他来见我，然后告诉我他对我没有一点除师徒之情以外的感觉，那么我就死心了，除了这个，其他各种各样的不好我都想过，唯独没想……他会不会来，我和自己打赌，赌他一定能来见我，可惜啊可惜，我居然输给自己了。
【对洵颐的话一笑置之】什么苛待不苛待的，旁人愿意怎么说随她们去，我们不听就是。
【她一面说着我便一面听着，末了抬杯饮茶，然后应道】我知道，毕竟……
【杯面上映出自己的一双眼睛，我从那双眼里看到了长久以来的落寞和可笑】我和我自己打赌却输了，毕竟……人总得愿赌服输呀。

【我记得选秀圣旨下来的时候，阿爸看着我，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岁，我听到他说，还是没拦住，却也已经来不及了。我隐隐约约明白阿爸说的是什么，然后就只能不断宽慰他，告诉他我这个女儿不会这么没用，再怎么样都懂得保护自己】
【许是因为我的宽慰起了效用，阿爸后来便只拍拍我的手，叮嘱我该注意什么，其他不再多说。他不知道，我之所以能够像没事人一样让他放心，是因为我明白，重重深宫一旦跨入一步就很难再走出来，这就意味着我以后不是见不到延泽，而是永远没了见到他的机会，一个念头，足以让我明白死心是什么滋味儿】
【笑了笑，拿下洵颐的手握在掌心】我谁都没想惩罚，你说错，那到底什么是错，我喜欢他错了吗？我等他来错了吗？我回草原错了吗？因为心里已经住进一个人所以我拒绝阿爸将我许配出去也错了吗？
【叩门声惊起，待洵颐开门后循声望去，原是教引姑姑。看清来人就知道洵颐能够对付，自己便回过头来安心品茶，等她把那姑姑打发走了重新回来坐下，方笑道】辛苦了，喝口茶润润嗓
【正想着她同我说的那番话，没想她又忽然靠近，附耳与我讲了什么，听罢略是一怔，低头把玩着杯子，半晌才道】他没送过什么给我，更没留过什么给我，反倒是我，早早把这份情送了他，又把这颗心留给他，你让我毁去弃去，难道让我丢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