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织静静地向在场各人讲了查到的15年前往事,带了几分嗤笑看着阿吉·巴勃罗:“巴勃罗小姐,你先生就姓莫斯库姆,不是吗?紫罗兰公寓1801室是他早年置下的产业,我查过这栋公寓建成后的交易记录,你否认也没用。”继而轻蔑地瞥了那个和她拥有同样血统的男人一眼,“就像当年刻意追求马祖尔小姐一样,仙蒂拉·安德拉德小姐也是你处心积虑选择的结果,连你们的婚房,都刻意选在了妹妹名下产业的楼上,又有心隐瞒了这件事——想必从一开始就是奔着这个目的的吧?”
巴勃罗先生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大家都知道,约瑟夫·巴勃罗先生相貌出众,言语讨喜,十分讨年轻女士喜欢。即便其中一些人并无绮丽念头,一样会下意识维护他。”纱织说着,麦古金小姐的脸红了,以为巴勃罗先生说的去“胡椒”办事,听伯恩斯先生说起城户小姐对安德拉德太太的承诺其实是自己因为不忍心他难过所以悄悄告知的这件事,城户小姐已看穿了。
法隆J官不解地道:“确实,这样很多地方就解释得通了。可巴勃罗先生为什么要杀他太太?钱当然是一个理由,但如果为了钱,直接制造一场事故让大家都明白巴勃罗太太的死讯不就好了?闹出‘离家出走’的障眼法,想从正规途径拿到钱就不那么顺理成章了。”
米罗冷笑一声:“他倒是想,就是怕‘妻子意外身亡’这种事一再出现于同一人身上,J方再怎么也会注意到,那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纱织跟大家讲了马祖尔小姐的事及她和米罗就此做的心理分析,接着道,“从时间顺序看,马祖尔小姐案才是第一个发生的,巴勃罗太太一事是凶手吸纳了之前成功经验的升级版。不过从巴勃罗太太的案子往回推,不难推断出马祖尔小姐被害一事是怎么发生的。”
“首先,巴勃罗先生利用年轻女性,尤其像马祖尔小姐那样的姑娘向往爱情的心理,发挥自身优势赢得她的芳心。然后就开始施加各种影响了,比如想要一个大家庭,而在那之前希望能完成一些新的尝试和挑战。还比如他更喜欢鲜艳的颜色、喜欢女性化妆,潜移默化诱使新婚妻子投他所好。”
纱织详加解说:“我和米罗表哥昨天去查过了,当地J局的档案里记录了马祖尔小姐出事前穿着非常鲜艳的衣裙。所以事实其实是那个做丈夫的,即如今的巴勃罗先生,要求妻子穿了那样的裙子出门,以给服务员或其他遇见的证人留下深刻印象。再与巴德沙女士假作偶然相遇的老朋友,三人对外声称一起游泳,实则在无人的海岬用岩石杀害了马祖尔小姐。”
“之后由巴德沙女士换上马祖尔小姐的衣服,化装成她的模样与男人一道返回旅馆,给服务员留下‘那位太太当时好好的’印象。那对夫妻离开之后,巴德沙女士立即换回自己的衣服回到旅馆制造假象,自然不会有人想到其实她是去而复返,而并非在游泳的场所与朋友分开的。这一过程他们可能采用了某些带有篷子的小船之类的东西存放马祖尔小姐的尸体,并且算好水流方向一类的问题。接下来只要让那艘船飘向提前计划好的地点,而由巴德沙女士再度扮成马祖尔小姐,陪着她先生到下一家旅馆就行了。只要那位年轻的妻子不顾劝阻出去游泳,就有足够时间把尸体从船上挪下来,制造现场并处理小船。做丈夫的和他好心的晚到一步的老朋友则拥有了满屋子证实他们清白的证人。”
话已至此,满屋的人,包括法隆J官一行人,既感惊诧,又在城户小姐入情入理的分析与不怒自威之下不由自主信了七八分。唯有阿吉·巴勃罗拼命摇着头,反复嚷嚷:“污蔑,完全是污蔑!”
