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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锦】如果妈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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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如果妈妈知道(1)
  第一季 别哭,我最爱的人
  你们,是我此生最爱的人,
  我生命的初发和生长,都贯穿了你们的记忆。
  时光走得过于残忍,我伸手抚摸你们脸上岁月的痕迹,
  请不要哭泣,请再给我一个额头上的亲吻。
  如果妈妈知道
  他不忍见到她的眼泪,
  他永远不会提起。
  父亲去世后,母亲就不认他这个儿子了。
  父亲罹患的是眼底黑色素恶性瘤。父亲在电话里向他转述病名,声音安静疲倦,仿佛是另一个春日迟迟的午后,花影扑朔。他失声道:“不可能的,医生怎么说?”父亲静静道:“我自己就是医生。”
  刹时,泪水布满他的眼圈。
  他家世代行医,包括父亲,也包括他。所以他明白不管是摘除眼球也好,化疗也好,放疗也好,一切都已无可挽回。主治医生最后强调一句:“当然,接下去主要看家属意见。”他咬牙挤出一句话:“他是我亲爹!”
  母亲是父亲最落魄的时候遇见的,总共没读过几年书,见识应对是彻底的家庭主妇作风,遇此大事只会哭。所有事,他得一肩担当。
  为了报销,他去找父亲的院长和书记,两人一个海归,一个马列,口径却同出一辙,“单位财政紧张……”
  他暗骂“这帮孙子”,脸上却还赔笑,“那是,那是……”
  接下来请他们吃翅肚羹,小小一碗,半明不暗地漾着,如初冬落雪微融的湖。这帮孙子也作个姿态,“太贵了吧?一小瓶人血***又是什么价钱?”
  酒过三巡后,渐渐称兄道弟,他与众人大说大笑,荤段子一个个上,却深知,只要一低头,势必泪如雨下。
  这年头,吃人的并不嘴软,拿人的亦不手短,第二日院长照旧打官腔:“有制度呀,癌症医药费是包干的。像你父亲现在用的这些药都不在报销范围的……”他想他还是太天真了。
  有家医疗器械公司,多年来游说他加盟。他打电话过去:“你们还要人吗?我只有一个条件,我要预支半年工资。”
  自此无尽的奔走、出差、应酬。而母亲开始说他不孝。确实,忙起来几天不能去探望父亲;难得抽时间去站一下,还没开腔,手机、CALL机、商务通,一个不能少地轮番闹着**。
  母亲便哭:“你爸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儿子?你只会整天说工作忙,你给爸洗过一次澡、陪过一天没有?你去赚钱,你就不要这个爹吧。”他只有沉默。那时父亲已从单人病房转到混杂的五人间,许多双鄙视的目光投向他,投向一个重财轻亲的奸商
第2节:如果妈妈知道(2)
  父亲轻轻唤止母亲,别这样说孩子,咱们的孩子是好孩子。眼神里,是难以言传的疼惜与抱歉。
  刹时间,他觉得再也撑不下去了。
  护士正好来下催款单,他转身就去缴费处。这是拿钱来买命,药费、护理费、杂费,一天下来几千,催款单比十二道金牌更酷烈。他一直瞒着母亲说,可以报销。母亲也就信了。
  有时在深夜,从机场、火车站、卡拉OK出来,他一身微醺疲倦将倒,却一定要去医院看看。已经开始打最大剂量的镇痛药物,父亲仍无法安眠,醒得很痛苦,见到他,轻轻牵一牵嘴唇,笑容安静如葬。
  他怎么会看不见死亡的肆虐?肿瘤细胞自父亲眼底开始,如蒲公英在风里轻轻吐蕊,有毒邪恶的花丝,经过淋巴,流过血液,向周身扩散,脑、肝、胆……所有内脏被一一俘获占领,身体正从内部杀死自己。
  “痛呀……”父亲说痛时,他的心脏有如铁锤铁钉砸向自己般痛楚。
  一念之间,他想,如果停止这一切,当生不再是欢,时间变成酷刑……他不敢想。
  父亲断断续续地说:“你要体谅你妈,她糊涂了,年纪又大了……”这是父亲挣扎着趁还残存的一点理智说出的遗言。
  出了医院,夜色薄蓝,路人看见一个男人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有泪洒在柏油路上,却看不到痕迹。
  到底也只撑了半年。——比医生原来说的多了三个月。
  想静静地哭一场都不能。
  他结账,联系殡仪馆,发讣告,说感谢领导、同事、亲友的客套话以及照场。身体轻飘地像被抽空的木乃伊。
  追悼会上,他的手机响了, “有事没?没事出来喝酒吧?有几个朋友在。”
  忽然想起偶尔看到的一句话:“今天,母亲死了,也许是昨天。”他怎么跟那端的喧嚣笑语说人生的至大至悲?说出来也不过这么轻飘。
  而他又怎么敢不去?他欠人家三十多万。也就是维持父亲多活近一百个日子的费用。
  丧仪一结束,他小声对母亲说:“妈,我得出去一趟。”母亲已经哭得迷糊了,三两个亲戚搀着她。母亲的瞳孔恍惚好久,才看清他,“哇”一声大哭起来,“拿刀砍死我吧,我怎么生出你这种不孝的儿子……”
  人说孝即无违,一次次,他忤逆天意也忤逆母亲,他究竟做对了没有,他不能肯定。他只是别无选择。这一生,他想他是西斯廷壁画上的犹大,七生七世不能得赦的罪人。
  那天,他还是去了。
  母亲再也没有原谅过他。
  而他,宁愿母亲恨他薄情寡义,怨他不够尽心尽力,他不介意母亲恨他十恶不赦,只要这样母亲能够渲泄老来丧夫的悲苦。他明白,罪,也是责任的一种,必须终生背负。
  药单上那些“自费”的字样;护士说再不能缴费就要停药的口吻;那些一扇扇关上的门;那些冷淡的笑容;闷热尘沙的大道上他越来越疲倦的脚步;他跟年长他二十岁的已婚女人厮混过;他也曾经昧着良心,把质次价高的器械卖给客户……
  他永远不会提起,因为:如果妈妈知道,她会哭的



1楼2011-10-30 07:50回复

      不久后的一天,我去朋友母亲的单位办事,时值中午,很自然地便一起吃午饭,没想到她第一个菜就点了砂锅鱼头。
      朋友的话在我心中如林中飞鸟般惊起,我失声:“可是——”
      朋友母亲笑起来嘴角有小小的酒窝:“我是真的喜欢吃鱼头,一直都喜欢。我儿子弄错了。”
      “那您为什么不告诉他呢?”我问。
      她慌忙摆手,“千万不要。孩子大了,和父母家人,也像隔着一层,彼此的爱,搁在心里,像玻璃杯里的水,满满的,看得见,可是流不出来,体会不到,”她的声音低下去,“要不是他每天跟我抢鱼头,我怎么会知道,他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大得学会体贴妈妈、心疼妈妈了呢?”
      砂锅来了,在四溢的香气里,我看见她眼中有星光闪烁。她微笑着拈了一个鱼头放在我碗里,招呼我,“尝一尝,一种鱼头七种味呢。”
      学着她的样子,我细细地吮咂着,第一次,我那样分明地品出了,它七种滋味里最浓烈、最让人心醉的一种:爱。
    第7节:奇迹的名字叫父亲(1)
      奇迹的名字叫父亲
      淡定坚忍的目光里,
      是血浓于水的缠柔。
      一九四八年,一艘横渡大西洋的船上,有一位父亲带着他的小女儿,去和在美国的妻子会合。
      海上风平浪静,晨昏瑰丽的云霓交替出现,一天早上,男人正在舱里削苹果,船却突然剧烈地摇晃,刀子滑落在他衣服上。男人跌坐在地上,全身都在颤抖,嘴唇瞬间乌白。
      六岁的女儿被父亲瞬间的变化吓坏了,尖叫着扑过来想要扶他,他却微笑着推开女儿的手:“没事,只是摔了一跌。”然后轻轻地拾起刀子,很慢很慢地爬起来,不引人注意地,用大拇指揩去了刀锋上的血迹。
      以后三天,男人照常每晚为女儿唱摇篮曲,清晨替她系好美丽的蝴蝶结,带她去看大海的蔚蓝。仿佛一切如常,而小女儿尚不能注意到父亲每一分钟都比上一分钟更衰弱苍白,他看向海平线的眼光又是那样的忧伤。
      抵达的前夜,男人来到女儿身边,对女儿说:“明天见到妈妈的时候,请告诉妈妈,我爱她。”
      女儿不解地问:“可是你明天就要见到她了,你为什么不自己告诉她呢?”
      他笑了,俯身,在女儿额上深深刻下一个吻。
      船到纽约港了,女儿一眼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认出母亲,她大喊一声:“妈妈……”周围忽然一片惊呼,她一回头,她的父亲已经仰面倒下,胸口血如井喷,刹时间染红了整片天空……
      尸解的结果让所有人惊呆了:那把刀无比精确地洞穿了他的心脏,他却多活了三天,而且不被任何人知觉。惟一可能的解释是因为创口太小,使得被切断的心肌依原样贴在一起,维持了三天的供血。
      这是医学史上不可多得的奇迹。医学会议上,有人说要称它大西洋奇迹,有人建议以死者的名字命名,还有人说要叫它神迹……
      “够了。”那是一位坐在首席的老医生,须发俱白,皱纹里满是人生的智慧,此刻一声大喝,然后一字一铮地说:“这个奇迹的名字,叫做父亲。”
      几年前,武汉发生了一起火车与汽车相撞的事故。
      一辆早班的公共汽车搁浅在一个无人看守的道口,驾驶员下车找水去了。是农历正月,天寒地冻,十几名乘客都舒舒服服地呆在还算暖和的车厢里,谁也没有想到大祸将临。


    4楼2011-10-30 0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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