“没关系,只要有了调查方向,我相信加拿大J方有判断真伪的能力。”纱织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向大家介绍那位没有透露姓名的客人,“这位托马斯·舍费尔先生,还有一个名字摩西·马祖尔,是马祖尔小姐同父异母的弟弟,已经向他姐姐出事的当地J方提交了案件重申的诉求,相信很快就会有回音。”
费舍尔先生面向所有人鞠了一个躬:“姐姐比我大11岁,虽然后来妈妈告诉过我,她不喜欢我,因为我的存在是她完美家庭中的污点……但我永远忘不了小时候爸爸悄悄带她见我时的场景,她不知道我是谁,可她喜欢有个‘像我这样的弟弟’,那时候她真的对我很好——”
巴勃罗先生的眼神中终于流露出了焦灼及令人难以捉摸的意味。
另一位事件当事人巴德沙女士则始终维持着骄傲而安静的姿态,直到纱织补充“顺便说一句,大家都知道巴德沙女士的职业是剧作家,这一职业与她以前的工作是一种顺延。事实上她在家乡时虽然的确在剧院工作,但本职其实是演员,而且是得到过业内前辈称赞的天赋型演员”时,方才开始破功。
原来自以为的缜密计划,处心积虑的谎言和谋算,竟没有一样逃过城户小姐和斯考皮恩先生的洞察……
安德拉德太太万没想到居然真的是巴勃罗害了仙蒂拉,又是愤怒又是懊恼,正待质问,乔普拉护士突然带了点怯意地开了口:“城户小姐……这件事真的很惊人,可是,为什么找我来?有什么我能帮到忙的吗?”
米罗淡淡接过话:“因为你是见证人之一。”
“见证人?”乔普拉护士犹有不解。
纱织向她笑了笑:“不要急,我这就说到了。”随即对法隆J官提出一个问题,“J官先生,周二时曾有人举报他人涉嫌谋杀,所指即是斯图里奇医生同一地点发现的那具女尸,结果如何?”
“乌龙一场,那个被认为死了的姑娘其实只是厌倦了不求上进的男朋友,又怕他继续纠缠,所以偷偷搬了家而已。”法隆J官大摇其头,突然了悟,“你是说……”
“不错,”纱织点头,“那个就是巴勃罗太太。毁掉的容貌和十指背后是凶手不欲让人确定她真实身份的目的。”
“这纯粹是乱猜,仙蒂拉明明还活着!”约瑟夫·巴勃罗一贯保持完美的面具在龟裂中,不知情者看到他的样子,说不定会以为这纯粹是一个爱妻心切的男人不愿承认妻子已死的现实。
纱织却知道这副善于表演深情的皮囊下藏着何等的卑劣,只管对法隆J官等人解释:“从马祖尔小姐案发生于13年前看,这些年迅速发展的互联网、自媒体等确实对巴勃罗兄妹及巴德沙女士产生了一定震慑作用。他们害怕同样的事情做多了引起J方注意,这也是刚刚米罗表哥解释过的,为什么苦心孤诣在明面上制造巴勃罗太太‘离家出走’假象的原因。”
“据我推测,巴勃罗先生的计划是通过表演担心妻子的痴情人设,希望打动本身已没什么亲人的安德拉德太太把遗产留给他吧。当然也有可能不会尽如他所愿,但是安德拉德太太上了年纪,只要抱着‘仙蒂拉不死,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希望,不论是因为精力不济而无法继续寻找女儿还是怀恨离世,寻找仙蒂拉·巴勃罗的担子必然落到她丈夫肩上,肯定要在经济方面支持他找人——这些不是设立什么信托基金能解决的。何况安德拉德太太思想传统,遗产必然是要留给继女的,只要解决了她对女婿的信任问题,后续情况基本将大差不差。”
“此计划唯一的缺点是尸体的藏匿问题。哪怕巴德沙女士家的房屋颇为空阔,然而藏一时可以,时间久了必会露出破绽,不说佣人会否说漏嘴,气味也隐瞒不住。虽然可以埋到城外森林,但如今天寒地冻,一个人挖坑殊为不易,带帮手的话一则容易引人瞩目,二则人多手杂,万一留下蛛丝马迹就前功尽弃了。所以几位犯罪的老手想到了这个毁掉可辨尸源的主意。”
纱织的语气渐渐冷冽:“巴勃罗太太的容貌和指纹是必须毁掉的首要元素。她可能留下DNA等生物信息的地方也不能留——所以约瑟夫·巴勃罗花言巧语骗安德拉德太太重新装潢了妻子在老宅的房间,把很多零碎的生活用品都换成了新的。我相信这里,紫罗兰的这间公寓,一样被悉心打扫过,清理掉了仙蒂拉可能留有的痕迹。而且我确认过,仙蒂拉·巴勃罗的母亲和丈夫曾去她公司里寻找是否留下笔记一类的东西,想必巴勃罗先生趁那时候对她的办公室也做了某些清理。”
“可是要确认尸体身份还有一个方向——”纱织朝乔普拉护士点了下头,“对,就是齿痕。安德拉德太太证实了仙蒂拉的牙医就是斯图里奇先生,而且斯图里奇先生的技术和记忆力均是出名得好。所以要彻底销毁痕迹,就必须毁掉斯图里奇先生那里的存档,包括纸质的、电脑里的,以及斯图里奇医生头脑里的,因此他必须死。”
“啊!”乔普拉护士惊得目瞪口呆。
纱织接着道:“你不是说过吗,斯图里奇医生人非常好,就是私生活方面有些唐璜作风。所以是巴德沙女士作为‘新病人’出面当那个诱饵吧!也许还使用了某些暧昧情调加强联系,因此斯图里奇医生在这位新病人第一次上门时特意把你支了出去,并给那个接待员放了假。他以为可以借机在初次见面时增加点粉红色调,却不曾料到等来的是死神。”
“还有,我认为对斯图里奇医生动手的应该是巴勃罗先生。砸毁电脑、清空档案柜,删除监控,并且为了拖延被发现时机而抛尸——就算斯图里奇医生说了乔普拉护士当天可以放假,这些也不是一个人能在短时间内迅速完成的。”面对巴勃罗兄妹俩分别表现出的大叫大嚷和质疑狡辩,纱织淡淡一笑,“你们以为删除掉的监控真的不能完全恢复吗?米罗表哥是电脑高手,他很愿意出手协助J方。而且,假如出事那天当真是斯图里奇医生第一次真正见巴德沙女士,他们之前必然是通过电子邮件联系的,我们也可以帮忙破解医生的私人邮箱密码,那里面一定有证据。”
马尔基特·巴德沙整个人瘫在了沙发上,突然用双手捂住了脸。巴勃罗小姐亦开始趋向崩溃边缘。
唯有约瑟夫·巴勃罗困兽犹斗,挣扎着嘴硬:“你说的无非全是臆测,凭什么证明那具尸体是仙蒂拉?我妻子明明没死!”
“这个简单,我找费舍尔先生的时候也尝试着搜寻了巴勃罗太太的血亲。你妹妹抱怨过她急着想生孩子,你就是怕胎儿会暴露DNA才如此着急对她下手的吧?安德拉德先生早已去世,第一任安德拉德太太是孤儿出身,仙蒂拉的哥哥亦遭到意外英年早逝——她简直是符合你目标的天选之人。所以你用TP车威吓安德拉德太太,却没有真对她下手,因为她与仙蒂拉没有血缘关系,让她死不符合你现时的利益。不过有句话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纱织冷冷看着这个人:“尼古拉斯·安德拉德,巴勃罗太太的哥哥,年轻时的女友怀过身孕,虽然因为搬家两人分了手,但那个女孩生下了孩子,仙蒂拉有一个血缘非常近的侄子。”
手机铃声响起,法隆J官接起电话,“嗯”“真的?”说了几句,挂断电话后宣布:“鉴定结果出来了,那个18岁的男孩确定和林中发现的女尸有血缘关系。”
“真的?”半天之内几经大起大落,安德拉德太太已经不知该喜该悲了。
“你们!你们!”随着最后的证据出炉,巴勃罗心知大势已去,蓦地跳起,大吼声中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伸手抓向距离最近的安德拉德太太。
米罗早防着他狗急跳墙,右手仍稳稳拿着手提电脑,左手骤出,飞快扣住此人腕子。约瑟夫·巴勃罗半边身子顿时一麻,别说挟持人质逃离了,动也不能再动一下。
法隆J官让手下给巴勃罗兄妹和巴德沙带上手铐,并向米罗和纱织道谢。另一边,伯恩斯先生和麦古金小姐围着安慰安德拉德太太,乔普拉护士神情恍惚,像是做了场离奇的梦,费舍尔先生面上表情亦是感慨万千。
纱织说:“如果电子文本方面的取证有需要,我和米罗表哥非常高兴帮忙。不过我们这次来加拿大的商务工作连着耽搁了几天,得尽快完成后回去,可能无法出庭作证了。”
(本篇完)